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李歆澤本來以為，自己只是暫代秦珺雅的一部分工作，而且，很多重要的事情其實最終還是由秦珺雅最後作出決定的，可是，等到秦珺雅出差暫且離開公司之後，一個李歆澤此前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問題才漸漸的冒了出來。

  李歆澤雖然是暫代了秦珺雅和Kim的一部分工作，但是，卻並沒有名義上的暫代職稱，只是依舊頂著執行董事助理的職位在乾活而已。

  秦珺雅的辦公室裡各種重要文件很多，李歆澤就是出於避嫌的考慮，也不會輕易往裡走，即使裡面有保險櫃，最重要的商業文件秦珺雅也肯定早就收好了。

  秦珺雅出差前在公司裡開了最後一個小的碰頭會，然後就朝著李歆澤點了點頭，瀟灑的離開，之後，李歆澤依舊還是每天在自己那件相對來說小巧簡單很多的辦公室裡忙碌著。

  她的辦公室只是一個十幾平的臨窗的屋子，除了一張辦公桌和座椅，還有一小組沙發放在牆邊，剩下的，便是特意跟後勤要來擺放著的幾盆綠植了。

  當秦珺雅在美國待了一周以後，正好是十月一國慶假期剛剛快要結束，還沒正式開始上班的時間。

  就算是在這幾天的假期裡，李歆澤也沒少加班，只是，加班狀態上，公司裡的人畢竟要比平時少很多。

  這天傍晚，窗外的天空有些陰霾暗沉，灰蒙蒙的樣子，下午的時候就已經起風了，停滯一般的空氣卻依然顯得很悶，仿佛隨時都會下雨一般。

  即使已經是下班的時間，可是，李歆澤因為這些天一直在忙，也就沒顧忌那些。

  公司裡的其它工作人員隨著下班時間的到來，已經漸漸的收拾東西離開了，李歆澤的桌上還有幾分文件，想了想，便打算直接今天晚上之前全部處理掉，省得等明天了。

  因為辦公室的抽屜裡還有一些存量，忙起來的時候其實多多少少還有一點工作狂作風的李歆澤本來只是端著水杯出來倒一杯咖啡，在茶水間的樓梯拐角處，卻是偶然聽到了兩個公司裡人的小聲議論。

  “……李助理和秦總的關系，肯定不一般啊！總經理辦公室那邊的那些人有什麽好不平的！”其中一個女聲仿佛還帶著些嘲諷的口吻，低低的嗤笑道。李歆澤手裡握著被子，正要按咖啡機的手指上卻是微微停頓了一下。

  “……上次我和做行政的人一起出去逛街，聽他們說，就是在前台那裡，也沒怎麽見過秦總和李助理經常在一起啊，他們兩個上下班的時間都不一致……”

  想到咖啡倒入被子裡的時候發出的水流聲肯定會影響到自己，李歆澤幾乎是下意識的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只是有些無意的屏氣凝神，靜靜的聽著隨著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噠噠噠清脆腳步聲漸漸走遠，伴隨著愈發模糊不清，余音也無的幾句附和聲和低笑。

  “前台沒加班，然後走得早吧！我聽說就前幾天的時候，樓裡的保潔員還碰上過秦總和李助理一起下樓，也是坐秦總的車一起走的……再說了，李助理當初應聘的時候，都沒走人事那邊，直接就是秦總把人留下來的。現在秦總出差不在，還不是直接讓她總攬大權的？總經理都得靠邊站的……”

  一直等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清脆聲響徹底消失之後，李歆澤才微微低著頭，扯了扯嘴角，雖然沒有人看著，卻依然仿佛若無其事一般的倒咖啡，然後端著香氣彌漫的咖啡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聽到那些流言蜚語，李歆澤的第一反應不是憤怒，而是有些不敢置信的驚悚和愕然。

  畢竟，上輩子的李歆澤雖然還只是自己手裡拿著資金做國際期貨，在父母的公司裡也只是偶爾轉悠兩圈，純屬旁觀一下最高層決策而已，可是，該有的眼力和判斷力，李歆澤總還是有的。

  然而，她此時的身份，畢竟遠不同於上輩子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自己了。

  其實說起來，剛剛那兩個人的私下裡議論，話語還不算難聽，雖然已經是差不多證據確鑿、蓋棺論定的態度，仿佛李歆澤真的和秦珺雅有些什麽不清不楚的關系，李歆澤會來到公司裡，甚至現在暫代秦珺雅的工作，也是因為他們兩個之間“關系不菲”，“非同一般”。

