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意式香草奶凍
  （1）紅酒汁小羊排

  第二天上午，勤勞守時的店長大人居然破天荒地遲到了。

  等余米匆匆趕到店裡的時候，袁胖胖已經清點完了庫存，周小美也拖完了地。

  “小米，你的眼睛怎麽回事，跟國寶似的。”周小美從櫃台裡探出頭來，狐疑地看著她，“晚上做什麽壞事去了？”

  余米揉了揉眼睛，有氣無力地反駁：“亂講。”

  哪來什麽壞事，她只是……睡得少了一些……

  昨天晚上，在時縉靠在她肩上，握著她的手說了“謝謝”以後，她的大腦就成了一片空白，只能挺直了背脊，緊張又僵硬地坐著。直到肩頭感覺越來越重，重到再怎麽咬牙也無法堅持下去的時候，她才試探著輕輕叫了一聲：“時縉？”

  沒有回答，耳邊只有綿長均勻的呼吸聲。

  余米小心翼翼地低下頭，才發現他——居、然、睡、著、了！

  難怪她會覺得越來越重，他睡著以後全身都放松了，整個身體已經有一大半都靠在她的身上。

  大概這就跟溫水煮青蛙一樣，起初不覺得，一點一點地壓上來，直到她承受不住……

  快停止啊奇怪的想象！

  她打算叫醒他，手一動，才發現他依舊握著她的手。她愣了愣，目光掠過他濃密纖長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短短的發梢拂在她的脖子裡，刺刺的，癢癢的。

  那一瞬間，她的心裡也如同被羽毛拂過，瞬間柔軟下來。

  她輕手輕腳地調整姿勢，解放自己麻木的肩膀，也為了讓他能睡得更舒服一些，又手腳並用地夠到掉落在地上的毯子，小心又輕柔地蓋在他身上。

  那個時候，是午夜兩點半。

  後來，作為枕頭的她實在堅持不住，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再後來，睡夢中似乎被人抱起來，放到臥室的床上，她好像還睜開眼睛說了一句“再見”……

  依稀記得關門的聲音傳來，她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好丟臉……太丟臉了！都怪黑夜讓腦子不清醒……

  她打了個呵欠，就聽到一個溫和的聲音在喚她：
  “米米，過來，我們來定一下情人節的禮盒和限定新品。”

  抬頭見簡星宇正從後廚探出頭來朝她招手，她定了定神，朝他走了過去。

  上午很快就過去了，午飯的時候，余米斟酌再三，把時縉就是“與時光同行”的主持人時光這件事告訴了大家。

  然後……看著周小美誇張地大叫和袁胖胖呆若木雞的臉，她頓時覺得自己當初的反應還真是……很有大將之風……

  “簽名！我要簽名！”周小美搖晃著余米，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跑進櫃台裡翻找，“我記得他簽過兩次送貨單的，在哪兒？在哪兒？”

  “可是小美，他簽的是本名啊……”余米小聲地嘀咕著。袁胖胖也已經回過神來，撓了撓頭：“原來他是名人呀……那為什麽來我們這兒？來體驗生活嗎？”

  我也想知道啊……

  余米轉開頭，只見簡星宇正側頭看著她。

  “所以……”他輕輕開口，“你是很喜歡他……的節目是嗎？”

  余米嚇了一跳，忍不住拍了拍胸口：“宇哥，拜托講話不要大喘氣好嗎？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喜歡聽那個節目啊。”

  簡星宇盯著她忍不住有些泛紅的臉頰，輕輕“嗯”了一聲：“昨天晚上他在你家裡，並不是為了店裡的事吧？”

  被拆穿了……

  看著他清俊溫和的臉龐，余米有些心虛，就好像說了謊被長輩抓包的小孩子，一時不知道怎麽解釋，漲紅了臉：“我們……我們就是聊聊天……”

  “別緊張。”看到她這樣，簡星宇忍不住笑了笑，“你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生活和朋友，只是……”

  他微微壓低聲音：“記得保護好自己，不要給別人傷害你的機會。”

  他說得那樣認真，余米很不理解：“傷害什麽的……沒那麽嚴重吧？”

  簡星宇沒有再解釋，只是把桌上的玻璃杯推到她面前：“在東京喝到了很好喝的岩鹽芝士奶蓋，試著做了一下，你嘗嘗看。”

