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永絕後患
容姝坐在書房裡。
四四方方的書房,融暖襲人,容姝略有些蒼白的面容,泛著紅潤光澤。
許是熱了,容姝解下身上白底綠萼梅披風,纖細的身段,宛如扶風弱柳。
秦隱站在門口,看著容姝動作嫻熟的煮茶,顧自斟一杯茶,端坐在榻上淺淺飲茶,極為貞靜。
容姝覺察到一道視線注視她,並未回頭,除了秦隱,還會有誰?
今日關氏與秦隱一同回南陵,超出她的意料。
關氏小產,消息屬實,可她並不認為會是謝橋所為。
而她小產,自然沒有必要留在京城。
容姝眼睫半垂,不知為何,見到關氏走出馬車的那一刻起,她對自己與秦隱之間的關系,不報任何希望。
門扉合上,屋子裡的光影黯淡。
容姝的背脊不禁挺直了。
秦隱撩開袍擺,端坐在她的面前,目光淡掃一眼旁邊的茶盞,徑自斟一杯,捧在手裡,寒風吹冷的手被溫潤的茶杯暖熱。
“你會煮茶?”秦隱淺抿一口,清雅淡香溢滿唇齒。
容姝輕輕頷首。
秦隱放下茶杯,漫不經心地問道:“你為何送關氏回京城?容不下這個孩子?”平靜的目光落在容姝臉上,直視她的眸子,極為銳利,仿佛要將她給看穿。
面對他的質疑,容姝不怒反笑,淺淡柔軟的笑容,映襯她眸子裡瑩亮光芒,透著別樣的神采。
“你的嫡子我都容得下,何必去為難一個庶子?相比起來,稚兒、逸兒存在的威脅更大,不是麽?”
秦隱一頓,似笑非笑道:“關氏的孩子不同,他是你的恥辱。”
容姝心口一滯,可不就是她的恥辱?
他都知道,心中一直都很清楚、明白。
她的恥辱,他卻那般維護關氏。
不顧她的臉面,尊嚴。
“秦隱,我現在在想,當初是因為什麽愛慕你。甚至不顧一切,費盡心思嫁給你。旁人都說你不是良人,我不信,我認為自己一腔熱情,能夠焐熱你的心。你給我那麽多的難堪,忽視、冷落,我都忍了。可我的真心,一再被你作踐之後,我才發現,你這堵南牆或許我跨不過去。”
“你也知曉關氏腹中的孩子,對我來說是恥辱,你有憐惜我之心,不用我開口,也應該將她送走。”容姝說到這裡,忽而抬起頭,眼睛看向秦隱,紅唇微抿,嗤笑道:“母親向來教我賢良淑德,要有容人之心。所以我嫁給你得知關氏有孕時,我忍了。當時,就算我強硬要灌關氏打胎藥,你也無法阻攔。我為何要繞個彎子,將她送到京城去讓大姐姐給她落胎?”
“秦隱,不用我說你也明白,我給關氏一碗打胎藥,這事情捅出去,我也在理,丟臉的是你!我顧及你的臉面,你何時才給我半分尊重?”容姝言語裡並不顯露卑微,只是陳述事實。
“容姝……”
“不說京城,你看南陵,哪家府中的妾侍敢爬在主母頭上?”容姝的話語,不疾不徐,卻令秦隱難堪,無地自容。
秦隱默然。
“我想與你好好生活,再多委屈都忍了。你是父母官,多的是窮苦百姓需要你伸張正義,而不是將這份心浪費在後宅。哪天我若將關氏發賣了,我們的情誼到此為止。”容姝雙手緊緊擰著錦帕,心口到底是缺失一塊,空落落,無限悲涼。
父親說她不撞南牆不回頭。
真的撞上這堵南牆,方才知曉,真的很痛。
“容姝,你還記得我娶你時說的話?你到如今看不清自己的身份?”秦隱嘴角帶著淡淡的譏誚:“關氏是個妾,甚至是身份卑賤的奴婢,任憑你是主母,也不是輕易能夠將她發賣。”
容姝破碎不堪的心,傳來陣陣絞痛,她冷笑幾聲,自袖中摸出一張賣身契,拍在桌子上:“秦隱,這是薑裴給我的新婚賀禮,你說我夠不夠資格發賣她?”
