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鋁製的行軍鍋，被母親刷出來後，用了很久呢。

  談起曾經的人生，江啟鳴沒完沒了。

  遠處有人，從水田地中趕過來，估計是擔心這幫人使壞。

  大家上了車，車子緩緩駛過破敗的分場。

  偶爾幾個人看向這台尋常的越野車，一張張臉上是木訥的表情。

  李夢嬌看了一眼說：“感覺他們和周圍的農民，沒有什麽區別，獄警都搬到總廠去了嗎？”

  江啟鳴搖搖頭：“在前面那片高崗上那個，新起來的樓區就是二監獄。”

  “現在獄警和家屬都是住在總廠的，所以我們還要返回去，老爸老媽在那邊呢。”

  當年的砂石路，都已經變成了水泥路。

  各分場都通班車，獄警上下班都是乘坐班車。

  “至於說你看到那些人，他們都曾經是分場的工人，或者是工人的家屬。”

  “九八年的大水，不只是衝毀了那些建築物，也徹底衝毀了農場的經濟基礎。”

  其實這個江啟鳴不大了解了，農場原本就是賠錢運作。

  直到大水後迎來轉型契機，國家扶持才轉型的。

  “現在農場破產了，所有的耕地都出租了。”

  “原來的工人和家屬，給了一部分土地讓他們養家糊口。”

  其實每戶兩坰水田，已經很寬裕了。

  要知道沒有地稅，只需要向水務繳納水費。

  “說白了就是自生自滅，不過呢，將來也許會享受一份退休金，這是最後的保障了。”

  李夢嬌一臉的好奇：“我能感覺到，你隱約中的自豪感。這種破地方，哪來的自豪感呢？”

  “還是說你個人的自豪感？超越了別人之後的自豪感呢？”

  江啟鳴搖了搖頭：“你不知道跟周邊相比，新生農場也算是小城鎮了，這裡的人口都是城鎮人口。”

  十幾年前甚至再往前，城鎮戶口的確不一樣。

  女公子不懂，她沒經歷過，韋文文卻是連連點頭。

  “然後我們這些人，也就油然而生一種小小的傲嬌。”

  “畢竟在那個年代是紅本，拿紅色的戶口本還是很有面子的。”

  居然為這就能自豪到現在麽？李夢嬌也是無語了！
  太容易滿足了吧？女公子很難理解，那是何等的無欲無求狀態？
  “憑證供應的全都是平價商品，不只是價錢便宜而且能保障供應。”

  “但是農民就不一定了，他們沒有這些平價供應的東西，供銷社的物資也不是十分的豐富。”

  這種狀態持續到八十年代中，後來勞改隊商店都黃了。

  市場經濟大潮襲來，個人小商店雨後春筍般崛起。

  大商店硬生生給擠黃了，其實勞改隊商業的最終結局。

  就是全國商業的縮影，即便躲過了小賣店的擠兌。

  未來也躲不過網商的掠奪，最終還是會一敗塗地啊。

  “到後來勞改隊范圍內水田越來越多，物資供應狀況越來越好，老百姓幾乎不吃粗糧了。”

  像那些雙職工的，七十年代末就不再吃粗糧了。

  只有江家這種單職工，還一堆孩子的，繼續吃粗糧。

  “當吃粗糧成了享受，我們在老百姓面前，怎麽可能不油然而生一種自豪感呢？”

  原來如此！李夢嬌有點懂了：“不過現在我看他們的生活，似乎還不如老百姓呢。”

  “來的路上，我感覺那些老百姓生活比他們還要好。”

  看外表的確是的，老百姓穿的，都比那些工人和家屬強。

  工人和家屬，很多都穿著工作服，或者淘汰的警服。

  只要不戴警方標識，在這裡警服隨便穿。

  畢竟誰都有親人或者朋友，每年淘汰下來的警服，都白給他們了。

  江啟鳴搖搖頭：“那是你看到的表象，其實轉為農工的人們，未來生活有保障。”

  “即便現在他們不種地，把那些工地租出去，然後自己經商也會比現在好的多。”

  這就是差距，李夢嬌還真不知道內情。

  “這裡和農村人的差距無處不在，他們享受的福利待遇。”

  “還有報銷的醫藥費，都不是能夠相提並論的。”

  難怪江某人的理想，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

  在這樣偏僻的角落裡，的確很難有更遠大的追求。

  “而且這邊享受的教育資源，也絕非老百姓能夠相提並論的。”

  “當然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總廠的初高中取消了，孩子們需要到城裡去讀書。”

  “但是你知道嗎？想當年農場的學校，對農村走出來的師范生來說，真的是最好的選擇了。”

  這又是李夢嬌的一個盲區，高高在上的女公子，不可能知道這些。

  那是最底層民眾的需求，找一份好一點的工作罷了。

  “因為這裡是公務員待遇，有一段時間老師甚至穿著警服給我們上課。”

  “後來家長和孩子們都抗議，說那樣一來顯得孩子們像是犯人。”

  哈！李夢嬌忍俊不禁：“還真是！”

  當時的確挺滑稽的，老師們製服筆挺的上課。

  然後下面學生老老實實，跟大院內時政課堂沒啥區別。

  那一幕真的很詭異：“後來他們享受服裝補貼，但是不發給警服，再後來這裡的初高中取消了。”

  “那些老師全部歸口於獄警，這一點也不是，地方老師能夠相提並論的。”

  和自己獲得的消息，還是有點不一樣，李夢嬌那一刻甚至有點錯覺。

  似乎江啟鳴的消息渠道，比自己的還靈敏呢，其實江啟鳴說的有點太多了。

  把某些以後的政策和現狀說了出來，幸好李夢嬌沒有過多追究。

  否則的話從這一點作為突破口，小江同志是難以自圓其說的。

  總廠的樓簇新簇新，住在這裡的人們精氣神兒很好。

  跟在下面分場，那些農工的精神狀態截然不同。

  林家老二接到電話，到路上迎接江啟鳴。

  見到了一拳打在江啟鳴肩上：“哎呀，老嘎達，你怎才回來？多少年了？”

  “走了之後一直不回來，九三年走的吧，這都六年了！”

  太熱情了，就是看上去年紀有點大，不像江啟鳴的同學啊。

  “二哥！”江老嘎達啟鳴笑了，“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的李總，這是老林家的二哥！”

  “小時候《射雕英雄傳》一二三部，還有周潤發的《上海灘》，都是在他家看的。”

  “每天看電視看到十一點多，他們一家幾口人，都在那陪著我們家幾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