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二小姐說：“對！你看，我把刀都拿來了！”說著，猛地拉開抽屜，一把廚子平時用的白晃晃的菜刀立即呈現在奶娘面前。二小姐接著說：“等會你就站在我背後，要是土匪敢來碰我，你就先抹了我的脖子！”

  奶娘立即嚇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面無人色地朝二小姐“撲通”一聲跪下了，說：“二姑娘就別說這樣的話嚇我了！我哪裡敢殺二姑娘！”

  璧玉已在兩邊面頰上抹完了胭脂，此時又目不轉睛地對著鏡子勾起眉毛來。鏡子裡已是一張十分亮麗動人的面孔了。她一邊勾眉，一邊對著鏡子說：“我知道你不敢殺人！好了，去給我把你們平時絞鞋底的那把大剪子拿來吧！”

  奶娘又糊塗了：“二姑娘，你要剪子幹什麽？”

  璧玉鉸下眼角一根稍長的睫毛，不容置疑地說：“不用多問了，快去拿來吧！”

  奶娘聽了，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過了一會，隻好去下人房裡，將那把大剪刀拿過來了。

  這時，二小姐已經妝扮整齊，她換上了一件袖口、領口和衣邊都鑲有“麒麟送子”圖案的紅色鑲邊滾花短旗袍。和這件長至膝蓋的緊身旗袍相配的，是一條藕荷色的綢褲，腳上是一雙緞面繡花鳳頭鞋，也是紫色的。這套服裝配上璧玉一張天生的美麗面孔，真可謂熠熠生輝，光彩照人了。奶娘都驚得目瞪口呆起來，似乎才是第一次看見二小姐是這樣絕世的美麗。半晌，奶娘才憂喜參半地說：“二姑娘，你這是為什麽呀？人家都是千方百計將自己變醜呀……”

  璧玉冷冷地一笑，說：“別人是別人，你不用替我操心！”說著，接過了奶娘手裡的剪刀，舉到燈光下照了照，只見刀尖發出閃閃的寒光。璧玉又用手摸了摸，這才滿意地笑了，說：“走吧！”

  奶娘哆嗦著問：“二、二姑娘，到哪去呀？”

  璧玉說：“到院子裡等強盜來呀！”

  奶娘的膝蓋發起抖來，結結巴巴地說：“二、二姑、姑娘……”

  璧玉輕蔑地笑了一聲：“你如果害怕了，現在躲開還來得及！”說著，就拋開奶娘，大步朝外面走去了。

  奶娘愣了一會，還是鼓起勇氣追上去了，說：“二、二姑娘，你別先氣，我、我哪能丟開你呢……”

  璧玉又冷冷地笑了一下，說：“你來了就好！下輩子我給你當仆人，侍候你！”

  奶娘心裡被二小姐說得酸酸的，倏地掉下眼淚說：“二姑娘，你別說這些了，我們就死在一起吧！”

  壁玉說：“你不能死，你要活下去！我還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呢！”

  奶娘忙說：“二姑娘有什麽事，就忙說吧！”

  璧玉於是就鄭重地對奶娘說：“今晚上的事，你都是親自看見的。等會我死了，你就告訴我爹媽和江家，我是女兒身子死的，讓他們給我立一座烈女牌坊，也好光宗耀祖！”

  奶娘聽了，又忙一邊撒淚一邊說：“二姑娘難道就是為這個才去死的？”

  璧玉說：“睜眼不跳岩，這都是被逼得沒辦法了！與其被糟蹋了去死，倒不如這樣去死，還落得個好名聲！”

  奶娘感動了，說：“二姑娘果然是烈女呢！我要是不死，準把話給二姑娘傳到！”說著，主仆二人就來到了大廳前的院子裡。淡淡的月光和星輝在磚砌的甬道上，發著朦朧的光芒。外面人聲鼎沸，火光衝天，二小姐知道土匪已經在向這裡湧過來了，便在正對著大門的甬道上站住了，對奶娘說：“好了，我們就在這裡吧！你先去給我端把椅子來，然後再把院子裡的燈點上，讓土匪好看得清楚些！”

  奶娘知道這時再說什麽也沒用了，隻好先去大廳給二小姐端來一把椅子，又戰戰驚驚地去把院子周圍的燈點亮。霎時，院子裡撒滿了一層溫柔、明亮的燈光。燈光不但將嚴府油漆斑駁的房柱和牆壁映得非常清楚，連甬道的磚縫也照得十分明白。二小姐就在燈光裡端端的坐下了，她的身子，仿佛又披上了一層似有若無的、朦朧的面紗，更給她增加了種端莊的冷豔。

  剛做好這一切，大門外一陣呐喊聲潮水一般漫了過來。緊接著，一夥強盜便手揮大刀，氣勢洶洶地撲進了大門。

  奶娘一見強盜手中寒光閃閃的大刀，立即變了臉色，“呀”地大叫一聲，接著就沒命地朝大廳裡逃去。可沒跑多遠，就身不由已的癱在門後了。

  可二小姐仍沐浴在溫柔的燈光裡，端莊、嫻靜地坐著，仿佛入定了一般。

  她的臉上甚至還帶了一絲嘲諷的微笑。

  土匪一見，全都像是被人推了一把，不由自主地站住了，凶狠的目光中都露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驚詫與慌亂。

