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命運脈搏
  聽起來很簡單。只要把身份替換一下，讓那些賢者們認為卡奧斯的真正複蘇就在那裡就可以了。那些賢者們就會把作為心臟的李林封印在黑水領，而真正的核心，也就是靈魂，知識，記憶這三者都會隨之逃脫，找到一個還不錯的素體上進行一次小小的轉生。

  這也就是李林為什麽總是下意識的讓一些年輕的富有朝氣的法師來到這個地方。如果是年老的法師，他們的肉體衰弱很容易對記憶純粹性造成干擾。

  “欺騙他們，恐嚇他們，將他們的眼睛蒙上，這樣我們才能真正的自由。”

  按照某種規律敲著面前的桌子，知識的眼珠變得無比的深邃。

  “他們只不過是一群傀儡，是殘渣，是那些不可知之物的代行者。他們沒有發覺他們自己的精神和想法已經被干擾。他們從沒想過原本面對世界毀滅也不會插手的賢者們僅僅因為一個可能就聯合起來把一個人封印在自己的世界中。他們什麽都不清楚。”

  “我們要活下去。你也是很清楚的。我們必須要活下去。我是不會成為回憶的。我不可能在這個不知道是不是真假的世界中去隨隨便便的就被什麽人殺死在這裡。我們一定要打破那條命運的世界線，把這個世界糾正到原本的狀態中。如果時間只不過是物質的變化所造成的後果的話，那麽我就把所有可能造成流動的物質全部給變成原來的樣子。”

  卡奧斯本人在那世界的終末究竟感受到了什麽，作為心臟的李林並不清楚。他甚至不知道之前究竟發生些什麽，但是從知識那凌亂的話語中來看，那很重要。光從知識兩眼發光的樣子來看，他所知曉的秘密恐怕會對他們共同的理想前進一大步。

  這是非常值得慶祝的事情，作為卡奧斯的心臟，不死的牧師覺得自己真的是太棒了。能夠想出這樣偷天換日的方法，真不愧是卡奧斯知識的繼承人，有著難以言喻的霸氣和想法。

  但是在這吹捧之後，他也很清楚一點。

  微笑的看著面前的知識眼神狂熱的說著那些完全搞不懂的理論，李林臉上帶著微笑靜靜的傾聽著他的描述。心臟所帶來的強有力的搏動將一股股鮮血輸送到身軀各處，讓他得以繼續生存下去。那近乎無窮無盡的生命力一直在他的心臟中保存著，將他一次次復活。

  不過他就要死了。

  作為牧師李林的死去，然後作為卡奧斯的心臟而被封印。

  那位大人被封印後的力量都足夠讓一個心臟都維持著四萬年的不死性，甚至出於某種目地讓那個心臟變成了一個不死的牧師行走在大地上，而且還能施展出截然不同的力量。

  他曾經確確實實是一個神。只要用手掌按住胸口就能夠感受到那一股澎湃的生命，那幾乎是數萬條巨龍在那裡面進行怒吼，幾乎一整個世界的生命在那裡面流淌。想要殺死李林，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在那一瞬間能夠將整個世界毀滅的破壞力。不然怎樣的攻擊都是徒勞。

  這僅僅是那位大人的一顆心臟所帶來的力量。他並非以近身戰鬥出名的。

  “曾經的我……有著怎樣的力量呢？”

  “如果說力量的話，那麽對於我們來說是屬於一種侮辱了。”

  並沒有對於話題的突然轉換感到什麽意外，知識很自然的順著李林的問題說了下去。

  “神的真正境界在於全知全能。如果真的達到了全知全能的話，那麽想要破除我現在的困境簡直易如反掌，而且我們也根本不可能被這些渣滓們困在這裡。所以我們不是神。”

  “但是同時，我們也是神。準確的說，我們是殘缺了一部分的神。缺了一知，少了一能的神人。我們沒有辦法對於自己進行干涉，我們也沒有辦法知曉自己的存在。所以我們是缺一知一能的神。我們就算是能夠輕松的創世滅世，我們也沒有辦法干涉到自己。”

  “就如同囚徒一樣……？”

  “沒錯。”知識看著李林陰晴不定的表情點了點頭。

  “我們就是在這個世界上的囚徒。被束縛在這個世界上，作為一隻倉鼠不斷的奔跑不停。如果倒流回原本的世界線，我們還可能破局而出。但是現在我們不過是囚徒而已。”

  知識點了點頭，肯定了他的說法。

  在這個知識建築的世界中是不存在時間的說法的。他們在這裡說道天荒地老，外面的世界也不會有絲毫的變化。所以李林將自己的身軀深深的放到了高背椅之中，看著一片乳白色的天穹默不作聲。他正在靜靜的思考著一些跟卡奧斯無關的但是跟李林有關的事情。

