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檸見狀,又重新坐回了沙發上。
掃了眼桌面上司夜宸特地為她鮮榨的果汁,她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捧起了杯子。
她連一點胃口都沒有。
吃什麽都想吐。
眼瞅著司夜宸的目光一直停駐在自己身上,安檸也不好意思再次拒絕。
剛喝了一小口。
外頭又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門鈴聲。
她納悶地抬起頭,細聲問道:“司醫生,你真的沒有得罪什麽人嗎?”
“可能是附近的小孩組團在玩,惡作劇呢。”
司夜宸的臉上一直掛著溫和的笑容,他慢條斯理地系上圍裙,並不打算去開門。
此時此刻。
他隻想安安靜靜地和安檸待在一塊兒。
直到門外傳來了鬱聽白陰沉的聲音。
他才不情不願地去開了門,“鬱先生,有何貴乾?”
“安檸在你這兒?”
鬱聽白還沒等他回話,便徑自走了進來。
看著呆坐在沙發上的安檸。
他緊蹙的眉頭稍稍舒展開來,順勢坐到了她的邊上,“怎麽一聲不吭地跑這裡來了?”
“我過來看看小寶。”
安檸趕忙放下手中的杯子,指著縮在狗窩裡的安小寶,輕聲道:“它傷得很重,我想多陪陪它。”
“.”
鬱聽白聽安檸這麽一說,心裡很不是滋味。
安小寶無故被摔確實很可憐。
那他呢?
他被病痛折磨了一整晚,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嗝屁,他就不需要關心了?
鬱聽白越發覺得自己活得還不如一條狗。
不過話雖如此。
他還是緩緩地蹲下身,查看著安小寶的傷情,“如果傷得很嚴重的話,送去寵物醫院吧?擱這兒很容易耽誤傷情。”
他說話的聲音並不大。
有氣無力的,一改往日的器宇軒昂,給人以一種病懨懨的感覺。
可安小寶還是被他的聲音所擾,驚乍地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觸及到鬱聽白的視線。
安小寶的身軀抖得越發嚴重,它似乎想要逃離,前腿蹬了幾下卻因為太過慌張而跌倒在地。
“嗷嗚嗚——”
它緊張到了極點,夾著尾巴,一邊顫抖,一邊蹣跚地朝著司夜宸的方向挪去。
“小寶別怕,沒事了已經。”
司夜宸連忙將安小寶揣入懷中,盡可能避免鬱聽白接觸到它。
安檸瞅著眼裡寫滿懼意的安小寶。
心中驟然生出幾分狐疑。
她偏過頭,定定地看向眉頭緊蹙的鬱聽白,小心翼翼地問:“小寶為什麽這麽怕你?該不會是你摔的它吧?”
“我沒事摔它做什麽?”
鬱聽白的脾氣說來就來。
他拖著病體跑來找她,還不是因為擔憂她?
她倒好。
絲毫不關心他的身體狀況,開口就是懷疑和指責。
“我只是問問。”
安檸顯得有些心虛,小聲嘀咕著。
她的潛意識裡,總感覺鬱聽白不是這種會虐殺動物的人。
可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
安小寶向來不認生,為什麽會這麽排斥鬱聽白?
鬱聽白的身體很不舒服,並沒有和安檸計較這些細枝末節之事。
見安小寶又一度在司夜宸懷中昏睡過去。
他這才拉著安檸的胳膊,滿臉歉意地道:“跟我回去,好嗎?昨晚的事很抱歉,我不是有意傷到你的。”
“好。”
安檸點了點頭,跟在鬱聽白身後緩緩地走出了司夜宸的住宅。
司夜宸在果汁裡添加了過量的致幻劑。
就算隻喝了一小口,效果也是不容小覷。
不過神奇的是。
安檸在難以集中注意力的情況下,還是本能地選擇了相信鬱聽白。
不僅如此。
觸摸到鬱聽白冰涼的手,她還隱隱約約地記起了他的病情。
意識到鬱聽白昨晚並不是有意傷害她之後。
安檸倏地陷入了極度內疚的情緒。
她很想要安慰他開解他,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今天早上她的反應實在是太傷人了。
他只是生病了,又不是故意欺負她的。
她卻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以致於他的臉上現在還留有一個淺淺的紅印子。
“鬱先生,我早上不是故意要打你的。”
“是我不對。”
“你沒有做錯什麽,我可能真的病了。”安檸垂著頭,情緒是肉眼可見的低迷。
“你沒病,只是狀態不太好。”
鬱聽白將她輕輕地抱上車,臉上的神情卻愈發凝重。
他的身體似乎撐不了多少時日了。
原本想要好好地和她一起享受二人世界。
偏偏天意不弄巧。
她的精神方面又出了很嚴重的問題。
鬱聽白沉沉地歎了口氣。
此刻他已經沒有了別的想法。
隻盼著她能快些好起來。
不然。
他就算死了也放心不下她。
“安檸,我的病越來越重了。”
上車後,鬱聽白考慮了良久,才選擇向她說出了實情。
這也是他這些年來第一次直面這個問題。
過去的他了無牽掛。
是死是活,所謂不大。
可現如今。
他無比渴望能夠活下去,和她白頭偕老天長地久。
“鬱先生,一定會好起來的。”
安檸主動地握住了他的手,看著他憔悴的臉龐,她心裡難過得不得了。
她明明那麽愛他。
現在卻好像失去了愛的能力。
“好不起來了。”
鬱聽白很不情願說出這樣的話,但事實擺在眼前,他不得不說。
他暗暗調勻了呼吸,盡可能以輕松的語氣說道:“安檸,我讓人設置了一個小程序。我要是不在了,你用手機掃碼,也能和我聊天。要是難過了,傷心了,也可以通過小程序向我傾訴。”
這個小程序,從他愛上安檸的那一刻就已經讓人去研發了。
操作起來很簡單。
只需要拿出手機掃描一下程序碼,他的影像就能出現在手機屏幕上。
他事先錄好了上千句話,以及每一年的生日祝福。
之所以這麽做,就是為了防范自己走得太突然,怕安檸接受不了這一切。
“為什麽要說這些?”
