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地獄式訓練

  方便麵艱難又認真地跑著步，每當他快要放棄的時候，我都會停下做作業的筆頭，衝著他大喊：“我可是跑過五千米的人啊，你這十圈最多兩千五百米。加油！努力！”

  十圈跑完，他幾乎快要斷了氣，直接倒在我的腳下不停地喘著氣。我將剛才在小賣部買的礦泉水遞給他。他接過猛灌了起來，一口氣喝下了大半瓶，然後爬起來對我說：“我剛才看到小賣部在賣烤腸和方便麵，我去買點來，我餓了。”

  “吃什麽吃？！你看你現在長得就跟烤腸和方便麵一樣，還好意思吃。剛運動完就吃垃圾食品，你是想變得更胖嗎？”我毫不客氣地打擊他。

  他乖乖地縮回腳，可憐兮兮地將剩下的小半瓶水喝完。

  “收拾書包，回家！記著！等下回家不要大吃大喝，晚上這頓飯，能餓就餓著吧，基本上也餓不死的。”我嘮嘮叨叨，有一瞬間仿佛佳人小姐附體。

  “你這麽不放心，要不要跟我回家看著我吃飯？”方便麵的語氣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面部的表情看上去極度認真，是真的在邀請我跟他回去看著他吃飯。

  我白了他一眼，道：“要不要我一日三餐都看著你吃呀？”

  這時，我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佳人小姐。

  “幾點放學？”

  “早就放學了，我在體育公園看人家跑步呢。”

  “哦，那你就繼續看人家跑步吧，晚飯自己解決。”

  “為什麽啊？我馬上就回來了。”

  “跟你爸一個部門的王叔剛剛走了，我們倆馬上過去他家，吊唁。”

  “……”

  佳人小姐連個說話的機會都沒給我，就直接掛了電話，看來走得真急。

  就這樣，我並沒有答應康家偉去他家吃飯，最後卻莫名其妙地跟著他一起回家了。就像他說的一樣，他家的方向和我家順路，隔得並不遠，其實也就是隔了兩條馬路的距離而已，也是一個老舊的小區。

  他家在一樓。當我走進他家的時候，我以為我走錯門了，想都沒想便退了出來。但是方便麵站在門內衝著我招了招手，我瞅了一眼那個破舊的門，再走進去，還是剛才看到的景象，原來不是我走錯門，而是他家真的與眾不同。

  整個屋子都是原木製造的，就像是童話裡的森林小木屋，從桌子到椅子再到櫃子、牆面裝飾，全部都是木質的。木頭的年代看起來很古舊，但是並不破爛，有種說不出的韻味。就連地上都不是我們尋常家裡鋪的地板，而是一塊一塊不規則的石塊經過精巧設計後鋪開來的。牆角竟然還有一棵樹，這棵樹一直長到天花板，枝葉順著牆角的天花板伸展開來。這棵樹可以說是真樹也可以說是假樹，樹乾的確是由原木製作的，樹中心是個樹洞，樹洞裡鋪著軟墊，樹的枝葉卻是尋常市面上可以買到的纖維樹葉。

  其實屋子並不大，只有一室一廳一廚一衛外帶，一個小院，卻能感覺到森林裡空曠靜謐的氣息，體會到孩子般興奮激動的心情……因為此時此刻的我就像是一個低齡兒童一樣，新奇而興奮地望著眼前的一切：“你家好像跟一般人家不太一樣……”

  臥室裡沒有床，只有一張辦公桌，上面除了擺著一台電腦，還堆著一些奇奇怪怪我不認識的辦公用具。推開臥室連接陽台的門，門外是一個不大的小院。小院的一角有一方小池，池中養了十幾尾正在自由快活地遊動的紅色小金魚和幾朵半開半閉的睡蓮。庭院靠著圍牆欄杆的一面，種著兩棵紫藤，早已掉落花葉的紫藤花只剩下光溜溜的咖色枝杆爬在頭頂。若不是方便麵告訴我這是紫藤花，也許我並不能識得。紫藤花架下擺著一張泛舊的藤桌和一把藤椅。

