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如果的事(2)
戚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噩夢,整整一晚都陷入到深深的恐懼中無法逃離。
終於到了清晨驚坐起的時候,戚堯的前襟後背都已經被汗水徹底浸透。
可她想要回憶一下究竟夢到了什麽時候,卻是無論如何都記不起來了,唯一能想起的也只是夢中黑暗一片,有似乎無比熟悉的人在夢魘中和她奔跑前行的路快速背離。
那.應該只是個夢而已吧.
戚堯回頭,看了看自己身下汗濕的床單,回憶起此刻並沒在自己家中,忙起身下地掀起床單,想要幫馬老去洗乾淨。
想要去叫隔壁的潘雅欣起床時,隔著門卻聽到了對方無論如何都壓抑不住的哭聲,以及主臥房中馬老止也止不住的歎息聲。
戚堯的額角忽地一痛,就像被某種尖銳的利物狠狠扎進了皮膚,緊隨其後就是難以形容的帶著痛感的麻木。
那.不是夢嗎?
趕到醫院的時候,江寧正坐在走廊一邊帶著輕微破損的暗沉的長椅上,整個人幾乎團成一團,脊背低沉彎曲到不成樣子,頭埋在兩腿中間,兩手交疊著抱著頭,片刻後兩手又緩慢分開各自成拳,狠狠地敲在自己的後腦杓上。
東子蹲在斜對面一角,此時此刻抽搐到不成樣子,一張臉紅到徹底,兩隻本就不大的眼睛因紅腫而徹底成了兩條細縫,哭到就要昏厥。
“胖子.”戚堯身後的潘雅欣一時沒能忍住,直接失聲哭了出來,快跑幾步衝過去直接抱住了東子,可本該興奮雀躍的東子卻完全沒有反應,連回手抱住潘雅欣的動作都徹底忘記。
戚堯茫然地轉回頭,視線重新落到江寧身上。
她該陪著江寧一起哭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無論如何就是沒了眼淚,卻能再清晰不過地感覺到一口足以傷心傷肺的濁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也咽不下。
戚堯的記憶快速回籠,她突然就想起了昨晚,在馬老家樓下等電梯的時候潘雅欣隨口說的那句話:
“我怎麽看袁老爺子狀態有點兒不對呢?”
可是為什麽她卻一丁點都沒有發現?江寧為什麽也沒有察覺到一丁點的不對?
因為人的主觀意識上從不相信感情更親近的人有一天會離開,再也不會出現在自己的世界裡?
戚堯答不出來,她的內心深處一瞬間溢滿了一種叫做“悲傷”的情緒,她艱難地走出幾步,停在江寧身邊,引著他的身子靠在了自己身上。
江寧沒有抬頭去看,可戚堯覺得他一定知道自己是誰。
長久的沉默。
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戚堯聽到身前的江寧從嗓子眼裡發出了一聲壓抑的嗚咽聲,他隨即毫無意識般,只出於本能一樣地抬手環住了她。
“堯堯.我再也沒有師父了!再也.沒有了.”
“堯堯,我怎麽就能這麽蠢?我真蠢.怎麽一丁點都沒有看出來師父狀態不好?”
“我還帶他出去.我.他.是我害了他,是我吧?是不是我?”
“堯堯.”
江寧一直在說,戚堯只能安安靜靜地聽。江寧說了很多話,有邏輯的,沒有邏輯的,但凡想到,全都衝口而出,和剛剛的獨自沉默完全不同的狀態,是另外一種讓人心驚又心痛的極端。
馬老爺子獨自站在走廊正中,眼睜睜看著眼前這一切,滿心淒然。
某一個瞬間,馬老爺子覺得自己居然無比清楚地看到了身著病號服的老袁,就那麽佝僂著身子緊皺著眉心站在一旁,神情悲愴地看看江寧,又看看東子,最後抬眼,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
半晌,卻是笑了,像是安撫,又像是另外一種方式的托付:我這兩個不爭氣的徒弟,還有我那兩個懂事又可愛的徒弟媳婦兒,可就全都托付給你了!
這一次出門,臨行前就知老袁恐怕時日無多的馬老爺子強忍住眼淚,終是用了只有自己能夠聽清的聲音呢喃道:“一次遠行,卻是可能留給孩子們一生的遺憾,如此這樣,你真的滿足了嗎.”
眉眼通紅的劉南生和張繼業在這時匆匆趕來,用目光詢問過馬老爺子之後,剛欲加入到這場悲傷的告別,就被馬老爺子抬手,呢喃著攔下:
“是他自己做的選擇,我想.他一定不會覺得後悔吧?所有想做的事都已經終了,他也已經再無遺憾了”
當日即時,醫院以“舊疾複發加重未連夜及時送醫救治”為最終診斷開具了袁老爺子的死亡證明,傳統相聲行文字輩又一位老前輩,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個世界,隻字未留。
在江寧一行人的強烈要求下,袁老的屍身被當日接回,已經多日未曾營業的爆笑匯依照老輩傳統在劇場內部設立靈堂,對外宣布白事,為袁老守靈三天,營業時間擇期再定。
晚飯時間早已過去,可任誰都沒有這個胃口,連續多個小時後,所有人依舊滴水未喝粒米未進。
江寧到底還是哭過了。
戚堯拚盡全力才讓自己能夠一直保持住清醒,安安靜靜守在江寧身邊。
戚堯過去從未想過,作為快樂和笑聲代名詞的爆笑匯,居然也會有這麽悲傷蔓延的一天。
可她心裡再清楚不過,越是這樣的時候,越是需要一直有個人保持住最基本的冷靜,如果江寧不行,那麽她願意替他維持住這份理智。
因為不止有他們這些人存在,還有爆笑匯,還有袁老愛了一生一世的相聲在,爆笑匯不能倒,江寧決不能就這樣沉淪下去!
時間已近凌晨,所有人依舊沒有進食進水。
戚堯默默起身,從後台找到了老爺子曾用過的一個小容量電飯鍋,簡單的熬了一小鍋的米粥,提示燈變成綠色後,戚堯思索片刻,又添了些水,繼續加熱,把米粥熬成了米糊,分成剛剛好的等份,端出去送到每個人面前。
分到江寧這裡,他幾乎毫無反應,空洞的眼神就那麽毫無目的性地盯著虛空中某一點,瞳孔明顯渙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