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是報復還是愛情

  康叔自殺有什麽隱情，我始終沒向康謹承問出口。我不停地告訴自己，不要沒事找事，那都是子虛烏有的事情，兩個人之間的嫌隙往往都是因為猜忌而產生的。於是我將徐婧婧的警告拋諸腦後，可我萬萬沒想到，這只是所有事情的開端。

  臨近新年，天氣越來越寒冷，許多工人都會提前回家過年。雖然十二月是裝修的淡季，但是開發商喜歡在新年來個大禮包夜售樓盤，所以作為一名合格的設計師，我也不能閑著。

  我差不多有兩個月沒有見到康謹承了，甚至聖誕節我都是和小白一起度過的，雖然在聖誕節這天我收到了超大捧的玫瑰花，可是我的心情還是非常失落，好在他之前給我打了預防針，不然我真的要懷疑我這個男朋友是不是跟別的女人私奔結婚去了。

  雖然每天微信聯系視頻通話，可是有時候我還是會忍不住想念他，想念他的吻、想念他溫暖的懷抱，想念他的一切……也許這就是一個女人陷入愛情之後都會患得患失的病症吧。

  “晶晶，你快過來看！奧美集團出事了。”

  我正埋頭忙著核算給客戶的報價，對面的Maple姐突然指著電腦屏幕叫喚著我。我停下手中的工作，迅速滑著轉椅到了Maple姐的跟前，看向電腦屏幕。屏幕上是一條被轉發的微博，標題寫著“開發商資金鏈斷裂，甲級高檔寫字樓樓盤被迫爛尾”，配圖照片第一張便是奧美集團的大樓，其余幾張都是奧美在N市商業圈的在建商業樓盤的停工照片。

  同事也都圍了過來，一個個看著電腦屏幕上的微博七嘴八舌地說開了。

  “這個樓盤的規模不小呢，兩幢甲級寫字樓、三幢LOFT公寓，還有一幢是綜合商業樓。除了我們公司，國內好幾家知名裝飾公司都在跟工裝呢。”

  “奧美那麽大的公司，怎麽會突然爆出資金鏈斷裂的新聞呢？”

  “你說之前的樓盤咱們沒有中標，是不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啊？這要是中了標，到時候裝修工人結不到款，咱們也要跟著受累啊。”

  ……

  我點開那條新聞，一行一行地往下翻開。新聞的內容大致是說，奧美開發的銳奧國際廣場項目因資金鏈斷裂，已經停工達兩個月的時間，並拖累多家金融機構深陷其中。S市人民法院以財產保全的名義將在建的銳奧國際廣場查封，該項目已不允許銷售。

  怎麽會這樣？
  一旦在建工程被法院查封，開發商就無法進行預售登記。不能開盤銷售，資金也就無法回籠，那就無力支付銀行貸款和各項工程款。如果再加上高額借貸，再大的企業也會被拖垮。

  我匆匆看完了新聞，連忙拿出手機，撥打康謹承的電話，但是他的手機關機了。

  難怪兩個月不見他人影，出了這麽大的事，他人到底在哪裡？
  我坐在辦公桌前，坐立不安，聯系不上康謹承，我的心裡就跟少了什麽似的。兩個月前他跟我說他會忙碌一陣子，可是誰能想到他忙碌的卻是這樣的大事。

  我能想到的第一個電話便是打給蔣精英。沒一會兒，手機裡便傳來蔣婉輕柔的聲音：“喂？”

  “蔣婉……康謹承在公司嗎？”

  “晶晶，很抱歉，在三亞的時候我沒有跟你說，其實在三亞那幾天，是我最後工作的日子，回來之後我就離職了。所以康總現在是什麽情況，我也不清楚……我現在人在美國。”

  “什麽？”我的心猛地一沉。

  蔣婉安慰我道：“放心吧，康總不會有事的。”

  放下手機，我的心更亂了。

  回到家中，剛進門，佳人小姐便追問我：“小胖的公司是不是叫奧美呀？是不是那個房地產公司？”

  我點了點頭。

  老爸拿著一張報紙走過來，指著上面的消息問：“今天報紙上有一整版都是有關奧美的報道。”