  這麽有情調的小院，和我們家樓下一樓那種滿了各種蔬菜的院子，有著天壤之別，這裡充滿了文藝清新的調調。

  回到連接院子的臥室，我突然發現哪裡不對。“咦？你家為什麽沒有床？你和你的家人睡哪兒？”

  “哦，當然有。”方便麵走到臥室另一側的背景牆跟前，伸手拉住牆上的一個把手拉環，用力拉開來，兩張單人床立即倒了下來，“我和我爸晚上睡覺的時候將這個一拉，就有床了，白天豎上去。”

  對於這樣的設計，我發自內心地驚歎，但是方便麵話中的用詞卻讓我心裡咯噔一下。臥室裡只有兩張單人床，方便麵用了“我和我爸”四個字，卻沒有提到他的媽媽，難道……雖然我很好奇，但是貿然探究別人的隱私是件極其不禮貌的事，所以我權當沒有聽見，驚歎地道：“哇！你家真的好牛！好新奇！好好玩！”

  “牛？新奇？好玩？我覺得挺無聊的。”

  “你這是待久了。”

  眼前的一切都吸引著我，讓我很好奇，就連衛生間我也不放過，忍不住一探究竟。果真，地面也不是普通地磚，依舊是用一塊塊不規則的黑色磚頭鋪成的。淋浴房的位置鋪設了好多鵝卵石，構成了淋浴區域；牆面是馬賽克的小磚，又有點像農家小院的牆頭碎瓦，拚成了幾隻鳥，形態各異；旁邊還有一叢蘆葦，我摸了摸，這竟然是真的蘆葦……若不是抽水馬桶和淋浴花灑龍頭，我會以為這裡是一塊濕地。

  “哇，好看！”

  “你不覺得很不實用嗎？好好的衛生間弄成這樣，若是不小心摔倒了撞在這些磚瓦上，搞不好能毀容或者摔成白癡。我以前半夜起來上廁所，都要非常非常的小心。”

  “你說的似乎也有一些道理，但是這樣的設計提醒你要小心再小心，不是挺好的嗎？我也經常聽我媽講，鄰居誰誰誰在浴室裡滑倒，大腿骨折了、胳膊折了，而且那都是普通防滑地磚鋪設的呢，”我用腳蹭了蹭毛面的地面，“這裡至少不會因為有水而滑倒吧，只要走路不要被絆倒什麽的應該挺安全的。給你們家裝修房子的設計師真厲害，一定花了不少錢吧？”

  “哦，沒有。我爸是設計師，我家是他設計的，這裡面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個人弄的，所以並沒有花多少錢。”

  “什麽？這裡全是他自己一個人弄的？那個樹洞也是他弄的？隱形床和衛生間也是他弄的？還有外面的院子什麽的都是他弄的？”我簡直不敢相信。

  “嗯，都是他一個人弄的，不過也不是幾個月就弄好的，這間房子他一個人擺弄了差不多快三年了。”他指著客廳的樹洞說，“其實這裡原來是我的房間，他後來把牆敲了打通了，弄成了現在的客廳。”

  “哇！你爸真的是太厲害了！就是網上說的那種別人家的爸爸！唉，我爸就不行。”佳人小姐對老爸的評價就是除了吃，人生再沒有其他可以讓他費神的。

  方便麵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還好吧。”

  我看見旁邊的書架上擺著一張合照，照片裡年輕的父親抱著三四歲的兒子，年輕的父親長得十分帥氣，乾淨又舒服，一點不輸當下正紅的男星，兒子瘦瘦高高的，有一雙漆黑明亮的大眼睛，萌萌的。

  “哇！你爸好帥！這純天然的顏值擱現在絕對逆天，秒殺眾多韓國歐巴啊。”我將照片拿著放在他圓圓的臉旁，“你瞧你小時候多萌多可愛啊？小下巴尖尖的，怎麽現在就長殘了呢？完全沒有遺傳你爸的優點啊。”

  方便麵一聽便笑出了聲，道：“待會兒你見著他，再進行評價吧。”

