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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我滿心歡喜》第5章 草莓紅絲絨
  第5章 草莓紅絲絨

  (1)喜宴

  余米忍不住循聲望去,只見簡星宇身邊那位身穿呢料唐裝留著花白短須的中年男子,兩道炯炯的目光正越過他,直直地看向她身後的——時縉?
  可時縉卻只是隨手撥了撥前額的劉海,細長的眼睛裡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

  “正打算要走,沒來得及。”他挑了挑眉,“要不您就當沒看到我吧,歐陽台長。”

  台長……等等,台長?難道是H市廣播電視總台台長,經常參加頒獎晚會,給藝人發獎的那位歐陽鯤鵬台長?

  也對,新郎是著名主持,新娘的父親又是廳裡的領導,會請到這樣的大人物也是理所應當的。

  可他看起來和時縉很熟的樣子……對了,他好像和簡星宇也認識……

  余米滿腹疑問地看著歐陽鯤鵬走到時縉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你嗓子也好了,什麽時候能回去?小艾說給你打了好多電話你都不接……”

  話音未落,宴會廳的音響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電流聲,隨後是一個女聲帶著哭腔,尖聲大叫:“蘇睿,你說話呀!這是怎麽回事,你說話呀!”

  余米心裡一跳,這個聲音,是新娘樓依依。

  差點忘了,周小美是讓她進來看熱鬧的。現在看來這個“熱鬧”,並不是什麽好事。

  她趕緊拉了拉簡星宇的衣袖,匆匆往宴會廳裡跑去,邊跑邊問:“宇哥,剛才裡面發生了什麽?”

  簡星宇看了一眼被她拉得變形的衣袖,手腕一翻,順勢牽起她的手,帶她繞過了最外側的走廊,回答道:“有人在現場放了一段新郎和別的女人的錄音。”

  余米根本沒有在意自己的手被握住了,她已經完全被這個消息震驚了。

  “錄音?”

  “對,錄音內容牽涉到新郎的一些隱私,讓樓小姐當場崩潰了。總之,婚禮就此中斷,現在裡面很混亂,米米你還是不要……”

  話還沒說完,那個混亂的現場已經出現在眼前。

  富麗堂皇的宴會廳,幾十桌的賓客,此刻有一大半人都站了起來,帶著各種表情,不約而同地看向最前方的舞台。

  飾滿了鮮花的舞台上,到處都是香檳塔的碎片和蛋糕殘渣,身穿曳地婚紗的新娘站在滿地狼藉中,臉上的妝都哭花了,目光裡帶著憤恨、屈辱、傷心……種種難言的情緒,直直地瞪著台下衣衫不整,滿臉驚慌的新郎。

  背後的電子屏依舊在無聲地播放著新人的婚紗照視頻,一幕幕甜蜜往事,如今看來仿佛一出諷刺默劇。

  余米做過那麽多場婚禮,從沒見過這麽慘烈的現場。眼看儀式是肯定進行不下去了,要如何收場,卻也是讓人頭疼的問題。

  擠在最前面的周小美正朝她招手,余米拉著簡星宇奮力穿過人群,還沒站穩,周小美就匯報情況了。

  “告訴你,現場可精彩了!”周小美一臉義憤填膺,“儀式正進行到倒香檳的時候,背景音樂就突然換成了兩個人的對話,一男一女,男的就是殺千刀的蘇睿,女的嘛,是一個叫什麽靜妍的。”

  余米心裡咯噔一聲,突然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你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麽嗎?那女的說自己懷了蘇睿的孩子!蘇睿讓她打掉,因為會影響自己的婚姻!那可是親生骨肉呀!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壞的人,真是活久見!我再也不說林子皓渣了,這個才是宇宙無敵第一不要臉的渣男!”

  余米臉色有些發白:“錄音還說了什麽?”

  “還說……哦,蘇睿還說了,他最喜歡的人是靜妍,娶樓依依不過是因為她爸是什麽領導,總之都是一些很不要臉的話就是了!”周小美越說越生氣,“小米,你說氣人不氣人?還在大庭廣眾之下放出來,讓樓依依以後怎麽辦哪?這種壞蛋,就應該化學閹割,讓他一輩子不能人道……”

  後面說的話,余米全都沒有聽進去,她在反覆回想周小美轉述的內容。

  她幾乎可以肯定,這一段將婚禮現場攪得天翻地覆的錄音,就是自己躲在化妝間無意中聽到的那些。

  這些話,對身為新娘的樓依依有多大的傷害,她很清楚。

  她擔心地看了一眼舞台上的樓依依,突然間心裡一動,忍不住轉過頭去。

  越過花團錦簇的宴席和看熱鬧的人群,時縉高挑挺拔的身影正站在最後排牆角的陰影裡,兩手插在口袋裡,明明身在此處,卻仿若與世隔絕。

  隔得太遠,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她知道他也在看著舞台,和舞台上那個傷心欲絕的新娘。

