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純情到爆血管
屋中冷風陡起,似有清脆骨裂的聲音回蕩。
“嘭——”
手一松,將李公公丟破麻布袋一般,甩在地上。
容姝身上的血,裸露在外的肌膚,李公公壓在容姝身上胡作非為的那一幕幕,化為熊熊烈火灼燒他五髒六腑。
“讓你欺負小容容,本公子小拳拳送你去見老祖宗!”蘇璃一面說,一面拳腳並用,揍得李公公嗷嗷叫。
容姝心死如灰,躺在床上無望的承受侵犯時,屋門被踹開,身上一輕,便聽到拳頭入肉的聲音。眼睛眨了眨,似有一層薄霧遮掩,她看不清楚暗處站著的那道身影是誰,手中緊揪的被褥在指間滑落,腦中一片眩暈,聽到蘇璃充滿稚氣的憤怒之言,空洞死寂的心口,似乎活絡過來。
砰。
砰、砰。
砰、砰、砰,心跳漸次強烈。
容姝張口想要喚住蘇璃,可嗓子裡發緊,塞了一團棉絮般,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蘇璃揍得拳腳發痛,李公公如死人一般趴在地上,頭上鮮血直流,動彈不得。鼻腔裡輕哼一聲,不解氣的踢他一腳:“不長眼的東西,再敢欺負小容容,我讓你全家老小都做太監!”
回頭,對上容姝望來的視線。蘇璃腦海中閃過她眼中驚恐、絕望的神色。心裡極為自責,看著她身上鮮紅的血液,與雪白的肌膚相輝映,刺得他紅了眼。
伸出手指,小心翼翼觸碰到她手上的傷痕,細小的一道,卻牽動他的痛覺神經,一陣一陣的抽痛:“小容容,很痛罷?別害怕,我能保護你。”脫下身上的長衫,將她整個包裹住,嘴裡碎碎念道:“小容容怎麽樣都很美,像小仙女一樣,身上發著光。我可就慘了,方才揍人揍的太忘形,姿勢不太美,有礙觀瞻,你不會因而嫌棄我,要毀了婚約罷?”
垂著眼簾,目光輕飄飄從她臉上瞥過:“小仙女可是菩薩心腸哦,小容容小仙女不會忍心讓我這傻子沒有妻子?所以呢,你不會對我始亂終棄……”
容姝抱住他,極用力的一個擁抱,似乎耗盡全身的力氣去擁抱蘇璃,整個身體緊貼著他的懷中。
蘇璃傻了,猛然回過神來。雙手回抱著她,越擁越緊,像是要融入骨血,再不分彼此。
蘇璃隻覺得脖頸間一熱,她的淚仿佛將他的皮膚給灼傷,身形一頓,激動的啊了一聲:“小容容,你身子和我夢裡面一樣軟。小麵團子一樣,好香啊。”臉頰在她臉上蹭了蹭,一片濕濡。
容姝心中百味陳雜,酸澀中夾雜著一絲甜,他說這些話的用意,無非是希望她不要去介意。
而她,因他這些話,心底的陰霾散了一些。
可她如何能夠不介意?
小仙女,是聖潔的。
她配不上。
容姝將頭深深埋進他的胸膛中,張了張口,眼淚爭先恐後的流淌而出,哽咽出聲:“阿璃,謝謝你……”
蘇璃心中一慌,將她緊緊摟在懷裡,急急打斷她的話:“小容容,你別說話,我送你回家。”
容姝點了點頭。
無論她最後與蘇璃走到哪一步,這一刻,她是感激他的。
蔣氏最開始的抗拒,不同意蘇璃娶她,經過他這半年來的堅持,蔣氏似乎有所松動,不再管他。
因而,她才在柳府口頭允婚。
今日裡所發生的事情,即便她未曾出宮,從蘇璃能極快的趕來,她便知曉,只怕流言蜚語,傳遍整個京城。
即便蔣氏答應,她也不能嫁給他,毀了他。
他太好了,她不夠好。
蘇璃似乎能夠感受到她此刻紛雜的思緒,一路上沉默寡言。
繞出院子,蘇璃腳步一頓,看著迎面而來的秦驀,目光落在他旁邊的秦隱身上。
秦隱目光如炬,炯炯盯著蘇璃懷中的容姝。他們親密相擁的姿勢,極為扎眼。容姝身上裹著蘇璃的衣裳,秦隱握緊拳頭,不用想,也知道發生了何事!