  “他也長殘了？不會是肚大腰圓，還跟一塊五毛一樣，禿頭了吧……”

  “等會兒你看到就知道了。”

  我欣賞地又望了望四周，道：“不過我說句討打的，你家裡這麽多木頭，雖然很環保，但是要小心火燭啊。”

  “這個意見提得中肯。”忽地，一個溫和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驚嚇地轉過身，看向門外走進來一個頭髮亂得像雞窩、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他身上穿著灰色的外套，看上去髒兮兮的，好久沒有清洗過。我咽了咽口水，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照片裡抱著小朋友的鮮肉大叔，忽然之間覺得照片上的人臉變得十分模糊……

  我在強行洗腦自我催眠：眼前這位邋遢大叔一定不是照片裡的鮮肉大叔。

  “爸，你去哪兒了？”

  我仿佛聽見啪的一巴掌聲呼在了我的臉上，我要收回我剛才的話。要不是方便麵這一聲“爸”，我還以為這裡哪位工地上跑出來的民工大叔呢。

  時間真是把可恨的殺豬刀！

  “剛才樓上王阿姨家水管爆了，讓我去幫忙修水管，完了之後人家順道給了我一把小青菜，等下我再多燒個青菜湯。”康爸突然注意到我這個多出來的人，捋了捋額前蓋眼的長頭髮，上上下下將我仔細瞅了個遍，就差沒有拿X射線掃描我了。

  “叔叔好。”我恭敬地行了個禮。

  康爸瞟了一眼方便麵，道：“交女朋友了？”

  方便麵還沒來得及說話，我立即擺了擺手否認，道：“我不是他女朋友，我們倆就是同班同學，普通同學關系。”

  康爸長長地哦了一聲，犀利的眼神依然不停地上上下下掃視我，然而並不信我的話：“普通同學？”

  康爸跟佳人小姐一樣多疑。沒辦法，如果我到了當媽的年紀，自己的兒子某一天突然就這麽帶一個女生回家，我自然也會想歪。

  方便麵說：“爸，她真的就是我同班同學，她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許晶晶。”

  “你就是許晶晶？那個跟我兒子一起卡在門上的許晶晶？”康爸甩了甩額前十分有個性的長劉海，驚訝的聲音陡然變了個調。

  我嘴角不由得抽搐了幾下，無語凝噎地看向方便麵。“卡門”這種丟人的事情怎麽好意思跟家長說啊？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家偉這麽胖，又是踩破你的腳，又是跟你一起被卡在門上，還在書店壓倒你，真是對不住你，叔叔代他再跟你道一次歉。還有上次這小子的褲子被撕壞了，多虧你借衣服給他遮醜。”

  這回我就更尷尬了，他連借衣服的事都說了，這換哪個家長說沒早戀，估計都不會有人信吧？
  我不好意思地說道：“沒有沒有。不打不相識，其實也挺有意思的。”

  “吃飯了沒？沒吃飯就在我們家吃頓飯吧。飯菜都燒好了，我再把這些小青菜燒了，弄個菜湯就好。”康爸十分熱情地說。

  其實當佳人小姐告知我晚上沒飯，方便麵誠懇地邀請，我就像是被下了降頭似的決定跟著他回來混頓飯啦。於是我也就厚著臉皮，沒跟康爸客氣，歡快地點頭答應。

  康爸有個特別文藝的名字，叫康牧華。

  不一會兒，康爸將燒好的菜端上了桌。有我最愛吃的紅燒鯽魚，還有西蘭花蝦仁，當然還有青菜湯。

  “嘗嘗。”康爸熱情地給我夾了一塊魚肉，瞅著我的黑眸晶晶亮，閃著亢奮的光彩。

  “謝謝。”我嘴裡還包著米飯，急忙咽下，嘗了一下魚肉，“叔叔，你真是太能幹了！不僅房子設計裝修得這麽漂亮，連菜也燒得這麽好吃，家偉有你這樣的爸爸真是太幸福啦！”雖然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但我雖然厚臉皮來混飯吃，卻並不只是拍馬屁，更多的是我發自內心的由衷讚歎，康爸的廚藝真不是蓋的。