  透明的玻璃杯裡，淺綠的茶湯清澈，奶蓋厚厚地壓在上面，如同潔白雲團，與茶色連接之處，如棉絮絲絲縷縷掛下，分外好看。

  喝一口，醇厚濃鬱的芝士混合綠茶的清香，恰到好處的口感，既不會太膩，也不會太寡淡。

  “好喝！”余米滿足地眯起眼睛，“這個口味都不用調整，直接用來當新年新品就好。”

  一旁的袁胖胖聽到了，急忙湊過來：“宇哥，有新品呀？怎麽不給我嘗嘗？”

  “一邊去，哪裡輪得到你！”周小美手上拿了一疊收貨單過來，伸手把袁胖胖的大臉撥到旁邊，很不客氣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長歎一聲，“太好喝了！果然宇哥出品，不是凡品！”

  余米伸手去撓她：“小美姐姐，你太不講衛生了！”

  周小美邊笑邊躲：“我和你之間還要講什麽衛生？以前一個宿舍的時候什麽沒有共用過？不要說茶杯飯盒了，就連內……嗚嗚嗚……”

  余米一把捂住她的嘴：“快別說啦……”

  看著兩個女孩子打鬧成一團，簡星宇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站起身來：“米米，我已經讓人留了最新鮮的羊排，六點鍾我來接你。”

  周小美這下不依了，拽著余米的衣袖悲憤道：“余小米，你又吃獨食！你對得起我和胖胖嗎！”

  袁胖胖及時跟進：“就是就是，你對得起我和小美姐姐嗎？”

  簡星宇的光環太強，他們隻好懟余米。余米一邊躲到簡星宇身後，一邊笑：“小美姐姐，你居然打老板，小心被開除！”

  簡星宇對這樣的場面已經司空見慣，伸手把余米護在身後，溫和地對周小美說道：“大悅城新開的維多利亞，裡面的紅酒汁羊排很不錯，你們有時間可以去嘗嘗，餐費我來報銷。”

  “哇哦，宇哥萬歲！”周小美立刻停了手，推了推袁胖胖，又朝余米得意地比了一個“V”字，轉身繼續去吃她的麻辣燙了。

  余米從簡星宇後面探出頭來，唏噓不已：“宇哥，你可虧大了。”

  “沒關系。”簡星宇側過頭低笑，用只有她聽得到的聲音說，“維多利亞的主廚沒有我做得好吃，是你賺到了。”

  上等的羊腹肋洗淨，撒上海鹽、黑胡椒、迷迭香末、蒜泥和橄欖油醃製，中高火煎至兩面上色，然後放入烤箱烤25分鍾。

  番茄丁、蘑菇丁炒香，加入紅酒、百裡、牛至粉燉煮，然後用鮮奶油勾芡，黑胡椒和鹽調味，最後淋到烤好的羊排上。

  余米靜靜地靠在廚房門口，看簡星宇忙碌。

  看他做菜是種享受，他永遠那樣不慌不忙、有條不紊，不管是切、炒、烹、煮，動作都十分優美乾淨。

  他的廚房和普通人印象中的油膩髒亂也完全不一樣，每一件廚具都是高端品牌，沒用之前，都像是全新的。

  看著他從花瓶裡剪下幾朵雛菊裝飾在盤面上，羊排的誘人香味彌散，余米又忍不住回想起和他剛剛認識的時候。

  （2）初遇

  兩年前，余米還是一個大四學生，畢業前有大把的空閑時光，於是她開始自己製作喜歡的甜食，並不時將心得和成品分享在私人公眾號上，被本地一家美食公眾號推薦，一不小心就成了小網紅。

  隨著公眾號的閱讀量增大，越來越多的讀者開始向她詢價，於是她開始嘗試著做少量單品的售賣。憑借著原料新鮮天然，味美價廉，她的生意也越來越好。

  到余米畢業的時候，她已經忙得連參加畢業聚會的時間都沒有了。

  這個時候，有人找到了她，想合作經營實體店，她出技術，他出錢。

  這個人，就是簡星宇。

  其實在那之前，也有幾個人找她談過合作。她是個技術宅，合同什麽的也不怎麽懂，隻憑第六感判斷對方是不是真誠，那些老江湖也欺負她是個大學還沒畢業的小姑娘，擬的合同裡到處是陷阱。