  所謂的費力不討好，大概就是形容現在的自己了。李歆澤有些自我解嘲一般，苦中作樂的想著。

  站在自己辦公室的門口，李歆澤直接端著杯子湊到嘴邊喝了一口咖啡，被燙的吐了吐舌頭呼了半天氣，然後才推開門又反手關上，走到辦公桌邊，把被子放在竹片編織的防止燙傷桌面的手工藝杯墊上面。

  同樣的一件事情，說成是在公司裡當了高層空降也好，或者是當了最高級boss的心腹關系戶也罷，反正，上輩子的李歆澤這樣做了，看在任何人的眼裡，那都是父母給自己家小孩鋪路，那是李歆澤的個人興趣，沒有任何人會去指責，充其量也只能是羨慕嫉妒恨。

  可是，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了如今草根出身的李歆澤身上，不說其他，但是受到秦珺雅的信任，李歆澤就已經要承受著相當大的壓力了。

  那些雖然沒當面點名，但是，那些意有所指、言之鑿鑿的認定了李歆澤是憑借美色上位的風言風語，顯然在公司裡已經流傳了有一段時間，並且，有了相當多的聽眾。

  唯一讓李歆澤有些懊惱的，其實只是，那些人的議論，明明是憑空捏造的，可是，在那些人的口中，雖然不算太難聽，卻已經成了仿佛證據確鑿的指責，幾乎可以預見的是，若是秦珺雅還不回來，等到十月一黃金周的假期結束，公司裡的所有人都開始正常上班，在隨後的高層會議上，李歆澤坐在會議室裡，恐怕也會面臨同樣充滿懷疑、審視、冷眼相看的眼神。

  當然，公司裡的那些高層們永遠不會把那樣的話語公開說出口，可是，一個你知我知、彼此交匯的眼神，卻已經足夠把那些人的複雜心情表現得淋漓盡致。

  無非就是現在的李歆澤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那個可以理所當然的有氣勢強大的父母庇護的富二代了，草根逆襲固然會讓人津津樂道，可是，那些理所當然的認定她一定是依靠了和秦珺雅之間的私情、她現在這個年齡可以坐在高層會議上，她靠臉上位的說辭，也永遠都不會消停就是了……

  身為執行董事秦珺雅的助理，李歆澤進入這家公司之後，的確沒有從基層做起，和一步登天之間的距離也不算是遠了，若非今天碰巧，恐怕她無論如何都不會知道，那些基層的工作人員都興致勃勃的談論過什麽，即使那些話題的中心角色就是她自己。

  李歆澤微微抿了下嘴唇，手裡握著一根黑色的簽字筆，低頭在一份文件上又快速瀏覽了一頁，終於還是有些走神，索性直接坐在椅子上，墊起腳來，直接伸手輕輕的推了下沉重的辦公桌，然後順勢借力，直接坐在椅子上轉了個圈，轉過身來透過玻璃窗，看著窗外陰沉沉的天空，半響，天空中遮天蔽日的烏雲和醞釀了一下午的空氣裡的沉悶終於湊過數了，開始滴滴答答的下起雨來。

  李歆澤的辦公室也算是高層，雨水直接打在玻璃壁上，然後一縷一縷的流淌下去，發出有些細密的聲響，明明打破了辦公室中的安靜和趁機，卻反而讓李歆澤感覺輕松了下來，良久，終於長長的舒了口氣。

  自從意外的進入現在這個身體，冒名頂底了另一個人接下來的人生，李歆澤覺得，自己就一直在經歷各種各樣的仿佛鬧劇一樣的倒霉事情。

  下雨了，等會兒回家估計有些麻煩了，好在李歆澤這幾天加班的時候，都是自己開車的。因為秦珺雅出差，他的那輛車在送到4S店裡維修，等到重新噴了漆恢復好之後，也是李歆澤又去店裡把車取出來，這幾天也就一直沒有還回去給秦珺雅了。

  伸手按了按額頭，看著一場秋雨淅淅瀝瀝不停的下，細密到略有些嘈雜的雨聲中，李歆澤的心情反而漸漸的平複下來。

  靜下心來之後，坐在辦公桌前面，繼續認真而快速的看著那些文件，直到一個半小時之後，李歆澤把文件收好，簽字筆的筆帽蓋上，把桌上剛剛吃掉的幾包零食的袋子收好扔進垃圾筐，然後端著只剩下一個瓶底的咖啡杯去茶水間裡用清水把杯子衝洗乾淨。

  李歆澤拎著杯子回來的時候，自己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正在震動。

  隨手把被子放到一邊，拿起手機瞟了一眼屏幕，上面正在閃動著，卻是一個來自美國的陌生號碼。

  李歆澤的第一反應是有段時間沒怎麽聯絡的岑思堯又換了一個電話打過來的，然後又很快的想到，自己現在的老板秦珺雅出差就是在美國……

  這些念頭在腦海裡只是一言而過，李歆澤用手指輕輕的劃撥了一下屏幕，然後輕聲道：“你好……”

