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檸向來不是意氣用事的人。
她心裡很清楚兩個人在氣頭上的時候,是不適合較真兒的。
可問題的關鍵在於。
他們還沒聊上幾句,鬱聽白就將她押上了洗手台,拿她的身體撒氣。
這種情況下她根本不想和他好好溝通。
他明擺著是在欺負她沒有還手的余力。
再有就是。
她後來是想要解釋清楚的,可鬱聽白實在太凶了。
如果說在洗手台上他還有所保留。
將她扔床上之後,他更是過分。
在她受傷的情況下他對她甚至沒有絲毫的憐惜。
安檸越想越傷心。
被深愛的人傷害,往往都是最致命的。
林楚楚見安檸如同小獸一樣埋在自己懷中嗚咽不止,忽然間想起了她被唐非凡折磨致死的妹妹。
她強忍著心中的悲慟,輕撫著安檸的背,“檸檸,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咱先把誤會說開,就算是想要和他分手,也不能讓他以為是你對不起他吧?”
“我不是故意氣他的,是他先不講道理。”
“唉”
林楚楚重重地歎了口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其實求和這事兒吧。
應該鬱聽白自己來。
她說上百句千句勸慰的話,都比不上他真心實意的一句道歉。
可惜鬱聽白偏偏不開竅。
“檸檸,先讓我看看傷處,我替你上藥?”
林楚楚看著安檸腿上的斑駁血跡,不由得皺了皺眉。
她原以為頂多是輕微的拉傷。
這麽看來,似乎還挺嚴重。
安檸抵觸地搖了搖頭,“不要!我沒事。”
“要麽,你自己來?這藥還是他讓我給你帶的,你要是不肯上藥,我怕以他的性子,到時候還會強製上藥。”
“放著吧,一會兒我自己來。”
安檸聽到這藥是鬱聽白讓林楚楚帶的,更加不願意用。
她懶懶地靠在林楚楚懷中。
很快就因為精疲力盡睡了過去.
林楚楚等她睡熟後,這才躡手躡腳地起了身,氣勢洶洶地準備找鬱聽白算帳。
她和安檸才認識沒幾天。
不過女孩兒間的友誼有時候還挺簡單的。
氣場合拍的話。
就算是初相識也能一見如故。
林楚楚乘坐電梯直達四十九層的時候,鬱聽白和杜梓騰兩人依舊在休閑廳喝酒。
鬱聽白其實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林楚楚。
但他不好意思開口問她安檸的情況。
隻裝作沒注意到她,自顧自地喝著悶酒。
最後還是杜梓騰笑盈盈地迎了上去,輕聲問道:“楚楚,問清楚了嗎?”
林楚楚沒有搭理他,一雙清冷如皎月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鬱聽白,“她的原話,你聽不聽?”
說話間,她順勢將自己的手機遞了上去。
“我管她說什麽。”
鬱聽白很想聽聽她說了什麽,卻又拉不下臉,口不對心地否認道。
林楚楚無語地翻了個白眼,直截了當地摁下了播放鍵,並將音量調到了最大格。
刹那間。
安檸帶著哭腔的聲音便撞入了他的心裡。
“平白無故的她哭什麽?搞得跟我欺負她一樣。”
鬱聽白扯著唇角,低低地吐槽了一句。
他看上去一如既往的鎮定,要是忽略他發顫的指尖,儼然跟沒事兒人一樣。
“難道不是你在欺負她?”
杜梓騰小聲嘀咕著,他覺得鬱聽白的深情人設徹底崩塌了。
但凡是有那麽一丁點兒在乎她。
也很難做到在她受傷的時候強上吧?
鬱聽白沒有答話。
隻緊抿著薄唇認真地聽著林楚楚錄下的安檸的原聲。
意識到他並沒有被綠,弄傷她的人其實是他的時候。
他才開始反省剛才所為是不是太過分了?
錄音放完後。
林楚楚即刻回了手機,將源文件徹底銷毀。
唐非凡曾明令規定。
綠苑內任何人不允許使用電子通訊設備。
除卻需要上網查閱大量醫學資料的杜梓騰,僅她一人可以隨身帶著手機等電子產品。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她就是絕對自由的。
唐非凡隨時都可能讓她上交出手機,查探她的通話記錄以及聊天記錄。
正是出於保險起見,林楚楚這才果斷地刪除了錄音文件。
鬱聽白得知安檸剛才所說全是氣話之後,恨不得立馬跑去向她求和,卻又拉不下臉面。
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倏然抬起那雙深邃得見不到底的眼眸,沉聲詢問著林楚楚:“她現在好些了嗎?”