  “唉，所以我們家家偉才長這麽胖。”康爸又給我夾了一個蝦仁。

  “爸，我準備減肥了。”方便麵忽然一本正經地看著康爸。

  康爸神情一怔，眼神中的情緒十分複雜，但很快又恢復了，道：“你真的決定了？”

  不知為何，我除了從康爸複雜的眼神裡看到欣喜之外，還看到了一絲失落和憂傷。

  “嗯，”方便麵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我今天回來得稍晚了一些，就是因為許晶晶督促我減肥，我們倆去了體育公園一起跑步。”

  “行。你既然決定減肥，就下定決心減了，別再半途而廢了。”康爸語重心長地說完後深歎了一口氣。

  “這個魚肉你不要吃了，”我打掉他夾好的魚肉，“飯也少吃一些吧。”

  方便麵眼巴巴地看著魚肉，吞了一口青菜之後，將碗中的飯扒完，準備再去盛一碗飯，聽到我這話徹底傻了眼：“可是我才吃了四碗飯，平時我得吃八碗，我沒吃飽……”

  聽到“八碗”，我差點將口中的魚肉全噴出來。我看著我碗裡才吃了幾口還有很多的米飯，明明才開始吃飯，他什麽時候已經吃了四碗了？我從來沒有關注過方便麵的食量問題，只是偶爾聽其他同學悄悄說過他吃很多很多，但我對很多究竟多到什麽程度完全沒有概念。一頓八碗飯……難怪這麽胖？這簡直就是飯桶啊。

  我向方便麵投以嫌棄的眼光：“你平時中午在學校也是吃八碗嗎？”

  方便麵非常實誠地回答：“沒具體算過，但是我會把剩下的飯全部盛走。”

  ……OMG！我在心中撫額。

  方便麵無比自豪地看著我，仿佛將剩下的飯全部盛走是多麽了不起的一件事，光盤行動！在我的目光注視下，他終於意識到對他而言這根本就不是浪費可恥的問題……他那無比自豪、炯炯放光的眼神終於黯了下去，頭也跟著低了下去。

  坐在旁邊的康叔也忍不住嘴角抽搐，表情萬分尷尬，恐怕他也不知道他兒子在學校這麽能吃吧。我想這時候地上要是突然裂開一個地洞，他一定會鑽進去吧。

  我深吸一口氣，道：“胖子之所以減肥減不下來，就是因為不懂得節製。你前幾天看新聞了嗎？我們N市有所非常厲害的小學，現在入學面試都要面試家長，家長如果是胖子的話，這孩子能面試上的概率基本為0，理由就是胖子缺乏自製力。所以，你這是缺乏自製力，得節製。減肥可不是嘴上說說、行動上拉倒的事。你這邊減著回頭還吃八碗飯，我就是神仙也幫不了你。從今天開始，你每天自覺減飯量吧。”

  康叔也深吸了一口氣，說：“以後吃飯的事就交給我了。今天，準許你吃七碗。”

  “噗。”我生生忍住，差點沒將剛塞進嘴裡的肉給噴出來，這是慈父多敗兒呀！

  酒足飯飽之後，我看著時間差不多了，想著我還有不少作業沒完成，便匆匆和康爸告別。

  “以後家裡沒人管飯的話，盡管過來蹭飯。”康爸的熱情讓我倍感溫暖。

  我笑了笑叮囑康爸：“謝謝康叔。晚上就麻煩你注意看著家偉不要偷吃啦。”

  和康爸揮了揮手，我便出了門。方便麵送我至小區大門口，想說什麽，但欲言又止。

  我忍不住說：“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唄。”

  “你為什麽不問我媽去哪兒了？”方便麵道。

  我笑了笑說：“這是你的個人隱私啊。我要是問了，是件非常失禮的事啊。”

  他歎了口氣，道：“以前來我家玩的同學都會問我‘你媽呢？’其實，我爸和我媽在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就離婚了。”

