祖母方才那番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為何斬釘截鐵稱自己與溫安雪身世無異，又為何口口聲聲侮辱母親是一個娼婦，向來都光明正大責罵自己是一個野種？
  楊月凝胸腔中升騰起的莫名情緒不斷洶湧翻滾著。

  這股巨浪中似乎夾雜著什麽真相，明明就在伸手可觸的眼前，卻無論如何也抓不住。

  如果給她強加一個並非親生的身世，那兩世間老夫人對她深惡痛絕的厭嫌，父親時不時表現出疏離漠然的態度，在這一刻似乎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釋。

  但父親一向對她寵愛有加，兄長也是她如至寶一般，究竟又是為何？

  無數謎團在楊月凝心間氤氳而生，她現在急需找出證據證實一些原本該是莫須有的東西。

  她深吸一口氣保持著最原始的冷靜感，但指尖還是控制不住微微顫抖著，猛然間她腦海中閃過一道熟悉身影，立刻吩咐平昭準備車駕。

  元妃娘娘自小同母親一起長大，而後才各自成家，想必一定知道其中內情，如今她隻想要佐證一個答案。

  自元妃生病以後清馨宮內總是透著一種蕭條的感覺，楊月凝置身在這樣的環境中，壓抑感覺更甚，元妃倒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異樣般，面色依舊如同往常般紅潤淨透，見著她進殿，臉上漾開一抹笑意。

  “我還以為你今日不打算進來瞧熱鬧，還打算差遣惠雯去府上接你呢。”元妃說著目光投至不遠處的人影身上。

  楊月凝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這才發現角落處還有溫安雪的影子。

  不知惠雯姑姑動用了什麽手段，她身上並未瞧見一絲一毫的傷痕，但原本精致的臉蛋現下明顯透著紙一般慘白顏色，就連額頭上也布滿密密麻麻的冷汗。

  此刻她正跪在一片棱角不平的碎冰塊上，陣陣徹骨寒意自她周身緩緩散發著，凍得她唇瓣一直不受控制在顫抖。

  溫安雪沉甸甸的頭低垂，正抽噎著分辨一大筐五谷。

  這樣的責罰就連楊月凝看著都覺得觸目驚心，就是無法與她產生一絲一毫的共情效應。

  眼下溫安雪經歷的手段確實有些殘忍，但這些皮毛相較於她前世在地牢中經歷的昏暗日子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惠雯姑姑見她一直皺眉緊盯溫安雪的方向，還以為她少不經事被嚇壞了，立刻出聲解釋道：“縣主放心，這樣的小懲大誡不能傷及溫小姐的根本，只是稍稍小懲大誡而已。”

  楊月凝聽聞開口解圍的聲音，便知老姑姑這是誤會了，換言之她恨不得直接上前加重溫安雪身上的責罰，根本不可能生出一絲一毫憐憫與心疼。

  她微微頷首，順勢接話道：“辛苦姑姑費心教導，義妹出言中傷陛下屬實不該，望您多多海涵。”

  “月凝且在此處看著就好，陛下平日待我不薄，我定不會允許旁人說他一字一句，又怎麽可能輕罰了溫二小姐。”元妃笑眯眯開口，三言兩語就將全部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楊月凝心中自然感動，但畢竟此次前來還有更重要的事，勉強打起精神應和兩聲以後，危襟正色道：“馨姨，月凝有更重要的事情詢問，您……”

  她憋在心中的話還不等說出口，清辛已經神色匆匆踏進殿內，徑直打斷她的話，稟告道：“娘娘，秦貴妃已經到門口了，正在往這邊趕來。”

  話音剛剛落下，秦貴妃猖狂的聲音已經在殿外響起，“宋元馨，你好大的膽子，連本宮的人都敢扣留！”

  溫安雪聽到熟悉的聲音立刻打起精神，手中的五谷雜糧洋洋灑灑落了一地，下意識就要起身上前。

  不料還未等她有動作，惠雯手中的戒尺已經狠狠落在她後背上，“請小姐老老實實在這裡受罰，娘娘們說話，豈有你上前的份！”

  當著秦貴妃的面就敢動手責打她麾下的門客，無異於直接把巴掌扇在她臉上。

  她將這一幕收入眼底，臉上神情更加難看，望著笑意盈盈的元妃冷聲提醒道：“妹妹借故扣押我的人，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協理六宮的貴妃放在眼裡？！”

  楊月凝微微垂眸，心中暗暗吐槽陛下著實不太靠譜，前幾天還氣衝衝剝奪人家協理六宮的權利，沒想到這麽快就架不住前朝壓力，恢復秦貴妃的職務了。

  元妃聞聲倒不氣惱，依舊斜斜倚靠在貴妃塌上，已經到了懶得起身行禮的地步，隻笑意盈盈開口解釋道：“姐姐怕是誤會了，您的門客私下咒罵陛下在先，妹妹只是氣不過才出手教訓，不過，既然姐姐開口了，我便順了您的面子……”

  她說著抬眸向惠雯姑姑使眼色，老姑姑立刻會意，畢恭畢敬上前，將戒尺雙手奉上遞到秦貴妃面前。

  殿裡也再次響起她悠悠的聲音，“既然姐姐覺得我在多管閑事，那便由您親自管教一下這個沒有規矩的丫頭吧。”

  “溫小姐以下犯上自然應該責罰，此事我定會掛記在心裡，不勞妹妹操操心，我倒是有一個問題想向妹妹請教。”

  “姐姐但說無妨。”

  聽到二人對話，楊月凝心中猛然咯噔一聲，漸漸油然而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只見秦貴妃動作優雅坐在一旁，陰陽怪氣開口問道：“妹妹倒是說一下，后宮嬪妃藐視宮規，以下犯上妄圖奪取協理六宮之權，又該當何罪？”

  “姐姐此言差矣，元馨就是小小一位官家女子而已，萬不敢擅動其他心思，更不敢妄想什麽協理六宮之權，您也知道，妹妹向來喜好清靜。”

  元妃言談間落落大方，絲毫不見懼怕秦貴妃的意思，準確來說是根本沒把秦貴妃放在眼中，就連這句回答也挑不出一絲一毫的毛病。

  “本宮竟不知妹妹何時變得這般伶牙俐齒。”

  秦貴妃臉上得意笑容微微凝固，聽聞她言談滴水不漏，眼底猛然閃過一絲狠光，乾脆厲聲呵斥道：“本宮乃是后宮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妃，我說你有罪那便不容反駁，你又能拿我如何？！”

  隨著她狠歹歹的聲音響起，跟隨在後面的幾個陰騭嬤嬤立刻上前，動作粗魯將楊月凝和元妃統統遏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