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朝天街離開,寧君又走到了花店那邊。
因為銀盞天橋遮蔽緣故,花店常年不得陽光,始終是陰沉沉的樣子。
“你好,請問需要買什麽花?”
瞿影耳朵很銳利,寧君一靠近,就知道有人來了。
“我也不知道,你給我推薦怎麽樣?”寧君笑笑道。
“陽光先生!”
聽見聲音,瞿影方才知道是誰來了。
隨即,她又有些擔心,“不是說,讓陽光先生盡量別來!”
“無妨,就魚龍幫,不算什麽大事。”
寧君擺擺手,絲毫不以為意。
人走入花店,踱步了一刻,“幫我挑選一束康乃馨吧。我明日要帶著去看望一位病人。”
瞿影思索了下,“陽光先生是打算什麽時間去探望,如果不是很早的話,建議陽光先生明天再來,我為陽光先生進貨一批鮮活的,看起來也有活力些。”
“沒關系,只要有花就行了,就算枯萎了,也沒什麽大礙。”
瞿影:“……”
這,還不如不買呢!
但她也不知道這位陽光先生什麽情況,故而也沒多言,只是答應了下來。
“陽光先生今日心情很好?”
倒是瞿影能從寧君的語氣中,聽出來的心情似乎挺不錯的。
寧君開懷一笑,“是啊,今天幹了一件壞事,然後心情挺舒暢的。想不想知道,我幹了什麽樣的壞事?”
“如果陽光先生願意說,那我聽聽。”瞿影靦腆的一笑。
“沒什麽不能說的,我把程合武家的大金匾給拆了,然後嫁禍到一個人身上。”
“……”
霎那,瞿影就怔了起來,弱弱道:“陽光先生,你、你別玩笑!”
程家的大金匾!
是能隨便拆了嗎?
那可是開國君上賜給程家先祖的,將禦賜之物!
這要是給拆掉,整個上京不得翻天了!
“瞿小姐不相信就算了。”
寧君聳聳肩,也沒強行去解釋。
似乎,幹了一件這種事情,也沒什麽好炫耀的。
頓了頓,寧君岔開話題道:“對了,瞿小姐你的眼睛怎麽回事?有沒有去救治,看看能不能複原?”
提起眼睛,瞿影情緒微微低沉了些,她抿嘴苦澀一笑,“我的眼睛是幾年前家裡發生一場大火給熏瞎的,我妹妹運氣更加不好,房梁倒塌砸在了雙腿上。如果不是後來我父親生前的一些朋友趕到的及時,怕是我們姐妹都死在了那場大火裡面。”
“治好倒不是沒可能,但一來是費用巨大,二來是有人不想見我們姐妹活的太好。後來想想,也就認命了。”
盡管瞿影解釋的比較簡潔。
但到底怎麽一回事,其實寧君心裡有數。
既然來了上京,又知道瞿影在這裡開了一家花店,那對她近年發生的事情,又怎麽可能一點不清楚。
六年前上京瞿家的那一場大火,燒了整整一個晚上。
刑司部,掌管上京各項案件!
而刑司官這個位置,既令人忌憚,卻也是一個得罪權貴的職務。
當年,瞿影的父親瞿庸士便是刑司部刑司官!
大司馬賀千秋麾下左膀右臂凌超的看上了一個女人,將其凌辱,更是將她丈夫殺害。
女人各處狀告未遂,直到找上瞿庸士。
為了公義,瞿庸士硬生生的將這件事告到天子堂,罪證確鑿的情況下,凌超被剝奪一切軍職,判了入獄八年!
可凌超什麽人?
可是賀千秋麾下貨真價實的一位督軍!
上京內部的兵馬大權是歸於寧擎天這位總指揮管,但其實上京內外,乃至整個南方地區的兵馬大權,在當年君上駕崩,新君繼位的那一場動蕩開始,就大部分落入了大司馬賀千秋的手上。
凌超乃是賀千秋的心腹愛將,左膀右臂。
這種案情,換一般人的話,以命抵命也是應該。
但哪怕天子堂干涉,也只能是給予入獄八年的懲處。
歸根究底,就是賀千秋的緣故,天子堂也不敢判處過重。
按理說,凌超入獄,這件事也算是有所了結。
可事情過去還不到一個月,便有人拿著罪證狀告瞿庸士貪汙索賄,而且有鼻子有眼,瞿庸士被抓入看守區調查,當晚就畏罪自殺。
不到兩天,瞿家無緣無故燒起了一場大火。
瞿影姐妹一個眼睛被熏瞎,一個雙腿被砸斷。
至於瞿家另外五六人,全部葬身大火之中。
瞿家,家破人亡。
那件事的發生,整個上京權貴無一不唏噓不已。
這就是賀千秋啊!
這件事發生之後,整個上京都活在他的淫威之下。
那怕寧九這位國柱爺之首,被稱為上京第一門閥的寧家,也要被他壓一頭!
想到這些,寧君看待瞿影的眼神滿目俱是心疼。
事發的那一年,寧君在北方,也是經歷巨變的一年。
而瞿影才十九歲,卻經歷了一場的家破人亡。
這些年相比較起來,她比自己苦太多。
但是現在,她的臉上卻是總能看到笑意,還沒對生活絕望。
這是多堅強的一個女孩啊!
“如果你的眼睛能康復,你最想看到的人是誰?”忽然,寧君問道。
這……
這個假如,並不是一點不切實際。
瞿影的眼睛之所以沒治好,就像是她自己所言的,一來是費用巨大,對她而言就是一筆天文數字。
二來則是賀千秋。
她父親瞿庸士的事情,是賀千秋對整個上京的警告,說是表明一種意思,順者昌,逆者亡,也不是玩笑。
這種情況下,誰敢幫她們姐妹?
那怕瞿庸士當年的朋友,也僅僅是將她們姐妹救出火海,之後便不敢再管下去。
這種情況下,誰敢給她們姐妹治病?
只要這兩點不是問題,那她就有重見陽光的可能。
妹妹也有,站起來的可能!
“家人除了我妹妹,其他人也都不在了。若是說想的話,大概我重新看見的那天,希望看到我妹妹安康。另外就是想看見一位小時候的玩伴,想看看他現在長成了什麽模樣。”
“他啊,幼年時候過的也挺不好的。”
寧君一怔,這才得以確定,原來自己一直都活在她的心上。
這麽多年過去,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