  聽到這個答案，我看著方便麵憂傷中又帶著堅強的臉，莫名地心疼他，於是安慰他說：“那是你那些同學年紀小，情商還在培養中呢。再說了現在單親家庭多了去，怎麽樣過日子是別人的自由。像你爸這麽有才華，把家弄得妥妥的，還燒得一手好菜，他又當爹又當媽地貼心照顧你，就連我讓你吃四碗飯，他還心疼地隻肯給你減一碗，你難道不覺得很幸福嗎？”

  方便麵看向前方的路燈，目光悠遠，歎息道：“很幸福，所以我才舍不得他。”

  “那不就對了，乾嗎想那些不開心的事？”

  “嗯。許晶晶，謝謝你。”

  “換平時你謝我，我一定損你，但今天這個謝謝我就收下了。好啦，我走啦，你回去吧。”

  “這麽晚你一個人回去，真的沒關系嗎？”

  “你又開始雞婆了，當我三歲小孩嗎？況且我們N市的治安這麽好，路燈這麽亮，路上這麽多人，過兩條街我就到家了。”

  “哦，通常那些重案當中的受害少女，在沒受害之前也都是像你這麽想的。”

  “方便麵，你就是瘦下來了，也沒有女生喜歡你！因為太討厭啦！嘴巴太壞了！”

  “你路上小心啊！”方便麵咧著嘴直笑，衝著我揮手再見，“回家要是有不會做的題目可以視頻啊。”

  雖然我表面詛咒他，可是他這種雞婆龜毛又夾著毒舌的個性其實也挺招人喜歡的。告別方便麵後，望著一排藏在樹枝葉裡黃暈暈的路燈，聽著耳邊傳來的北風呼聲夾雜著枯枝碰撞聲，我突然一陣心驚肉跳，下一秒，我幾乎想都沒想就一路跑回家中，然而佳人小姐和老爸並沒有回來。

  遇上糾結的題目，我便打開電腦通過視頻向方便麵請教。方便麵一聽我家裡人還沒回來，千叮嚀萬囑咐我把門窗關好。到了十點半，他困得支撐不住，洗洗睡了。我這還有一堆題目待戰，然而他都已經爬向了床，我羨慕地看著他消失在攝像頭前。

  學霸的世界學渣從來不懂。

  剩下我一個人挑燈夜讀，我從來沒有這麽發奮努力過，然而等到快十二點，佳人小姐和老爸仍然沒有回來，我隻好洗洗睡了。剛躺下，我看見拉上的窗簾，忽然莫名地心生恐懼。萬一要是有壞人破門而入，我喊救命，對面也看不清情況。於是我起身將窗簾拉開，剛躺下，又看到床頭亮著的燈，我又想萬一對面有壞人，見我一人在家，破門而入怎麽辦？於是我又下床將窗簾拉上一半。終於有了半毛錢的安全感，我這才瑟瑟發抖地鑽進了我的小被窩，用被子將頭蒙上。

  都怪那個死胖子方便麵！
  我一邊咒著他，一邊數著羊，終於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那天以後，我和方便麵約好，每周三、周五提前放學的時候，由我親自監督他鍛煉。因為班主任經常會在周三下午去區裡開教師研討會，所以其他代課老師會選擇提前放學，而周五放學後時間充裕。我們倆約好了放學之後在公交站台見，如果在公交站台也能遇見同學，那我們就直接體育公園見。

  學校嚴令禁止學生談戀愛，一經發現，輕則請家長，重則全校通報批評。我個人其實是讚同這一點的，但是並不欣賞大人們極端的處理方式。偷偷摸摸也是免得被學校的老師和同學看見，誤以為我們兩人在談戀愛。別問我怎麽可以想得這麽周到，因為私底下，有好些個同學偷偷談戀愛就是這麽乾的。就算我跟方便麵被抓到，可以說請清楚我們並不是這種關系，但是有些事情不是說不清而是說了也沒人信。