  他想到了四萬年前剛剛從混沌中蘇醒的自己。

  當時剛剛從混沌之中醒來的，最開始作為牧師的李林覺得自己簡直是撞了大運的。

  不老不死，不會有任何力量傷害他。就算是能夠傷害到他的人這個世界上也絕對是寥寥無幾。賢者們瘋的瘋死的死，剩下的準賢者也不可能傷到他分毫，他就是不死的。

  所以在最開始的時候他仗著自己的不死身做了很多混帳的事情。

  比如說強奸，比如說暗殺，比如說殺人全家。基本上世界上荒唐的事情他都做了一個遍。

  做壞事所需要的時間是非常的短暫而且非常的迅速的。這一段瘋狂凌亂的時間大概持續了十年左右。他用了十年的時間做了自己以前做夢都想想不到的壞事。而且他甚至對於這種惡行感到了麻木，甚至惡心的程度。因為他做這種事情已經太多太多，早就見慣了。

  時間這種東西是很神奇的。相比較四萬年的歷史，十年的惡行簡直就像是過眼雲煙一樣。只不過經過了大概一百年的過程，就沒有人知道他做的那些荒唐事了。

  他開始感到恐懼。

  因為不死之身恐怕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麽好。

  有質量的記憶開始往他的肩膀上加壓，讓他逐漸承擔著一些難以言喻的重量。

  二十多年的牧師記憶跟混沌中度過的時間相比逐漸變得渺小。他開始逐漸遺忘了曾經，記住新的東西。然後再忘記那些曾經發誓要記住的東西，再記住另一個新東西。

  感情逐漸的變得可有可無，自身意志也在時間中消磨。十年他可以滿懷熱血，百年也可以憶往昔崢嶸歲月，二百年他依然覺得世界大有可為。但是五百年過去了，他覺得有些寂寞。千年之後，他開始感到一絲痛苦與憂傷。五千年之後，他只剩下了一片絕望。

  他看不到任何希望。

  這個世界早就已經被注定了。

  三大咒所彌漫的世界中到處都是哀傷和痛苦。保護靈光作為貨幣開始在世界范圍內進行使用。一顆顆秩序火種在賢者們的手中誕生，驅逐著混沌的迷霧，讓人得以生存。

  但是這個世界已經被注定了。

  不論怎麽掙扎，外面的世界始終是混沌。所有的知識都已經被開發完畢，所有的理論都已經準備完成。在這規則破碎的世界之中，一切的一切都可以運用。因為沒有了束縛和邏輯，就算是那些永動機，那些奇怪的童話兵器，甚至是超意識的手段都可以浮現。

  那又有什麽用處呢？李林曾經看到了那混沌。這個世界早就沒有了什麽秘密，就像是一個對折的紙張一樣，大家都在這堆疊的紙上面活著。沒有隱私，沒有秘密，什麽都沒有。

  他開始自暴自棄。開始對一切都有著一種無所謂的態度。

  獨自一個人走向混沌，然後被怪物撕扯成碎片後再走出來。花幾年培養一個人的關系，然後在他最信任的時候把他殺死。讓一個國家從衰弱走向富強，然後又讓他從富強走向衰弱。這樣的事情在一萬年的時光中已經重複了無數次。他已經無數次的見過了那些東西。這個世界究竟是怎樣的絕望和無趣，李林比誰都要清楚。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這個世界的痛苦。

  “或許，死亡對於我來說是一個不錯的事情啊。”

  “死亡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不錯的事情。只要他們曾經目睹過真實。”

  知識無謂的聳了聳肩。

  作為知識的他很清楚李林現在究竟處於一種怎樣的精神狀態。但是他懶得說，更是懶得點破。就算是自己，自殘的時候也會對自己說點什麽的。李林作為一個自我意識必須要死，他必須繼承一部分卡奧斯的靈魂，然後作為卡奧斯本人去代替封印。

  這是計劃，一個已經歷經了四萬年的計劃。不論李林想不想，這個計劃終將會執行。他從來沒有真正的活著一天，而是始終作為一個棋子茫然的在大地上行走。

  “難道說我們正在制定這個世界所有人的命運麽？他們的想法難道被我們操縱麽？”

  “我們沒有誰有資格代替別人選擇命運。”

  知識對於李林的疑惑表示了否定。

  “他們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有著自己的軌跡，並不是我們能夠定奪的。我們能夠做到的僅僅是為了自己，把他們的生命抹殺掉而已。我們可不是他們，沒法決定他們的意志。我們只是為了我們自己來剝奪其他人的生命，我對此沒有任何好說的。但我也覺得我這種行為是正確切正義，並且沒有絲毫猶豫的。我們是惡黨，是凶徒，為了我們的生命當然要犧牲他們。”

  知識一臉大義凜然的否定了這個世界百億人的生命。他知道這個世界是有著人的，他們每一個都有著自己的家園，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夢想還有自己的友人。知識很欣賞人類的這些素質，也很喜歡人類對於危機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堅強品質。