安檸由於注意力無法集中,沒辦法去深入地思考問題。
但聽他這麽一說。
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面。
“鬱先生,早上的事是我不對。”
“我向你道歉,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安檸很害怕就這麽失去他。
也不顧他正在開車,飛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了他。
鬱聽白緊急刹住了車,瞅著懷中泣不成聲的安檸,心裡五味雜陳。
他也不想死。
可顧凌驍說了,他的時日不多了。
也許熬不過一個月。
又或許,一覺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
這種情況下他理應刻意疏遠安檸。
唯有這樣。
等到真正離去的那一天,安檸才不至於太過傷心。
可臨近生命的盡頭,他最後還是選擇了自私一回。
他更希望在他所剩不多的日子裡她能一直陪在他左右
“鬱先生,你一定會逢凶化吉的。”
“嗯。”
鬱聽白沉聲應著。
兩人下車的時候,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
顧凌驍遠遠地望著攜手走來的兩人,愈發覺得安檸的情況不對勁。
在他的印象中。
安檸一直是個善良而且很會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的女孩子。
單從鬱聽白撐傘的姿勢上看。
安檸的性格似乎和從前大不一樣了。
鬱聽白手上撐著的那把傘不算小。
但由於全部傾向安檸那一側,他渾身上下已經被雨水淋得濕透。
這要是擱在以前。
安檸絕對不會理所當然地接受這一切。
她那麽喜歡鬱聽白,哪裡舍得讓他這麽淋著雨?
顧凌驍只看了一眼,就立馬沉不住氣了。
鬱聽白的身體已經糟糕到了無法逆轉的地步,他居然還這麽作踐自己?
這會子哪怕是一場小小的感冒。
對他來說都是致命的。
“鬱哥,小嫂子。”
顧凌驍撐著傘闊步迎了上去,“你們去哪兒了?我等你們好半天了。”
“安檸,你先進去吧。”
鬱聽白將安檸送進屋後,才轉過頭看向顧凌驍,“想說什麽就說吧。”
“鬱哥,你必須馬上住進醫院。”
“住進去做什麽?我不希望渾身插滿管子,她看了會害怕。”
“鬱哥.”
顧凌驍悄然紅了眼。
鬱聽白雖然被沉屙纏身已久,但由於他本身體質較好。
尋常情況下,他根本沒有將鬱聽白當成病人對待。
意外發現鬱聽白的身體各項功能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竭。
顧凌驍才意識到也許分離的日子很快就要來到。
“做什麽?我還沒死。”
“沒事。”
顧凌驍沉沉地歎了口氣,再也沒法繼續說下去。。
他抬起頭,極其生硬地轉移了話題,“鬱哥,小嫂子的情況不對勁。”
“司夜宸說是創傷後應激障礙。”
“我感覺不太像。她不止精神狀態不夠穩定,性情方面也發生了一定的變化。”
“什麽意思?”
鬱聽白分不清楚這些種類雜多的精神疾病,直接被顧凌驍給說懵了。
“我見過很多創傷後應激障礙的患者,他們只是敏感脆弱了一點,而不是像小嫂子這樣連性情都發生明顯的變化。”
“幫我預約一下門診,我下午就帶她去看醫生。”
鬱聽白的腦海裡突然閃現出司夜宸送藥的畫面。
他依稀記得司夜宸的擅長項目是心腦血管外科。
都說隔行如隔山。
外科和精神科兩個科室之間應當是存在著次元壁的。
就算是精神科的醫生給患者配藥。
也需要先給患者看診。
司夜宸卻直接跳過了看診的環節,莫名其妙地給安檸塞了一袋子的藥。
這明顯不符常理。
鬱聽白雖然不喜歡司夜宸,但從來沒有質疑過他的人品。
再加上司夜宸對安檸、安澤照顧有加。
他壓根兒沒有想過司夜宸會在藥裡做手腳。
要不是顧凌驍提出了質疑。
他絕對不可能懷疑到司夜宸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