  婚禮以新娘的當場暈倒而草草收場。

  蘇睿幾次想要和樓爸樓媽解釋,被拒絕,想要跟著救護車一起去醫院,也被拒絕。最後,他面如死灰地被幾個親友架走,留下一地狼藉的宴會廳,和滿桌沒來及動筷子的喜宴。

  很多人跟去了醫院,也包括余米和簡星宇。

  只是盡管簡星宇的車裡溫暖舒適,她也提不起多少興致來表達久別重逢的喜悅,半張臉都陷在毛茸茸的兔毛圍巾裡,耳朵裡塞著耳機,一言不發地盯著窗外璀璨的燈光。

  簡星宇很了解她,小姑娘這是有心事了。

  他很善解人意地不去打擾她,隨手打開車上的收音機。電台裡,一個甜美的聲音正緩緩道:“嗨,晚上好,時光不在的第十天,我和你們一樣,都很想他。我是代班主持蕭艾……”

  余米伸出手,換了一個頻道。

  簡星宇有些驚訝:“米米,你不是最喜歡聽這個節目嗎?”

  余米沉默著搖了搖頭。

  新換的頻道在介紹影星白薇生前的作品,主持人沉痛地表示:“據悉,白薇的葬禮將在明天上午十時舉行。一代佳人芳華已逝,但她留給影壇的,卻是一朵朵永開不敗的花。”

  “啪——”

  簡星宇直接把收音機關掉了,余米不解地抬起頭,看著他微微皺起的眉頭。

  “宇哥?”

  “醫院到了。”他定了定神,轉頭朝她笑了笑,神色間又恢復了溫和。

  余米並沒有見到樓依依,因為圍在急診病房門口的人實在太多了。

  幸好從護士那裡得知她平安無事,余米也放了心,決定先行離開。

  樓依依的周圍有那麽多愛她關心她的人,被傷透的心總有一天會愈合,但及時止損,卻好過一無所知地和一個並不愛她的人共度一生。

  離開醫院的時候,她遠遠地看到大樓外,一個年輕女人正靜靜地站在路燈的陰影裡,身影瘦削孤單。

  是靜妍。

  余米忍不住想,此時此刻,她會想些什麽?
  是終於達成所願的快意,還是兩敗俱傷的刻毒?

  或者,都不是。

  無謂對錯,不問是非,不過只是,同病相憐。

  因為樓依依平安無事,余米的心情也好了些,回家的路上打起精神對簡星宇表達了遲來的問候。

  “宇哥,你怎麽提早回來了?”

  “事情處理完了就趕回來了。”說著,他輕輕歎了口氣,“一下飛機就來這兒,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驚喜變成了驚嚇。

  余米也歎氣:“出了這樣的事,誰都料不到的。就是沒法好好給你接風了。”想了想,又說,“明天吧,你有什麽想吃的,我來做。”

  簡星宇笑:“好啊,那就明天晚上吧。日本的飯菜都太清淡,我特別想吃你親手做的蜜汁豬蹄,還有番茄牛腩。”

  “這麽說起來,我也很久沒有吃到宇哥出品的香煎小羊排了!”

  “米米,你這是要挾我呢?”

  “這明明是等價交換啦,要吃到你親手做的菜,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羊排要幾分熟?”

  “五分!我還要特製的紅酒蘑菇汁哦!”

  她的臉埋在圍巾裡,露在外面的眉眼笑得彎彎的,車窗外的燈光在她眉心投下明暗交替的光影。那一刻,簡星宇整顆心都柔軟了下來。

  那些煩擾、困惑、糟心的人和事,在這個笑容面前,統統化作了烏有。

  這還是她今晚第一次笑,一切都沒有變。他回來了,而她依舊是她。

  這樣就好。

  (2)時光

  目送簡星宇的車消失在夜色裡,余米才拖著疲憊的身體慢吞吞地上樓。

  好累……身體累,心也累,為什麽她最近總是這麽累……

  電梯門一打開,她的腳步就定住了。

  最近是水逆嗎?她的家門又被人堵了……

  那個靠坐在她家大門口,長腿幾乎佔據了整個門廳,正閉著眼睛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養神的男人,不是時縉是誰?

  余米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二十二點四十分。

  這麽晚了,搞什麽鬼?

  電梯的開關聲讓時縉睜開了眼睛,他微微抬起頭,低低問了一句:“回來了?”

