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願賭服輸(3)
幾個人都長長出了一口氣,許流瀲渾身緊繃著的力氣一下子就散去,身形也跟著有些踉蹌,她趕緊抬手扶住了牆壁,那醫生又環視了他們一眼問道,“誰是許流瀲?”
“我是!”
她白著臉有氣無力地回答,那醫生又說,“病人醒來之後就一直在喊著這個名字,一會兒去病房看看他吧!”
她眼眶再次發酸,那醫生搖著頭歎息著走了,“現在這些年輕人啊,真不知道都怎麽想的,喝了那麽多酒也敢開車!幸虧這次沒出什麽事,要是真的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再有錢又有什麽用?”
許流瀲進到陳青楚的病房的時候他已經醒來,見她出現,他失控地一把拉過她的手來緊緊握住,然後放在唇邊一遍又一遍的吻著,嗚咽著,“小瀲,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她不敢掙扎怕扯痛他的傷口,就那樣任由他握著,“青楚,你別這樣劇烈的動作,會扯到傷口的!”
“扯到傷口又能怎樣?再痛也比不過你給的痛!”
陳青楚抬眼看她,滿眼的悲愴。
剛剛在他的車子撞向路邊的那一刻,他真的是想就那樣死去的,死去了,就不用再承受被她當做陌生人的疼痛,就不用眼睜睜的看著她跟那個男人出雙入對,就不用再背負振興家族的那些沉重負擔,就不用再去想那些勾心鬥角的手段。
所以他沒有打方向盤避開,就那樣直直撞了上去,然後在一陣巨大的撞擊中失去了直覺,恍惚中他又回到了那些年青春飛揚的日子,又想起了第一次初見她時,她無助而又可憐兮兮的眸子,她微紅的雙頰,和她纖瘦的身子抱在臂彎裡的感覺……
她那麽輕,眼神又那麽無助,紅著一張臉使勁將頭低著埋在他懷裡的嬌羞模樣,讓他的整顆心都跟著柔碎了,他打從心底裡就想好好疼愛她。
那時他們剛升入高中沒有多久,處於情竇初開年紀的男孩子們眨眼的功夫就將全校的女生打量了個遍,可愛型的,清純型的,冷豔型的等等,稍微有點姿色的都被他們分了個遍。
一開始他們天天談論的是別的女生的名字,後來漸漸的漸漸的,一個叫做許流瀲的名字開始成為眾男生談論的對象,他們說,她不是那種極美的人但卻令人看著舒服,一開始也許你會覺得她並不吸引人,但是再繼續觀察下去就會被她深深吸引。
他那時只是對他們的瘋狂付諸一笑,因為他聽得出來她家世平凡,而他以後要交往的對象,他早就知道會是如他自己這般家世顯赫門當戶對的女生,所以他並未將她放在心上。
他沒想到,不久的以後他竟會在狹窄的樓梯間遇上她,竟會鬼使神差的出手助她脫離窘境,竟會深深地迷上了她,向來不主動追女生的他破天荒的出手追她。
他更沒想到,她會成為他此生最愛,一生劫難。
她擁有的,不僅僅是一張姣好的容顏,她真實而又生動,簡單而又純粹,也有很多的壞脾氣,發脾氣時卻又不失可愛,這對看慣了身邊一個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的他來說,無異於一劑清涼的毒藥,讓他越陷越深。
他甚至為了她開始頂撞自己從未頂撞過的父母,因為他們嫌棄她的出身不允許他再跟她繼續交往下去,他發誓絕對不影響學業,並以一定考上百年老校N大的經濟管理學院為保證,這才換來他們暫時的松口。
然後就在他好不容易做通了父母的工作時,那個叫做陸舟越的男人卻又給了他致命的一擊,在升入高三後不久,那個男人直接找到他開門見山地說,想要她還是想要陳氏的家業。
想要她的話,那麽陳氏立馬會被陸氏收購,第二天陳氏將從此不再存在。想要陳氏家業的話,第二天馬上飛往美國從此遠離她。
他如同一隻瘋了的獸,出拳重重揮向了那個男人,可惜他根本不是那個男人的對手,那個男人有著強健的男人體魄和嫻熟的格鬥技巧,以及沉穩的心思,沒幾下他就已經被打倒在地。
那一次讓他深刻的認識到,未經世事的男孩與歷經滄桑的男人的差別,除了遠赴美國之外別無他法,他怎麽能眼睜睜看著父母半輩子的心血就這樣毀於一旦?