  在青春懵懂又叛逆的年紀，其實我們並不能真正理解學校、老師和家長保護我們的用意，並不能預見早戀除了帶來荷爾蒙衝動下的甜蜜，其實還夾雜著我們根本沒有能力去承擔後果的可能。在我們眼裡，暫時能看到的只是大人們以“你還小”“你不懂”的姿態指責和抑製。我們怕的也許並不是請家長或是被全校通報批評，而是怕那種沒完沒了的對彼此之間感情的互相傷害。在每個孩子的心靈深處，其實最無法承受的就是這種感情的撕裂。若說我們不懂大人們，大人們又何嘗懂過我們？
  所以，為了安全起見以及和平發展，我寧可偷偷摸摸的。

  “早戀”這口大鍋姐可背不起！

  督促方便麵減肥莫名成了我放學後的一項特殊家庭作業，從每周兩天，後來發展到加周末一天或者兩天。

  體育公園內的體育場，總是能看見一個胖胖的男生在努力而艱難地跑著步，另一邊的休息桌椅上，一個女生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地做著家庭作業，偶爾還可以看見她舉著書本對著那個胖胖的男生咆哮：“還有三圈，別偷懶！別以為我低頭做作業，就不知道你跑了幾圈。”

  事實是，我在專心做作業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他還剩下幾圈。

  “人家小學生跑得都比你快！你不會連小學生都跑不過吧？”事實上，小學生那火箭一般的速度正常人都難趕上，可我就是無聊到喜歡借小學生刺激方便麵。

  “我怎麽會答應你的？我為什麽要答應你？我根本就不該答應你！”事實上，無論我吼得多凶，我還是會在約定的時間和地點陪他來鍛煉。

  風在吼，狗在叫，而我在咆哮！只要是放學早的那天或是周末，體育公園裡的人一旦多起來，我的咆哮都能驚起幾位大爺大媽前來圍觀。

  比如，一位大爺非常酷地盤弄著手中的不知名球拍跟你宣傳：“小姑娘，讓你小對象來跟我學球操吧，我保證他學了之後健步如飛。”然而宣傳完之後的第二天，據說這位大爺就因摔跤進了醫院，至於摔跤的原因嘛，是骨質疏松。

  再比如，幾個推著寶寶童車好奇心十分嚴重的大媽不停地在我耳邊八卦。

  大媽甲：“小姑娘，你跟那個小胖子是在談戀愛嗎？我瞅著你們這談戀愛的方式怎麽跟、其他學生不同啊？”

  我：“我們沒有在談戀愛，我在幫他減肥。”

  大媽乙：“哎喲，曉得你們不敢承認，都是偷偷摸摸的，怕被家長知道。”

  我：“我們真的沒有在談戀愛，我真的是在幫他減肥。”

  大媽丙：“哎喲，沒事啦！就算碰到你爸媽，我們也不會多嘴的。”

  我：“真的不是……”

  大媽甲：“你們這種樣子其實很正常，也很好，總比在大馬路上兩個人抱在一起，在那你啃我我啃你的好，啃得我都長針眼咯。”

  我：“……”

  大媽乙：“提到這個，我跟你們說個不得了的，現在的社會真是不得了！一男一女啃啃就算咯，我還能接受。但你們知道嗎？我那天帶我家孫子坐公交車，兩個女學生站在車門口就開始……哎喲真是要老命啊！眼睛都要瞎了！”

  大媽丙：“所以咯，你們兩個一男一女，不錯咯！”

  我：“……”

  大媽甲：“我聽說×××家的兒子就是個同哎，把老兩口急死咯。”

  大媽乙：“真的？！作孽咯老兩口！”

  大媽丙：“小姑娘啊，你跟小胖子要好好的，不能因為人家胖就嫌棄人家，知道吧？”

  我：“……”

  漸漸地，我養成了一邊做作業，一邊鞭策著方便麵跑步，一邊豎著耳朵聽大媽大爺們八卦的技能。

  跟這些大爺大媽混熟了，無論我怎麽解釋說我跟方便麵只是同學，我是在幫他減肥，然而就是沒有人相信。方便麵也解釋過很多次，發現也是徒勞，於是我們兩人一致選擇緘默，隨他們說去吧。