“被最親密的人傷害,怎麽可能好?”
“明明是你沒有保護好她,結果你卻責怪她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你有沒有想過,要不是被你連累,她怎麽可能會被關進綠苑?”
“我真是替她感到不值!”
“可能你當慣了鬱家大少爺,總覺得自己很牛。但我想說的是,你還真是配不上她。像你這樣以自我為中心,且自私自利的男人,根本不配得到愛。”
“你也隻配和那些心機婊配對。知道為什麽嗎?因為婊子與狗,天長地久。”
林楚楚越說越氣憤。
因為她曾被唐非凡狠狠地虐待過,所以她特別能夠理解安檸被粗暴對待時的感受。
不過略有不同的是。
她恨慘了唐非凡,安檸卻愛慘了鬱聽白。
盡管她受的傷遠比安檸嚴重得多。
但她認為。
被心愛的人傷害,那種痛並不僅僅是肉體上的疼痛。
一旦觸及靈魂深處。
便是萬念俱灰,撕心裂肺。
杜梓騰心底裡默默地為林楚楚叫好,不過他也不希望這兩人就這麽僵著。
他尷尬地輕咳了兩聲,便又笑盈盈地打著圓場,“大家都是朋友,和氣生財。”
“誰跟他是朋友?”
林楚楚冷哼著,一臉不屑地道。
“額”
杜梓騰臉上的笑容微微凝滯,略顯生硬地轉移了話題,“楚楚,我說的那個藥轉交給她了?”
“渾蛋!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林楚楚見杜梓騰和鬱聽白走得這麽近,連帶著遷怒到了杜梓騰身上。
狠瞪了他一眼,而後氣呼呼地轉身離去。
“我的天六月飛雪,我比竇娥還冤呐!都不給個機會了解我一下,就說我不是好東西?”
杜梓騰鬱悶得快要哭了。
他好不容易才給林楚楚留下了一點兒好印象,居然給鬱聽白敗光了?!
正打算催促著鬱聽白去跟安檸認錯道歉。
安羽彤又不合時宜地湊了上來。
“聽白,別喝了。”
她一屁股坐在了鬱聽白身邊,白皙的手覆在鬱聽白的手背上,指尖有意無意地摩擦著他的皮膚,挑逗意味十足。
杜梓騰瞪大了雙眼,暗暗吐槽著鬱聽白的絕世桃花運。
鬱聽白就算失去了記憶,就算是忘記了自己有潔癖,但還是沒法接受安羽彤這般出格的行為。
“滾。”
由於忘記了安羽彤救過他這事兒,他對她的態度也是很不客氣。
譬如之前從來不會對她用“滾”這類的字眼。
現在是張口就來。
安羽彤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淚眼汪汪地望著他,輕聲細語地道:“聽白,你別這樣行不行?別讓愛你的人為你擔憂,好嗎?”
“滾一邊去。”
鬱聽白按著突突作痛的腦殼兒,不耐煩地補了一句。
“我”
安羽彤沒想到鬱聽白對她的態度變得這麽冷漠,錯愕的同時更多的是不甘。
她輕咬著下唇,大著膽子奪過了他手中的酒杯,軟身道:“別再折磨自己了。你真想喝酒的話,我替你喝。”
話音一落,她便抻著雪白的脖頸一口飲盡杯中酒。
杜梓騰見狀,小聲地提點道:“安女士,你該不會忘了你還有心臟病吧?心臟病患者是不能喝酒的。”
“為了聽白,我甘願付出一切!”
“到時候要是出了什麽事兒,心臟驟停了可別找我急救。”
杜梓騰抽了抽嘴角,冷不丁地補了一嘴。
平心而論,安羽彤的演技其實還挺好的。
不知道她秉性的人很容易信以為真。
不過
但凡三觀沒有問題的人應該都不會喜歡安羽彤這種知三當三沒臉沒皮的人。
安羽彤完全忽略了杜梓騰說的話,小心翼翼地往鬱聽白身上靠去,“聽白,別再為檸檸的事神傷了。她不值得你這麽做,這世上我才是最愛你的人。”
鬱聽白能夠感受到安羽彤一直用胸頂著他的胳膊。
這讓他感到很惡心。
另一方面他又很希望安檸也能有安羽彤這麽懂事乖巧。
不過轉眼的功夫,他就否掉了這個荒謬的想法。
安檸又不是他豢養的寵物,他憑什麽用乖巧,聽話,懂事這樣的詞匯定義她?