為了印證他的猜測,蘇璃身後有幾個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行來,對蘇璃道:“人都抓住,稟報皇上如何處置,蘇公子回去與丞相說一聲。”
蘇璃點了點頭:“往死裡整!”
聞言,錦衣衛百戶不由多看蘇璃一眼,在世人眼中,他是個癡傻十幾年的人。即便傻病好了,行為舉止,仍舊帶著傻氣,而今一怒為紅顏,竟要人命!
只是——
“未央宮的人,需要等皇上指示。”錦衣衛百戶並未應下,只要蘇璃想,他與蘇相透露口風,皇上也不會管!
皇后此次做的太過,事發她也討不得好。只要蘇相要追究,皇后為免對太子不利,不敢維護未央宮裡的人。
蘇璃不傻,這半年來跟在蘇相身邊,學會不少。平日裡,看著像老小孩一般,關鍵時刻卻不含糊。
他懂錦衣衛話中之意,心中懊惱不已。
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不強大,連想要保護的人,都保護不了!
若非他的父親,只怕他來的時候,或許只見到容姝的屍首。
蘇璃渾身一震,抱著容姝的手緊了幾分,心中後怕。
第一回,認同父親說的話。
“小容容,我是不是很沒用?給你報仇的能力也沒有。”蘇璃語氣落寞,聳拉著眼皮,情緒低落:“你會不會對我很失望?”
容姝搖了搖頭:“不會。”
蘇璃牽強的笑一下,抬頭看向一襲墨袍的秦驀,靠得太近,他身上壓迫氣息越強烈。蘇璃卻不怕,露出八顆牙,憨笑道:“郡王,你是小容容姐夫,未央宮的老妖婆欺負她,你把老妖婆手下的妖魔鬼怪給收拾了,好嘛?”
秦驀淡掃他一眼,看向錦衣衛百戶,陰冷的說道:“凌遲。”
蘇璃睜圓睛,瞪著秦驀。
秦驀奇異的嘴角上揚,被他這神情給逗樂:“片下來的肉,送給老妖婆烤了蘸醬吃。可好?”
蘇璃忙不迭點頭。
“姐夫說的都是對的!”
空氣似乎都靜止了。
秦驀看他一眼,轉身看向一旁的秦隱,面無表情的離去。
秦隱唇角緊抿。
蘇璃這當事人一無所覺:“小容容,我怎得覺得被咱姐夫當孩子哄了?”
容姝靠在他的胸膛,輕聲說道:“沒有。”
蘇璃心中暗笑,小容容沒有糾正他對郡王的稱呼呢……
看向秦隱,眼底帶著挑釁。
秦隱心頭怒火翻湧,對一旁的錦衣衛百戶道:“還不快去!”
錦衣衛百戶:“皇上那邊……”
“自有我擔著。”
“噗呲——”
蘇璃嗤笑出聲:“哎喲喂,我的腸子都要笑打結了,有人臉不紅氣不喘的吹牛皮。”
秦隱臉一黑。
錦衣衛百戶見有人擔責,這邊硝煙又起,趕忙去處置。
蘇璃也抱著容姝離宮。
並未去柳府,怕柳氏見到容姝的模樣會擔心,派人去給輔國公府報平安,直接帶著容姝去別院裡。
秦隱滿目陰霾,一拳砸在牆壁上。
他來遲一步。
給蘇璃捷足先登!
只怕,蘇璃在容姝心目中的地位更重一分!