秦隱面色一變。
容姝笑道:“我一直都看得清楚我是何身份,薑裴也看得清楚,所以他給我一份體面。至始至終,看不清楚的人……是你!”說罷,不等秦隱再度開口,容姝起身離開。
她覺得與秦驀修複關系是個夢,她從今日起,要學會一點一點,將秦隱自心中驅逐。
寒涼的風如巴掌一把刮在容姝臉上,整個人清醒過來。
秦隱需要的是一個能夠善待孩子的嫡母,一個為他打理後院的嫡妻,而非一個心愛的女人。
薑裴之所以將關氏賣身契給她,便是想要她念在這份情,好好對待孩子。
她手裡一直拿捏著關氏的命脈,不將她發賣出去,便是顧忌秦隱。
真的賣了,兩個人的情份到頭了。
容姝站在門口,回頭對秦隱說道:“你不給我該有的尊重,我自己給。你要我替你打點好後院,照顧好孩子,也罷,這是我的份內事。但是有一點,後院裡,無論如何,你都不得插手!”
“容姝——”秦隱輕喚一聲,容姝頭也不回的離開。
謝橋能幫她一時,終歸需要自己立起來。
秦隱,真是傷透她的心。
她不能讓父母、謝橋失望。
香卉看著容姝眉宇間隴上清愁,失魂落魄的自書房出來,抱怨道:“小姐,姑爺又欺負您了?他不過一個七品芝麻官,咱們休了他,讓大小姐給您做主說一門親事。”
容姝駐足,看向香卉,香卉噤聲。
“拿著帳本,去找關氏。”容姝說罷,去往關氏所在的屋子裡。
關氏躺在床上,大夫扶脈,叮囑她多休息,身體並無大恙,開藥方給關氏調理。
西樂送走大夫,便見容姝帶著婢女站在門口。
“夫人……”西樂見到容姝,如臨大敵,想要將她擋在門外,容姝卻是帶著香卉進去。
容姝看著關氏氣色紅潤,躺在床上,嘴角微微一揚,“關姨娘身子可好?”
“這一路上老爺為我的身子,耽擱不少時日,不然早已回南陵。好在身子是養好了,只是這些時日,勞煩夫人上下打點。”關氏張口不離秦隱,她知道秦隱是容姝的死穴,所以利用秦隱對她的好,刺激她。
容姝一笑:“姨娘的身子自然要養好,你若有個病不好不要緊,府裡還有兩個孩子,傳給他們可就不好。”
關氏咬牙:“不知夫人來我這有何事?”
“不是大事,只是你管著庶務這些時日,帳本上虧了幾千兩銀子。這是你犯下的錯,我給你十天時日,將銀子給補上。”容姝將帳本放在關氏手裡。
“嘩啦——”
關氏揮手將帳本掃落,厲聲道:“容姝,帳本交給你了,虧欠的銀子與我有何關系?你少賴著我!”
容姝垂目睨一眼地上四處散落的帳本,並未氣惱,氣定神閑的拿出賣身契:“這個關姨娘認識吧?”
關氏想看容姝耍什麽花樣,帶著怒火的眸子望來,並未看清,湊近一看,認出是她的賣身契,心中大驚:“你從哪裡偷來的?”
肯定是容姝偷來的!
薑氏之所以提拔她,她伺候薑氏時恪守本分,忠心耿耿。更重要的是賣身契在薑氏手裡!
薑氏過身之後,她翻找一遍都不曾找到,便知賣身契被薑家人拿走,怕她對兩個孩子不利。
如何會給容姝?
“偷來也罷,搶來也罷,左右你的賣身契在我手裡。你不肯將貪墨的銀子拿出來,我也不逼你。如今是我掌家,自然要減少損失。十日內不見虧空的銀子,你就等著牙婆子來提人!”容姝從容不迫,並不將關氏放進眼裡。
有時候,看淡一些事,所面臨的事情,便不再是問題。
“你敢賣了我,老爺不會放過你!”關氏氣得渾身發抖,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賣身契居然會在容姝的手裡!