  幸虧同宿舍的好朋友周小美有一個法學系的研究生男朋友，在他倆的幫助下，成功地把那些妄圖坑她的奸商全都轟走了。

  但是簡星宇不太一樣。

  他和她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家小巷深處不為人知的西餐廳，門面很小，布置頗有田園風，最誇張的是，裡面僅有三張桌子。

  一開始他什麽也沒說，只是說請她吃飯。

  菜式也很簡單，奶油蘑菇濃湯，金槍魚沙拉，肉醬意面，焦糖布丁。

  余米立刻吃出這幾道菜與眾不同之處，雖然都是西餐裡最普通的菜式，但能打動她一個資深吃貨，可見主廚身手不凡。

  簡星宇請她點評，她老老實實地說：“湯的味道很適口，淡奶油和白葡萄酒的比例剛剛好，金槍魚也很新鮮。特別是意面，面條韌而不乾，肉醬茄汁濃鬱，酸甜適中，而且……”她抿了抿杓子，小心翼翼地看向他，“除了迷迭香、百裡香、羅勒這些常規香料，肉醬裡還加了芝士……對不對？”

  簡星宇微笑著點頭，比了一個手勢：“一點點，還有很少的檸檬汁，收口會有清香。”

  余米恍然，隨後繼續說：“都很完美，唯一欠缺的是焦糖布丁，焦糖太重就會有苦味，把奶香都蓋掉了……”說了一半才想起來這是別人請的，隨意批評的話也太不識相了，於是急忙補救，“……其實還是很好吃的，比外面麵包房批量生產的那種好吃多了……”

  簡星宇卻一點也不生氣，微笑地看著她：“所以，這就是我找你合作的原因。”

  他的聲音溫和，目光誠懇，余米憑直覺，便覺得他和之前那些人都不同。這個人，是可以信任的。

  尤其當她知道這頓色香味堪比五星級酒店的西餐，是他親自做的時候。

  幾天后，簡星宇在周小美和她的法學院男朋友那裡也順利過關。

  周小美完全是憑顏值做的決定，說他第一眼看起來就有“貴族范兒”，所以絕對不會坑她。雖然余米也不懂為什麽“貴族范兒”就不會坑人，還只是“看起來”而已，但他給的合同的確嚴謹合理，甚至在收支分配上，還對她略微有利。

  “蜜語”開張的那一天，是個春日的晴天。陽光正好，門裡門外鮮花盛開。周小美望著嶄新溫馨的店堂，忍不住發出感歎：“小米你為什麽運氣這麽好，居然能遇到簡星宇這樣的合夥人？是去哪裡燒了香，還是轉發了什麽神秘的錦鯉？”

  余米認真地想了想：“因為我有技術！”

  新招的店員袁遠湊過來一臉向往地說道：“難道不能是宇哥對小米姐一見鍾情嗎？電視劇裡都這樣演！”

  周小美打量了余米一眼，歎氣：“我覺得還是轉發錦鯉比較靠譜……”

  時間真快啊……轉眼已經兩年了。

  這兩年裡，其實“蜜語”更像是余米一個人的店。除了限時推出各種甜點新品之外，只有周六周日的晚餐時段，店裡才偶爾可以預定限量西式套餐。即便如此，簡星宇也難得做一回主廚，他仿佛全年都有開不完的會議和做不完的培訓，一年裡倒有大半年都在世界各地。

  余米並沒有詳細了解過他的工作內容，只是知道和酒店金融有關。既然他忙，店裡的事她就多擔待一些，畢竟在利潤分配方面，他對她是格外大方的。

  或許正是因為工作的關系，他才會出現在白薇的葬禮上？

  也不對啊，以白薇在娛樂圈的地位，即使有工作上的需要，一個普通金融從業者又怎麽能隨意進入追悼會現場？

  “米米？”溫和的聲音將她從沉思中喚醒，她恍然抬起頭，見簡星宇正端著盤子站在她面前。

  她有些不好意思，趕緊伸手接過來：“是不是可以吃飯了？”

  “還差十分鍾。”他笑了笑，“紅酒應該醒得差不多了，可以先去倒上。”

  晚餐只有三道，前菜蘑菇牛尾湯，頭盤香煎鵝肝沙拉，主菜紅酒汁小羊排。

  簡星宇是個很會渲染氣氛的人，從餐具、酒具到燈光、音樂，甚至桌布和花束都配合得恰到好處。

  醇酒鮮花，情調滿分。如果換成周小美，怕是直接捧臉醉倒了。

  余米卻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她以前不是沒有來過簡星宇家，有時候是試吃周末簡餐，有時候他買到了特別好的食材邀請她來品嘗，卻從來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隆重。雖然他是個有品位又講究細節的人，但對於一頓普通的晚餐來說，會不會太誇張了一點？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簡星宇放下刀叉，用餐巾優雅地掖了掖嘴角，問道：“怎麽了，不合胃口嗎？”