秦逸收回視線,去往興樂宮。
——
宮門口。
一輛普通黑蓬馬車停在一旁。
一位宮婢自宮門內出來,站在馬車旁,畢恭畢敬的說道:“回稟郡王妃,蘇公子救了容三小姐。”
謝橋在馬車裡熏薄荷,使昏沉混亂的思維,保持一分清醒。
聽聞容姝解除危機,謝橋松一口氣。
許是松懈下來,困意席卷,謝橋支撐不住,沉睡過去。
明秀手背碰觸謝橋的額頭,並沒有滾燙,卻是低熱,心中止不住的擔憂,立即吩咐車夫盡快回府。
迷迷糊糊間,謝橋問道熟悉的氣息,熏染在衣裳上的沉水香,令她極為安心,靠近幾分,調整睡姿,沉沉睡去。
秦驀坐在馬車裡,謝橋靠在大迎枕上,仿佛並不舒服,黛眉緊蹙。靜靜地凝視她半晌,修長手指輕輕掰過她的頭,謝橋沒有支柱不穩的跌靠在他的懷中。
一切水到渠成。
謝橋自動的靠進他懷中,臉頰蹭了蹭,調整一個舒適的姿勢,呼吸均勻,熟睡過去。
秦驀冰冷若寒潭的眸子,看著懷中柔柔的身軀,寒冰漸漸消融。
忽而,秦驀臉色一僵,神情極為的微妙。
一股衝力,踢向他的胸膛。
一下又一下,接連踢了四五下,一次比一次有力。
秦驀垂目,盯著頂著他胸膛的碩大肚子,似乎在向他示威叫囂,滾浪一般翻湧,踢踹的朝左右兩邊晃動。
明秀也看見了,看著秦驀僵住,緊緊盯著肚子,眼底神色複雜,可她知道,他心裡定是高興的。
一手攬著郡王妃,一手像極無措的不知如何擺放。
“郡王妃說這是胎動,孩子在肚子裡運動,郡王可以和孩子互動。小世子踢的時候,您輕輕拍他動的地方,他又會踢動,與您玩呢。”明秀將謝橋說的話,複述給秦驀,示意他將手貼在肚子上感受。
秦驀抿緊唇角,看向明秀。
明秀點頭。
秦驀小心翼翼,手輕輕放在她的肚子上,不敢用力,怕傷害到孩子。
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一般,踢了踢。
父子兩第一次交流碰撞,秦驀心口發熱,手指微微顫抖。眼底迸發出亮光,暗含驚喜,又夾雜著一絲感動,神情愈發柔軟。
更多,是遺憾。
他錯過孩子的成長。
明秀在一旁觀察著秦驀的變化,看著他緊抿的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淺笑。心裡忍不住偷笑,郡王明明很在意孩子,卻口是心非。
郡王妃病了,看來並非是壞事。
郡王有再大的氣,也不忍與病倒的郡王妃冷戰。
秦驀好奇的與孩子互動,似乎太淘氣,拳打腳踢,肚子東倒西歪。謝橋不適的動了動,秦驀松開手,也怕孩子一直動個不停,會累壞了。輕輕撫摸了一下,安撫著孩子,眼底滿滿的滿足感。
馬車緩緩停在郡王府。
秦驀攔腰抱著謝橋進府,將她放在床榻上。
此刻,管家來稟報,太醫來了。
“將人請進來。”秦驀將被子蓋在她的下巴處,被沿露出一小截手腕,取來一旁的錦帕蓋在她皓白的手腕上。
太醫愣了一下。
秦驀拿過脈枕,親自將謝橋的手搭上去。
太醫在秦驀冷冽的目光下,回過神來,輕咳一聲,屈一膝坐下,歪著頭診了半日,又換另一隻手診。還未觸碰上,一道如芒刺的目光扎刺在他手背上,神情一頓,忙做一個請的姿勢,讓秦驀準備好,方才扶脈。
秦驀見他欠身退出,領著他到外屋。
“郡王妃並無別的症狀,偶感一點風寒,並有血虛之症。如今高熱退下,莫再反覆,不必服藥。”太醫告知秦驀,謝橋太過傷形費神,愁心勞意,底子虛,寒邪入體,便病了。需要多臥床休養,調理身子骨。
秦驀道:“開方子。”
太醫吃過茶,寫下方子遞給秦驀。
秦驀吩咐候在門口的管家送他出府。