  “嗨，歆澤，好久不見。”電話裡的男聲微微有些陌生，卻也有些隱隱約約的熟悉，可是，那個男人說話的語氣，卻顯得十分熟稔而熱絡。

  李歆澤微微怔了一下。

  這個人，不是岑思堯，也不是秦珺雅。畢竟，手機、電話之類的通訊工具裡，人的聲音通過信號轉換過來，多多少少總會有一些失音。而對於岑思堯和秦珺雅在電話裡的聲音，李歆澤卻是早就已經熟悉了的。

  能直接叫出她的名字的，和原主李欣的關系應該不大，更何況，她早就把之前最初的那個手機號做了銷號處理。直到現在，除了公司裡的一些人之外，知道李歆澤現在這個手機號的人依舊不算多，畢竟，現在的李歆澤社交圈相對來說，還是比較狹窄。

  “抱歉……請問你是？”李歆澤的腦海中好像飛快的閃過了一個念頭，可惜，那個稍縱即逝的想法，並未被她及時的捕捉到，只是，聽著電話裡那個男人輕輕的笑聲，李歆澤卻是不自覺的微微蹙了蹙眉。

  “我還以為，你能聽出我的聲音來呢……”顧景行雖然還在笑，可是，心裡卻已經有了些隱隱的沉悶，語氣裡仿佛也帶了些孩子氣般的憂鬱和失落，“可憐我自作多情的……”

  顧景行在心裡為自己深深的歎了口氣，好歹也曾經有過那麽一段朝夕相處過，結果，對方竟然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出來，想想，也挺讓人惆悵的……

  李歆澤握著手機的動作微微一頓，這才突然反應過來，“顧景行？”李歆澤的聲音很輕，伴隨著電話聽筒裡若有若無的細微電磁音，若是不仔細聽，幾乎要把那****他的名字的字眼模糊掉了。

  “我很欣慰，”顧景行由衷的說道，你還能分辨得出我的聲音……

  “你的確是在自作多情。”李歆澤冷靜下來，毫不猶豫的沉靜說道，同時，李歆澤的腦海裡，也在飛快的思索著，顧景行怎麽會知道自己的電話號碼的。

  當初偶爾接了下劉經理他們的翻譯工作，那時候留下的聯系方式？既然他們是一家公司的，顧景行又是總經理，他想要找出自己的新號碼，的確很容易，還有，這個時間，美國那邊應該正好是清晨，想著剛剛手機屏幕上的美國字樣，若非巧合的話，難不成顧景行在美國，一大早剛剛起床就莫名其妙的給自己打了這麽一個電話不成……

  “請問，還有什麽事情嗎？”在聽顧景行有一搭沒一搭的隨便談了幾句夏威夷十月份不錯的天氣之後，除了出於禮貌的敬語沒變，李歆澤語氣冷淡，態度也顯得極為客套疏離公式化的認真詢問道。

  “有機會要來看看夏威夷的海浪和天空麽？”顧景行依舊自顧自的說道，因為知道李歆澤哪怕是出於禮貌，也不會態度惡劣的直接掛斷電話，顧景行幾乎迷戀上了這種對著她那張熟悉的精致美麗、此刻卻又面無表情的令人感到陌生的感覺，甚至有些忍不住想要逗弄一兩句。

  “謝謝你的旅行建議，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考慮的。”李歆澤撇了撇嘴，對著電話，依舊是有些冷淡的回答道。

  對於夏威夷，上輩子的李歆澤小時候曾經和父母去過，小孩子也沒什麽防曬的念頭，更懶得往臉上、身上塗抹防曬霜，父母對她也是有些放養的態度，結果在海邊待了半天，晚上回了賓館對著鏡子一看，父母還是好好的，自己已經變身成黑人了，優雅的母親多少還有些心疼自己的寶貝女兒，而平素在下屬面前一直板著臉不苟言笑的父親則是直接笑傻了……

  “我要下班了，如果沒有什麽事情的話，我先掛電話了。”李歆澤最後說道。

  原本打算告訴李歆澤一個意外的“驚喜”的顧景行，稍稍遲疑了一下，索性也爽朗一笑，溫柔的道了聲好，順便囑咐了一句回家的時候路上小心，注意安全，然後直接掛了電話，打算還是把那個“驚喜”留到自己回國之後當年告訴她好了。

