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9章 聰明和欲望1
  太陽有氣無力地掛在空中，雖然亮度不錯，但是沒有絲毫的熱氣。

  極北冰原的北方，是一片終年冰凍的土地，這裡的冰雪永遠都不會化開。這裡也沒有晝夜的分別，因為半年是白天，另外半年是黑夜。

  現在正是白天。

  一道裂谷橫亙而過冰原，就像是大地上多了一道刀疤，顯得猙獰恐怖，裂谷並不算很深邃，因為兩邊是透明的冰壁，陽光被折射進來，所以裡面沒有想象之中黑暗。

  底部被一層霧氣籠罩著，那並不是迷霧，而是由無數冷霜組成的寒霧。

  這原本應該是一個毫無生機的地方，但是此刻卻顯得異常熱鬧，到處都可以看到“人“的蹤影。

  不過仔細看的話，又可以發現它們並不是人。

  雖然有著和人一樣的身軀，但是很多細節仍舊帶著獸類的標志，比如長著一顆蜥蜴的腦袋，或者頂著一個老虎頭，更不用說身上披鱗，頭上帶角了。

  這些全都是妖，剛剛開智的妖。

  和妖族那邊剛剛開智的妖不同，這些妖要聰明得多，至少它們看上去不是渾渾噩噩的樣子，有些甚至會交談。

  “同樣的法陣，同樣的步驟，為什麽效果會完全不一樣？“在一個角落裡面，陳元奇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他當然不會是人的摸樣。

  想要混在妖裡面，就必須和妖一樣，他裝成了冰怪，渾身上下全都是由冰凝結而成，從外表來說，和那些雪妖倒是有幾分像是，只不過雪妖更接近於女人的摸樣，而他則是標準的男人。

  “我灌輸給了它們很多東西，讓它們明白了外面的世界，明白了妖族的情況。“謝小玉低聲回答。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陳元奇暗自搖頭，這根本就是資敵。

  “讓它們聰明點不是很好嗎？“謝小玉微笑著說道，他的笑容滿含深意。

  “我覺得笨一些更好，容易控制。“陳元奇並不認可。

  “不可能永遠笨下去，有些妖肯定會變得聰明起來，特別是那幾頭大妖，它們的聰明不能小瞧，如果我不灌輸這些，一旦它們自己變得聰明之後，就沒那麽容易控制了，更麻煩的是，它們自己變聰明的話，我未必能夠知道，這會導致判斷上的錯誤。“謝小玉一向謹慎。

  突然他拍了拍陳元奇，朝著遠處的一隻肥頭大耳的妖指了指：“看到那頭豬了嗎？豬在大家的印象中很蠢，實際上相反，在畜生裡面，豬絕對稱得上聰明的。“

  “不是還有禁製嗎？“陳元奇更喜歡用直接的手段。

  “沒用的，萬一有個不怕死的，十有八九會找機會和我同歸於盡。“謝小玉不以為然。

  “我看未必，妖界過來的那些家夥就乾得很不錯。“陳元奇說道。

  “它們‘人‘多勢眾，我只有一個人，如果來硬的，只要有誰稍微煽動一下，我絕對死無葬身之地。“謝小玉給了陳元奇一個白眼，這家夥盡出餿主意。

  “難道它們變聰明之後，反倒更容易控制？“陳元奇想不通。

  “人越聰明，想的就越多，欲望也越多。“謝小玉又指了指那頭豬：“這家夥如果沒有變聰明，最大的欲望恐怕就是吃飽，喝足，睡大覺。正因為它變聰明了，所以它發現自己的實力不錯，而且它們會生，所以子孫眾多，可以搶更多的地盤。“

  “我明白了，你不是要把它們全都培養成自己‘人‘，而是想把它們變成野心勃勃的草頭王。“陳元奇終於看出了謝小玉的用心。

  絕對險惡的用心。

  隨即他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恐怕還有你在背後推波助瀾吧？我不信開智才半個月的妖獸會這麽聰明。“