  聲音裡帶著尚未完全蘇醒的沙啞,聽得余米心頭一跳,差點掉頭就跑,問出口的話也連帶著少了幾分氣勢:“……你怎麽會在這兒?”

  時縉沒有直接回答,一邊站起身,一邊舉起右手,手指上掛了一串鑰匙,鑰匙扣上的小鈴鐺叮叮當當地響。

  咦,這不是她的電動車鑰匙嗎?
  余米這才想起來,匆忙中跟著簡星宇去醫院,卻把自己的小電驢遺忘在酒店裡了。

  看著她的表情,時縉幽微一笑,了然道:“嗯,忘了。”

  這是一句肯定句,余米有些赧然,伸手去拿鑰匙:“謝謝你幫我騎回來。”

  誰知一扯之下他居然沒有松手,只有小鈴鐺在她的掌心叮當亂晃。

  “把我也忘了吧?”他垂下眼睛看她,語氣十分幽怨。

  “對……對不起。”

  等一下!她為什麽要道歉!他都是成年人了,愛去哪兒去哪兒啊!
  時縉卻接話接得毫不愧疚:“道歉就不必了,我想吃飯,好餓。”

  余米愣了愣,這才想起因為婚宴出了岔子,她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吃晚飯,想必他也是如此。

  可她是因為去了一趟醫院所以才耽擱了,他有手有腳,餓了不會自己吃飯嗎?把車送還是假,蹭飯才是真吧!
  她一邊狠狠腹誹,一邊很沒骨氣地點頭:“……好吧。”

  話音還沒落下,時縉手一松,鑰匙不偏不倚地落進了她手裡。

  正在發力拉扯的余米頓時沒了著力點,一頭朝門板上撞去,幸虧時縉伸手擋了一擋,她的額頭才能幸免於難。

  微涼的手掌在她額頭上停留了一瞬,隨即上滑到頭頂,輕輕拍了拍,好聽的聲音發出了好聽的歎息:“唉,矮子。”

  她差點一腳踩過去,生氣道:“不給飯了!”

  時縉卻好像沒聽見,手指又在她蓬松的發絲裡輕輕撓了撓,輕笑道:“好像提拉米蘇。”

  她可以反悔不讓他進屋嗎!
  由於時間太晚,余米決定下面條。冰箱裡有鹵好的牛肉牛筋,再煎一個雞蛋,撒點蔥花,十分鍾搞定,完美!
  當她把面條端出來的時候,時縉正在客廳裡和提拉米蘇玩,電視機照樣開著,綜藝節目吵吵鬧鬧,他抱著貓的樣子看起來卻特別安靜,目光格外柔軟澄澈。

  她輕輕吐了口氣,還沒有開口,香味便吸引了時縉的目光,他轉過頭來朝她微笑:“好香。”

  他的眼睛又因為笑意而微微眯起,這顯然是真心的愉悅。果然,美味的食物是讓他卸下高冷面具的唯一途徑。

  大概是笑容太過動人,余米有些不敢直視,匆匆轉身進廚房拿調料。

  “不要蒜不要辣椒,要很多醋……對不對?”

  “嗯。”他應了一聲,又有些奇怪,“你怎麽知道?”

  余米回轉身來,把一瓶子醋放在他面前,然後在餐桌的另一邊坐下。桌上的花換成了粉白相間的洋桔梗,盛開的花朵一團團的,像是一道屏障,半遮半掩地擋住了彼此的視線。

  余米拿起筷子攪了兩下面條,終於鼓起勇氣,問:“時縉,你怎麽會認識蘇睿和靜妍?”

  時縉正在往碗裡倒醋,聞言放下瓶子,他似乎對她會提出這個問題一點兒也不驚訝,十分平靜地回答:“工作關系。”

  “你是做什麽工作的?”

  時縉笑了笑,好整以暇地問她:“你猜?”

  “不想猜。”余米有些賭氣地一口回絕了他的猜謎遊戲,咬著嘴唇開口,“你不是問我為什麽知道你的口味嗎?因為——”

  說著,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拔掉了耳機,把聲音開到最大。

  一個清冷矜貴,猶如玉瓷相擊的美好聲音頓時填滿了整個餐廳。

  ——“這裡是調頻FM108.8,城市音樂廣播,你現在收聽的是‘與時光同行’,大家好,我是時光。”

  她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因為——你是時光。”

  最初相遇的時候,他的嗓子嘶啞,幾乎不能說話。後來雖然慢慢恢復了,但平時說話本來就很少,再加上天天相處,她開始習慣他的聲音,雖然也會覺得好聽,偶爾還有酥得讓人心猿意馬的時候,但從來沒有把這個聲音和她最喜歡的主持人聯想在一塊兒。