——
謝橋醒來的時候,暮色四方。
睜開眼睛,入目是撒花帳子。屋子裡靜悄悄地,空氣中彌漫著沁脾的冷梅熏香。
謝橋披衣坐起,慢慢揭開垂落的撒花帳子,起身掛在玉鉤上。雙手撫了撫蓬亂的鬢角,頭依舊有些昏沉。按著額角,坐在床沿。
吱呀——
明秀推門進來。
便見謝橋歪著身子靠在床柱上,揉著太陽穴,極為不舒服。
“郡王妃,您要起身?”明秀見謝橋點頭,連忙將手裡的針線簍子放下,上前攙扶著她起身,坐在銅鏡前。
模糊暈黃的銅鏡裡,謝橋滿面病容,神色懨懨。往日鮮紅飽滿的唇,色澤極淡,如同褪色的紅玫瑰,帶著病態的蒼白。
明秀散落發髻,長發如瀑,已經及地。
謝橋撫弄著一頭青絲,比劃兩下:“明秀,拿一把剪刀來。”
明秀大驚失色:“郡王妃,使不得,您的頭髮不能剪!”抱著針線簍子往身後一藏:“郡王妃,懷有身孕不能剪頭髮。”
謝橋失笑:“迷信。”解釋道:“頭髮太長,臨盆後不方便洗頭,剪短一點兒方便。”
“可是……”
“孩子很活潑,健康。”謝橋眉頭一皺,記起一事,手指勾起一縷碎發別至耳後:“在馬車上,可有旁人?”
她好像感覺有人抱著她睡,寬厚溫暖的手,撫摸著她的肚子,隱約間聽到秦驀的說話聲。
他將她抱進府裡,請太醫給她診脈。
一切很真實,又仿佛身處夢境。
她不敢醒來,怕一睜開眼,所有都成了空。
哪怕是夢,她也貪戀著那一絲溫情。
醒來那一刻,屋子裡空無一人,心口也像缺失一塊,空落落。
明秀眸光微閃,緘默不語。
謝橋眼簾半垂,斂去眼底的失落,嘴角微微一勾,帶著自嘲,果真是幻覺。
明秀掩嘴笑道:“郡王妃,您心中分明有數,卻又不肯相信。奴婢雖有點拳腳功夫,但是也抱不動您。除了郡王,能抱動您的人,誰敢碰您?”
謝橋一怔,呆愣的盯著銅鏡裡的自己,嘴角不由得泛起一絲笑意。
“郡王妃,半夏將晚膳準備好,裝在食盒裡,就擱在桌子上。”明秀朝謝橋眨了眨眼。
謝橋心領神會,奪過她手裡的篦子,隨意綰一個發髻。
收惙好,謝橋帶著明秀去往書房。
明秀站在門口,將食盒遞給謝橋,便一溜煙的走了。
謝橋失笑,抬手敲響門扉。
“進來。”
秦驀暗啞低醇的嗓音響起。
謝橋心口一跳。
莫名地,緊張。
謝橋穩定心神,故作鎮定,推開門。
秦驀批閱軍營裡加急的公文,並未抬頭,半晌,不見動靜。眉宇皺成一個川,抬眼望來。
四目相對的一瞬,心靈仿佛被撞擊,謝橋有一瞬想躲閃。念頭一起,話已經脫口而出:“我陪你用晚膳。”指了指手裡的食盒。
不等秦驀開口,謝橋利落的將食盒裡的飯菜端出來,一一擺好在桌子上。
甚至,盛好飯,裝一碗湯。
謝橋候在桌旁,翹首期盼。燭光暖黃,襯得她眉眼柔和,唇瓣含著笑。
親近自然的模樣,仿佛他們之間並沒有罅隙。
秦驀只看她一眼,視線重新落在手裡的公文上。語氣極其冷淡:“不必相陪。”頓了頓,又怕她與他杠上,沉聲道:“我用過膳了。”
謝橋並未打退堂鼓,優雅的落座,慢條斯理的說道:“不過這飯菜是為了答謝你,沒有讓我宿在馬車裡,將我送到暖和的被窩裡。你已經吃過,那我便等你餓了,當做宵夜吃。我肚子只有一點餓,先動了這飯菜,顯不出我的真誠。”
秦驀眸子裡墨色漸濃,薄唇緊抿。
“一個時辰後,你該能吃的下罷?”謝橋摸了摸肚子:“我已經能捱一個時辰。”
話音方落,秦驀倏然起身,身後的椅子猛然推開,發出尖銳刺耳的摩擦聲。
謝橋卻覺得極為悅耳,勾了勾唇。
秦驀大步行來,站在桌旁,掃一眼精致的菜色,目光最後在她的臉上定格。雙手負在身後,並沒有動。
謝橋問:“不喜歡?”