  謝小玉笑了笑，默認了。

  這些妖不缺智慧，也有著本能的狡詐，可它們畢竟開智沒多久，閱歷很淺。就像是有著成人的智力，卻只有孩童的見識，最容易被引導。

  他除了現在這個身份，還有另外一個身份，他暗中奪舍了一頭三百多年的狐妖。

  三百多年對於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所以那頭狐妖沒什麽實力，隻懂得一些幻術，他就以這個身份四處煽風點火。

  將來就算事情敗露，他也可以舍棄那個狐妖的身份，反正不會有誰懷疑到他的身上。

  “轟——“

  遠處傳來一聲巨響。

  謝小玉和陳元奇對視了一眼，然後一個挪移，瞬間到了那邊。

  巨響傳來的地方正是那座給妖獸開智的大陣，只見兩頭大妖正抱在一起，互相撕咬著。大陣已經被毀了大半，大陣四周還有許多碎肉和血跡，顯然有不少倒霉的妖獸被卷入了這場爭鬥，平白送了性命。

  “不許打架。“他怒喝一聲。

  “打架也就算了，為什麽毀掉這座陣？我的子孫們怎麽辦？它們已經等到現在了。“旁邊有一頭身體癡肥的大妖嗷嗷直喊。

  這一聲喊，頓時讓那些沒來得及幫子孫開智的大妖惱怒起來，不知道是誰大吼一聲：“宰了它們。“

  頓時十幾個大妖紅了眼，同時撲了上去。

  “別在這裡打。“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

  發出聲音的是一頭身體很扁的怪物，這家夥居然沒有變成人形，而是以原來的樣子存在，它看上去像比目魚，身體很扁，腦袋上長著十六隻眼睛。

  只見它伸出一個觸須朝著底下一指，頓時一個巨大的圓形罩子把那些廝打在一起的大妖全都罩了進去，轉瞬間，所有的大妖全都消失了。

  這些家夥全都被挪移了出去，挪移到了裂谷的外面。

  所有的大妖分成兩群，一群緊緊咬著一頭熊，那頭熊身寬體胖，皮糙肉厚，任憑六七頭大妖咬住，仍舊死命掙扎。另外一群撲住了一條像四腳蛇的東西，那條四腳蛇樣子猙獰，身上布滿了棘刺，皮膚五彩斑斕，但是明顯不如那頭熊，被撕咬得血肉橫飛，眨眼工夫就被撕扯成了碎片。

  謝小玉想阻止也已經晚了。

  “怎麽會打起來的？“他飛到近前大聲喝問，他問的是那頭熊，四腳蛇已經被撕成碎片，根本沒辦法回答。

  那頭熊根本不買帳，扭頭不搭理。

  就在這時，一個雪妖在半空中慢慢凝結成型。

  這個雪妖就是負責看護那座法陣的，那兩個大妖打起來，第一個遭殃的就是它，好在雪妖沒那麽容易死，只要有寒氣就能重生，而極北冰原最不缺的就是寒氣。

  它負責這座大陣，自然知道那兩個大妖打鬥的原因。

  “它們兩個在爭先後，都想讓自己的族人先開智。“

  謝小玉裝作不明白，朝著那頭熊大聲問道：“早一點，晚一點有什麽區別？何必這麽打死打活？“

  “誰說一樣？“那頭熊一邊掙扎著，一邊怒道。

  謝小玉仍舊裝出一幅不明白的摸樣。

  旁邊的一個大妖吐出了滿嘴的碎肉，歎息一聲說道：“當然有區別，現在大家都在搶佔地盤，誰的族群大，誰的地盤就大。“

  “極北冰原到處都是地，這裡又沒有什麽出產，地盤很重要嗎？“謝小玉繼續裝傻。

  那十幾個大妖都不回答了，搶佔地盤是妖的本能，就算沒有開智，它們也會這樣乾，這根本沒什麽理由可講。

  “你們打架也就算了，現在連大陣也毀了，這下怎麽辦？“謝小玉不再裝傻，而是裝成怒不可遏。

  實際上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眾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說話，突然一雙雙眼睛盯在了那頭熊的身上。

  那頭熊知道不妙，奮力掙扎起來，它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突然，它的體內發出叮的一聲輕響，緊接著一根根冰晶從身體裡面穿透出來。