  李歆澤盯著對方掛斷後，自己的手機也在幾秒鍾之後自動鎖屏變暗的手機屏幕，心中多少有些百無聊賴的感覺，對於顧景行，一次又一次的巧遇之後，李歆澤在消耗掉所有的耐心之後，卻是已經有些變得麻木了。把手機扔進包包裡，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辦公桌，然後出去鎖門準備回家。

  從衛生間出來，站在走廊透過窗戶看了一眼，外面的雨還在繼續下，李歆澤走進電梯之後，直接按下了負一層的地下車庫，打算從那裡繞個遠走到上面的停車位。

  多風的雨天裡，即使帶著傘，除了頭頂和上半身，那些被風吹得斜著落下的雨滴，依舊還是會有不少根本遮擋不住，直接打在身上，雖然免不了回家換衣服，不過，必須打傘冒雨的地方，還是距離越短越好。

  秋季的一場大雨過後，溫度仿佛瞬間降下去許多。地下車庫裡沒什麽風還不太明顯，從那裡走出來之後，迎面正好對著風口處，身上最外面穿著的單層薄風衣幾乎立刻就被冷風吹透了一般。

  帶著些濕潤的水汽直接打在臉上，李歆澤眯了下眼睛，防止雨水進到眼睛裡，幾乎立刻的打了個哆嗦。

  明明早上出門的時候，天氣雖然有些陰沉，溫度卻還算適宜，這會兒，竟是仿佛突然之間就降溫了十來度一般，站在外面沒兩分鍾，身上已經有些發冷了。

  李歆澤撐著傘，微微矮著身子，傘面幾乎要挨到頭頂上了，試圖盡量把自己籠罩在傘下有限的空間裡。快走幾步，避開地面上因為地勢不平偶爾有些積水的地方，手裡抓著車鑰匙，匆匆忙忙的開了車門躲進去，把還在滴水的傘合起來裝到塑料袋子裡防止漏水，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隨手摸了一把臉，把眼睛周圍、尤其是眼睫上濕潤的水汽擦掉，又眨了眨眼睛，這才開車打火，開了雨刷，緩緩的駛出地面的停車位。

  幾天后，秦珺雅的事情沒有忙完，依然還留在美國，公司的會議上，雖然也可以通過視頻會議的方式，但是，不得不說，即使是同一批人商討相似的事情，隔著一個液晶顯示屏，秦珺雅的神色不變，言語間卻多多少少顯得沉靜了些。

  會議桌上的人能夠看清楚秦珺雅的表情，但是，就坐在會議桌上，而且名不正言不順的佔據著主位的李歆澤，卻能更加清晰的看到，會議桌上那些高層管理認真、平靜的臉上掩蓋不住的帶著些鋒芒畢露的審視、估量、甚至是輕蔑和不屑的微妙眼神。

  自己不就是個被推上前台的代理人麽？招誰惹誰了？李歆澤心中暗自腹誹道。

  李歆澤微微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個淡淡的陰影，那雙極其漂亮的眼睛好似在認真的看著擺放在她面前的提案，可是，李歆澤卻依然能夠清楚的感受到，那種被人漫不經心的審視著的如芒刺在背一般的尖銳目光。

  在這種情況下，李歆澤倒是寧願他們把自己完全當成一個靠臉吃飯的花瓶，然後自己就可以順勢把重要決策全部推給遠在美國的秦珺雅了……

  結果現在，會議桌上的那些人，一邊仿佛認定了自己是憑臉貼著秦珺雅上位，另一邊，卻又反反覆複的詢問自己的意見，名為看重，實為刁難。

  當然，李歆澤並不怕這些人的問詢，即使有些管理決策層面的問題，並不屬於她的工作領域范疇，一時之間自然無法給出一個明確的、妥帖無誤的答覆，但是，既然能夠擺上會議桌，本來就是需要商討的，同樣的問題扔給其他的高層，李歆澤相信，也是類似的結果。

  事實上，現在這個場面上，最讓李歆澤感到憤怒窩火的地方在於，那些人一邊認同了她的工作能力，另一方面，卻依然還在堅信著李歆澤和秦珺雅之間的關系曖昧，他們兩個人之間一定有些不清不楚，即使李歆澤的能力十分出眾，卻依然無法阻止這種眾人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默契……

  等到秦珺雅那邊切點視頻會話之後，李歆澤終於抬起頭來，一臉平靜、慢條斯理的用挑剔的眼神緩慢掃過會議桌上的所有人，幾番短暫的對視之後，李歆澤坐在那裡，態度高傲好似高高在上一般，其他人似乎稍稍有些收斂，然而，這所有的一切看在李歆澤的心裡，卻是煩悶窩火的無以複加，如果自己現在不是個給人打工的，她一定把手上的筆記本電腦直接砸在那些人意味深長的臉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