秦驀瞥她一眼,撩開袍擺,落座。
謝橋端著碗,雙手捧著遞給他。
秦驀手指叩著桌面。
謝橋放在桌子上,遞去一雙筷子。
秦驀接過來。
謝橋燦爛一笑。
秦驀漆黑的眸子裡閃過一道微茫,夾起一片青菜放在碗裡。
謝橋見他吃了,心裡微松,執起筷子,夾起一塊八寶鴨放在他的碗裡。
秦驀手一頓,放下碗,細嚼慢咽。
謝橋的確餓了,秦驀吃的慢,只要在吃便好,也放開了吃。
一刻鍾過去,謝橋放下碗,端起一旁的羊乳。這才發現,一碗飯,秦驀隻吃了幾口。微微一怔,訝異道:“你真的吃過了?”
秦驀放下筷子,拿起錦帕擦乾淨唇瓣,端起茶水漱口。
“藍雨,送郡王妃回去。”秦驀吩咐藍雨後,複又坐在書案後,處理公文。
謝橋看他這架勢,便知很忙,也便不打擾他,收拾乾淨,跟著藍雨離開。
嘭——
門扉合上。
秦驀靠在椅背上,手指捏了捏眼角,重新看公文,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啪——
揚手將文件甩在書案上,站起身,推開窗子,盯著謝橋那道纖細的身影,緩緩行走。藍雨走幾步,便停下來等她。
謝橋似有所覺,回頭一眼望來,嘴角綻放著清麗的笑容。
秦驀神色淡然,眼角浮起一抹冷淡的笑意。
謝橋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眼底黯然。
再度抬眼望去,窗子不知何時已經合上,月影浮動,窗紙上倒映著他坐在太師椅上的身影。
謝橋扯了扯嘴角:“藍雨,你回去伺候郡王。明秀來了,我無事。”
藍雨點頭,回到書房門口候著。
謝橋側頭望著藍雨的背影,微微晃神,他不是藍玉,也不是藍星。
藍星、藍玉忠於秦驀,卻也對她忠心耿耿。
雖然,這一切建立在她不曾做出傷害過秦驀的事情上。
可藍雨卻與他們不同,他聽從秦驀的命令,只要她開口,並不會像藍星、藍玉一般,無論她同不同意,都會執意完成秦驀吩咐的命令。
自那一日之後,她便再也未曾見過他們二人。
秦驀身邊也換成藍雨伺候。
謝橋心中疑惑,回到無字樓,便詢問起明秀。當初她在驛站,明秀在明府,定然知曉他們的下落。
“明秀,藍玉、藍星,你可知在何處?”謝橋很能夠理解藍玉、藍星的選擇,他們的主子從來都是秦驀,她只是他們主子的女人而已。
明秀眼中閃過詫異,似乎沒有料到謝橋護突然問起藍星、藍玉的下落。斟酌著說道:“郡王當初醒來的時候,您不見蹤影,郡王便遷怒藍星、藍玉,他們也因為您放棄了郡王,便不認同您,請求調離您的身邊,郡王便將他們逐出郡王府。”
謝橋心中一驚:“你可知他們在何處?”
明秀眼底閃過得意:“奴婢在他們身上下了千裡香,他們一直在郡王府不遠之處。郡王妃,您需要他們麽?”