  出手的是菱，也就是雪妖一族的女王。

  冰晶鋒利無比，就如同刀刃，同時還凍結了血液，所以那頭熊雖然身體如同篩子一般，卻一滴血都沒有流出來。

  那頭熊畢竟是大妖，受了這麽重的傷，居然還沒死，它發出了一聲怒吼，身體瞬間變大，變成了一頭數十丈高的巨熊。

  “大家一起死。“這家夥一巴掌拍了下來。

  那巨大的熊掌在半空中化作了一片數畝方圓的虛影。

  雖然是虛影，四周的空氣被逼開，卷起了一陣呼嘯的颶風，隱約間還能聽到風雷之聲。

  謝小玉早有準備，看到這家夥身體變大，立刻挪移到了遠處。

  底下那十幾個大妖卻沒有閃避，雖然拚力量，它們肯定不行，誰都比不上那頭熊，但是它們也有各自的本事。

  巨大的巴掌沒有落下，因為那頭熊被定住了，它的下半身凝結起了厚厚一層堅冰。

  熊妖怒吼一聲，想要從封凍中掙脫出來，可惜還沒等它出手，一道碧光在它的身上繞了繞，眨眼間它的身體就變成了詭異的綠色。

  又是“叮“的一聲輕響，一根根冰晶再一次從熊妖的體內冒了出來，這一次的冰晶更粗，撕裂的傷口更長。

  那頭巨熊哀嚎一聲倒在了地上，它的嘴裡流淌出了碧綠色的鮮血，眼神漸漸散亂起來。

  都是大妖，一群打一個，被圍毆的家夥只有死路一條，除非這家夥像玄武一樣是洪荒異獸，太古血脈。

  只是眨眼的工夫，兩頭大妖相繼斃命，妖族的世界之殘酷就可見一斑了。

  動手的是十幾個大妖，它們是因為自己的子孫還沒來得及開智，所以怒不可遏，更多的大妖在旁邊看熱鬧，它們根本沒當一回事，甚至沒覺得死了的大妖是它們的同類，反倒對被毀的大陣歎息不已。

  “這座陣不能任由它壞著，你得趕快修好啊！“一個身材細長的大妖朝著謝小玉說道，剛才噴吐出綠光的就是它。

  這家夥明顯是一條海蛇。

  “再造一座陣不難，但是材料呢？“謝小玉當然不會答應。

  那些大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答不上話來。它們剛剛開智不久，謝小玉灌輸給它們的知識裡面並沒有和陣法有關的內容，所以它們根本不清楚建造大陣需要多少材料。

  “要不..咱們大家到處找找？“那條蛇妖提議，它不能不急，它的族群都還沒來得急開智，正因為如此，它才會那樣痛恨老熊，一上來就下死手。

  “開什麽玩笑，我們又不是探寶鼠，你讓我們搜索個靈脈或者寒穴還行，你讓我們尋找材料至少我沒這個本事。“一個看熱鬧的大妖連連搖頭，它的族群最早開智，現在佔據的地盤最大，所以它不在乎那座法陣。

  “誰有需要，誰就去找材料，我是不會管的。“另外一個看熱鬧的大妖說的話更露骨。

  像這種已經得了好處的，全都巴不得那座法陣修不好，這樣一來就只有它們的子孫得以開啟智慧，可以多佔一些地盤。

  那邊仍舊在爭吵，謝小玉無意參與，早早地避了開去。

  “當初就不應該讓它們開智。“菱靠攏過來，輕聲抱怨著。

  “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吃。“謝小玉顯得很淡然，實際上他的心中暗自高興，因為他的計劃成功了。

  現在還只是開始。

  “這應該和你原本的打算不同吧？“菱看著那群爭吵不休的大妖：“你告訴我外面世界的情況，還說你想建立一個完美的世界，一個沒有欺壓的世界，可惜，我現在看到的一切，更像是你描述過的妖族的景象。“