  佳人小姐又道：“你聯系過小胖了嗎？他怎麽說？這報紙上的消息都是真的嗎？他們公司怎麽突然就資金鏈斷裂，成了爛尾樓了呢？這延遲交房，老百姓掏出去的錢可就倒霉了呢……”

  我緊鎖著眉頭，強行打斷佳人小姐的追問：“媽，我不是奧美的人，他們公司到底是什麽情況，我並不清楚。”

  “哎？可是你跟小胖不是男女朋友嗎？他們公司什麽情況你怎麽會不知道呢？”

  聯系不上康謹承，我耳朵裡聽見的、眼睛裡看到的，全部都是在批判奧美集團。我已經被煩擾了一整天了，可沒想著回家還要被家裡人追問，情緒一時之間控制不住，我便衝著佳人小姐發了火：“他是我男朋友沒錯，但是沒必要什麽事都跟我報告吧？”

  “你跟我說話是什麽態度？我身為你的母親，關心一下你的男朋友怎麽樣了，有錯嗎？”佳人小姐的脾氣也上來了。

  老爺見勢立即過來打圓場：“哎哎哎，都好好說話，不許發動戰爭。”

  “不是我要發動戰爭，而是這丫頭一回來，就沒好氣。我不就是關心她和小胖嗎，這也有錯？”

  “爸，媽，我很累，我先回房休息了，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吧。”我隻想清靜，於是甩了門便進了房間，將自己摔在床上。

  門外，佳人小姐的吼聲震天，不一會兒，她便被老爸拖出了門。

  與此同時，同學群裡也炸開了鍋。

  小白和佳遙相繼發來消息，也是追問奧美的情況，我如實說，聯系不上康謹承。

  佳遙忍不住在三人的小群裡說：“你說師傅會不會跑路了呀？那新聞不都說開發商資金鏈一斷裂，就會跑路？”

  小白跟了一行消息：“呸呸呸！你趕緊給我呸三下，這當媽的人了，還口沒遮攔得。什麽跑路？你當香港槍戰片呢，只要能找著企業接盤，這樓盤就能復工。”

  佳遙連忙用語音呸了三聲，然後又道：“晶晶，你也別著急，現在師傅一定為這事焦頭爛額呢，沒時間聯系你，說不準睡一覺師傅就聯系你了。”

  “嗯。”

  “你早點休息吧。看你這樣，也累了。”

  “嗯。”

  我洗了個澡，躺回床上，翻看手機，依舊沒有收到康謹承的任何消息，倒是高湛發來了消息：“你和康謹承還好嗎？”

  我猶豫了半晌，回道：“嗯，還好。”

  “我聽說……他聯系不上……”他艱難地打出一行字，帶著許多省略號，我能夠想象出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他不想傷害我，卻是真實地關心著我。

  我回了個笑臉：“他們公司出了這麽大的事，他應該有很多事情要忙，所以沒辦法聯系吧。”

  “要我回來嗎？”

  我對著手機深深地歎了口氣，心裡五味雜陳，手指沒敲幾個字便又刪去，再寫幾個字又刪去，還沒回復，卻又收到了他的消息。

  “你不要有負擔，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好好的。”

  “剛才在弄東西，我沒事，我很好。能有你和小白、佳遙這樣的朋友，我很欣慰。”我加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他發了一個吐氣的表情，似是松了口氣：“早點休息吧。難受的話，盡管給我電話。”

  “嗯。”我放下手機，可是怎麽也睡不著，時不時翻開手機。

  這一夜半夢半醒的，第二天一睜眼便看到手機屏幕上康謹承回我的一條信息：“我很好，我沒事，我很想你。”文字之後還跟一個比心kiss的圖案。

  可我再回過去，那邊卻一直沒有反應。

  資金鏈斷裂的新聞才過了沒兩天，又一條重磅消息出現：“奧美集團拖欠民工工資，民工為追討工資圍堵奧美辦公大樓，主要負責人從後門逃離……”

  接著，一條條揭露奧美內幕的消息不斷湧現出來。

  “奧美某樓盤車位配比不足，旗下物業公司公然拍賣車位，價格高達70萬……”

  “奧美連鎖百貨存在嚴重消防隱患，被停業整改……”

  “奧美不斷陷醜聞致股價連跌，引股東不滿……”