謝橋搖了搖頭,他們不願留在她身邊,她不會勉強。
“郡王妃,我們在大慶的時候,他們好像也在。奴婢心想,他們定是跟在後面保護您。”明秀似乎想起什麽,驚聲道:“郡王妃,當初您在宮裡遇襲,您身邊帶的隱衛,被一波刺客纏住。後來有另一波的人暗殺您,奴婢做掩護,您逃了。奴婢被兩個人纏住,有幾人去追您。事後奴婢問您,可有被人追殺,您說並沒有。會不會是他們?”
謝橋皺緊眉頭,也記起來,因為她的出現,皇帝病重的消息走漏。大慶的龍子皇孫,並不想他病愈,便對她起殺心。
聯手剿殺!
她的人,明裡暗裡,化解數次刺殺。
南宮蕭也起了作用,經過那一次凶險的圍剿,因為他的出面,無人敢在明面上動手。
可最後,她卻是栽在他的手裡。
大慶之行,並不愉快,她並不想回憶。
“若是他們,他們想要回到秦驀的身邊,我自然要幫他們一回。”謝橋想起秦驀對她冷淡的模樣,心中宛如鋼針扎刺。
沒關系,他還是在意她。
只是需要時間罷了!
謝橋心中如是想。
如此,倒也有個安慰,好受一點。
“郡王今夜公務怕是要處理到很晚,你到時候給他送夜宵。”謝橋叮囑明秀,沐浴後,躺在床上睡覺。心想,明日去探望容姝。
——
別院。
初春的夜晚,寒氣料峭,夜幕降臨,無星無月。
蘇璃手裡捧著一杯奶羹,快步朝後院而去,輕薄的春衫在夜風中飄曳。
蘇璃推開門,屋子裡並未點燃燭火。愣神間,腳下絆著高高的門檻,險些摔著,手中穩穩端著玉盞。
“小容容,你看,我給你帶什麽好吃的來了。”蘇璃獻寶一般,就著一絲微弱的光,捕捉到容姝的身影。
她背脊僵挺,面向窗戶,目光呆滯的盯著庭院出神。
他站在她的身後,容姝並無一絲反應。
蘇璃臉上的笑容凝固,看了她半晌,撓了撓額頭,“小容容,你想吃了叫我。”回身點燃燭火,並沒有再打擾她。
容姝眼睫顫了顫,嘴角翕動,終究是沒有開口喚住他。
擺在膝蓋上的手,嫩白的皮膚上,有道道擦痕。
她回來後,將李公公碰過的地方,拚命的刷。擦紅,擦破,累得再也擦不動,她方才罷手。
從宮中一路出來,她借故餓了,蘇璃親自去給她買吃的。她借機下來,去一家酒肆,便聽到關於她的閑言碎語。
發生這樣的事情,她該一根麻繩,了卻此生。
可她不舍。
亦沒有這份勇氣。
想起他們談論的話,汙糟難以入耳,失去出門的勇氣,害怕面對他們的指指點點。
流言可畏,曾參殺人。
容姝真真切切,體會這兩句話的意思。
“小容容,你午膳也沒吃,先吃一點。你想看,沒看夠,不打緊,我喂你。”蘇璃悄無聲息出現在容姝的身後,探頭嘿嘿笑道:“來,張嘴。”一杓白嫩滑膩的奶羹,遞到容姝的唇邊,散發著誘人的奶香味。
容姝眼眸微微一動,視線落在他的臉上。一雙狹長的鳳目,晶瑩清透,一眼能夠望進底,毫無雜質。漆黑的瞳仁中,倒映著她的身影,仿佛只能夠容納下她的身影。
心中微微一動,回過神來,奶羹已經喂進她的口中。
“小容容,你真乖。”蘇璃讚揚一聲。
容姝聽聞他哄小孩子的口吻,不由抿唇淺淺一笑。
蘇璃看著她的笑容,不禁出神,喃喃道:“小容容,你笑的真好看。”
容姝眼中水光流轉,噗呲一聲,笑出聲來:“呆子,第一回見我笑?”
“別動。”
容姝定住不動,手摸著臉,以為是沾上奶羹。
他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臉上,額間一熱,蘇璃在她額間印下一吻。
容姝身子一僵,指尖收緊,扎刺進手心。
蘇璃也呆懵了。
他……他方才輕薄了小容容了?!