今後容姝想要拿捏她,輕而易舉!
她如何能夠允許!
容姝又不是高門貴女,同樣是妾生子,又比她高貴到哪裡去?
她如何肯服氣?
“你說,我要不要把你賣到窯子裡?讓你接客將銀子補上?”容姝臉上一直帶著清淺的笑,看著關氏雙目冒火,卻又不能奈何她的模樣,心中極為暢快。這段時日,被關氏壓著她的鬱氣一消而散。“我們如今也算是姐妹,你不必客氣。到時候想老爺了,也可以給我捎句話,我安排老爺去見你。”
關氏看著容姝離開的背影,尖叫一聲,拽出枕頭朝門口砸去。
“賤人!”
容姝站在門口,聽到屋子裡咒罵的聲音,嘴角閃過譏誚。
西樂匆匆自容姝身邊走過,直奔前院。
容姝腳步一頓,眼底閃過一絲波瀾,轉瞬恢復平靜,快步回到屋子裡。坐在榻上,容姝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
尖利刻薄。
咄咄逼人。
越來越不像她了。
可情勢所逼,她繼續容忍,心軟下去,無法立足之人是她。
她不是一個人,有疼愛地父母,有關懷她的長姐。
眼睛裡像是揉進沙礫,酸澀刺痛,手捂著眼睛,滾燙的淚水灼燙手心。她不想要這樣的生活,不想爾虞我詐,可生活不需要軟弱。賢惠……只有遇到對的那個人,方才能顯現出來。顯然,她的忍讓,使得關氏變本加厲。
明明殺了關氏的威風,心中暢快之後,卻是錐心的難受。
不知過了多久,香卉推門而入,容姝整理好情緒,怔然地坐在榻上。
“小姐,您不知道,西樂找姑爺給關姨娘做主,哪知老爺將她數落一頓,灰溜溜回後院,關姨娘氣得又是一頓打砸。小姐,您不知道今兒個您有多威風,真是太解氣了!”香卉腰杆兒也挺直了,往日裡被關姨娘欺壓得好憋屈,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
容姝輕笑一聲,緊鎖的眉頭並為舒展。關氏並非省油的燈,定不會善罷甘休。
“香卉,你讓人盯著西園。”容姝疲倦的躺在榻上,沉沉睡去。
睡得並不安穩,夢中都是秦隱的身影,驚醒過來,恍惚間,見到秦隱坐在屋子裡。
容姝眨了眨眼,那道幻影還未散去。揉著眼角,歎道:“陰魂不散。”
秦隱臉上的神色一僵,緩緩地開口:“醒了?”
容姝耳邊出現秦隱的聲音,猛然抬頭看去,赫然是秦隱毫無表情的面容。心中一緊,她方才那句話,豈不是被他聽去了?
隨即,又釋然。
她本就是不得寵,秦隱聽去又能如何?頂多不會出現在她的屋子裡罷了。
“嗯。”容姝起身,坐在銅鏡前,梳理散亂的青絲。
秦隱站在她的身後,拿過她手中的篦子,綰成高高的發髻,斜插進一支金步搖。
容姝攬鏡自照,柔順的青絲,梳成精美的發髻,一絲不苟。
她都梳不了這般好。
哂笑一下,他這手藝,只怕是在薑氏身上練出來。
她說:“謝謝。”
秦隱一怔,脫口而出道:“她很喜歡這個發式。”
容姝嘴角的笑僵滯住,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笑話。水袖一蕩,容姝已經拔下金步搖,一頭青絲如瀑散落下來。
秦隱問:“不喜歡?”
“昨日之前,我與她的眼光相同。”容姝望著銅鏡中的秦隱,嘴角微微上揚,“今日後,她喜歡的我都不喜歡。”似怕秦隱不明白,強調道:“不論什麽,我都不要喜歡了。”
秦隱嘴角垂下,她是強調不會喜歡他了?