他趴在地上狠狠地握起了拳頭,他發誓終有一天他也會像這個男人一樣成熟沉穩,可是為什麽等他成長為這樣的男人之後,她卻已經不再屬於他,那他這般拚命的改變又有什麽意思?
在美國的那些年,他很孤僻,整日整夜的想念她,每一個夜晚幾乎都輾轉反側徹夜難眠,他擔心她會不會因為他的突然離去而影響高考,如果她因為這個而落榜,他就真的太對不起她了。
可是他聯系不上她,他甚至都無法跟國內的父母聯系,就那樣孤零零的一個人在異國他鄉過著,根本無法傾訴對她的思念和擔憂之情。
他發誓,如果有一天他回國,不管她是成功考入大學或者是落榜輟學打工,他都不會拋棄她,他一定會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下好好愛她,補償她,用盡他全身的力氣去成就她當一個建築師的夢想。
而後來他之所以會允許安娜的靠近,是因為她有一雙跟她一樣明亮清澈的眸子,有著一副跟她一樣善良簡單的心靈,尤其是當安娜。凱瑟琳學會中文之後,柔柔叫著他青楚的時候,讓他感覺放佛她又重新回到了他身邊。
只可惜當他歷盡艱難不惜賠上自己一生的幸福給安娜。凱瑟琳終於得以回國的時候,事情卻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副樣子,他們之間不是他那些朋友說的男未娶女未嫁,而是他已娶,她也嫁。
可是即便兩人已經是這樣的身份,他也不甘心,尤其是她還嫁給了那個親手拆散了他倆的男人,他要奪回她,反正他跟安娜。凱瑟琳的婚姻也只是一場遊戲而已。
他倚在病床上緊緊握著她的手不讓她離開,“小瀲,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許流瀲垂眼看著包裹住自己的那雙手,曾幾何時他也這樣緊緊握著她,如今看來卻覺得萬分的辛酸,不知怎麽了,她的眼前忽然就浮現出另外一雙手,那雙手骨節分明,指間有力,總是在握住她的時候用力收緊,生怕她會離開似的。
想到了陸舟越,許流瀲也就想到了他說讓她明天上午必須回去的那些話,回過了神她看著陳青楚酸澀開口,“青楚,以後喝這麽多酒就別開車了,打個車回去或者讓司機來接你,既然你沒事,那我也就放心了,也很晚了我先回去了!”
她說完轉身就要走,陳青楚卻握著她的手不肯放,苦苦哀求,“小瀲,別走!”
她也上來固執勁兒了,低頭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掰著陳青楚的手指,陳青楚畢竟是剛受了傷,一開始很有力氣,但是跟她僵持了沒一會兒就不敵她,頹然的被她就那樣將手指掰開,然後她轉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許流瀲邊疾步往外走著邊抬手捂住了嘴,眼淚一滴滴滾落。人人都道陸舟越愛而不得,苦,誰又能理解她此刻心裡的苦。她還沒走到門口,身後傳來陳青楚淒厲的一聲喊,“許流瀲!你今天走了,我就不再配合醫生治療,讓我就這樣死去行了,反正沒了你,我活著也沒什麽意思了!”
她被他的話驚得趕緊停下了腳步,回過頭愕然看著在病床上滿臉悲痛聲嘶力竭吼著的陳青楚,他一把拔掉了身上打著點滴的管子,有鮮血從他的手背上流了出來,他甚至掀起被子欲下床來,她嚇得顧不上多想,趕緊衝過去將他按住,然後猛按床頭的急救燈。
“陳青楚,你這是做什麽!你不要命了嗎?”