蘇璃倒吸一口冷氣。
眼珠子轉動,眼角余光偷偷覷她一眼。她似乎比他還驚訝,臉上不見喜怒,眼瞼半垂,長而卷翹的眼睫,像一把小扇子煽動。心頭像落了一片羽毛,一下一下,輕盈劃過,撩動著他的心神,悸動不已。
“小容容,我還可以親你一下麽?”蘇璃乾咽一口唾沫,受蠱惑一般,道出心中想法。
容姝傻眼了,屋子裡的氣氛本就尷尬,她原想保持沉默,就此揭過。
哪知,蘇璃還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
轟——
容姝臉頰火辣辣的,一片滾燙。
蘇璃白皙的耳垂紅的似能滴出血來,猛拍一下額頭,他,他這是怎麽了?
冒犯了小容容,竟然,竟然還想要佔她便宜。
“咳咳……”蘇璃咳嗽一聲,想要緩解一下,可他這一咳,連空氣都似乎尷尬起來。
傻愣愣的盯著容姝,這一看,便錯不開眼。如花似玉的容顏,白皙紅潤,仿似徐徐塗抹淡淡胭脂,端麗又明豔,煞是好看。
蘇璃口乾舌燥,舔了舔唇瓣,喉嚨乾得發緊,手心卻熱的發汗。
心口快速的跳動,咚、咚、咚有力的跳動,似乎要破胸而出,呼吸因緊張也困難起來。
容姝似乎也覺察到蘇璃的不對勁,抬頭看他一眼。
蘇璃往後退一步,手按在心口上:“小,小容容,我,我快不行了。”
容姝看著他臉色發紅,額角滲出細密的汗水,擔憂的靠近一步,摸一摸他的額頭。
蘇璃繼續往後退兩大步,避開容姝的手:“小容容,我呼吸不過來,是快要死了嗎?你,你靠近我,我這心就像要從嘴裡跳出來。”
容姝:“……”
“死了舌頭會不會吐出來?眼睛會瞪脫眶?太難看了……小容容,我先走了……呀,流鼻血了,完了,肯定死定了!”蘇璃急急忙忙轉身,扭頭外跑去,轉瞬不見蹤影。
容姝看著他一陣風似的刮走,忍俊不住。
心情,被他這一鬧,好了許多。
睨一眼窗台上擱著剩下的半盞奶羹,摸了摸額角,端起來吃乾淨。
想了想,提筆留下紙條,回輔國公府。
——
未央宮。
皇后靜等著謝橋。
等到日暮,也不見半點動靜。
這時,施華慌慌張張從外頭跑進來,撲通跪在地上:“皇后娘娘,人被蘇相家中小公子救走了。把守在那裡的人,被錦衣衛帶走了!”
她見沒有動靜傳來,便出去打聽,哪知人早就被救走了!
只是瞞住未央宮的耳目。
皇后驚愕道:“你說什麽?”
蘇璃?
那個傻子?!
他怎得會有如此能耐?
“蘇相將蘇公子帶進宮,回稟了皇上,皇上命錦衣衛帶著蘇公子去救人!”施華心中驚怕,事情又鬧到皇上跟前,蘇相承認容姝是他訂下的兒媳。皇上本就因為聞鶯,怒斥皇后,並且禁足在未央宮!
如今,又生事,將輔國公府的三小姐,指給一個內監!
而且還是與蘇相公子有口頭婚約的人!
更有甚者,牽扯到秦隱和郡王!
還有容姝出身的輔國公府,雖然已經衰敗,但殊死一搏,皇后只怕會被咬下一塊肉!
輔國公府是一塊臭頑石,而皇后不同,她有太子,是精美的瓷器。
不能與人硬碰硬!
她想要利用容姝對付謝橋,並沒有錯。
只是手段太上不得台面,太過份!
那是在打輔國公府的臉!
她心中有預感,此事並不會善了!