  在大爺大媽的眼中，我和方便麵儼然是一對無比勵志的正能量“小情侶”。

  大爺大媽們每次都會送我們一些小零食，什麽蛋糕麵包果凍，甚至還有奶粉。

  這日周末，一位大媽看我總是盯著他家孫子的奶瓶看，於是笑眯眯地說：“給你倒點？要不你就就著我家寶寶的奶瓶蓋喝吧。”

  “啊？不不不。”我不停地擺手。其實我很想說，我只是被她家小孫子吸奶瓶的可愛萌萌樣吸引而已，絕對不是貪圖他的奶。

  “沒事的，我們家多著呢。今天我有點小感冒，你順便幫我嘗嘗是濃了還是淡了？”這位大媽依舊堅持著，拿奶瓶蓋給我倒了滿滿一瓶蓋，放在我的面前。

  “哦，好。”我各種尷尬。不過大媽讓我幫忙，我也不好意思拒絕，但聽說嬰兒奶粉對成人來說簡直是黑暗料理。

  我正糾結著如何下嘴，方便麵剛好跑完半小時。他走過來，看見那一瓶蓋奶，還以為是大媽們經常送給我們的牛奶，端起來毫不客氣地一口氣幹了。喝完了，他還咂咂嘴，道：“有點腥，有點澀，好像……還有點胡蘿卜的味道……現在牛奶有胡蘿卜味道了？”

  他看著我，我目瞪口呆。

  大媽問：“小胖，味道濃了還是淡了？”

  “好像水有點多，不甜，還澀，沒有牛奶的香味，不怎麽好喝。”他又咂咂嘴，“阿姨，你是不是買到假貨了？”

  “假貨？不會吧？我女兒說是從澳洲進口的呀，她特地托人從澳洲帶回來的啊。”大媽看著那一奶瓶奶，開始猶豫了，“哎喲，那到底是喝還是不喝啊？我得給我女兒打個電話。”說著阿姨掏出手機，開始撥號。

  “阿姨，他不懂，胡說八道呢。”我嘴角抽搐，立即將奶瓶蓋還給阿姨。收拾了東西，我趕緊拖著方便麵離開，丟人現眼的！

  直到走出體育公園，我才說：“你知道你剛才喝的是什麽嗎？”

  他撓了撓頭，道：“不知道，跟以前的牛奶味道完全不一樣啊。”

  “廢話！那是嬰兒配方奶粉。你說難喝也就算了，居然還說人家奶粉是假的？你這是想讓人家外婆急死還是怎樣啊？”

  方便麵憨憨地笑了笑，道：“原來嬰兒配方奶粉是那個味兒啊……嬰兒口味真是怪！”

  “你的口味也沒有比嬰兒好到哪兒去啊，是誰上次喝完人家的旺仔牛奶念念不忘，特地跑去超市買了幾罐，還強行塞給我的？”我真想呵他一臉嬰兒奶粉。

  “我只是覺得鍛煉完體內糖分流失而已，那個牛奶剛好喝起來挺順口的。”他笑了笑，然後又傻傻地問，“你說，那些嬰兒們喝完配方奶粉之後放屁豈不是都有股胡蘿卜味道？”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嬰兒。撲哧——”我居然被他這一問問得笑起來了。

  “不過真難喝！幸好你沒喝，不然喝了就要開始懷疑人生。”他背著書包一臉鄙夷奶粉的模樣，就跟個小孩子一樣。

  “你覺得難喝，人家小朋友未必覺得，你下次還是喝你的旺仔牛奶吧。”

  “綠燈！快點過馬路。”方便麵看見前面紅綠燈指示轉成綠燈，伸手拉住我的手腕，一路將我拉過了馬路。

  到了馬路對面，我這才反應過來，有些尷尬，立即甩開他的胳膊。

  他也變得尷尬起來，耳朵一紅，說：“對不起！我剛才看是綠燈，想著趕緊過馬路。”

  “你什麽話都不應該說。”

  “對不……”

  “對不起也不要說。”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