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
第 15 章 第十四章 (2)
扶汝一身大紅的豔麗長裙,在微微閃爍的燭光下透著詭異的血色熒光。她跪坐在矮幾前,盡管精心裝扮過,面上的憔悴仍是一眼可見,仿佛一夜間蒼老了十載。祁天弈斜倚在長椅邊,臉上沒有了偽裝的幼稚,看向扶汝的眸子裡帶了淡淡的厭惡。
“皇上,我才是你母后!十月懷胎生下你的母后!”扶汝聲音沙啞,夾雜著酸澀,“當年是為了保全你……我才會忍痛將你送到璋華身邊,否則,哪來今日?”
“朕知道。”祁天弈漫不經心地回答。
“皇上若想掌權……越家與邱家相比,與越家聯手出去邱家,再除越家更為有利!”扶汝的聲音有些顫抖。
“朕知道。”
“璋華野心勃勃,巴不得你做一輩子傀儡!除去越家,她邱家一家獨大,你想要親政掌權只會難上加難!”扶汝的眼神繞過桌前的茶盞,睜大眼看著祁天弈。
那是她的兒子,懷胎十月,裝病親手送至她人膝下。她以為這次他母子二人聯手除去璋華,忍氣吞聲十幾年的日子便到了盡頭……
“朕知道。”祁天弈冷笑。
“那你為何……”
“當年邪煞的毒,是誰下的?”祁天弈突然打斷扶汝的話,聲音是從未有過的陰沉,側臉在燭光下一明一暗,顯得格外陰鬱。
扶汝身子一顫,他,居然知道?不可能,不可能……
“是你下的。卻嫁禍給你所謂‘最愛的’的姐姐!”祁天弈仍是冷笑,“你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麽?父皇臨終前親口告訴我,若非他當年一時糊塗……”
“那也是為了你!”扶汝倏地站起身,面上的血色盡數褪去,只剩一層厚重的脂粉,“若非我下毒,憑他祁瀟自詡溫柔多情,屆時子嗣眾多,哪裡輪得到你繼承皇位?”
“是麽?多偉大的母愛!”祁天弈譏笑,“為了我,將我送到興華宮,任我受盡冷眼!為了我,下毒殘害自己的姐姐,置家族於不顧!為了我,忍氣吞聲十幾年,隻待一招反擊!那為何越璉從不肯聽我半句話?為何越家的勢力核心你從不讓我碰觸?璋華想讓我做傀儡,你呢?何嘗不是如此?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姐尤可陷害,我這個兒子,又算得了什麽。”
“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姐?”扶汝的眼圈殷紅,在蒼白的臉上顯得尤為突兀,“好一位姐姐!我是庶出,她是嫡出,所以活該我在家中被責被罵,在宮中居其下位猶入冷宮。她命好,千人疼萬人愛也罷了,我不怨!可她說什麽‘姐妹情深,甚是想念’?八個字!就為這八個字,將我拖入這吃人不吐骨的后宮,讓我與……與……”
“與封佐天涯永隔?”祁天弈譏諷道,“所以,送朕走,是因為你的心不在父皇身上,自然是不待見朕。殘害越貴妃是因為嫉恨,忍氣吞聲十幾年?無非是想奪得大權,好在宮中呼風喚雨!”
祁天弈凝望著扶汝,黑亮的眸子裡只有冰冷。扶汝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十五歲,她一直以為他還是那個會在重病時偷偷找她哭訴的孩子,是那個受了委屈偷偷爬上她的床求她抱他一宿的孩子,是那個悄悄扯住她的袖擺往她長袖裡塞糕點的孩子……
“弈兒……”扶汝雙睫一顫,眼淚流下來,刷去面上厚重的白粉,“弈兒,你看清楚,我是你娘。這宮裡有多少無奈又多少身不由己,娘不坐穩位置握牢大權,要如何生存下去?弈兒,待你長大些,屬於你的,娘都還給你!你信娘,娘都是在為你盤算,你怎麽能為了一個外人來算計娘?趁現在還來得及,弈兒……”
“閉嘴!”祁天弈冷喝,打斷扶汝動情的勸說,“你沒資格這麽喚我!要我信你?上次也是讓我信你,結果呢?毀了我和她在一起的所有機會!”
扶汝怔了怔,一個瞬間便回過神來,嘶啞著嗓音笑了起來,“哈哈……說到底還是因為她!那個賤人……你對她居然……”
“閉嘴!”祁天弈突然動身到了扶汝身前,一手掐住她的脖頸。
扶汝一句話噎在嘴裡沒能吐出來,因為呼吸困難,面上通紅,極為艱難地擠出一句話來,“你殺了我……越家不會、不會輕易……”
十五年前先皇中毒,就算是她下毒那又如何?如今人已不在,單憑越如梅承認那牡丹是她做的,憑牡丹裡有邪煞之毒,不足證明十五年前的毒也是越家人所下。更何況,當時先皇以為是貴妃下毒,也只是秘密賜死而已,並未動越家分毫,到今日再來細究,不足以鏟除越家!
