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柳山營裡燈火次第亮起。

  這地方雖然稱之為“營”，實則是一兵衛所，規模猶如一座小縣城。

  在這裡生活的都是些軍人，有的人拖家帶口，與平常百姓無異。軍人的家眷們也會在衛所附近耕地種田，自給自足。軍人們平時操練，戰時出征。農忙時節，還會下地勞作。

  營裡有兩位最高長官，分別是右營都督常懷恩和左營都督劉大瑞。兩人都是正三品懷化將軍銜。

  別看他們二人同級同輩同僚，但彼此之間互不對眼，凡是遇事必有一番爭論，吵得最嚴重的時候甚至是大打出手。在雲靖驊到來之後，兩人的關系才有所緩和。

  今夜在將軍府當值的是常懷恩，在家裡吃過晚飯後便前往將軍府。進入將軍府的值房，抬眼便見有一個生面孔的人坐在他的位置上。

  常懷恩按捺住怒火，厲聲喝道：“什麽人這麽不開眼，敢坐老子的位置？”

  那人沒有回答，而是解下了腰帶上的一塊金鑲玉的腰牌，放在桌面上。

  常懷恩上去瞅了一眼，頓時就驚了。

  金鑲玉的腰牌上刻著一隻朱雀，如果他猜得沒錯，腰牌的另一面應該寫著“禦前朱雀堂統領令”字樣。

  常懷恩顫巍的手拿起腰牌，翻過來一看，果真如此。當即吃了一驚，雙手將腰牌奉還給戰本。

  戰本輕輕一笑，“常將軍客氣了，在下不請自來，有失禮數，還望將軍見諒。”

  “戰統領說這般話，折煞末將了。”

  “將軍品階在下官之上，應當是下官折煞了才是。”

  話雖如此，戰本卻沒有行李，反而理所當然地單手拿回了腰牌，別在腰帶上。

  話說常懷恩正三品的大將軍，為何會對一個從五品的禦前侍衛戰戰兢兢，客客氣氣呢？到底是因為戰本沾了“禦前”二字。

  大興皇帝自高祖起設立四大神堂，分別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堂所有侍衛直接聽命於皇帝，各司要職。青龍堂負責偵查、監視；白虎堂負責宮中守衛機密；玄武堂負責皇帝出行護駕；朱雀堂則負責乾天罰一事。所謂“天罰”，其實便是暗殺。是以以青龍、朱雀二堂最令人聞風喪膽，談及色變。

  “不是尊駕來到柳山營，所為何事？”

  “封皇命，來看看雲大將軍。”

  常懷恩暗暗心驚。

  他極力掩飾自己的心情，但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惶還是被戰本看在眼裡。

  “怎麽，雲大將軍不在營中？”

  “不……他在……”

  “那將他叫過來吧。”

  常懷恩沒有行動。

  他的猶豫讓戰本確信在京城兩次救了明翹蘿的神秘人正是雲靖驊。

  “常將軍，你這是怎麽了？”

  “那個……雲將軍身子不適，恐怕不能前來。”

  雲靖驊離開柳山營，營中知曉此事的只有常懷恩。而且雲靖驊能夠順利走出柳山營，離不開常懷恩的幫助。

  常懷恩的年紀比雲靖驊大，但他對雲靖驊卻十分敬重。所以，他也是雲靖驊信任的部將。

  “雲將軍怎麽了？”

  “他從北疆歸來，有傷在身……”

  戰本看出了常懷恩在說謊，故而譏笑道：“既如此，那我便親自去瞅一瞅，常將軍，帶路吧。”

  “是……”

  常懷恩走在前頭，戰本跟在他身後。

  入夜後天氣甚是清冷，但常懷恩仍然滿頭大汗。

  他心急如焚，隻盼雲靖驊趕緊回來，雲靖驊離開之前就說過很快就會回來。

  若是讓戰本發現雲靖驊不在柳山營，那他也是罪責難逃。

  “常將軍，能走快一點嗎？”

  戰本看出了常懷恩想要拖延時間，說不定這時候雲靖驊已經在回來的途中。倘若他設下的埋伏可以生擒雲靖驊那就再好不過了。當然，即便殺了雲靖驊也無所謂。

  常懷恩不敢在耽擱，加快了腳步。

  兩人朝雲靖驊住處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左營都督劉大瑞的耳中。

  劉大瑞一聽便來勁了，原來他表面上對雲靖驊畢恭畢敬，其實心裡一向不服。這兩天他就懷疑雲靖驊不在營中，只是沒有證據，更不敢直接到雲靖驊家中。因此這次戰本的到來正是抓到雲靖驊把柄的大好機會。

  “上次你離營你能找到理由，這次看你怎麽說！”

  劉大瑞飯也不吃了，穿了衣裳便帶著兩名隨從出門去了。

  他往雲靖驊宅邸走去，途中便遇上了常懷恩和戰本，於是立即上去向戰本拱手施禮，自我介紹。

  戰本敷衍地回了一句。

  劉大瑞打聽起來意，得知他要去雲靖驊家中後，便主動帶路。

  常懷恩心裡叫苦不迭，原本他還想帶著戰本繞遠路，劉大瑞一來就破壞了他的計劃。

  在劉大瑞的帶領下，戰本很快就來到了雲靖驊的宅邸。

  雲靖驊在柳山營的住處只是一間普通民宅，畢竟不是久居，所以他拒絕常懷恩為他修建府邸。

  家中只有一位仆人，仆人知道戰本的來意後，不敢對他隱瞞。

  “將軍、將軍不在家中……”仆人戰戰兢兢地說。

  “不在家裡？”戰本回頭看向常懷恩，“常將軍，你不是說，雲將軍身體不適嗎？”

  “這……”常懷恩不知如何作答。

  “他去哪了？”劉大瑞問。

  “許是查營去了吧……”仆人說道，他能想到就是這一點了。

  戰本可不想跟著他們在這個衛所裡到處轉悠尋找根本不在的雲靖驊，便吩咐劉大瑞封閉營門，然後派人尋找雲靖驊。

  這麽一說，便是將懷疑雲靖驊不在營中的猜測說了出來。劉大瑞興奮不已，欣然領命。

  戰本瞪了常懷恩一眼，便返回將軍府，靜候佳音。

  將軍府大堂裡。戰本喝酒吃肉，常懷恩與之同席，卻一口都吃不下。

  “常將軍，你也吃呀，不必客氣。”

  “末將吃過了。”

  “那就喝酒，指不定將來就沒得喝了。”

  這話裡已有暗示他時日無多之意，常懷恩勉強喝了一杯酒，隻覺得如飲黃連，苦澀不已。

  酒過三盞，劉大瑞灰溜溜地走了進來。

  戰本笑道：“劉將軍，是不是沒找到人？”

  劉大瑞不敢吱聲，眼神飄忽不定。

  戰本朝他身後看去，便見到雲靖驊緩緩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