她手忙腳亂的給他按著手上的血又急又氣地吼著,陳青楚因為斷了幾根肋骨,這樣一動彈直接痛得臉都白了,卻還是拚命拉住她虛弱的揚起一抹笑容,“小瀲,你還是擔心我的,對不對?”
是不是只有這樣,她才會心疼他?
許流瀲還沒等說他什麽,醫生就推門進來了,他那幾個等在外面的兄弟也跟著一起進來了,一看他這副狼狽不堪且臉色慘白的樣子,頓時都沉不住氣了,一直就對她充滿敵意的那個人直接怒火衝天,“許流瀲,你是不是真的打算要了他的命你才甘心啊?”
給陳青楚檢查的醫生也責備的看向她,“姑娘,你說你們之間是有多大的事,非得要病人剛醒來就鬧成這樣?就不能等病人休養康復一下再提嗎?”
許流瀲一時間成了眾矢之的,她哪裡知道陳青楚會情緒失控成這樣,還說要不配合醫生治療了。陳青楚皺眉忍著痛為她辯解,“不是她的錯,是我強求她了,你們別怪她!”
陳青楚這麽一鬧,她真是無法離開了,看他剛才那副決絕的樣子,真的能做出不配合醫生治療的事情來,那樣兩敗俱傷的結果,完全不是她想要的。
陳青楚死死拉著她不放,她隻好搬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陪著他,剛剛醫生見他情緒不穩定就在他的點滴中加了些安定,所以此時他已經閉眼沉沉睡去,可是即使他那樣沉睡著,他的手也依舊拉著她。
她坐在那裡靜靜看著他那張曾經飛揚不羈的俊臉,心中一時間百感交集。這是自重逢以來她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認真而又仔細的端詳著他,他的眉眼依舊英俊好看,是她喜歡的那種清俊,她卻覺得陌生了許多。
不知道為什麽,就陌生了。
明明這三年間她幾乎每天都會想到他,也常常在午夜夢回醒來時想到他,也常常看著他們過去在一起的照片發呆,可是如今面對面了,怎麽就陌生了呢?
到底是她變了?還是他變了?還是說他們誰都沒有變,是無情的時間蹉跎了一切,衝淡了一切?
她就那樣輕皺著眉頭響著,後來終究抵不住困意,就那樣趴在床邊睡了過去。
第二天她是被一陣尖銳的手機鈴聲驚醒的,她匆匆忙忙拿過來一看,是陸舟越打來的,她的心頓時一驚。沒心情看陳青楚驀然黯淡了下來的臉色,她捏著手機匆匆跑了出去。
接起電話,他的聲音在那頭響起,“到機場了嗎?”
她一下子就僵在了那裡,咬著唇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他的聲音驀地沉了下來,“怎麽不說話?”
“那個…”
她硬著頭皮開口,“我可不可以…過幾天再回去?”
陳青楚現在的狀態她真的放心不下,她想等過幾天他的身體恢復的好一些了再走,這樣他不配合醫生治療也不會有什麽大礙了。除卻她跟陳青楚之間的那層感情,就算是隻作為普通朋友,她也不該這樣在他的傷口上撒鹽。
“為什麽?”
他問的極其平靜,她卻聽著異常的刺耳,就那樣沉默著,到嘴的理由說不出口。
他冷笑一聲,“因為陳青楚出了車禍,你需要留下來照顧他陪他,是不是?”
她自嘲地勾起嘴角繼續沉默,她就知道即使他遠在南方的那座小城,他也對一切都了如指掌,還假惺惺的來問她為什麽,這樣做有意思嗎?