  “這或許就是妖族的本性吧？弱肉強食。“謝小玉發出了一陣感歎，這次是真心的感歎。

  “或許..你夢想中的完美世界永遠都不可能出現。“菱若有所思。

  謝小玉當然要順著它的意思說，雪妖和其他妖族不同，絕對可以信賴。

  “我承認，我的想法有錯誤，不應該給所有的妖開智。“

  雪妖女王顯然很喜歡這個想法：“沒錯，如果全都是我的族人，就不會有那麽多麻煩。“

  “以後我打算隻幫那些弱小的妖族開智，比如兔、鼠之類的。“謝小玉有他的私心，他既希望聚集一大批妖，又不希望妖太強。

  別看兔和鼠之類的實力不強，他一向認為，一種動物能夠存在於世，肯定有它的理由。

  弱者也有弱者的生存之道。

  “你以為它們就容易控制？“菱並不看好。

  “難道這也不對？“謝小玉有些意外，他不認為這位雪妖女王出於自私的想法，才說這話。

  “弱者想要保全自己，並不是只有躲避，還可以選擇依附強者，這是你傳給我的知識。“菱立刻回答道。

  “難道那些弱小部族已經開始依附強大部族了？“謝小玉這一次沒有偽裝，他真得不清楚此事，他也不認為菱在騙他。

  “有很多。“菱招了招手，漂浮起許多冰晶，每一片冰晶中都映照出了景象。

  這是雪妖特有的本領，這片冰原上發生的一切都瞞不過它們的眼睛。

  “為什麽會這樣？它們既然選擇依附，為什麽不選擇我？卻選擇那些家夥？它們難道不怕自己被吃掉嗎？“謝小玉疑惑不解，

  “這還不簡單，你太軟弱了，依附你沒有任何安全感。“雪妖女王並不在乎謝小玉的感受，它永遠是那樣的直接。

  謝小玉苦笑不已，他一直在裝老好人，一直顯示自己的誠信和寬厚，希望得到那些弱小妖族的認可，沒想到妖族和人族不一樣，根本不吃這一套，他的表現反倒成了軟弱的證明。

  突然，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一塊冰晶上映照出的影像讓他心頭升起了一絲警兆。

  那是一隻鳥，一只看上去像海燕的鳥，不過比海燕漂亮多了，毛色純銀。鳥妖都擅長飛行，而燕子在鳥類裡面又是以擅長飛行而著稱，不管是速度還是長距離飛行，燕子都是佼佼者。變成妖之後，就更不用說了。

  按照道理來說，一隻燕子妖不可能讓他心生警兆，這東西既不凶殘，也不強橫。

  謝小玉不由得掐指算了起來。

  片刻的工夫，他的眼神就不對了，因為他已經明白了警兆的由來。

  這隻燕子妖是在往東南方飛，那正是中土的方向，它是要投靠更強的妖族，投靠那些來自妖界的家夥。

  “我們有麻煩了，不久之後妖界就會知道我們這邊的情況，說不定會有厲害的家夥過來。“謝小玉憂心忡忡，這同樣也不是假裝。

  “你有什麽打算？“雪妖女王立刻問道。

  “極北冰原這麽大，我可以去其他地方。“謝小玉回答得很輕松，他轉頭看著雪妖女王：“你呢？“

  雪妖女王可不笨，立刻明白了謝小玉的意思：“你想讓我依附你？“

  謝小玉當然不會承認：“我不需要任何族群依附我，你知道我的夢想，我想建立一個完美的世界。“

  菱沉思起來。

  雪妖絕對不屬於弱者，它們介乎於妖和精怪之間，擁有著非常厲害的天賦，偏偏它們又沒什麽需求，屬於那種既不需要依附別人，也不需要別人依附的類型，所以謝小玉所說的完美世界對它們很有吸引力。

  不過它仍舊有那麽一絲懷疑：“逃了的話，你之前做的一切不就前功盡棄了？“

  “我也不想，前提是想要保全自己。“謝小玉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他感覺到了菱的猶豫，或許說是懷疑。

  妖界弱肉強食，上等妖族蠻橫殘暴，這些全都是他說的，菱並沒有親眼見過，所以它不完全相信。

  謝小玉頓時明白了，有些事他做得太急切。

  “也可以不逃，我們先躲起來，看看其他的族群是什麽結果？“他打算看一場好戲。

  以他對妖族的認知，那些剛剛開智的妖絕對不會有好果子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