  直到她聽到蘇睿和靜妍熟稔地叫他的名字,直到歐陽台長和他親密地交談。

  不知道是在哪一個瞬間,腦子裡的那根線突然就接通了。這一年來陪伴她度過無數夜晚的那個聲音,突然就有了實質,每一字每一句仿佛都化成了線條,勾勒出一張日漸熟悉的線條分明的臉。

  她找出了《與時光同行》往期的錄音,在簡星宇的車上,戴著耳機,一字一句地聽下來。

  整個世界都是時光優雅的聲音,是那些聲音,讓她一點一點地接受了這個看似荒誕的真相。

  她本以為揭穿時縉的身份,他多少會有些驚訝,可他卻只是挑了挑眉,輕輕“嗯”了一聲,勾起嘴角:“那又怎樣?”

  “啊?”沒料到他會這樣問,她一時答不上來。

  “我是時光,那又怎樣?”他低頭看了一眼熱氣騰騰的面條,“會不給我飯吃嗎?”

  余米愣了,急忙搖頭:“不……不會啊……”

  “那,要簽名嗎?”他眯起細長的眼睛,笑得很微妙,“我記得你說過要找時光簽名。如果是你的話,要簽多少我都可以滿足你。”

  余米頓時面紅耳赤,她確實說過這話,還是當著他的面。

  但,這不是重點!
  她單手捂住發燙的臉頰,急道:“不是……你可是時光哎,你不去當主持人,留在我們店裡做什麽?”

  時縉聳了聳肩:“我還欠你錢呀。”

  “喂!”

  那天晚上,她一定是腦袋被門夾了才會收留他。

  時縉笑了笑,這才如實回答:“我現在是休假中,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休假?那節目怎麽辦?那麽多喜歡他期待他的聽眾怎麽辦?
  “那你準備什麽時候回歸?”

  “不知道,一個月?也許一年……等我想回去的時候再說好了。”

  啊……太任性了吧這個人!

  “你會被開除的!”

  他失笑:“哦,那正好來你店裡工作,你會收留我的對吧?”

  不對!余米差點把筷子拍到桌子上,欲哭無淚:“拜托你……好好對待我最喜歡的節目好不好?”

  他收起笑,眸色漸深,探究地看著她:“為什麽?只是一個節目而已。人都是很健忘的,我不在了,他們很快就會忘記我,適應新的主持人,追逐新的節目,不是嗎?”

  所以,這就是他的態度——隨時準備抽身,隨時可以遺忘?

  疏離而冷漠,不需要任何羈絆,對自己的節目如此,對“蜜語”也是如此。

  這兩個星期,她一直將他當成夥伴,真心相待,但顯然他並沒有。

  就……有些難過……

  人和人之間的關系那麽複雜,她其實沒在強求的,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了……

  可是他……不一樣……

  她最喜歡的電台主持人時光,她一直期待能見到真人索要簽名的時光……此時此刻他正坐在她面前,她卻隻覺得難過。

  是她……太天真了。

  想了想,她還是問了那個在腦子裡盤旋了一晚上的問題:“時縉,那段在婚宴現場放的錄音,是你給靜妍的嗎?”

  這個問題,其實她早就想問了。

  知道那段對話的只有四個人,不是她自己,也不可能是蘇睿,靜妍那時候情緒激動,應該也不會想到要錄音。

  所以,最有可能錄音的那個人,是時縉。

  尤其當她確定他就是時光之後——他和靜妍原本就是同事,發送錄音內容給對方輕而易舉。

  這一回,時縉倒是有些意外,卻並沒有否認,緩緩道:“對,是我。”

  猜測和他親口承認是不一樣的,余米一時想到樓依依傷心欲絕的模樣,忍不住站起身來,衝口而出:“為什麽?為什麽要傷害依依?”

  “傷害?”他的目光漸冷,“你覺得這是傷害?”

  余米這次迎著他的目光,沒有退縮:“雖然結果不壞,但一定會有更溫和的解決辦法,何必鬧成這樣兩敗俱傷。”

  “這樣……就叫兩敗俱傷?”時縉仿若自語般低低地冷笑了一聲。突然而來的壞情緒讓他胃口盡失,拉開椅子起身,朝余米走來。

  “錄音確實是我給陸靜妍的,要不要公開,怎樣公開,是她的事,我管不著。只是——”他走到她身邊,毫無預兆地伸出兩手,將她困在身體和桌子之間,身高的優勢讓余米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迫感。他逼近她,她便不得不用雙肘支撐住不斷下滑的身體,方才的氣勢,早已經在寒冰一般的眼神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有些無措地瞪著他越來越近的臉,感覺自己像被大型貓科動物盯上的小白兔。

  時縉優美的聲音一旦變冷,是會透出寒氣的。

  “你覺得這個結局很糟糕嗎?那我告訴你,如果沒有那段錄音,那個男人今天會順利地結婚,為他付出一切的女人就此被拋棄,從此被人指指點點冷嘲熱諷,再也無法正常地面對感情,然後精神抑鬱,最終選擇放棄生命——滿意嗎?你是不是覺得,這樣的結果才不叫兩敗俱傷?”