皇后面容猙獰,猛然拂袖,揮落案上的茶具。劈裡啪啦,碎裂一地瓷片。
“本宮中宮之主,連一個丫頭片子都治不了?”皇后滿面陰霾,朝興樂宮而去。
走到殿門口,帶刀侍衛,攔住皇后:“皇后娘娘,皇上口諭,不得他命令,您不得踏出未央宮。”
皇后氣急敗壞,將殿中之物,打砸個乾淨,發泄心頭怒火。
頹然地坐在榻上,冷靜下來,心裡一陣後怕。
她到底是草率了。
只怕會牽累太子!
皇后閉上眼睛,狠狠揉著額角,心煩意亂。
施華嚇的站在角落裡,等皇后發泄完,戰戰兢兢的說道:“皇后娘娘,奴婢去喚太子過來?”
皇后點了點頭:“本宮身邊,幸好有你在。”
施華神色一松,立即去往東宮。
——
太子來未央宮的時候,皇后走在桌旁。
桌子中央,擺放著一個大盤子,蓋著蓋子,旁邊擺著幾個醬料碟子。
太子掃一眼盤子,皺眉道:“怎得只有這一個菜?”
皇后見到太子,眼底總算有一絲笑容。往他身後望去,並不見褚明珠:“珠兒呢?”
提起褚明珠,太子神色柔和,臉上帶著一絲笑意:“珠兒去淮陰侯府。”
皇后頷首:“到底是她娘家,多走動才親近。”示意宮婢揭開蓋子:“禦膳房說這是一道新研製的菜,一份可以供幾人享用,本宮吃膩山珍海味,換一換口味也好。”
太子淡淡嗯一聲。
宮婢揭開蓋子,臉色瞬間慘白。
‘啊’地尖叫一聲,蓋子落地。
皇后臉色一冷,正欲呵斥,看見盤子裡堆疊著薄如蟬翼的生肉片,血肉淋漓。
頓時驚嚇得花容失色,牙齒打顫道:“將這汙穢之物撤下去!來人啊!將禦廚拿下,杖斃!”
宮婢顫顫巍巍,端起盤子,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聽到皇后咬緊牙關,擠出‘杖斃’二字,嚇得手一抖,盤子脫手砸落在地上。
“人……肉?”太子緊緊盯著地上散開的肉片,為之變色!
皇后心口一滯,難以置信的看著太子,唇瓣顫動:“你說……這是什麽?”
人肉?
誰膽大包天將此物呈到她的面前?
簡直不要命了!
太子目光陰鷙:“母后,可是因為今日一事,給您的警告?”
“秦驀!”皇后一個激靈,陡然想起,施華說救容姝時,秦驀也在場!
放眼京城,也只有他手段狠辣!
很像他的手筆!
他將這惡心的東西命人呈上來,震懾她?
太子心一沉,如果是秦驀——
“母后,兒臣告訴您莫要輕舉妄動,好端端的,您動容姝幹什麽?”太子不悅的抱怨,心道是壞了事。這屋子裡的血腥味令人作惡,甩袖離去!
皇后氣得渾身發抖,目光幽幽,閃爍著怨毒的火光。
——
容姝一事,驚動深居寺廟裡的輔國公。
容姝是輔國公府的嫡出小姐,皇后將她指婚給一個內監。
這是將輔國公府的面皮撕下來,丟在地上任人踐踏!
輔國公府不得皇上器重,逐漸式微,可輔國公在朝中有人脈。
他親自擬寫奏折聯通禦史,彈劾皇后。
德行有虧,難以堪任一國之母。
遂,又請出三朝元老,跪請皇上廢黜皇后,還輔國公府一個公道。
可謂字字誅心,句句泣血。
“皇上,堂堂輔國公府嫡小姐,配宮廷內監。輔國公府是朝廷重臣,先祖乃是大周開國功臣,子孫後代卻淪落至此地步,著實令人齒寒。還望皇上秉公處理,還輔國公府一個公道!亦能安撫百官朝臣之心。”顧閣老年逾七十,身子骨硬朗,中氣十足。
明帝面色凝重。
皇后如此作為,的確太出格。
輔國公跪在地上,摘下官帽,匍匐在地上:“臣願皇上奪回爵位,將容氏一族貶為白身,只求皇上還老臣一個公道!”
蘇璃蠢萌蠢萌噠,哈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