她理應保有自己的個性。
而不是按照他的意願,像一個沒有靈魂的傀儡一樣活著。
“老杜,走了。”
鬱聽白懶得再和安羽彤糾纏下去,倏然起身,撇開了安羽彤,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路走到安檸房門口,他突然停住了腳步。
原想著問問她現在好些了沒有。
話到嘴邊,不知怎的愣是問不出口。
遲疑了好一會兒。
他最終還是收回了貼在門板上的手,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三四個小時。
鬱聽白非但沒有絲毫的睡意,反倒越發清醒。
一開始他還真不覺得自己犯下的事兒有多麽不可原諒。
自我反省了三四個小時。
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麽。
由於放心不下安檸。
思慮再三。
他還是趁著夜色正濃偷偷地進了她的房間。
她的房間很狹小。
除了一張床和一個洗手間,就幾乎放不下其他東西。
鬱聽白不動聲色地走到了床邊。
借著床頭的小夜燈,定定地端詳著她的睡顏。
她很有可能剛剛才睡下。
雖然呼吸聲已經十分的平穩,不過臉上的眼淚都還沒有乾涸。
輕手輕腳地坐到了她身邊,鬱聽白悄然地抬起手將她散落在臉頰上的頭髮別至耳後。
由於她是趴著睡覺的,半邊臉還被擠出了奶膘。
奶乎乎的,看著又萌又可愛。
“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那樣衝動,也許是因為太過在乎。”
“你總說我不愛你,我也仔細地思考過這個問題。”
“我想我應該是愛你的,很愛很愛。”
“可能每一對情侶之間都會有大大小小的矛盾,我們也不能例外。”
“害你受傷確實是我不對,我向你懺悔,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鬱聽白只有在她睡著的時候,才能放下自己骨子裡的驕傲,說出這樣的一番話。
見她毫無反應,他又試圖著檢查她身上的傷處。
可他的手剛剛觸及她的裙邊,她竟敏感地縮了縮身子,翻了個身將後背留給了他。
鬱聽白趕忙縮回了手,還想著等她睡熟一些再進行查看,意外發現垃圾桶裡靜靜躺著的還沒有拆封的膏藥,心裡莫名地又躥出了一絲火氣。
為了和他慪氣,她連藥都不上了?
又或者,她單單是為了讓他心疼?
“強得跟牛一樣。”
鬱聽白的臉色愈發陰鬱,他從未想過安檸也會有這麽倔的一面。
他沉沉地歎了口氣,原想著上杜梓騰那兒領藥。
結果等他折返的時候,房門已經被安檸從內部反鎖。
鬱聽白瞬間意識到安檸剛才只是在裝睡。
“安檸,開一下門。我給你送完藥,立馬就走。”
“不用你假好心。”
安檸不深不淺地回了他一句,索性將臉埋入了枕頭底下。
任由他將好話說盡,依舊不肯開門。
鬱聽白在門外站了個把小時。
眼瞅著東方已經翻起了魚肚白,才懨懨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由於唐非凡還在醫院ICU裡搶救,再加上這期間並未其他人去為難安檸。
她才有足夠的時間得以好好休養身體。
一般來說。
除卻唐非凡等內部精英骨乾,大部分人都是需要去二樓的食堂用餐的。
鬱聽白這會子還掛著唐家大少的名號,自然可以在自己的休息室內用餐。
不過為了見上安檸一面。
他從早上十點就坐在了二樓的食堂裡。
遺憾的是。
他一直坐到了下午一點,也沒有見著安檸的人影。
眼瞅著食堂只剩下寥寥幾人。
杜梓騰終於看不下去,坐到了他對面,嘰裡呱啦一陣輸出。
“在等安檸妹妹?”
“楚楚說她疼得下不了床,眼睛也腫得不成樣子。”
“對了。楚楚給她送去的早午飯,她一口沒吃。”
“你要是真的放心不下,不如親自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