  余米被他說得心底發涼。結局如果真像他說的那樣,那可真是糟糕透了,怎麽可能會“滿意”?
  可那不是真的呀!為什麽他此刻的表情那樣冰冷憤怒,就好像這個編造出來的悲劇已經發生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退無可退,簡直快要哭了。他雖然一向比較不合群,卻也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叫人望而生畏。

  她伸手抵在他肩膀上,想把他推遠一些,指尖卻突如其來地感知到一絲濡濕。

  她頓時愣住了,想要抬頭看他,腰間卻突然一緊,緊接著後腦杓被扣住,下一秒,整個人都被他按進了懷裡。

  沒有聲音,他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呼吸不再如往常一般平靜。

  余米的臉埋在他的肩膀上,才受過傷的鼻梁又被撞得隱隱生疼。他的力氣很大,她根本動不了。

  她也沒想動。

  更沒有臉紅心跳。

  她只是突然明白,他不想讓她看到他此刻的樣子,如此而已。

  幾秒鍾的時間,卻異常漫長。

  她忍不住開口打破沉默:“時縉,難道你身邊有人遇到過這樣的事……”

  話還沒說完,就聽他低啞地打斷她:“閉嘴。”

  聲音裡帶著鼻音,聽起來倒是不冰冷了,反倒顯出幾分無力。

  也不知道為什麽,余米的心一下子軟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環住他瘦削的後背,輕輕拍了拍。

  就像抱住了一個需要安慰的孩子。

  “對不起。”她輕聲地,反覆地說道,“別難過。”

  過了片刻,他的呼吸漸漸平穩,才低低道:“……不用你說對不起。”

  扣住她後腦杓的手松開了,揉了揉她的發頂,動作很輕柔,仿佛是在道歉。

  然後,他將她推開,轉身離去,再沒有多說一句話。

  關門的聲音之後,是一片無聲寂靜,只有不明所以的提拉米蘇躲在沙發角落,幽幽地看著不知所措的主人。

  過了好一會兒,余米才緩過神來,渾身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好像做夢一樣,只有桌上兩碗面條提醒她剛才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等等……面條?
  對了,他們都還沒來得及吃飯!
  鬼使神差的,她拿出手機給時縉發了一條微信——

  “別忘了吃晚飯。”

  發完過了兩秒鍾,她就後悔了,翻出微信打算點擊撤回,沒想到他居然已經回復了,只有一個字。

  “好。”

  (3)葬禮

  將低筋麵粉和可可粉混合過篩,加入牛奶、食用油、蛋黃、砂糖和鹽攪打均勻,再加入可可粉和紅曲粉攪拌。

  蛋白加入檸檬汁和糖打發成蛋白霜,再和麵粉糊混合。

  入烤箱,160攝氏度中層上下火,烤製25分鍾,調整溫度至140攝氏度,再烤製20分鍾。

  烤製好的紅色蛋糕胚分割成三片,夾層塗上淡奶油,加上新鮮草莓,表層裱花。

  今天的紅絲絨戚風,正式完成。

  余米看了一眼廚房的鍾,十一點三十分。

  已經是中午了,這個時間段沒有堂食的客人。袁胖胖在清點庫存,周小美在拖地,時不時瞄一眼電視,發出各種驚歎。

  時縉今天沒有來。

  事實上,她覺得他以後都不會來了。

  他可是“時光”呀!微博橙V,明星主持人,在廣播產業日漸式微的今天,簡直就是大神一般的存在!

  上周之所以會窩在這裡——大概是大神心情不好,所以下凡走動走動換個環境體驗一下人間煙火,現在體驗完了,他就要回去了。

  余米看著桌上賣相和香味都很誘人的紅絲絨蛋糕發呆,很難說清楚心裡究竟是失落還是不舍,或者只是不甘心?他就那樣莫名其妙地闖入她的生活,然後又突如其來地走了,到底有沒有考慮過別人的心情?

  可是……他又憑什麽要考慮她的心情呢?
  算了,還是清醒一點,努力工作吧!今天簡星宇也不會來,她必須要面對整個店裡只有三個人的現實,下午和晚上的高峰時段,不好好準備就要忙不過來了。

  她正準備叫周小美進來幫忙做草莓小雪人,周小美高八度的聲音已經在外面響了起來。

  “小米小米!快出來!快來看!”