“如此更好。”秦隱手裡的篦子扔在妝台上,沉聲道:“你說我不給你體面,今日我住進你屋子裡。”
容姝渾身僵硬。
“你盡快生下嫡子。”秦隱留下這句話,轉身離開。
容姝嘴角掠過一抹諷笑,她想要的時候,秦隱不曾涉足她的屋子。
她不要的時候,秦隱卻要與她同住。
——
西園。
秦隱陪著關氏用膳。
關氏食之無味,容姝耀武揚威,秦隱卻不曾給她討公道。
“老爺,夫人說帳上虧空幾千兩銀子,妾根本就不知道。進京前就交給她,若是有個問題,之前為何不說?”關氏明裡暗裡,指責容姝無事生非。
秦隱並未順著關氏的心意,緘默不語。
關氏見秦隱埋頭吃飯,心中一陣不痛快。放在往日,秦隱應該說由他處理。
眼下他不吭聲,便是讓她順著容姝說的做。
關氏淚水滾落下來,委屈的說道:“老爺,您不知夫人說的話多過份。妾身份是卑賤,可她也不該如此折辱妾。說是填補不上虧空的銀子,將妾發賣到窯子裡接客,直到填補上銀子為止。”說話間,暗自觀察秦隱的面色,見他面無表情,繼續說道:“這也便罷了,還說什麽妾若想老爺了,捎一句話給她,她安排老爺去見妾。妾對老爺一片赤誠,夫人若是當真將妾賣進那等肮髒之地,寧願死了。”
秦隱手一頓,“她當真如此說?”
西樂嘴快道:“老爺,姨娘沒有半句假話。”
秦隱撥弄著碗裡的飯粒,頓時胃口盡失。
“老爺,您要給妾做主,那銀子妾當真不知道。殺了妾,也拿不出這麽多銀子!”關氏矢口否認,吞進肚裡來的東西,哪裡能輕易吐出去!
秦隱額角青筋突突跳動,耳邊縈繞著關氏的哭聲,不勝其煩。推開關氏纏過來的手臂,冷聲道:“你好生養好身子,這段時日我住進夫人屋子裡。”
“老爺,您要夫人生嫡子麽?”關氏狠狠咬著唇瓣,一股邪火攻上心頭。莫怪容姝得瑟,原來是攏絡住老爺的心!
該死的!
關氏壓下心頭慌意,她絕不能讓容姝太得意!
“夫人是該有個自己的孩子,這女人有了子嗣,心便會定下來。夫人調理身子生孩子,逸兒、稚兒便不能讓夫人操心,由妾照料。”關氏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抹乾眼角的淚水,強打起精神:“老爺快些去夫人屋子裡,妾不留您了。”
秦隱叮囑她早點休息,大步離開。
關氏臉上的笑容隱去,滿面陰戾。
——
秦隱離開西園時,天已經一片漆黑。
長隨提著燈籠跟在秦隱身後。
秦隱腳步停在容姝門前,屋子裡並未點燭火。往日裡,他從這裡路過,屋子裡的燭火,並不曾熄滅。
他今日說在這裡歇下,她便睡了?
秦隱示意長隨退下,徑自推門進去。
屋子裡空蕩蕩,眼前恍惚出現容姝對著他笑的模樣。垂目,朝室內而去,床榻上,被子高隆成一團。
秦隱拿起一旁折疊整齊換洗的衣物,去往淨室,一桶滾燙的熱水,如今只有一點溫熱。
秦隱不打算喚人提熱水,淨身後,躺在容姝的身邊。
身旁的人,身子瞬間緊繃。
秦隱側身,手搭在她的腰間,將她扳正,附身上去。
重重帷帳落下,遮去一室春色。
事畢。
秦隱掛起紗帳。
容姝抓著裘衣匆忙穿上,跑到淨室,撐著木桶,對著痰盂乾嘔。
秦隱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嘔吐,冷硬的面容侵潤在陰暗處,散發著絲絲寒氣。
容姝平息胃裡的不適,手背擦拭嘴角,眼裡氤氳水汽,轉身見到站在屏風處的秦隱,微微一怔。
“我的親近,讓你如此難以忍受?”秦隱不知這句話是如何說出口,只是覺得他去一趟京城,回來之後,容姝就變了。
屋子裡陷入沉默。
良久,容姝啞聲道:“我努力做好一個妻子。”
秦隱嘴角帶著一絲譏誚,“但願。”
容姝喝下一口冷茶,渾身冰冷,身上都是他的氣息,隱約帶著獨屬關氏的味道。一陣反胃,容姝捂著嘴,壓下嘔吐之意,喚道:“香卉,打熱水。”
“是。”香卉便去打熱水。
片刻,香卉將水備好。
容姝便去沐浴,幾刻鍾,身上的味道洗乾淨後,穿著裘衣出來。
秦隱不挑剔,就著容姝用冷的水洗淨。
出現在床邊時,床褥被子已經換了,容姝蓋一床,他的那一床擺在邊上。
秦隱抓起甩在榻上,掀開容姝的被子,躺進去。
容姝一夜輾轉難眠,天蒙蒙亮,便起身洗漱,去往廚房做了幾樣糕點,煮好營養粥,端著去往東院。
秦逸、秦稚已經起身,端坐在桌子上,見到容姝來了,高興的迎上前來:“母親,您今日做了什麽?”