  “不是不是。”余米急忙搖頭，“牛尾燉得很爛，鵝肝入口即化，紅酒汁也非常棒，你的手藝當然不會錯。只是……”

  “只是什麽？”他拿起紅酒抿了一口，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四周的布置，“你不喜歡？”

  “也不是啦。”在他仿若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余米吞吞吐吐道，“就是、就是突然這麽隆重，總覺得不太尋常……”

  簡星宇聞言微微一笑，放下酒杯，目光專注地看著她：“我的確有些事想和你說。”

  余米愣了愣……他這麽鄭重其事的，讓她也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其實是有三件事。我們一件一件說好嗎？”

  三……三件？
  “接下來幾個月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事要忙，基本上沒有時間去店裡，店裡的事情都要拜托你了。周末的限定套餐，你想做的話可以繼續做。除了之前我教你的那些，這兩天你可以再學幾道。憑你的能力，肯定沒問題。如果不想做，暫時取消也可以。”

  唔，這是公事。雖然幾個月的時間比較長，但他一貫很忙碌，余米並不意外，笑著擺擺手。

  “這是小事啦，我能搞定的，不用特意告訴我。第二件事是什麽？”

  簡星宇笑了笑，眼裡流露出一絲遲疑，斟酌著開口道：“米米，假如……我是說假如，有公司想要收購‘蜜語’，你接不接受？”

  余米頓時愣住了：“收購……是什麽意思？‘蜜語’被人買走了，不存在了嗎？”

  簡星宇搖頭：“不是……簡單來說，店還在，甚至做得更大，你會得到一大筆錢。只不過，股權要變更。”

  余米聽懂了一點點：“你是說，‘蜜語’不再是我……我們的店了？”

  簡星宇思考了一秒鍾，輕輕點了點頭。

  “那我不乾。”一向做事秉承“隨便”大法的余米這次卻很乾脆，看著簡星宇認真地說道，“店是我們一點一點親手做起來的，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怎麽能隨便就賣給別人呢？而且我覺得現在賺的錢很夠用呀！再說了，我們不是說好要籌備開分店嗎……”

  說著說著，余米突然明白了什麽，瞪大眼睛看著簡星宇：“宇哥，是不是有人找你談收購的事了？宇哥，不要被收買呀！不要被金錢蒙蔽了眼睛，我們還有夢想的，對不對？對不對？”

  看著她一臉惶急的樣子，一向沉穩的簡星宇也忍不住輕笑出聲：“孩子？你是這麽想的？”

  這不是重點好嗎！重點是錢……等等，她剛才好像說“蜜語”是“我們”的“孩子”……

  余米的臉“唰”的一下，紅透了。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宇哥，我不是故意要佔你的便宜……”

  “我明白，別緊張。”簡星宇的嗓音帶著笑，卻不是戲謔的那種，溫柔又清淡，瞬間安撫了她的手足無措。

  看著她借低頭喝湯掩飾尷尬，他又低低道：“……我倒希望你是故意的。”

  余米沒聽清，抬頭問：“你說什麽？”

  簡星宇沒回答她，站起身朝廚房走去。

  “稍等一下，我去拿甜品。”

  還有甜品的嗎？余米咬著杓子想，不是有三件事嗎？為什麽不把第三件事說完再去拿呀……

  簡星宇的聲音從廚房裡傳來，伴著開關冰箱和拿取盤盞的聲音：“米米，剛才那些話，你不必放在心上。不過，現在說的這件事，答應我好好考慮好嗎？”

  余米正專心切著小羊排，隨口“嗯”了一聲。

  不多久，背後就傳來他的腳步聲，一隻圓圓胖胖的小玻璃瓶從身側遞過來，放在她面前。

  透明的瓶子裡盛著乳白色的奶凍，底部薄薄一層香草籽，頂部的藍莓醬巧妙地澆成一個心形。

  香草奶凍是一種製作很簡單的甜品，但卻不那麽容易做好。牛奶的品質，魚膠粉的多少，甜度都會直接影響口感。余米拿起小杓挖了一口，奶凍入口爽滑，香味濃鬱，微微有些Q，是她喜歡的味道。