“你以為我手無證據,就動不了越家?”祁天弈輕笑,笑容邪肆,扣住扶汝脖頸的手並未松開,一手在腰間拿出一粒藥,塞入她嘴裡強迫她吞下,隨後松開手,笑道,“作證的人,可是母后您。”
扶汝想要吐出那顆藥,隻嗆得面色死白,一聽祁天弈的話,更是不解地看著他。
祁天弈從袖間抽出一張紙來,慢慢攤開,舉在扶汝面前,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罪婦越扶汝,十五年前暗通越璉,下毒謀害先皇……”
“我……我何時寫過這個東西?”扶汝還未看完全部,便知曉那是一封自己的“遺書”,失神地喃喃道。
她沒寫過,絕對沒寫過!可那字跡……明明是自己的字跡……
“母后好走!你那些哥哥侄女,馬上下來陪您!”祁天弈冷聲說著,甩袖便走。
“弈兒……弈兒我是你娘……”扶汝一把抓住他的明黃色龍袍,身子裡的毒已經開始發作,一個踉蹌倒在地上。
“娘?您還記得當年您是怎麽甩開我的?”祁天弈回頭,淡淡地道。
冷喝,斥責,拋棄——在他的意識裡,這就是“娘”,所代表的全部。
扶汝恍惚想起,記憶裡孩子天真期盼的眼神,她會責備他懦弱無能,生病便只會哭,會在冬日的夜半趕他回興華宮,會當著他的面把他塞到自己袖口的糕點踩碎……可這一切,只是為了避免璋華疑心不是麽?
“你還記得,你是怎樣將我和她拆散?”祁天弈冷眼睨著扶汝,厭惡地甩開被扶汝拉住的袖子。
扶汝跌在地上,大紅的裙衫鋪了一地,宛如盛開的紅蓮。她喘著大氣,低聲地笑,“罪魁禍首是璋華!”
“所以!你們一個個來,朕會幫她討回一切!”祁天弈狠聲道,未再看扶汝一眼,徑直出了丞千宮。
***
扶汝太后十五年前與越璉串通,給先皇下毒,毒雖解,卻使得先皇子嗣單薄,心有愧疚,服毒自盡,留下遺書自認罪責。越璉下獄,於五月初五正午斬首示眾。皇上念在越家三代輔佐有功,免誅族人,男充軍,發配邊疆,女為奴,分入各家。
越如梅殘害宮女,與庶民同罪,與其父越璉一並斬首。紹風郡主口證有誤,但情有可原,禁足三月。新後選定邱婉,於八月初五封後大典上正式封後。
事不出三日,塵埃落定。
是夜,祁國皇宮,仍舊一片平靜。
“挽月夫人,是白子洲的白氏後人?”晏卿兩指夾著黑子,隨意在棋盤上放下。
燈光昏暗,未能掩住晏傾君面上一閃而逝的詫異。她不過是寫出與扶汝一模一樣的字跡來,竟被晏卿看出母親的身世。
“白氏最擅各類模仿,小到字跡,大到各人說話的語氣表情,不知妹妹在挽月夫人那裡學到了哪些?”晏卿抬起眼睫,看住她,眸子裡噙著忽明忽暗的光,像是黑暗裡最光明的存在,讓人幾乎無法抗拒地想要回答他的問題。
晏傾君斂目,手執白子,微笑,“哪裡,不過是上次扶汝讓我在封佐墳前燒些東西給他,我留了個心,仿了仿那字跡罷了。”
“妹妹自謙了,普通人怎能模仿地十成相似。”晏卿低眉淺笑。
晏傾君揚了揚眉頭,自嘲道:“哥哥過獎了,若非普通人,傾君怎麽會可憐兮兮地被禁足三個月。”
“小野貓嫌悶了?”晏卿揶揄地笑。
晏傾君萬分誠懇地點頭,“這才不到三日呢,三個月,要妹妹如何過得?其實……”晏傾君拉長了尾音,笑得諂媚,“哥哥有辦法讓我出宮玩一玩吧?”
晏卿執著棋子的手頓了頓,抬首微笑,黑色的眸子深不見底,“你想出宮?”
晏傾君正欲點頭,晏卿低笑道:“三個月……其實倒不長,妹妹要準備起來,還會嫌棄時日不夠。”
“準備什麽?”晏傾君見不得他故作高深莫測的模樣,語氣有些不善了。
晏卿笑容愈甚,“祁國封新後,封後大典邀請各國來使觀禮。”
“然後?”
“然後……”晏卿兩指摩挲著黑子,掃了一眼棋局,緩緩道,“貢月來使未定,商洛來使大將軍商闕,東昭嘛——奕家公子奕子軒。”
晏卿不輕不重的一句話,羽毛般滑過晏傾君心頭,卻是讓她的心神為之一擰。正好晏卿手裡的黑子落下,清脆一聲響敲在她耳邊。
奕家公子奕子軒。
接下來的一戰,才真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