  新聞裡，奧美集團大樓前，劉雲樺戴著墨鏡剛從車子裡走出來，便被一群記者圍堵，一個個犀利的問題迎面撲向劉雲樺，劉雲樺在保安護送下穿過記者群進入大樓。

  幾乎是每兩三天就爆出一個新聞，所有新聞裡康謹承都沒有露面，而我依舊聯系不上他。

  那天佳人小姐同我慪氣之後，幾天沒跟我說話，老爸每天從報紙上電視上看到消息，會代表她旁敲側擊地追問我，然而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

  身心疲憊，但每天下班後，我都會去他的房子裡等他，然而他一直沒有回來。我想向“荔枝晶”打探他的下落，可是“荔枝晶”只會為我準備晚餐、替我按摩、陪我閑聊，對於康謹承的事情卻閉口不答。有時候，我不禁產生錯覺，這不是個機器人，而是一個人精。它應該知道康謹承的下落，可是讓我一個程序白癡去撬開一個機器人的嘴巴，這顯然比我去立即掌握一門外語還要不現實。

  無奈之下，我給李格瑞發了消息，沒想到李格瑞很快便回我：“我打他的手機也一直在關機。”

  我猶豫了半晌，終於忍不住追問了一句：“你看到新聞沒有？”

  李格瑞沉默了許久，都沒有說話。

  隔了許久，我小心翼翼地發了條消息追問：“你還在嗎？”

  “在。”她迅速回了一條信息，“你等一下，我正在打劉雲樺的電話。”過了沒多久她又發來了消息，“劉雲樺的手機也關機了，她秘書的電話也打不通。我已經定了明天最早的一班飛機回國。”

  “你要是聯系上你哥，讓他給我來個電話。”

  “嗯。”

  “你早點休息吧。”

  “如果找不到企業接盤，奧美可能會破產，我作為繼承人要是還能睡得著，也真是心大。”

  看到手機上最新的一行字，我不由得震驚，立即回道：“別瞎說！怎麽可能會破產？”

  “微信裡一時說不清，我回來了再跟你仔細說。”李格瑞似乎知道些什麽，可又不願跟我多說。

  這時，我的手機震動起來，屏幕是一個陌生的來電。雖然這些日子以來，我不停地接到各種推銷電話，但我內心依然期待這個電話是康謹承的。我毫不猶豫地接起：“喂？”

  雖然這電話與他有關，但對方一開口便令我失望了。

  “許晶晶，康謹承在不在你那兒？”是劉雲樺，她的語氣聽起來氣急敗壞。

  我吸了一口氣道：“劉總，我已經很久聯系不上他了。”

  “你聯系不上他？你騙誰呢？如果不是因為你，他能把奧美搞成今天這個樣子？你讓他給我接電話！”劉雲樺厲聲道。

  我一下子蒙了，奧美發生這些事，跟我有什麽關系？康謹承究竟做了什麽？
  “我不知道他在哪裡。從相親那天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差不多也大半個月沒有接到過他的電話了，他現在人在哪裡，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找他，我也在找他。還有，你說他為了我把奧美搞成今天這個樣子，是什麽意思？請你把話說清楚！這跟我有什麽關系？”壓在心底大半個月的情緒終於爆發出來，我抑製不住地衝著電話大喊起來。

  電話的另一邊，劉雲樺沉默了半晌，道：“許晶晶，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奧美今日會變成這樣，都是他精心策劃的。他從八年前就開始策劃了，目的就是報復我。他怪我當年不顧康牧華的身體狀況強行帶他去美國，毀了康牧華活下去的信念，致康牧華自殺。他的目的就是要毀了我和Grace她爸一手建立起來的奧美。你以為網上那些負面消息都是誰放出去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造了什麽孽，生了這樣的一個兒子。”

  我握著手機的手開始顫抖，聲音也跟著顫抖起來：“那……這整件事跟我有什麽關系呢？”

  劉雲樺在電話裡冷笑一聲：“跟你有什麽關系？你還記得當年，我讓你幫我勸勸康牧華，讓他早點放棄對謹承的監護權，讓謹承早點跟我去美國嗎？康牧華就是在和你聊完天之後自殺的。”

  康牧華就是在和你聊完天之後自殺的！這句話就像是一道雷電無情地劈向我，令我整個身體動彈不得。

  我喃喃地道：“我沒有勸過康叔……”