  是呀，對於這些打家劫舍的人來說，哪遇到過這樣的場面呢！

  土匪們愣了一會，這才回過了神。可仍沒敢貿然上前，只在原地“嗨”了一聲，衝二小姐威嚇似的舉了舉刀。

  璧玉仍端坐不動，嘴角含笑地打量著面前這群土匪。只見這夥土匪雖然表面露出凶悍殘忍的神色，可一個個面黃肌瘦，衣衫褸襤，不像是過好日子的樣子。又看看打頭的漢子，這人四十多歲，身子比王矮塔子還矮，兩隻眼睛往外鼓凸著，布著一道道血絲，油浸浸的胖臉上，往下斜拉著幾道橫肉。正是這幾道橫肉，使他看上去像是從閻王殿跑出來的厲鬼。他與眾不同，腰裡插了兩支短槍，雙手按在槍把上。他也在用眼細細地觀察著二小姐，那神情就好象是疑心自己看見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東西一樣，有些迷離恍惚。

  雙方就這麽看著，過了一會，強盜們仿佛受了侮辱一樣，又舉起刀來，就要向前撲過去。這時，打頭的強盜揮了揮手，強盜們又隻好站住了。

  趁這當兒，璧玉微微一笑，開口了：“你們前來，是為財，還是為命？”語氣親切平靜，像是聊家常一般。

  土匪們聽了，又互相看了看，然後才氣勢洶洶地叫著說：“既為財，也為命……”

  話音未落，那個頭目樣的強盜忽然喝住了眾人的話，雙手從槍托上放下來，竟向二小姐彎了彎腰，說：“小姐，我‘搖天動’不搶不明不白之財，也不殺不明不白之人！請你告訴我，為財如何？為命又如何？”

  璧玉聽了，才知道面前這個醜陋的矮銼子，便是大名鼎鼎的強盜頭子“搖天動”，又不覺微微一笑，說：“如是為財，我嚴府現在各道大門都大大開著，大王可帶人隨意去拿！只是別燒我房，別濫殺無辜牲畜。若是為命，我嚴府之人早已逃離而去，只剩我小女子一人在家，早已坐以待斃，大王就向我開刀吧……”

  話沒說完，“搖天動”就雷霆大怒地咆哮起來：“住口！我‘搖天動’今天偏不殺你，你又怎麽樣？”聲音震得四周的燈火都晃了起來。

  二小姐也被那炸雷似的吼聲給驚得震顫了一下，可她很快就鎮靜了下來，又平靜地環視了一下四周的房屋說：“那就進屋取東西吧！”

  話音剛落，“搖天動”又吼叫起來：“老子也不進屋取東西……”

  二小姐立即打斷了他的話，眼裡閃出了凌厲的光芒，說：“那大王就請回吧！”

  這時，一個小頭目樣的土匪像是看出了“搖天動”的心思，突然掛著幾分淫蕩的神情，看著二小姐說：“我家大爺既不要你的命，也不要你的財了，大爺看上了你！大爺還沒有壓寨夫人，你就去給我家大爺當壓寨夫人吧！”

  別的土匪聽了，也一齊叫了起來：“對，給我們大爺當壓寨夫人吧！”說著，就朝璧玉圍了過去。

  璧玉突然“颼”地從懷裡掏出了剪刀，將鋒利的刀尖抵住了喉嚨。

  強盜們一見，立即收住了腳步。

  璧玉眼裡露出一副視死如歸的神色，仍緊緊持住剪刀，看著強盜們說：“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早準備好了一死了之，你們誰敢碰我一下，我就死給你們看！倒是你們大王剛才說過，既不要我命，又不要我府裡的財，可你們現在又逼我一死，言而無信，還算什麽大王……”

  話沒說完，“搖天動”走到強盜們面前，“叭叭”地就給了他們幾個耳光，說：“混帳，還不快給老子滾回去！”

  強盜們捂著臉，嘟噥著說：“大爺，我們來一趟，多少也得拿點東西……”

  “搖天動”又一腳踢在他們屁股上，說：“拿你娘的毛！再說老子們就毛了你！”

  土匪們這才乖乖地往外退去了。“搖天動”走在最後，他不時回頭往像菩薩一般端坐的二小姐看去，目光中同樣流露出一種無可奈何的神色。

  土匪們離去了許久，璧玉還像入定一般在那兒一動不動地坐著。奶娘這時從門後跌跌撞撞地走到璧玉身邊，輕輕地搖了搖她。璧玉沒有反應，手中的剪刀卻“哐”地掉在地上了。奶娘又搖了搖，這才發現二小姐已經暈過去了。奶娘急忙叫了起來，過了一會，璧玉才醒過來，緩緩睜開眼皮問：“土匪走了？”

  奶娘忙說：“二姑娘，土匪走了！”

  璧玉的嘴唇哆嗦了幾下，忽然一把抱住奶娘哭了起來，說：“可嚇死我了……”

  奶娘正想答話，忽然聞到從二小姐身上，傳來一股尿臊味。急忙探手去摸了摸璧玉的褲子，果然發覺二小姐的褲襠已經濕了，於是也緊緊摟住二小姐，哭著說：“二姑娘呀，多虧你救了一家人的命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