“梅花香餅,茯苓糕,如意糕,還有時令肉末粥。”容姝一一端出來,給他們舀出粥,每人碟子裡一樣放一塊點心:“念早課了?”
“念了三字經。”秦逸、秦稚異口同聲道。
“真乖。”容姝揉了揉二人的頭,溫柔的說道:“快吃,等下母親送你們去私塾。”
秦逸咬一口梅花香餅,含糊不清的說道:“母親,您這樣好,父親一定會喜歡您。您別傷心,爹爹看清楚關姨娘真面目,就不會這般冷落您。”
秦稚點頭道:“就是。”
秦逸悶聲說道:“父親其實很好的。”
容姝板著臉:“食不言……”
“寢不語。”秦逸、秦稚接過容姝的話。
容姝臉上露出柔和的笑意。
秦逸、秦稚用完早膳,蹬蹬蹬跑到書房,拿著他們昨日寫的大字,交給容姝:“母親,這是先生布置功課。”
容姝端莊坐在榻上,認真檢查。發現錯處,便會嚴厲糾正。見他們明白過來,便會溫柔的給予誇獎。
秦隱站在門口,看著和樂融融的一幕,心中情緒複雜。
她的確對逸兒、稚兒很盡心。
是合格的母親。
府上也打點的井井有條。
是合格的妻子。
她端正坐在榻上,秦逸、秦稚圍繞在她的身旁,清麗的面容笑容溫柔,童稚的聲音縈繞在耳。
這樣一副畫面,出現在他的睡夢中,期盼已久。
空洞的心,這一刹那,仿佛被觸動。
東院裡伺候的秦逸、秦稚的小廝,見到秦隱,連忙行禮:“老爺。”
“夫人經常來這裡?”秦隱一瞬不瞬盯著屋子。
“夫人每日都來,小少爺的吃食都是夫人親手做的。”小廝想起什麽,多嘴道:“每日睡前,晚膳夫人會與小少爺一同用,昨晚沒有來,小少爺習慣聽夫人睡前講故事,過了平日睡覺的點,毫無睡意。很晚才睡著,今兒個一大早起不來,怕夫人等,匆匆忙忙起來。”
秦隱‘嗯’一聲。
這時,容姝帶著秦稚、秦逸一同出來,見到門口的秦隱,微微一怔。
“父親,我們去私塾了。”秦稚、秦逸恭敬的問候。
“嗯。”秦隱目光掃過小廝手裡收拾他們吃剩下的早點,對秦逸、秦稚道:“我送你們去。”
“母親送我們……哦哦,好,父親、母親一同送我們去。”秦稚話轉了一個彎,一手拉住秦隱,一手拉住容姝。
容姝不忍拒絕孩子的請求,臉上的笑意斂去,將他們送到私塾。
回來的時候,身後跟著秦隱,“老爺,妾身要去早市,您要去衙門,我們先走了。”不等秦隱開口,容姝帶著香卉離開。
秦隱望著她的背影,抿緊唇,轉身去往衙門。
容姝並未去早市,而是從另外一條道,繞回府。
府門口,容姝看著對面走來的秦隱,眉心一皺。
秦隱面色一沉,他是去衙門,轉而記起並未用早膳,一起來,容姝不在屋子裡便去探望秦逸、秦稚,哪知容姝在那裡。
可他卻不曾想到,容姝竟會撒謊。
她分明沒有去早市。
容姝心中有一絲尷尬,面上不顯分毫,問道:“老爺不去衙門?”
