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如果的事（4）

  一手創立爆笑匯，一生致力於傳承傳統，為照顧一雙徒弟一輩子孑然一身.
  這樣的袁老爺子，居然就這麽突然離開了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始終隱忍著情緒，努力告訴自己不要表露悲傷的戚堯，無意識地抬手碰了碰老爺子已經冰涼寒手的皮膚，一瞬間徹底淚崩。

  他明明還躺在他們眼前，嘴角明明還帶著隱隱不散的笑意，可是他真的，再也不會睜開眼睛對她笑了。

  也再也不會拉著她的手，反覆叮囑她要學會享受江寧的付出，萬一江寧欺負了她，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站在戚堯這一邊，第一個不會放過江寧了
  這樣一位老人啊，怎麽就能走得這麽悄無聲息，這麽讓人難以接受啊
  那一天，袁老爺子如期入殮，戚堯無論如何都不敢出現在現場。

  她害怕，是因為害怕她去了以後，袁老爺子從今往後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的夢中，她的記憶裡。

  戚堯無論如何，都不願輕易告別
  下葬的時間，定在了頭七那天。

  戚堯不願意出現的，可她整日失魂落魄，等到慢慢回籠心神時才發現，她已經一身素衣，站在了老爺子的墓穴跟前。

  殯葬司儀在說著什麽，她一句話都聽不進耳朵裡，她只是那麽微駝著背站著，像是往常的袁老一樣，她沒有在想什麽，可是潛意識裡，也許這樣，能更靠近袁老爺子一些，哪怕一丁點都好。

  天邊的黑雲快速翻滾，像極了一只看不清時機，只顧自己玩耍開懷的討厭的小獸。

  戚堯茫然地抬眼看向天邊，隱隱有不算透亮的亮光閃現，身後有異常熟悉的溫度慢慢靠近，黑色的傘邊隨即闖進了她的視野。

  “下雨了”江寧的嗓子更啞了。

  戚堯沉默不語，周身上下沒有一絲絲情感流動。

  她低下頭，再一次看向墓碑上那張慈祥親切的笑臉，還有那一段不長不短的墓志銘。

  據馬老說，這段話還是有些日子以前，袁老和他聊天的時候有意提到的，說是等他離開這個世界那天，墓碑上一定要刻上這幾句話——

  這裡躺著一個老者，兩袖清風畢生清貧，

  平生留下三個徒弟，四時紛擾與我無關，
  五笑六淚人生一世，七葷八素謂我何求，

  九轉連環心腸結轉，十分幸福遺憾皆無！
  還是從前的那個味道，平常之中時刻有人生五味糾纏，戚堯很想對著袁老的照片奉上一笑，可笑著笑著，眼角就有不聽話的淚珠簌簌而落。

  她在某一時刻抬眼遠望，有個乍看一眼就覺得無比熟悉的人緩緩靠近。

  再近一點，戚堯看清了。

  陸曉天。

  戚堯收回視線，再看一遍墓碑上那一段話。

  平生留下三個徒弟袁老他，其實一直都在惦記著陸曉天吧？

  父子一生，師徒一世，他們之間的緣分，其實從未真正斷開過.
  戚堯沒有回頭，卻能感覺身後的江寧貼得她更緊，像是在為她取暖，又像是在為自己尋求溫暖。

  “是你通知陸曉天的吧？”戚堯問。

  江寧沒有回答，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江寧才啞著嗓子輕出一聲：
  “以後，只剩我們了.”

  戚堯的心狠狠一痛，一瞬間幾乎失去了所有語言的能力。

  那天之後，整整一個禮拜的時間，戚堯沒有再見過江寧，也沒有接到過他哪怕一通電話。

  戚堯無法安心，每隔一小段時間就會再打一遍江寧的電話，可他始終關機。

  想要去老房子找他，卻無論如何邁不開腿。

  她心裡再清楚不過，是江寧自己不想在這個時間見任何人，包括她在內。

  東子那邊同樣沒有消息，這還是從認識到現在，東子第一次不理潘雅欣的任何消息。

  這一對師門兄弟，自那天過後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人能找到他們，又或者是，原本就是他們不想讓人找到。

  戚堯的不安一天多過一天，每天晚上都會被噩夢驚醒，醒來後說的話越來越少，偶爾看著潘雅欣發呆，偶爾就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吐出一句：
  “雅欣，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過生日了.”

  就好像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因她的生日而起，可是事發之後所有人都能想得明白，這根本不是戚堯的錯，而只是老爺子自己的選擇。

  他一定已經堅持得非常辛苦，也一定已經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不想在走之前留下任何的遺憾。

  因為不想留下遺憾，所以這最後的時間，才一定要留給自己最最親近的人
  其實，這一切，戚堯也都懂的
  再見江寧那天，秋風送來的已是滿滿的寒意。

  戚堯穿著江寧送給她的那件外套，神情茫然地走在街上。

  爆笑匯至今沒有營業，坤伶社為了表達對袁老的敬意，也才剛剛複演兩天，基於戚堯這些日子的狀態，劉慧中那邊經過深思熟慮，決定還是先暫停她的戲份。

  好在，坤伶社目前有楊老師壓陣，小演員們也慢慢養成了自己的台風，雖然還不能做到場場皆滿，但努力為到場的每一位觀眾負責，努力不讓每一位觀眾失望，還算得上輕松簡單。

  戚堯漫無目的，一路迷糊，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站在了老房子門口，毫無意識地抬手敲響了房門。

  許久沒有動靜，戚堯正欲走，門開了。

  有熟悉的溫暖順著她的手腕，快速攀上了她的心田。

  戚堯回身，抬眼對上江寧那雙溫柔卻依舊帶著扎眼血絲的眸子。

  多日不見，他的胡子刮了，整個人看上去，似乎又回歸了從前的帥氣乾淨，可多看幾眼，卻又覺得不是。戚堯想，那大概是因為他的眼神。

  江寧的眼神中，好似再沒有了從前的那些輕松快意，更多的，是事實過後遺留下來的淒然，和引人心痛的成熟。

  戚堯不由的就想起在醫院那天，江寧環著她的腰，哭的像個孩子一樣，那是她第一次見他那麽無助的樣子，他說：“從今以後，我再也沒有師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