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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煙雨情:風雨濃胭脂亂》第25章 心魔(1)
  第25章 心魔(1)
  萬嘉桂坐在椅子上,並且微微佝僂了腰,饒是如此,他還是沒比茉喜矮多少。

  仰起臉看向茉喜,他苦笑了一聲,隨即低聲說道:“茉喜,別鬧了。”

  茉喜定定地望著他,望著他的眼睛,望著他的嘴唇,“我沒鬧,你知道我沒鬧。”

  迎著茉喜的目光,萬嘉桂英俊的面孔在緩緩褪色,他斜插入鬢的劍眉,他燦若星辰的眼睛,全在褪色。

  “別招惹我了。”他哀求一般,有氣無力地說話,“一旦你我——”

  欲言又止地頓了一下,他繼續說道:“如果我把持不住,我對不住鳳瑤,也對不住你。鳳瑤現在孤苦無依,已經是很可憐了,你忍心再往她心裡插一刀嗎?”

  茉喜緊盯著萬嘉桂的眼睛,一眼不眨,“我忍心!”

  萬嘉桂閉了嘴,咬緊牙關正視了茉喜片刻,然後輕聲開了口,“你忍心,我不忍心。”

  茉喜慢慢垂下了眼簾,整張面孔開始泛青,縮在袖口中的雙手也不由自主地攥了拳頭,“你就一點兒也不喜歡我嗎?”

  她的睫毛顫動,氣息紊亂,未等萬嘉桂回答,她逼問一般地,又重複了一遍,“一點兒、一點兒也不喜歡嗎?”

  萬嘉桂一閉眼睛,這一刻他的感覺不是兩難,而是痛苦。

  哪能一點都不喜歡呢?他喜歡,而且喜歡的程度,絕不只是一點點。可喜歡歸喜歡,再喜歡,他也已經有了鳳瑤。鳳瑤將會是個好妻子好母親,而他需要一個好妻子,他的兒女需要一個好母親。男子漢大丈夫,志在天下與四方,哪能天天琢磨這些兒女情長?

  他看不起兒女情長,繾繾綣綣纏纏綿綿的情感,他全看不起。

  看不起,怎麽辦?好辦,快刀斬亂麻,一刀斬清了它!一年過後成了親,他在外頭建功立業,鳳瑤在家中相夫教子,多麽完美,多麽理所當然!憑著鳳瑤的性情和他對鳳瑤的尊重,他相信自己可以和她平平安安地過完一生,活到八十歲,也許還是一次架都不曾吵。

  “不喜歡。”萬嘉桂聽見自己開了口說了話,聲音有一點嘶啞,因為是不想說,勉強說。

  茉喜依然盯著萬嘉桂,所有的心勁全聚在了瞳孔中,她不知道自己已經顯出了凶相。不是的,她想,你不喜歡我,那你躲什麽?你不喜歡我,那你怕什麽?為什麽說不喜歡我?你想要騙誰?!
  慢慢地抬起一隻手,她將手掌輕輕拍上了萬嘉桂的頭頂,“我……”

  這一刻,她的手指冰涼,她的聲音滄桑。她不知道其他十六歲的姑娘是不是也會像自己一樣癡一樣狂,總之她是孤注一擲了,她是不知羞恥了。

  “我、我給你做小老婆吧!”她凝視著萬嘉桂微微低著的頭,凝視他光潔的額頭和筆直的鼻梁,“鳳瑤做大,我做小。”

  說完這話,她突兀地笑了一下,同時眼淚劃過眼角,滾燙地淌過面頰。她並不想哭,尤其是不想在此刻哭,所以,統共就只有這一滴淚。

  哭泣本是她的武器,她知道怎樣哭是狼狽醜陋,怎樣哭是楚楚可憐。但是此刻,在真應該哭一哭的時候,她卻又不想運用這件武器了。

  小老婆,小老婆,她的娘就是個小老婆。她在白家住過的那一處冷宮小院裡,也曾經死過一個小老婆。死的那個她不認識,也不關心;可她娘她總認識,她娘那一身楊梅大瘡,她也還沒忘。小老婆也叫老婆?做小老婆也叫嫁人?得寵的時候,綾羅綢緞穿著,金銀首飾戴著,仿佛是很風光很得意;可一旦失了寵,連老媽子都能上前啐她個滿臉花!老婆前面加個小,太太前面加個姨,那就不是真正的老婆、真正的太太了。

  一輩子也都翻不過身了,哪怕生了兒育了女,兒女也要低人一等了。

  在茉喜的眼中,小老婆和婊子是可以畫等號的。她從小就立志不做小老婆——哪怕自己出去胡混,混成個亂七八糟的女光棍,也要自己給自己做主,也不能當小老婆。

  可是,在她立志的時候,她還沒有遇到萬嘉桂。手掌輕輕撫摸著萬嘉桂的短頭髮,她像是撫摸著自己的心,心軟了,軟得都要化了,化得攥不住拾不起,都不成一顆心了。怎麽會這樣?她自己也想不通——怎麽愛一個人,會愛成這樣?