“嗯。”秦隱率先進去,原本想要將關氏的話,說給她聽。秦稚、秦逸交給關氏,她安心調理身體。可今晨一幕浮上心頭,便沒有再提。
容姝腳步一頓,回到屋子裡,只見桌子上擺放著一碗熱氣騰騰地湯藥。
“這是誰喝的?”容姝問道。
“姑爺身邊的長隨送來,他說是老爺吩咐的。”香卉回道,心中卻是極為疑惑:“小姐,姑爺根本就不心疼您,您染病也沒有一句話,您今兒個無病無災,他怎得送藥來了?”
嘀咕一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容姝一怔,眸光微微閃動。垂落在身側的手,緊緊掐進手心,隱隱有一絲預料,渾身發寒。
“冷了我再喝。”容姝吩咐香卉:“給我端一碟子蜜餞。”
“是。”香卉離開。
容姝端起藥澆灌在盆栽裡,找出乾淨瓷瓶,倒一點藥汁進去,收拾好,香卉進來。
容姝道:“我出去一趟。”
“我陪您去。”香卉不放心容姝。
容姝沉吟片刻,點頭,同意香卉跟隨。
容姝乘坐馬車,去往醫館,吩咐香卉在門口等著,方才進去,將瓷瓶遞給掌櫃道:“掌櫃,這裡頭是何藥?”放二兩碎銀在案上。
掌櫃聞了聞,將銀子推過來,道:“夫人,這是避子湯。”
容姝臉色唰地慘白,身形止不住晃了晃。心口劇烈的抽痛,令她承受不住佝僂著背,捂著心口,陣陣鈍痛。
掌櫃見容姝臉上蒼白毫無血色,不由擔心的問道:“夫人,您無事罷?”
容姝手指緊緊抓握,揪緊衣襟,她隱有預料,原以為是做好心理準備,乍然一聞,渾身的血液似乎被抽空,頭暈目眩。
他讓她生下嫡子,只是一個借口,免得她生事麽?
容姝強撐著一絲力氣,離開醫館。
掌櫃看著她單薄的身子,仿佛風一吹,便能刮走。
搖了搖頭,這許是內宅爭鬥。
這夫人如此傷心,只怕是她夫君所為?
“造孽!”
——
西園。
關氏坐在床榻上,給秦隱縫製羅襪。
西樂匆匆進來,眼底掩不住的喜色,輕快的說道:“姨娘,夫人將藥喝下去了。”
關氏手一頓,挑眉道:“當真喝了?”
“千真萬確,她似乎有點懷疑,留了藥去醫館問,得知是避子湯,那臉色,嘖嘖,真難看。”西樂想起容姝蒼白如雪的面色,啐一口道:“她的手段了得,小少爺待她如親娘。奴婢替您去問候小少爺一句,理都不理會。”
關氏冷聲道:“便宜她了。”早知,該給她灌一碗絕子湯。
反正她待秦逸、秦稚親厚,便當親兒子養罷,有無子嗣,都不要緊。
“姨娘,老爺在她屋裡頭住下,您總不能每日送一碗藥給她。”西樂心裡也害怕關氏失勢,她跟在關氏身邊,丫環婆子誰不敬她?
也得罪不少人。
關氏一旦被發賣,她也如喪家之犬。
“是得想個法子,永絕後患。”關氏眼底閃過狠絕,手撫摸小腹,陰冷的一笑,“先將賣身契拿來,否則受製於她!”
西樂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附耳對關氏嘀咕幾句。
關氏一愣,眼底露出一絲笑意,拍了拍她的腦袋:“你倒是比我心狠,只是……”關氏搖了搖頭,惋惜道:“老爺住在屋子裡,不妥。”
若非秦隱搬去與容姝同住,她早就一把火,全都燒乾淨了!
