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月凝一猜便知老太監心中所想,緩聲開口道:“公公莫要誤會,月凝並非有意袒護祖母。”
在老太監欲言又止的神情之下,她繼續緩聲解釋道:“月凝先被稱作楊家嫡女,而後才有平順縣主的封號,說到底總歸與楊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月凝勢必要維護楊家族親,請公公多多理解月凝的苦心。”
這句話說得十分含蓄,言下之意她根本不在意老夫人死活,也不會替這種人求情,說到底是為了自己和將軍府的前程考慮。
老太監早在外面就已經聽到老夫人為難楊月凝,本想著進來以後給老夫人一個下馬威,順便替她出一口惡氣,如今既然她已經開口阻止,老太監也不好再多說,拿著金子畢恭畢敬施禮離開。
正堂內陷入一陣詭異的安靜中。
老夫人思緒依舊停留在剛剛聖旨所示的內容中,久久沒有回神。
宮裡賞賜下來的寶貝指名道姓給楊月凝和楊勤淵也就罷了,沒想到陛下竟然還讓楊月凝這個小畜生和兒子楊勤淵明日一同上朝!
朝堂那是多麽莊重恢宏的地方啊,一般人提起來就會肅然起敬,就連品階低一些的的文武百官都不敢異想天開去上朝。
如今陛下竟然松口讓這個小畜生過去。
就算她身帶縣主封號,多說也就算是后宮女官,朝廷明確對規定后宮女子不得乾政,就連群主都沒有權利到朝堂去。
現下唯一有權利與文武百官平起平坐的女子目前只有扶瑛一位,還是因為扶瑛的禦史身份屬於政事官職。
難不成陛下也打算讓這個小畜生上朝為官?
老夫人越想越覺得心中駭然。
連日不見楊月凝,加上有溫安雪在耳邊不住嚼舌根,她就把楊月凝不好惹的一面給忘記了,還當楊月凝是之前那個無權無勢、人人拿捏的小姑娘。
現在想來,自己這是踢到了鐵板。
也不知如今再維系是否還來得及……
老夫人思及此處,臉上已經不知不覺堆出一抹諂媚笑容,走上前熱絡開口道:“方才是祖母一時失言,多虧我的乖孫女聰慧,替祖母解圍,真不知應該如何謝你。”
楊月凝將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心中氤氳而生出一陣厭嫌,冷聲開口提醒道:“祖母莫要自作多情,月凝方才已經解釋過了,之所以出言勸誡老公公,純屬是為楊家基業考慮,與您根本沒有絲毫關系。”
老夫人聞聲閃過一抹尷尬,但眼下著實不敢招惹這位縣主,不管她說話如何難聽,都只能賠著笑臉點頭稱是。
楊將軍雖然知道母親虧待了月凝,但是見母親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心中著實有些不是滋味,暗示似的清了清嗓子,冷聲提醒道:“月凝,祖母畢竟是你的長輩,千錯萬錯終歸是為你著想,身為嫡女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態度。”
楊月凝聞聲,心內有些無語凝噎。
什麽叫做“為她著想”!
前世她險些死在老夫人的棍棒之下,好不容易苟延殘喘到成婚,結果還是被她的乖孫女溫安雪百般折磨直至死亡,從未見過誰家長輩是以這種送人下地獄的方式表達情誼的。
這番話她對著楊將軍始終說不出口,畢竟父親一直是真心待她,若非看在往日情面上,她一定會疾言厲色與楊將軍嗆聲,可眼下面對唯母是從的楊將軍,她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吞。
“父親教訓的是,許是因為月凝太過勞累,所以沒有耐心與祖母解釋太過,女兒先行回去歇息,待明日隨父親下朝後,再過來向祖母請罪。”她漠然開口,語氣中似乎還帶著隱隱的怒意。
老夫人心中一驚,如今看到楊月凝就像看到活閻王一樣,哪兒還敢讓她過來賠禮道歉,急忙賠著笑臉擺手道:“月凝好生回去歇息便是,你本無過錯,自然不用向誰請罪,休養好身體才是重中之重。”
“多謝祖母體恤。”
這話一聽就是敷衍客氣,但眼下也無人敢責怪她,她微微福身,頭也不回離開正堂。
楊將軍怎能不知她心中窩火,一方是自己的母親,一方是最寵愛的女兒,他內心深處也十分為難,望著楊月凝離去的背影輕輕歎息一聲,在無心情與大家言語,也起身告退。
方才還十分熱鬧的正堂轉眼間冷清極了,加上老夫人周身還散發著壓抑不住的怒火,更讓人覺得大氣都不敢喘。
溫安雪尷尬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弱弱開口道:“祖母,雪兒……”
她不說話還好,一出聲老夫人壓抑在心間的怒火立刻轉嫁到她的身上,憤然厲吼道:“你有什麽權利叫我祖母!看看那小賤人再看看你!人家已經是可以上朝面聖的縣主了,你卻連見三皇子一面都吃力,我到底能指望你什麽!”
溫安雪聞聲一怔,縱然心中有千萬不願意,但還是裝出一副低眉順目的樣子。
若非老太太氣急失言,她也不會想到,這個老東西居然早在很久之前就開始嫌棄記恨她,甚至一直都責怪她無法籠絡三皇子的事情。
猶記得平昭被波斯皇子所傷那次,她在老夫人面前搬弄楊月凝的是非,反讓楊月凝敲詐老夫人一筆銀兩,老夫人一直惦記著讓溫安雪出這筆錢。
她當時只有三皇子這一條退路,本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無奈老夫人逼得實在太緊,最後只能找三皇子開口,不料三萬五次給三皇子書信都沒有回音,老夫人遲遲拿不到錢,出言譏諷揶揄都是常有的事情。
直至她結識秦貴妃以後得到不少銀兩支持,這才將老夫人死人中饋的虧空補齊,當時老夫人喜笑顏開,對她的態度也有所好轉。
只是溫安雪沒想到,老夫人至今心中依然記著這件事情,時至今日還要拿出來反覆挖苦她。
她暫時還不敢與這個老東西翻臉為敵,畢竟她眼下並不像楊月凝有退路可選,她還要在府中仰仗著老夫人做事。
這端她心中越想越覺得窩火,另一端老夫人見她沒有回音,罵得更加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