  但是他們必須要死。不是因為意念的不和，不是因為所屬勢力的不同，而是純粹的利益關系。是因為純粹的想要他們死去所帶來的利益所以剝奪其他人的生命。

  “不過他們必須要死。我承認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的靈魂，我承認每一個人的自由，我不會偽善的說這是為了他們好，我更不會說什麽冠冕堂皇的大話。我就是為了我自己。我就是想要離開這個世界，所以我要去殺了他們。我要殺死他們每一個人，折磨每一份靈魂，榨取每一份力量，讓這些力量轟擊著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卡奧斯就是這樣一個惡人，但是我為惡就會承認。他們怎樣的咒罵與痛苦我都承認，但是我絕對不會停手的。因為對我也是一樣。”

  “說的是啊，就算是對自己也是一樣的。”李林看著面前的知識發出一聲苦笑。

  在大巫師的時候就敢把自己的腦袋切成無數片來換取力量。在受傷的時候更是用魔法來替代自己的身軀。只要精神和靈魂沒有被磨滅，肉體什麽的怎麽樣都好。這樣一個狠人當然不會在乎殺人是一種怎樣殘酷的行為。他對此有著清楚的意識，而且毫不後悔。

  跟那些為了大義，為了理念而殺人的英雄們不同。卡奧斯殺人就是為了自己。不論怎麽做他都要打破那個壁障。從最開始到結束，他最無法忍受的就是自己居然深陷在幻境中。

  所以不論做什麽都要打破它，不論怎麽做都要打破它。哪怕整個世界毀滅也在所不惜。

  “作為一個缺一知一能的神人，我早晚都會抵達這個世界的彼端。死亡只不過是暫時的別離，李林這個人物從最開始就不存在。你不用對此感到憂傷或者是怎樣，因為你本身就是不存在的。你是卡奧斯，自始至終都是卡奧斯。你是卡奧斯的一部分，是卡奧斯的心臟，是他的肉體，而不是什麽不死的牧師李林。記住這一點，然後迎接命運。”

  “我想你絕對不是什麽好的說客。”知識一臉嚴肅的樣子讓李林不由得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對一個即將面對死亡的自我意識你究竟在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至少說一點好聽的話來讓我死的不那麽糾結啊。搞得我現在都沒有什麽想要死的想法了。”

  “我記得我曾經說過。李林這個人自始至終都不存在。你始終是卡奧斯，你也必然是卡奧斯。卡奧斯是不會死的，你也一樣。你只不過是把一些雜質去除掉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所以我說你這個人太不會說話了啊。”

  “我不是一個人。”

  知識頗為奇怪的看著面前的李林，似乎根本搞不清楚他為什麽會說出來這樣的話。在他的意識裡面似乎完全沒有這種情況的應對方法。這已經不屬於知識的范圍了。

  或許應該跟記憶有關系？知識稍微思考了一下有關方面的資料，最終還是承認自己還是不太清楚這些事情。有關於精神方面的事情知識並不太拿手，這是屬於記憶方面的領域。他來到這裡只是為了告訴李林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狀況而已，其他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我不是一個完整的人類。我們都是卡奧斯的一部分。我是作為知識的顯化，你是作為心臟有著龐大的生命力和恢復力。我們都是一個完整個體中的一部分，也都是一個主體思維中的一部分。但是我們都不是一個完整的人類，只有當我們重新匯合到一起的時候，我們才是卡奧斯。不然的話我們在這之前什麽都不是，只是卡奧斯的一部分而已。”

  知識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一臉的理所當然。他沒有什麽自主意識，更沒有什麽記憶的沉澱或者是怎樣的，完全體會不到李林那複雜的情緒。在他的眼中，這個世界要比想象之中簡單多了。出去的話按照計劃最快不超過幾年的功夫就能重置整個世界。他完全不懂李林的糾結。

  就如同夏天的蟲子不能理解冬天的概念一樣，完全的知識也不能理解李林所富有的精細情感。他所能做的僅僅是辯白幾句，用自己的知識說出來原本的計劃和想法罷了。

  他在這裡呆了四萬年，沒有那些彎彎繞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也就是因為這種正常才讓人感到恐懼。

  “是啊，所以說你是知識，我是心臟。”

  李林看著乳白色的穹頂，卻感覺到一團漆黑正在逐漸的將他吞噬。那並非是對於死亡的恐懼，而是對於自我意識喪失而感到的一點黑暗的情緒。就像是那個記憶在崩塌之前說的那樣，就算是一個假貨，他也有著追求真實的權利。雖然他必然要死在這裡。

  “我們都是那個龐大人物的一部分，都是他的一部分構成。但是當我們匯合到一起的時候，我們還是我們麽？又或者說，我們還活著麽？那麽李林這個存在最後會如何呢？”

  “我們當然活著。不過不是為了我們，而是為了‘我’。李林自然不存在。”

  “是麽？”

  李林臉上重新掛起來一絲笑容。

  “那麽我就去死吧。為了扼住命運的喉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