“姨娘,您的小月子也坐滿了。身子也養好,該要個小少爺。”西樂意味深長道。
關氏目光微微閃動,讚賞看西樂一眼,坐在銅鏡前梳妝。挑選一件淡紫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繡交領長襖,裹著白地雲水金龍妝花緞女披風,前去外院,正好碰上秦隱,嬌俏道:“老爺,妾身做了幾樣您愛吃的菜。”說罷,挽著秦隱的臂膀。
香卉站在二門,看著關氏親昵的挽著秦隱,張了張嘴,話說不出口。
秦隱蹙眉,問道:“你有事?”
香卉磕巴道:“沒……沒事。”
關氏眼角一挑,對香卉說道:“你去回夫人,老爺在我屋子裡用膳,等下回去。”
香卉點了點頭,看著秦隱與關氏去往西園。驀然反應過來,連忙追上去道:“老爺,夫人她病了。”
秦隱腳步一頓,回頭道:“請大夫了?”
香卉搖頭。
秦隱想去探望,可想到容姝對他的抗拒,沉聲道:“你去請大夫。”
香卉看著秦隱去往西園,跺了跺腳,跑回正院。看著容姝臉上毫無血色,躺在床榻上,閉眼夢囈,手背貼著容姝的額頭,隱隱有些燙手。
香卉記起關氏挑釁的一眼,心中憤懣,心疼的說道:“小姐,奴婢方才去請姑爺,他知道您病了,跟著關姨娘去西園。他心裡頭沒有您,您又何苦呢?”
容姝眼睫微微一顫,手背摸著燙手的額頭,緩緩睜開眼,喉嚨乾澀的說道:“院子裡的事,不必再找他。”
“小姐……”香卉淚水落下來,咬牙道:“我們回京城,老爺、夫人不會不管您。”
容姝搖頭:“我難道要靠他們一輩子不成?”安撫香卉道:“我無事,大約是昨夜洗了冷水,受涼了。你扶我起來。”
香卉連忙扶著容姝起來。
香蘭將大夫請來。
大夫扶脈,受寒發熱,開了藥方,便走了。
香蘭去煎藥。
容姝望一眼天色,夜幕降臨。想要去與秦逸、秦稚去用膳,頭一陣暈眩,手腳無力。
“香卉,你去督促少爺們用晚膳。”容姝靠在床柱上,等著服用藥後在睡下。
“小姐,您關心小少爺做什麽。您自個身體不適,他們也不小,還能餓著不成?”香卉替容姝不值,嘟囔道:“反正姑爺自個的親兒子,他都不急。”
容姝歎一聲,心中閃過一絲疑慮,叮囑香卉道:“今日那碗藥,我覺得有問題。你悄悄去打聽,查清楚。”她覺得既然給了一回,定然還有第二回。不管是不是秦隱,她心中要有個底細。
若是關氏——
容姝捏緊拳頭,深吸一口氣,她不會再手下留情!
“是。”香卉也知道容姝病了,完全是因為喝了那碗藥,立即離開去查辦。
容姝頭重腳輕,躺下去了。
而西園裡,秦隱與關氏在用晚膳。
關氏給秦隱斟酒,面色嬌紅道:“老爺,從京城回來,您便不曾理會妾,今夜……留下來?”嬌軟的身子,依偎在秦隱懷中,手穿過衣襟撫摸上他結實的胸膛。
本來是借口留下秦隱,如今倒是有點意動。
秦隱很少在她這裡留宿,有孕後,更是沒有同房過。
關氏仰頭,親上他的喉結,秦隱扶正她的身子,因喝酒嗓子有點沙啞:“離開南陵太久,公務堆積,今夜要去處理。”
“老爺。”關氏拉住秦驀,順勢倒在他的懷中。
這時,屋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嘭’門被推開,秦隱的長隨闖進來,氣喘籲籲道:“老爺,不好了,夫人的屋子走水了!”
啊啊啊~親們別轟炸煙兒啊,今兒個劇情需要鋪墊,姝兒的性子還是要吃點苦,不過明天得虐關氏了,麽麽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