  他要不是萬大少爺就好了,不是萬團長就好了。他要是個窮光蛋就好了,他要是個殘廢就好了。

  到了那個時候,烈火見真金,誰也不要他,只有她茉喜對他不離不棄。她性子野膽子大,哪怕去偷去騙,也一定能弄到吃喝回來給他。有好的,給他吃好的;沒好的,給他吃歹的,總而言之,他倆相依為命,有她一口粥,就有他一口飯。

  到了那個時候,他就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了!到了那個時候,他就知道她值不值得他愛了!
  萬嘉桂閉著眼睛,抬手捂住了頭頂那隻小小薄薄的手。

  捂了片刻,他攥住了它。把它從頭頂拉了下來,他睜開眼睛站起了身。

  松開茉喜的手,他握住了茉喜小小的肩膀。低下頭看著茉喜的眼睛,他正色說道:“我不會納你為妾,也絕不會讓你去給別人做妾。你以後會遇到更好的、更喜歡的人,如果遇到了,告訴我,我會給你預備嫁妝。等你嫁人了,如果他對你不好,你也要告訴我,我會替你打斷他的骨頭。”

  說到這裡,他想微笑,可是嘴角動了動,他並沒能笑出來。

  “茉喜,我們就只能是這樣了。”他啞著嗓子說話,“我們再多走一步,都會害了彼此和鳳瑤。我年紀比你大,你要聽我的話。”

  茉喜一言不發地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他。面孔埋進他的胸膛,茉喜一下接一下地深呼吸。萬嘉桂連氣味都是美好的,都是可貴的,她抱著萬嘉桂,像信徒抱住了神廟的廊柱。萬萬不能放,一旦放了,就是凡人錯過了天堂。

  然而握著肩膀的手加了力氣,她還是被萬嘉桂推開了。

  於是她抬頭去看萬嘉桂,該說的都說盡了,她無言地只是看,可憐兮兮、眼巴巴,求他一句話,求他一點愛。

  不過是片刻的工夫,萬嘉桂居然顯出了幾分憔悴相。顯然,他也在受著折磨。如果他不是萬大少爺、萬團長,如果他只是個無家無業的浪蕩小子,他相信自己會像一陣風似的,跟著茉喜這個野丫頭吹向四面八方。和茉喜在一起,他眼中看見的人會變成花,口中喝下的水會變成酒,該走的時候他會想跑,該說的時候,他會野調無腔地想笑想罵。茉喜是個癡頭倔腦的小丫頭,茉喜也是個眼睛水汪汪、胸脯鼓溜溜的小女人。新製的小襖怎麽這樣薄?鼓溜溜的胸脯貼著他蹭著他,他又怎麽受得了?
  所以,他趁著自己理智尚存,很堅決地推開了茉喜,又告訴她道:“聽話。”

  茉喜遲鈍地、一點一點地垂下了睫毛。這一刹那間,她看起來忽然又幼小了,像個很小的女孩子,臉上還帶著一點嬰兒肥。

  她活了十六年,從來沒乖乖聽過任何人的話。她愛萬嘉桂,但是萬嘉桂的話,她同樣也不聽。

  愛萬嘉桂,和信萬嘉桂,是兩回事。她愛萬嘉桂,愛得迷了眼瘋了心,可是她不信他。他若是說愛她,她會歡喜,但是未必全信;他若是說不愛他,她會悲傷,但也未必全信。愛像野火,是可以一見鍾情的,可以一瞬間蔓延千裡的;信卻不同,信是日久見人心,是烈火見真金。

  所以茉喜隻信自己。

  也信鳳瑤。

  茉喜離開了萬嘉桂的屋子。

  這一趟沒有白來,萬嘉桂沒有給她任何承諾,甚至沒有說出一句中聽的好話,但她並非毫無所得。

  至少,她看出自己的感情對於萬嘉桂來講,不再是兒戲了,不再可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了。自己摟抱著他的時候,他的心臟跳得如同擂鼓一般,隔著一層馬甲一層襯衫,她聽得清清楚楚。不要自己,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因為他好,他規矩,他正經。

  像個鬼似的,茉喜獨自走在夜色寒風之中,一邊走,一邊自己撥算盤,“他和我那個王八蛋爹倒是不一樣,給他做小,我將來大概不至於落到我娘那一步。可是,我也姓白啊,我爹也是白家大爺啊,憑什麽鳳瑤就是白家大小姐,就可以明媒正娶地進萬家?”

  思及至此,茉喜忽然發了狠,恨爹恨娘,恨自己命運不好,甚至嫉妒了鳳瑤。也非得是在這個時候,她才能想起自己姓白來——平時,在心底裡,她一直認為自己姓唐,是唐茉喜。白家不認她,她也不稀罕非得去姓白。

  “一輩賤,輩輩賤!”她在心裡罵自己的娘,“你當年也是個半大不小的紅角兒,怎麽就不能正經嫁個男人,非得給人家去做小?害得我現在沒名沒分,也要去給人做小。萬嘉桂要鳳瑤不要我,興許就是因為我沒個好出身!”

