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心底秘密（18）

  連凱到底還是坐立難安，沒留多久便推說有事，起身打算離開。

  江寧當然不清楚連凱的心事，見他要走，看了看時間，也跟著起身。

  “我跟你一起走！”江寧說著，扭過頭稍稍湊近戚堯，俯身小聲道，“晚上還有一場演出，我跟東子先走，回頭打給你。”

  突然靠近的氣息讓戚堯的臉色又是一紅，想起之前在台上的那一幕，戚堯垂眸點點頭，沒說話。

  江寧見戚堯依舊沒有發怒的意思，心裡懸在半空的大石總算是徹底落下。

  連凱默默看著兩人之間細微處的互動，心裡難免酸澀，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和戚堯告別，索性沉默不語一路走出了坤伶社的大門。

  幾人向前走出幾步，連凱突然停下，江寧駐足，扭回頭疑惑地看他。

  連凱抿了抿唇，面無表情問江寧：“你幾點的演出，能稍微調後一些嗎？”

  一句話說得沒頭沒尾的，江寧不免一愣，可直覺連凱並不是在開玩笑，想了想，扭頭去看東子。

  “你先回去，跟張哥他們倆商量一下，把咱倆的節目放到後面，我盡量早點兒趕回去！”

  東子的目光在連凱和江寧臉上一一掃過，說了聲好，轉身就走。

  江寧快速思索了一下，走上前笑笑：“今天這是怎麽了？”

  連凱皺眉扁嘴，也不回答，半晌才抬眼看他一下，轉了個方向向前走。

  江寧撇了撇嘴，想不通自己哪裡得罪了他，也不覺得心虛，大步流星跟上。

  連凱一直走到小公園裡的長椅旁才停下，也不看江寧，兀自坐下，眼神放空地看著前方，就好像虛空中有什麽格外吸引人的東西。

  熟悉的環境，讓江寧的心情瞬間輕松了不少，他揚著笑臉在連凱身邊坐下，抬眼去看不遠處的太極和臉譜圖案。

  非常湊巧的是，剛和戚堯認識不久時，他們坐的也是同一條長椅。

  那晚昏暗暈黃的路燈，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們歡快跳舞開心唱歌的情景，以及戚堯在聊起舊事時似乎朦朧又美好的側臉都還歷歷在目。

  也是因為那晚戚堯說過的話，才在接下來的那段日子裡，潛移默化的改變了江寧很多想法和習慣，這樣算起來，江寧真應該好好對戚堯說一次謝謝。

  “你心裡有人了，是嗎？”連凱突然開口，生硬的打斷了江寧此刻的溫暖回憶。

  江寧愣了愣，想著怎麽連不常見面的連凱都看得出來，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連凱沒回頭，但他就是知道江寧此時的動作，他的心情立馬又沉重幾分，兀自低下頭。

  “是我認識的人嗎？”連凱又問。

  江寧有些猶豫：“這個.”

  連凱陡然火了，猛地抬起頭去看江寧，加重語氣又問了一遍。

  江寧顯然沒料到劇情會這麽發展，眼瞧著一直都以憨直老實形象示人的連凱莫名其妙變了副模樣，江寧的腦子一下子活泛了許多。

  可有些話是不能被說出來的，就比如連凱那樁意料之外的心事，畢竟一旦出口，很多事情都不複從前。

  江寧沉默片刻，鄭重其事地回答：“你認識！是戚堯，我很喜歡她！”

  深藏已久的心事一旦說出，就像是喉間骨刺被徹底剔除，又像是重壓在胸膛的石頭被全部粉碎，江寧反倒是在一瞬間釋然了。

  原來，即便是在一無所有的時候，承認喜歡上一個人也並不是多麽艱難的事情.
  連凱心中最後一點希望也全然破滅，他長出一口氣，再次低下頭。

  半晌才又開口：“你喜歡她什麽？”聲音極輕，像是呢喃。

  江寧重回沉默，抬眼向遠處看過去，每天清晨，就是在那個位置，他都會和戚堯對立練功。

  他見過戚堯風華萬千的姿容，也見過戚堯夜受風寒後微啞了嗓子的不安模樣。

  那種感覺無比神奇，就好像是他們原本不同的人生在某些時刻無限的靠近，甚至在彼此融合。

  江寧忽而就展顏笑了：“我第一次見到她，她把場鬧當成了觀眾，擔心對方動手去打同行的女伴，她想都沒想直接從台上跳下去阻止，完全沒有考慮到自己會不會有危險。”