  “許晶晶，他為了他爸的死，今日能這麽對我這個母親，你覺得他會怎麽對你？”劉雲樺在電話裡氣得聲音都在發抖，突然手機裡傳來嘈雜的聲音，似乎發生了什麽事，她匆忙掛了電話。

  手機從我的指尖滑落，我腦袋裡不由得浮現出那晚徐婧婧臉上諷刺的笑。

  “你當真以為康謹承是因為喜歡你才跟你在一起的嗎？”

  “你應該還不知道他爸當年自殺的真相吧？”

  “許晶晶，我特別期待你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不知道到時候，你還會不會像剛才那樣堅定地說話。到時候，你若還能跟我說你有愛情，我就真心佩服你。”

  我雙手抱住頭，不知所措，隻覺得這所謂的真相來得這麽突然、這麽不可思議，像是跟我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康叔難道真是因為我的話才自殺的嗎？可我沒有勸康叔放棄監護權，我沒有啊……為什麽我不記得我這麽做過？

  我拚命地回想著八年前的那天晚上，我跟康叔說了什麽話，可是我怎麽想也想不起來，腦子裡一片空白。

  刹那間，我眼前浮現出八年前康謹承在雨聲中一遍一遍地拉著小提琴的樣子，忽然琴聲停止了，他僵直地轉過身看著我，眼中的神情變得冰冷而陌生。

  “如果有機會去美國，你會去嗎？”

  我記不起我和康叔聊過什麽，但是我卻清晰地記得康謹承八年前離開時看我的眼神和問我的話。所以，那個時候，他就是在懷疑，不，或許是質問我，是不是我害死了康叔？

  全身的力氣仿佛在瞬間被抽走了，我倚著門，不斷地向下滑落。整顆心像是被鐵鏈緊緊束縛著，越勒越緊，似要將我整個心臟分裂成碎片。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沒有做過！康叔不會是因為我的話才自殺的。我真的沒有做過……

  我在心中一遍一遍地跟自己說沒有做過的時候，心中卻有另一個聲音一遍一遍不停地在耳朵回蕩：許晶晶，你真的沒有說過嗎？真的沒有說過嗎？你確定嗎？你真的確定嗎？
  有那麽一刻，我抱著頭，特別無助，因為我不確定……

  我不知道是怎麽離開康謹承的住處，像縷遊魂一般回到家中的。

  我內心煎熬了整整一天一夜，躺在床上猶如一具死屍一般，到了飯點，也不想出來吃飯。佳人小姐以為我為奧美集團的事煩擾，叫了我幾聲，見我不應聲，便也沒理會我。

  忽地，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驚醒了我，是小白：“晶晶，你快看郵箱！不知道什麽人給我們發了兩段視頻和一段錄音。”

  “什麽視頻？”我的心猛然沉了下去。

  “你自己去看吧，我說不清楚……不過，你做好心理準備，這可關系到你和師傅的未來。”

  我一臉茫然地打開電腦，打開郵箱，果然有一封郵件，題目標寫著“高二（1）班綠茶女許晶晶為出國，不惜害死同學之父”。

  我深深蹙眉，點了下載，點開第一段視頻，畫面是我和劉雲樺面對面站在應急通道處說話，而偷拍者應該是躲在某個角落裡。

  “你想不想去國外念書？”

  我疑惑地望著劉雲樺，沒有說話。

  “我就直說吧，國內的醫學水平太落後了，我請了美國最好的醫生，明天過來會診。如果有希望的話，可以送家偉的爸爸去美國治療，這樣他還能多活幾年。我已經跟家偉說過了，現在就看家偉爸爸的意思，我剛才也跟他說了，但他不想折騰。聽家偉說，家偉爸爸很喜歡你，你幫我勸勸家偉爸爸吧，讓他配合治療。”

  我依舊默默地望著她一言不發。

  她看著我，補了一句：“如果你幫忙的話，我可以送你去國外念書。美國或者英國，或者其他國家，隨便你。”

  “如果能幫助康叔的話，我會盡力。”

  看到這段視頻，記憶就像是打開的匣子，裡面的東西刹那間全部湧了出來。

  這段對話之後，我拒絕了劉雲樺去國外留學的提議，但是拒絕國外留學的話卻被偷拍者截掉了。

  第二段視頻是那個有心的偷拍者從病房的門縫裡偷拍到的，是我和康叔最後的對話。

  “康叔，如果能去美國治療，多活幾年，你會去嗎？”