  可余米一點也快不起來,她慢吞吞地洗了洗手,才揭開隔簾:“看什麽?”

  周小美恨鐵不成鋼地朝她揮了揮拖把:“叫你這麽慢!已經沒有啦!”

  “什麽沒了?”余米探頭去看電視機。

  “白薇葬禮的現場直擊。”周小美指了指電視裡正在播報的新聞,“剛才有個鏡頭,裡面有個人的側臉,真的很像我們家時小爺!”

  余米愣了愣:“你看錯了吧?”

  “不可能!老娘火眼金睛!”

  余米還沒說話,一旁的袁胖胖就開口反駁了:“還火眼金睛呢!我剛才瞄了一眼,鏡頭裡一群男人都是黑頭髮,我們家時小爺是什麽發色?奶奶灰好吧!很時髦很醒目的!世上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承認自己看錯就那麽難嗎小美姐姐?”

  余米想笑,嘴角剛彎起,就又垮了下去——她要怎麽告訴他們,時縉已經不是“我們家時小爺”了……

  周小美不服氣,打開手機找新聞,翻了好幾個門戶網站娛樂版,連圖片帶視頻看了個遍,卻還是沒找到她想要的高清正面照。

  “難道真的看錯了?”

  她一邊嘟囔一邊滑動手機,突然間動作頓了一下,隨後推了推身邊正在神遊的余米。

  “小米小米!”

  余米回過神來:“找到證據了?”

  “是,也不是……”她一下子把手機舉到余米面前,激動得聲音都變了,“你看這張照片!站在大導演身後的……只有半張臉的那個人!是不是宇哥?”

  這一整天,余米都有些不在狀態。

  “你還會回來嗎?”

  短短六個字的微信,刪除了又編輯,編輯了又刪除,余米最終還是沒有發給想要發的那個人。

  而周小美翻遍娛樂新聞找到的半張臉,也因為簡星宇電話關機,微信沒有回復而始終得不到證實。

  周小美問她:“小米,宇哥工作的酒店是哪裡啊?”

  她搖頭。

  “那他家裡是做什麽的你知道嗎?”

  她還是只能搖頭。

  原來,她不光不了解時縉,就連合作了快兩年的簡星宇,也根本不了解。

  好不容易完成了明早十點之前的一百份紅絲絨蛋糕禮盒,余米到家的時候已經午夜十一點了。

  她軟綿綿地靠在電梯裡,盯著不斷變化的樓層數字發呆,直到電梯門打開,才有氣無力地直起身,卻又突然愣住。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直到電梯門合上,腳步都沒有邁出去。

  那個……坐在她家門口倚牆闔目的人……似乎好像大概……是時縉?

  可是,又有哪裡有點不對勁。

  他昨天已經來過了,總不會今天還來吧,尤其是昨晚的經歷還不怎麽愉快……

  該不會是累出了幻覺吧?

  她定了定神,按下開門鍵,電梯門再次打開,一個高挑修長的人影堵在面前,把樓道裡微弱的光線都擋住了。

  “躲什麽?”他的聲音很低,沙沙的,卻又帶著特別的磁性,語氣有些不滿,“這麽不想看到我嗎?”

  余米隻覺得心裡有一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自從知道他就是時光,他的聲音在她腦海裡就開始和那個電波裡的聲音無限靠攏,終在這一刻重合。

  誠然主持節目時的音色和日常生活中講話是不一樣的,電台裡的聲音和用耳朵真實聽見的聲音也有差距,但某些特殊的咬字和發音,是不會變的。

  “不……不會啊……”她呵呵尬笑了一聲,不敢直視他,匆忙繞出了電梯,順便問道,“你怎麽……來了?”

  那個“又”字,臨出口時被她硬生生吃掉了,因為怕被他誤會成嫌棄。

  “沒地方可去。”他答得很隨便,又有些疲憊,“一天沒吃東西了,我想吃飯。”

  這麽任性的嗎?又一天沒吃東西……

  余米一邊掏鑰匙開門,一邊轉頭想吐槽他幾句,這一眼,讓她突然明白方才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從何而來了。

  正裝!

  他居然,穿了正裝!

  白襯衫,黑色的修身西裝,松開一半的黑領帶,臂彎裡抄著的大衣也是黑色的……整個人黑乎乎的幾乎要和黑暗融為一體,難怪她第一眼會以為是幻覺。

  但最最最不對勁的地方,還不是衣服,而是——

  “你的頭髮……”

  黑色,劉海剪短,露出飽滿的額頭,顯得眉眼更加清晰。

  余米眼前又浮現出那張身份證上的照片——乾淨清爽的少年,擁有丘比特之弓的笑唇微微抿著,美好得就像每個少女夢中的初戀。

  而眼前的這個人,五官依舊和那時一樣精美,目光卻是成年男子才有的深沉銳利,帶著一絲倦意,少許慵懶,與他身上的一襲正裝毫無違和。

  簡直……讓人窒息……

  看著她呆乎乎的樣子,他倒是笑了,伸手輕輕撥了撥前額短短的發梢:“嗯?不好看嗎?”