  “後來我見到她，她用‘劇場活動相聲免費’這句話幫我趕走了砸場子的同行，雖然挺冷幽默的，但我就是意外的覺得很可愛，很想認識這個人。”

  “沒想到後來我們會成為朋友，她不愛說話，尤其不愛去提從前的事情，可她對我那時候吊兒郎當得過且過的樣子覺得痛心疾首，給我講了很多過去的事，一心想讓我做回一個好的演員。我那時候就在想，這世上怎麽就能有這麽耐心的人呢？”

  “一開始我覺得她特堅強，刀槍不入那種，慢慢的又覺得她的心比誰都軟。她看上去清清淡淡的，總是沒什麽明顯的情感波動，給人感覺有點兒無情，可我覺得那肯定是別人不了解她，她不擅長表達，但要是跟誰熟了以後，她絕對能對你特別特別特別的好！”

  “還有啊，她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女老生。旦角兒那麽多，只有她最獨一無二，無論是唱腔還是台風總能讓人特別驚豔！我還挺喜歡看她穿著龍袍掛著髯口的樣子，你說這是不是說明我骨子裡其實特別女性化啊？哈哈，就是有一點，我覺得她太瘦了，要是能稍稍胖一點，掛上髯口應該能更英氣”

  江寧一秒不停地說。

  要不是終於有了個宣泄傾訴的機會，江寧居然從沒有意識到，他和戚堯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有了這麽多的回憶。

  而這世上最最珍貴的，從來都只有回憶。

  不知道這些事情戚堯還記不記得，但這麽算起來，他應該已經是個心裝萬貫的超級富豪了吧？

  江寧這麽想著，不由自主的就笑出了聲。

  連凱安安靜靜地聽。

  他想起初見戚堯那次，戚堯撩開後台的擋簾施施然走近，黑發溫婉的樣子一下子就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讓他緊張到差一點就透不過氣來。

  後來他見到裝掛齊備髯口在臉的戚堯，第一反應就是不太喜歡。

  也許是因為一直以來的直男審美，總之他就是不大能看慣戚堯的男裝造型。他甚至還在無人的時候獨自幻想過，如果有機會和戚堯發展，一定要勸說她換個行當，比如花旦。

  可是再然後呢
  任連凱再努力的去回想，仍然想不起對戚堯更多更深的記憶，至於他們兩人之間的互動，更是少得可憐。

  就連當面采訪戚堯那次，她的目光所及，看著連凱的眼中也並沒有多少特別的歡喜。

  今天之前連凱還曾想過，這就是戚堯的性子，她對人時就是這樣的冷淡，可是就在今天，連凱親眼看到了.
  站在舞台上的戚堯一瞬不瞬望著江寧，眼中隱隱閃動的，是和看著他時完全不同的光；和江寧在一起談笑風生時，戚堯也會時不時為江寧天生的幽默感抿嘴微笑。

  連凱突然就意識到，他對戚堯其實沒有絲毫的了解，而與此同時，他對戚堯的好感至今仍停留在她乾淨美好的外表上。

  與江寧完全不同，他和戚堯沒有哪怕一丁點屬於彼此的記憶，他其實也並不能完全接受戚堯那種與眾不同的魅力。

  這麽對比下來，倒真是顯得他無知又淺薄呢
  連凱想著，心頭僅剩的不快隨即消散殆盡，到底還是無比輕松地笑了起來。

  “戚堯知道嗎？”

  江寧笑：“不知道吧？”

  “是嗎？”連凱直起塌下的脊背，抬手在江寧肩上拍了拍，“如果有一天戚堯知道了，如果她也喜歡你的話，我一定會真心祝福你們的！你，配得上她！”

  江寧一愣，隨即開懷大笑：“這可能是我今年到現在為止聽到最好的誇獎，還有祝福了！”

  這是獨屬於男人之間的秘密，也是獨屬於男人之間的快樂。

  暖風過境，兩個同樣年輕的男人勾肩搭背，彼此臉上掛著同樣高揚的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