  康叔反問我：“晶晶啊，如果有機會去美國讀書，你會去嗎？”

  我回答：“應該會吧……”

  康叔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才道：“是啊，最好的大學基本上都在美國了。美國是個好地方啊。在美國的話，就不會像現在這麽苦了，不會有地溝油、添加劑、轉基因食品和霧霾，美國好啊……”

  看完這段視頻，滾燙的眼淚倏然從我的眼眶中滾落出來。不只是因為在視頻裡看到康叔難過，還因為那天的對話我都想起來了。我想了整整一天一夜都沒有想起來的八年前的對話，在看到這個視頻之後，我全部都記起來了。

  我根本就沒有勸過康叔放棄對謹承的監護權，在那之後，我和他聊了留在國內的好處，聊了出國也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我一定會回來的。

  這兩段視頻都是偷拍的，而且截得都別有用心。

  我又點開音頻，音頻相對簡單了一些，只有劉雲樺一個人的聲音，似在跟對方說，希望對方能勸康叔放棄對康謹承的監護權，如果他不放棄，那麽康謹承是不會跟隨她去美國的。然而這段音頻會讓人覺得另一個人是我，是因為劉雲樺第一句就叫了一聲：“許晶晶？”

  我深深地閉上眼，眼淚一顆一顆地滾落下來。有這三樣別有用心的證據，我縱然有一千張嘴也說不清，而且時隔了整整八年，記憶都變得遙遠而模糊，就算當時有人聽到，誰又能將八年前的事都記得那麽清楚？
  三人的小群裡，小白和佳遙兩人將同學之間私下罵我的截圖一一發在群裡給我看。

  有的人直接罵我賤，為出國竟然害死同學爸爸，結果還是沒有出國。有的人罵我是不要臉的綠茶，做小三搶了徐婧婧的男朋友，這就是做三的報應，活該被甩。還有人說就奇怪康謹承怎麽會拋棄徐婧婧看上我這種人，原來是復仇啊，真是大快人心……

  小白：“現在班級群裡私下已經傳瘋了，說你當年受金錢誘惑，勸康叔放棄監護權，害康叔自殺，所以師傅和你在一起，可能不是真心的，而是想報復你。”

  佳遙：“晶晶，我不相信康叔是因為聽了你的話自殺的。”

  小白：“我也不信。”

  佳遙：“可是……我們相信晶晶沒有用啊，要師傅信才行。”

  小白：“晶晶，你說句話啊。”

  我吸了吸鼻子，回了一個字：“在。”

  小白：“晶晶，我和佳遙都信你，但我還是要問你一句，視頻中的話是不是你說的？還是說你被陷害的？”

  我吸著鼻子，哽咽地發了語音：“視頻裡的話是我說的，但是被人故意截了，後面我和康叔說還是覺得留在國內好，就算出國也只是因為好奇出去看看，看完了還是要回來的。而康叔說謹承不想出國。至於音頻，我從來沒有聽過，我也不知道劉雲樺為什麽要叫我的名字……”

  佳遙：“晶晶，你別哭。你沒有說過就是沒說過，這說明有人故意要陷害你，然後把視頻和音頻發給師傅。”

  小白：“如果晶晶真的是被陷害的，我差不多能猜到是哪個賤人。”

  佳遙：“徐婧婧！錯不了，就是她。”

  小白：“晶晶，我今天還聽周大鵬說，奧美出事可能跟師傅有關，說是為了向他媽報復。”

  我：“昨晚劉雲樺給我打了電話，她說奧美的事是謹承做的……”

  佳遙在語音裡叫了起來：“完了！完了！沒想到師傅這麽狠！”

  小白：“要真是這樣，師傅是因為信了視頻和錄音，回來找你報復，在你深陷愛情的時候甩了你，你準備怎麽辦？”

  佳遙：“晶晶，你得跟師傅好好解釋一下啊。”

  眼淚又抑製不住地流了下來，我艱難地敲了三個字：“不知道……”

  小白：“我知道這個問題想起來有點扎心，可是你也得好好想想啊。”

  我：“不好意思，我想先靜靜……”