  斥天罵地地,茉喜回了下榻的小院。

  鳳瑤正坐在床上讀一本過了期的雜志,聽聞堂屋門響,立刻隔著房門問道:“你上哪兒去了?這麽半天不回來?”

  茉喜沒言語,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大噴嚏。

  鳳瑤坐起身,伸了兩隻赤腳下去,滿世界地找拖鞋,“去茅房了?有馬桶不用,非得去蹲茅房,凍死你!你快過來。我的拖鞋呢?快過來吧,我不下地了!”

  茉喜心中此刻正含著怨毒,所以不肯面對鳳瑤。含糊地支吾了一聲,她要往自己的臥室走,一邊走,一邊又聽鳳瑤隔著臥室房門問自己:“今晚你自己睡嗎?”

  茉喜重重地嗯了一聲,然後快步走進臥室,把房門關嚴實了。

  既然知道萬嘉桂心裡還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茉喜就決定趁熱打鐵,再進一步。可這一步應該怎麽進,她一時間卻是還沒有好主意。關閉電燈上了床,她披著棉被抱著膝蓋,團團地坐到了黑暗中。人是一動不動了,心在腔子裡卻是跳得生歡,一跳一個主意,一層遞一層,越想越險,越想越亂。女亡命徒的勁頭又生出來了,為了達到目的,她可以暫時地豁出命去。

  顛顛倒倒地又過了幾日,茉喜感覺自己像是要瘋魔了。

  她夜裡夢裡是萬嘉桂,早上清醒了睜開眼睛,心裡依然活動著萬嘉桂。萬嘉桂像是在她的腦子裡扎了根,無論他人在與不在,她的眼裡心裡都有活生生的他。

  她很想靜靜地獨處一陣子,把這個無處不在的萬嘉桂好好看清看透,然而鳳瑤忽然變成了個碎嘴子,嗓門也大了起來,人站在堂屋裡,字字句句聲聲全是說給她聽。一會兒是告訴她出來喝熱橘子汁,一會兒是叫她出去吃早餐,她不理會,外頭索性得寸進尺了,嘮嘮叨叨地告訴她早餐是小籠包——她最愛吃的,正熱著呢。

  茉喜火了,人在臥室裡,她直著喉嚨吼了一聲:“不吃!不餓!”

  一聲過後,更糟了糕,因為房門一開,鳳瑤很驚訝地走進來了。徑直走到了她面前,鳳瑤摸摸她的手又摸摸她的臉,最後還捧著她的臉蛋低下頭,和她貼了貼腦門。

  “不餓?”她很詫異,因為茉喜從來沒有“不餓”的時候,“是不是身上哪裡不舒服?昨晚出去凍著了?”

  茉喜急促地歎了一口氣,隨即上床滾到了床裡,身上是素色的單薄褲褂,她最得意的那幾套新衣裳,今天也難得地沒有披掛了上。

  鳳瑤緊張了,“到底是哪裡不舒服?還是沒睡好?做噩夢了?”

  茉喜閉上眼睛蜷成一團,背對著鳳瑤不言語。怨毒的情緒忽然又緩緩地滋生出來了,因為萬嘉桂不屬於她,屬於鳳瑤。那麽好看的一張小生臉,那麽魁偉的大個子,那麽正直的好性情,全是鳳瑤的。鳳瑤真是走了狗屎運,她救過萬嘉桂嗎?她替萬嘉桂擔過驚受過怕嗎?她為萬嘉桂撕心裂肺地流過眼淚嗎?她什麽都沒做,可萬嘉桂偏偏就死心塌地地隻愛她,她就有這能坐享其成的狗運氣!右小臂有點癢,是當初被剪子尖戳出的傷口結了硬邦邦的厚血痂,早知道就不該替她跑去校長那裡出頭,讓校長欺負死她好了,讓那個姓馮的把她搶去當老婆好了。鳳瑤一沒,萬嘉桂就是她唐茉喜的了!
  這個時候,鳳瑤又伸了手去推她,“茉喜?說啊,到底是哪兒不對勁?我好去給你買藥回來。”

  “用不著!”茉喜用冷硬的聲音做了回答,“沒睡好,頭疼,多躺一躺就好了,你別煩我。大清早地就聽你一個人在外面叫,吵死了!”

  聽了這話,鳳瑤訕訕地紅了臉,“我也沒說什麽呀……”

  然後她轉身抱過棉被展開了,為茉喜從腳到頭蓋好,然後悄悄地走了出去。

  房門一關,臥室裡重新安靜了。茉喜背對著房門,磨牙霍霍的,頗想找茬和鳳瑤吵一架,然而鳳瑤從來不和人吵架,她還不好追出去死纏爛打——如果她死纏爛打地挑釁不休,鳳瑤想必也不會生氣,只會懷疑她是有了心事或者疾病。

  不能讓鳳瑤起疑心,她想,現在自己還完全沒有勝算,所以得把這蓋子捂嚴實了,等到事情有七八分成功了,再向鳳瑤攤牌。大不了鳳瑤做大自己做小,她敢不同意,自己就鬧——要論鬧,她哪是自己的對手?不把她鬧老實了,自己不姓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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