  穿成這個樣子還用這樣的聲音“嗯”,會要命的……

  余米在心裡默默流淚,把手裡的蛋糕盒子遞給他:“店裡晚上剛做的紅絲絨戚風,你先吃一點墊墊,我去做吃的,你想吃什麽?”

  “昨天沒吃到鹵牛肉面。”他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揉了揉眉心,看起來很累,“吃飯之前,能不能讓我先睡一會兒?”

  為什麽可以說得那麽自然,就好像昨晚那些不甚愉快的回憶、激烈的肢體衝突和濡濕指尖的淚滴都不存在一樣。

  盡管覺得別扭,她還是答應著去房間拿毯子。拿完回來,他已經脫掉了西裝,扯掉了領帶,很隨意地半躺在沙發上。

  提拉米蘇很自覺地窩在他胸口,他抱著它輕輕順毛,就像抱著一隻暖手爐。

  她把毯子遞給他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問:“為什麽要把頭髮剪掉?”

  他的聲音隔了一會兒才傳來,沉沉的,聽起來有些冷漠:“……想換一種人生。”

  換一種人生……那原來是什麽樣的人生,現在又想過什麽樣的人生呢?

  余米很想問,但他已經閉上了眼睛。

  糟糕,有關他的事什麽都想知道,這樣問來問去會被討厭吧……還是去煮麵好了。

  《小叮當》的主題鈴聲,讓時縉驟然從夢中驚醒。

  仿佛已初具雛形的沙畫被人伸手拂去,夢裡的一切畫面化作殘碎的沙礫,只有深重的悲傷和無盡的不舍,還盤旋在心底。

  他輕輕撫了撫眼睛,確認眼底那一絲濕潤不會漫溢,這才抬頭看向四周。

  陌生的客廳,擺滿玩具的櫃子,少女風的布藝沙發,粉紅色的毯子,還有空氣裡揮之不去的甜甜的奶香……

  對了,這裡不是他的公寓,是余米的家……

  燈光被調暗了,窗簾拉得很嚴實,暖氣開得很足,廚房裡一片黑暗,沒有人。

  電話鈴聲還在鍥而不舍地響著,是余米的手機,她的人不在,手機倒是還留在餐桌上。

  時縉掀開毯子,起身拿起手機,敲了敲緊閉的臥室門,隱約聽到裡面的水聲,大約她是在洗澡。

  抬腕看了看手表,十二點半,這個時間還有人給她打電話?
  他無意間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來電的名字,目光驟然一冷,猶豫片刻,手指點了接通。

  電話那頭傳來微帶詫異的溫潤男聲:“米米,你怎麽還沒睡?”

  時縉微微皺眉,沒說話。

  對方也覺察出有些不對勁:“米米?”

  “簡星宇?”時縉終於開口,聲音清冷如凝冰,“她在洗澡,不方便接電話。”

  對方顯然吃了一驚,溫潤的聲音聽出一絲亂:“你是誰?為什麽這麽晚了還會替她接電話?”

  時縉輕輕笑了一聲,光影朦朧之處,他的嘴角卻並無笑意。

  “我今天見到你了,簡星宇。”他緩緩地,一字字地說道,“在白薇的葬禮上。”

  那邊的簡星宇很快鎮定下來:“是嗎?那還真是巧,請問你是哪位?”

  時縉沒理會:“……所以你來做什麽?那麽多年對她不聞不問,現在是來看她最後的下場嗎?”

  “我只是來送故人最後一程。”簡星宇頓了頓,聲音裡已經有幾分微慍,“你到底是誰?”

  “故人……”時縉的目光投向深沉的黑暗中,冷冷道,“你有沒有想過,當初如果沒有你,她就不會認識陳家麒,沒有陳家麒,她就不會死!”

  簡星宇沉默了片刻,突然問道:“你是……小安?”

  時縉沒有回答他,電話兩邊陷入短暫的沉默。就在這時,臥室門突然被推開了,余米一邊用毛巾擦著頭髮上的水珠,一邊走了出來,驟然看見時縉,不由得嚇了一跳。

  “你……你醒了啊?”

  接著,她就看到他手裡的手機,愣了愣:“這是我的手機……吧?”

  時縉點了點頭,將手機遞過來:“宇哥找你,我告訴他你在洗澡。”

  余米的臉頓時通紅。

  竟然這麽說!會讓宇哥怎麽想?這個時間說這種話,還能更讓人想入非非一點嗎!