  在和小白和佳遙說話的期間，手機屏幕上端不停地彈出高湛和熊帥發來的消息，一連串的關心與追問，然而我統統都不想理會。

  放下手機，我用被子將臉埋住。

  劉雲樺和徐婧婧的話相繼在我的腦海裡回蕩，小白的問題也在這一刻在我的腦海裡扎了根，怎麽拔也拔不掉。我不敢想象，若是康謹承信了視頻和錄音，若是他和我在一起的原因是為了報復……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李格瑞終於回來了，約我見面。

  “別墅那邊已經被查封了，我現在住在我哥的房子裡，方便的話你過來一趟吧。”

  “嗯。”

  掛了電話，我便收拾收拾，換了一身衣服，匆忙出門。到了康謹承的小窩，李格瑞見著我，嚇了一大跳。

  換衣服的時候，我便在換衣鏡裡看到了我的模樣，沒了彩妝的妝扮，我蒼白的面色就像是個鬼一樣，哭了一夜的眼睛腫得像個核桃，黑重的眼袋也掛在了眼下。從知道愛美開始，我幾乎沒有這般邋遢地出現在別人面前。

  她笑著安慰我：“我一個要破產的人都沒有你這樣憂鬱呢。”

  從看到那兩段視頻和那段錄音之後，我便再也笑不出來，面部的肌肉完全僵掉了。

  我深吸了口氣，啞著嗓音道：“格瑞，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哥從美國回來接近我的目的不單純？”

  李格瑞臉上的笑容漸漸斂了去，道：“晶晶，你先別胡思亂想。”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歡我，而只是回來找我復仇的，因為我間接害死了他爸？所以從一開始，你就不停地勸誡我不要跟他在一起，甚至還開玩笑說要拿錢砸走我？”

  李格瑞垂下眼眸，咬著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要是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他剛到美國的時候，我就聽說他很喜歡一個女生，叫許晶晶。起初我以為是那個綠茶徐婧婧，後來才發現，是另一個人……這件事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李格瑞抓了抓頭髮，隔了許久，才看著我一臉認真地道，“大概是在一年半前，他讓我簽署了一個文件，將他名下的K-Robot的一部分股權無償轉讓給我。我問他為什麽好端端地要將一部分股份轉讓給我，他只是笑著說，以後我會需要的。所以當我看到奧美出事的新聞，我就知道，他說的我會需要，是因為他搞垮了奧美，心存內疚，所以他才拿自己公司同等市值的股權補償我吧。前段時間你一直找不到他，是因為他回了一趟美國，不過並沒有告訴我。前幾天律師聯系我，說他把他名下的所有不動產全都給我了，除了這套房子。我聯系了其他股東後才知道，他一直在暗中操縱，並利用這次事件大量收購了奧美的股份，如今奧美的大股東不是劉雲樺，而是他。他最近一直在聯系一家浙江企業，打算把奧美轉手。奧美一旦被別家企業接盤，劉雲樺這麽多年為奧美付出去的心血也就全部白費了……這大概就是他的目的吧。”

  李格瑞抬眸環視了一圈這間屋子，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他剛去美國的時候，我特別討厭他，他陰鬱得可怕，每天都頂著一張死人臉。我那時候就想不就是死了爸嗎，我還死了媽呢。他為了向劉雲樺復仇，隱忍了整整八年，將我爸和劉雲樺一手建立的奧美，隻用了一年半的時間就全給毀了，一點兒余地都不留……他可真是了不起呢。”

  李格瑞半諷的語氣中夾雜著哭腔：“晶晶，對不起，我要是知道他真的會這麽做，我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不讓你跟他在一起……對不起……”

  我強扯出一抹笑意，道：“不關你的事。告訴我，他現在人在哪兒？”

  “他已經回國了，這會兒估計在公司跟浙江的企業談收購的事。我下飛機的時候，給他發了消息，說約了你在房子裡見面，他說他會抽空回來，你是等他還是去公司找他？”

  “不必了。”

  從沙發上起身，我的兩條腿麻木得快要失去知覺一般，我像一具僵硬的木偶，一步一步地走出這個曾經給我帶來過很多歡樂的房子。

  離開之後，我望著蔚藍的天空，烈日懸掛在高空，我拚命壓抑的眼淚如決堤的洪水一般瘋湧了出來。我不知道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要不要去找他，從李格瑞口中得到證實後，似乎一切都沒了意義。