他說出來的話開始帶著尖銳的諷刺,“許流瀲,你以為你是誰?難道他就沒有家人父母,沒有老--”
陸舟越說道這裡又驀地住了嘴,他本來想說他就沒有家人父母,沒有老婆照顧了嗎,可是卻又生生將那個詞咽了下去,陳青楚結婚的事,因為凱瑟琳家族的保密措施做的很好,所以極少有人知道。
“他現在的情緒很不穩定,我要是這個時候離開的話——”
他嘲弄的語氣讓許流瀲心裡很不是滋味,就開口為自己辯解,哪曾想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冷冷打斷,“他是不是說,你要是不留下來他就不治療了?是不是哀求著你不要你離開?”
她一下子就住了嘴,他怎麽什麽都知道?他的聲音驀地拔高,挾著龍卷風般的怒意,“許流瀲,這樣下三濫的手段我都不屑對你使!”
“苦肉計不是嗎?誰不會?”
他惡狠狠地說,“如果我現在也拿起刀子捅自己一刀,然後哭著喊著叫你回來,你會不會回來?”
“不要!”
她只聽到他說拿刀子捅自己一刀,心就狠狠的抖了一下,然後想都沒想的就大喊出聲捂著胸口無力地靠在了牆上。
他冷笑一聲,“不要?”
“許流瀲,你是真的心疼我,所以才說不要,還是因為怕我真的傷了自己,你就不得不離開你的青楚回來照顧我所以才說的不要?”
他一刻也不給她喘息的機會,就那樣咄咄逼人的逼問著她。
她剛才真是被他那話給嚇到了,這會兒又被他這樣逼著,隻覺得腦袋嗡嗡的亂成了一鍋粥,就捏著電話大聲的吼了起來,“陸舟越,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幼稚?現在這種情況,就算是個普通朋友,也該關心一下的不是嗎?你為什麽要沒完沒了的在那兒挖苦我,嘲諷我,刺激我!”
她幾乎是要瘋了,聲嘶力竭的大聲喊著,周圍過往的人都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為什麽為什麽?他為什麽非要將她逼到窒息才肯罷休,她都已經答應他了永遠都不離開他,他為什麽還要這麽緊逼不放?
她又怎麽知道,放她在陳青楚身邊一秒,對陸舟越來說都是煎熬,她一個人呆在溫城的這幾天,他簡直度日如年。也許陳青楚的這場車禍真的是傷心過度之下酒後駕車造成的,但是卻被他很好的利用了起來。
他利用這場車禍來博取她的同情和憐憫,利用這場車禍將她留在身邊,也許他還會趁這個機會回憶跟她的那些甜蜜的往事,順便再提一下他不擇手段拆散他們的事情,那麽他敢保證,她的心裡將會再次對他燃起恨意,他這些天來所付出的一切,都將付諸流水。
一想到這些他的心裡就無比的絕望,心下一狠不由得也撂下了狠話,“行!許流瀲,你真行!”
他說道這裡頓了頓,語氣愈發的狠厲,“有本事,你就給我留在他身邊,這輩子都不回來!”
他說完,便乾脆的掛了電話,許流瀲捏著電話站在那裡,心裡有許多種思緒交替著湧上來,不知怎的,他說讓她留在陳青楚身邊這輩子都不回去的話,聽著是那麽的刺耳。
回了陳青楚的病房,陳青楚見她臉色不好剛要開口詢問,她不等他說什麽便先開口,“青楚,我現在快畢業了忙著寫論文,所以…我得趕緊回N市,你好好治療你的身體吧,陳氏那麽大的企業,不能長時間沒有人去支撐!”
她說完不待陳青楚做出什麽反應便匆匆轉身衝出了病房,這樣拒絕了陳青楚之後她竟覺得舒了一口氣,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將那個男人的感受放在了第一位,他不願意她呆在這裡,那她就回去。
陳青楚怔怔盯著她無情離去的背影,有些蒼白的臉上劃過濃濃的痛。她不顧他的死活無情離去,她的心裡,終究是漸漸沒有了他了。
這個認知是他痛楚的根源,他一直都以為她對他的感情是他贏過那個男人最大的籌碼,可是如今連這個都沒有了,他該怎麽辦?想到這裡,他眼中的傷瞬間化為洶湧的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