  他不如改名叫“坑死她”算了!
  她一把搶過手機閃進臥室,順便把房門又合上了。

  她戰戰兢兢出聲問道:“宇哥,這麽晚了有事嗎?”

  簡星宇的聲音很溫和,聽不出什麽異樣:“沒什麽,就是告訴你我明天會去店裡,把你要的抹茶粉和蜜桃烏龍帶來,再問一下新年禮盒的構思。以及,明天晚上想不想吃小羊排?”

  他的語調舒展,很有安撫人心的效果。

  余米緩了口氣:“辛苦了。禮盒我有三個方案,明天我們再討論一下,小羊排當然要吃!我隨叫隨到!”

  簡星宇笑了笑:“好。”

  停頓片刻,他才又開口:“米米,剛才接電話的人是誰?”

  他終於問了!
  余米急忙一五一十地交代:“時縉,就是上次我跟你說過的蜜語新來的員工。對了,其實你們昨天在酒店也見過的,只是你可能不記得了……”

  而且他以後應該不再算是員工了吧?讓幾十萬粉絲的大大來當服務生……她請不起……

  簡星宇沉吟片刻:“他叫時縉?”

  “對啊。”想了想,余米還是沒有把時縉就是主持人時光的秘密說出來,這件事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明天見面再詳談好了。

  “這麽晚了,他怎麽還在你家?”

  “因為……那個……店裡要搬一點東西……”

  電話那頭的簡星宇輕輕歎了口氣:“米米……”

  “什……什麽?”難道說謊被他發現了?余米有些慌。

  “……沒什麽,不早了,讓他早點回去吧,你也需要早點休息。”

  余米這才松了口氣:“我知道,宇哥晚安。”

  掛了電話走出臥室,時縉正盤腿坐在沙發上,昏暗的光線下,一雙眼睛猶如撒了星屑,細碎的瑩光流轉,正專注地看著她。

  孤男寡女……深夜共處……咳咳……

  余米有些不自然地轉開目光,一眼瞥見他面前茶幾上的空盤子,那一角紅絲絨戚風蛋糕已經吃完了。

  她端起盤子朝廚房走去:“面煮好的時候,我看你已經睡著了,就沒有叫醒你。我去給你熱一下……”

  “米米。”

  低沉微啞的聲音,帶著魅惑的尾音,打斷了她的話。

  余米隻覺得心跳暫停了。

  他從來都是喊她“你”,要麽就是直呼其名,叫她“米米”,還是第一次。

  這可是她最喜歡的聲音啊!這個聲音,居然大半夜的,這麽親密地叫她……

  “什……什麽事?”

  “過來一下。”時縉示意了一下身邊的位置,“陪我聊聊。”

  盡管她心裡嘀咕著“不要”,腳下還是很誠實地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他的聲音在黑暗裡緩緩響起,和從前那個陪伴著她渡過漫漫長夜的美好聲音相似,卻又更加真實,微妙,蠱惑人心。

  “今天,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走了。”

  余米一愣,轉頭看向他,問道:“那他……還會回來嗎?”

  他慢慢搖了搖頭。

  模糊的燈光照進他的眼底,黑沉沉的,仿佛將星屑的流光也吞沒了。他的表情明明很平靜,可不知道為什麽,余米卻不由自主想起昨晚留於指尖的那一絲濡濕。

  不會回來的親人……他一定,很難過吧……

  她忍不住輕輕握住了他放在膝蓋上的手,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隻好徒勞地說:“抱歉……”

  話音未落,她的手被他反握住,肩頭微微一沉,是他將額頭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氣息近在咫尺,余米有些僵硬,本能地想要挪開,卻聽到他輕輕道:“別動,讓我靠一會兒。”

  她果然不動了,不敢動,也……不想動。

  “謝謝你,願意收留我。”良久,他才輕輕出聲。

  “不……不客氣。”

  時縉沒有再說話,客廳裡隻余下掛鍾的聲響。

  滴答……滴答……

  緩慢,規律,安靜……

  讓人心安。

  女孩的肩膀是這樣瘦小孱弱,卻是此刻這個世上,唯一能夠給他倚靠的地方。

  也許她永遠也不會知道,一頓美味的飯菜,一間溫暖的屋子,一個會問他“想吃什麽”的人,甚至只是鍋碗瓢盆的叮當聲,對他來說都美妙得讓人心動。

  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

  最難過的時候,她的家是他唯一想到的去處。

  想要靠近她,如同想要穿過歲月去擁抱那個曾經被舍棄的孤單的自己。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也許早在平安夜那一天,他的人生,就已經得到了救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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