  “就是藍莓醬略微甜了一些，蓋過了奶凍的甜，有些喧賓奪主啦。”

  她又挖了一杓，含含糊糊地評論道。

  “我沒時間自己做果醬，用的現成的。”身後傳來簡星宇有些無奈的聲音，他似乎又在拿什麽東西，夾雜著細碎的聲響。

  “這個簡單，下次我做藍莓醬的時候分你一桶，就怕你吃不完……”

  “米米……”

  “嗯？”

  “我沒記錯的話……”他溫和的聲音圍裹而來，在她身後很近的地方，“你還是單身對不對？”

  余米愣住了，完全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忍不住抬頭看去，卻望進他含笑的眼中。他看著她的目光還是同往常一樣柔和，卻又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隱隱地帶著壓迫感，讓她不由自主地點頭：“對的……”

  簡星宇聞言輕輕一笑，抬起手，一大束向日葵驟然出現在她面前。

  “這就是第三件事。米米，我可以做你的男朋友嗎？”

  （3）他的告白

  什麽？
  什麽什麽什麽？
  余米的腦子瞬間被“男朋友”三個字擊中，粉碎，攪成一團漿糊。

  於她而言，他是經驗豐富的合夥人，是博學包容的好朋友，是溫柔和藹的兄長，甚至可以是指引她前進方向的明燈……唯獨不可能是——男朋友！

  她感激他，喜愛他，甚至依賴他，這份情感如此複雜，卻從來不摻雜任何男女之情。

  周小美不是沒有問過她：“宇哥那麽好的單身未婚男青年，你怎麽就不動心？”

  余米自己也覺得很奇怪，因此正兒八經地想了一分鍾。

  “因為……他太好了，對他有非分之想的話，會覺得是褻瀆了他。”

  周小美當時笑得不行：“還褻瀆……你以為他是唐僧嗎？不食人間煙火，大愛眾生，阿彌陀佛……”

  簡星宇當然不可能是無欲無求的高僧，只是能配得上他的姑娘，應該是那種氣質高雅、家境優越、才貌雙全的奇女子。

  她那麽平凡，在王子和公主的童話面前，當一個真心祝福的旁觀者就好了。

  她就那樣直接當機了。

  她咬著杓子，瞪大眼睛，滿臉震驚的樣子雖然很可愛，但顯然情況不容樂觀。

  簡星宇無奈地歎了口氣，這樣的情形雖然在他意料之中，但多少還是會讓人有點泄氣。

  他將那束花輕輕放在她的身側，拖了張椅子在她面前坐下來，順便伸手將她臉頰上沾著的一點醬汁抹去。

  手指的溫度擦過臉頰，余米才如夢初醒，結結巴巴，心存僥幸地開口：“宇哥，你……你是開玩笑的……對吧？”

  簡星宇望著她，搖了搖頭。

  “那……那你是和別人打了賭？還是在玩什麽真心話大冒險遊戲……”

  明知簡星宇不是這樣的人，她還是提出了腦袋裡能想到的各種假設，來為他剛才說的那些話找借口。

  “米米。”他溫和地打斷她，“就是你聽到的那樣，沒有別的原因。”

  說著，他握起她的一隻手，輕輕放在掌心，緩緩說道：“我知道嚇到你了。這些話，本不想那麽早告訴你，我總想著時間還很多，可以慢慢來。可是最近這些日子，我越來越有危機感，我不能再等了。”

  她等著他解釋“危機感”從何而來，他卻不說了，只是握著她的手，柔聲道：“不用急著回答，試著換個角度來看我，或許很多事情會變得不一樣。我是你的合夥人，但除此之外，我也是一個喜歡你、想要對你好的男人，這並不矛盾。所以，答應我好好考慮，好嗎？”

  他娓娓道來，循循善誘，俊雅的面容和柔和的聲音仿佛帶著魔力，如深夜漫卷沙灘的海浪，看不見的力量，正一點一點蠶食著眼前少女脆弱的心防。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余米又被他那句“喜歡你”鬧得臉頰緋紅，她終於意識到這麽下去不是辦法，急急忙忙站起身來，抓起外套，磕磕絆絆地回答：“好……好的。時間不早了，我要先走了……謝謝宇哥……”