  渾身的力氣像是全部都被抽走，我蹲在馬路邊，抑製不住心中的難過，痛哭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陰影從我的頭頂上方壓了下來。

  我抹了抹眼淚，準備起身離開，可是剛站起來，便看到康謹承站在我的面前。消失了大半個月的他，終於出現了，他清瘦了許多，下頜處冒著青青的胡茬兒。

  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了出來，我咬著嘴唇，緊緊地凝視著他。

  他張開雙臂將我緊緊抱住，下頜抵著我的肩頭，低沉著嗓音道：“之前，我去了一趟美國，才回來，讓你擔心了。”

  我僵直著胳膊，想擁抱他，可是手臂卻變得無力。

  “你怎麽了？”他察覺到我的異樣，伸手替我撫了撫了眼淚，“你怎麽哭了？”

  我本能地錯開。

  他僵著手，道：“你到底怎麽了？”

  我抬起刺痛的眼眸緊緊地凝視著他，同學群裡都“熱鬧”成那樣了，為什麽他還可以裝得那麽若無其事？明明他等了八年，就是為了摧毀我的愛情，可為什麽還要像現在這樣裝得若無其事呢？
  我深吸了口氣，道：“別裝了，好嗎？”

  “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那兩段視頻和錄音，我都看到了。”

  他頓時沉默了，擁著我的雙手也終於垂了下去了，凝視著我的眼神也變了：“你都看過了？”

  “是你發郵件給每個同學的嗎？”

  “不是我發的。”

  我直直地看向他，道：“我還記得八年前，康叔離開之後，你對著雨一直不停地拉著小提琴，把手指都拉破了。你問我如果有機會去美國，你會去嗎？但是你沒有給我回答的機會，你便離開了。那個時候，你是不是就開始懷疑是我害死康叔的？”

  他低垂著眼眸不說話。

  “你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是。”

  聽到答案，我的心徹底涼透了，雙手緊握成拳，指甲似要掐進掌心的肉裡，我還是強忍著問出了一直想要問的話：“所以，你想著回來向我報復是不是？”

  他再一次沉默了。

  我抑製不住地吼道：“是不是？”

  “是。”

  眼淚順著我的臉頰不停地向外流出，可我忽地像個瘋子似的笑了起來：“怎麽報復？讓我愛上你，深陷愛情的泥潭中無法自拔，然後再甩了我嗎？萬一我沒有愛上你，你準備怎麽報復我？我可沒有奧美那麽龐大的家產讓你去摧毀呢。”

  他深深蹙起眉頭，道：“那視頻裡的話，是不是你說的？”

  我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笑著回道：“是我說的……你信了對不對？”

  他沉默不語，望著我的眼神變得複雜而憂傷起來：“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原來他真的相信了。

  我以為我守了整整八年，終於守到了愛情，可是沒想到卻是一場蓄謀了八年的報復。

  “你居然真的信了！好了，就這樣吧。”我抹了眼淚，笑著轉身就要離開。

  他伸手拉住我，手掌捏著我雙臂的力道很深：“是，沒錯，當初我是相信那段視頻和錄音。八年來，激勵我在美國待下去的意志就是要摧毀我媽親手建立的奧美。如果不是她，我爸不會選擇自殺。他認為他多活一天對我來說都是拖累，只有他死了，我才肯放下一切跟我媽去美國，但是他不明白，我根本就不想去，我隻想陪著他走完最後的日子。哪怕以後就是一個人在國內苦死累死，我都不想去美國，不想跟我那個從來沒有盡過責任的母親在一起。我在美國的每一天都想著，你為什麽要對我爸說那些話，你就那麽想出國留學嗎？我是可以毀了奧美，但是我不知道要怎麽對你。回來之後，一見到你，我發現自己就如同八年前一樣，心一直落在你的身上就沒有離開過，我根本無法忘記你……但是只要一想到我爸的死，我就不知道要怎麽樣對你。”

  我看著他，冷冷地道：“八年前那兩段視頻是誰給你看的？是徐婧婧嗎？是不是她？”

  他抿緊著薄唇，深吸著氣，不說話。

  “是徐婧婧對不對？你媽不可能傻到錄那樣的視頻和錄音給你看。當時會去醫院看你爸的除了我就只有她，一直處心積慮地想要坑我的也只有她。八年前，在嵊泗島上，你就是選擇相信她，而不信我；康叔的死，你也是選擇相信她，不相信我……你口口聲聲說你八年前喜歡的人是我，可是為什麽你總是寧可相信她，卻始終不相信我？康叔對我怎麽樣，我是有多忘恩負義才會要他放棄你？”我歇斯底裡的追問一聲比一聲高。

  “我沒有完全相信她！”

  “但是你懷疑了！”

  “八年前，在嵊泗島上那是因為我嫉妒高湛，而不是相信她。我受不了你為了高湛，而像個瘋子一樣失去理智去打人。我爸的死，我開始是懷疑過你，但我沒有全信她，如果我真的想過報復你，我應該把奧美的樣板房全部都交給你做，但是我沒有這樣。”

  “但是你懷疑了，你懷疑了！你如果懷疑，為什麽不親口問我？”

  “我怎麽問你？不管我是信你還是不信你，這件事你要我怎麽跟你開口？難道我要赤裸裸地問你，許晶晶，八年前你是不是為了想出國所以害死我爸？我這樣問出口，你就不會覺得受到傷害嗎？”

  “你如果問了，怎麽就覺得我一定會受到傷害？你跟徐婧婧的關系，才更加讓我受到傷害！那兩段視頻不是你群發的郵件，又是誰發的呢？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麽做了。八年前是這樣，八年後還是這樣。上一次在背後煽動我是小三，搶了她的男朋友，你出來澄清了，但是這一次呢？就憑那兩段視頻和那段錄音，我就是有一千張嘴都說不清楚。連你都曾經懷疑過我，又何況其他人？”

  “我早就跟徐婧婧說清楚了不是嗎？在三亞的時候，你也聽到了不是嗎？關於她所做的一切，我並沒有放任，你很快就會知道。”

  我用雙手捂住耳朵。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不管那兩段視頻和錄音是不是徐婧婧給你的，八年前，我沒有要康叔放棄你，我也沒想過要出國。那兩段視頻都是被動過手腳的，信不信隨你……從現在開始我都不想再看到你！”

  他拉下我的手，道：“我相信你！我從頭到尾就沒有想過要傷害你。這麽久以來，我是真心愛你，還是虛情假意，難道你感覺不到嗎？許晶晶，你看著我！你看著我！”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狠狠地瞪著他，轉身就走。

  “晶晶，你冷靜點，你聽我說。我愛你，我愛你啊！我是真的愛你。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要傷害你。”

  他拉著我，緊緊地抱著我不肯放手。

  “如果你介意我懷疑過你，我跟你道歉，我錯了，我錯了。”

  我拚盡力氣掙扎著，不停地用腳踹他，但哪怕是用牙齒咬他的手，他依舊是不放手，我像是瘋了似的在路邊和他抗爭著。

  不斷有路人走過，開始對著我們指指點點，有的人拿出手機拍攝視頻，直到有人要報警，他才不得不松了手放開我。我狠狠地踹了他一腳，轉身就跑。

  剛巧來了一輛出租車，我上了車便催司機快開車。

  “晶晶——”

  他跟在車後追了一段距離，直至車子離得越來越遠，才終於放棄。

  我報了家的地址，對著窗戶哭成淚人。

  出租司機師傅看著後車鏡，安慰我：“小姑娘，你這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哎喲，小情侶之間吵吵鬧鬧是正常事，沒事的，沒事的，過兩天讓他哄你幾句，讓他好好地賠個不是，就又好了。”

  我捂著臉，抑製不住地號啕大哭。

  司機師傅嚇了一大跳，立即停車，從一旁拿出面巾紙盒遞給我，然後默默地開著車再也不敢說話。

  正月的天氣陰冷潮濕，寒風肆意刮在臉上猶如刀割一般，而我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了，比起肢體的冷，我的心已經感受不到溫度。

  我唯一的一場愛情、我等了八年的愛情，卻將我傷得這樣重，比起八年前他跟徐婧婧一起離開嵊泗島那一次帶來的傷痛更重。

  我沒有想象中的堅強，也沒有想象中的神經大條，其實更多的是細膩而敏感。受了傷害，我只會縮回我的殼裡躲起來，拚命地舔自己的傷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