  她逃也似的跑向門口，連手機都忘了拿，穿外套的時候也手忙腳亂，拉鏈的搭扣扣了好幾次才拉上。

  簡星宇拿起桌上的手機走過去，順手拿起自己的外套，笑歎：“別著急，我送你。”

  “不必了，很近的，我可以走回去……”

  “這麽晚了，女孩子一個人不安全。”他伸手替她理了理外套的領子，“放心，在你沒有答應之前，我都只是你的合夥人和朋友。普通朋友也可以送你回家的，別那麽拘謹。”

  盡管他一再讓她放輕松，但兩個人之間，畢竟還是有什麽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兩個小區的距離不過兩站公交車的車程，簡星宇開車送她，連上進出車庫的時間，也只有十分鍾。

  十分鍾裡，她隻對他說了兩個字——

  “謝謝。”

  下車的時候，簡星宇抓著方向盤的右手突然橫過控制台，握住了她的手臂。

  “米米……”

  她不得不側過身子看著他。

  簡星宇那雙總是沉靜的眸子，也終於有了一絲猶豫的波瀾，仿佛蘊了千言萬語，最終卻隻說：“……你的答覆，別讓我等得太久。”

  “嗯……再見。”

  其實答覆什麽的，完全沒有頭緒好嘛！
  余米捧著一大束向日葵，靠在電梯裡犯愁。

  按理說，簡星宇有顏值有事業又溫柔又細心還會做飯，這麽完美的男人跟她告白，簡直是言情小說才有的情節，不動心幾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好奇怪——除了最初的震驚和緊張，她就再沒有其他感覺了。

  是不是太久沒有談戀愛，所以忘記心動的感覺了？總覺得還缺了一點什麽……果然還是因為兩個人太熟悉了嗎？
  她是不是太矯情了……

  “叮——”

  電梯到樓層了。

  余米倏然想起連續兩天出現在她家門口的那個身影，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

  電梯門緩緩打開，昏暗的門廳裡空空的，什麽都沒有。

  她輕輕吐了口氣，說不上是慶幸，還是失望。

  開門的時候，鑰匙沒拿穩掉在了地上。她隻好將花放在一邊，彎腰去撿，卻看到門邊的陰影裡，坐著一隻半舊的小號玩具泰迪熊。

  有點眼熟……

  她順手拿起那隻玩具熊，熊的格子襯衫胸口別著一張小字條，上面潦草地寫著：

  “我的好朋友包子，在你家寄養幾天，不許虐待他！別讓提拉米蘇抓他的耳朵！”

  看著這一行字，余米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想起來了，這是和時縉認識的第一天，他用來抵押蛋糕費的那隻熊。

  原來是他的好朋友啊……用好朋友來換錢，還真是難為他了……

  所以他今天也來過了呢。

  重重心事帶來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余米抱著小熊打開門，看著從房間裡悠然踱步而出的胖貓，笑眯眯地說：“提拉米蘇，給你介紹一個新朋友！”

  “你叫包子嗎？”

  余米把自己扔進沙發裡，雙手把泰迪熊舉到眼前，絲毫不覺得自己和一隻玩具聊天有什麽不對。

  小熊雖然打理得很乾淨，但看得出來年代已經很久遠了。毛色不那麽鮮亮，手腳不那麽靈活，連身上英倫范的格子襯衫也是半舊的。

  “你是不是陪著時縉很久了呀？”她伸手輕輕點了點小熊半透明的棕色眼珠，“他小時候是什麽樣子的，也和現在一樣不愛說話嗎？”

  “他唯一的親人離開的時候，你也陪在他身邊嗎？他是不是很傷心？有沒有哭鼻子？”

  包子當然不會回答她。

  她也不需要它的回答，她不需要任何回答。這些問題都是她一直想問卻問不出口的，她向來不是心直口快的人，思維總是慢半拍，很多話等到想起來要說的時候，就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還好，現在她有包子。

  直到身邊傳來提拉米蘇不耐煩的“喵嗚”聲，余米才發現，居然一個人自言自語了那麽久。

  她想對他說的話，竟然有那麽多。

  她怔了片刻，起身從抽屜裡翻出一條柔軟的羊絨圍巾，仔細疊好，又用抱枕圍了一個小空間，讓包子躺進去，再把圍巾蓋上。

  然後，她拍照發給時縉，又順便在朋友圈發了一條動態，配了兩個字“晚安”。

  等洗完澡回來，朋友圈已經有很多回復了——

  周小美yami：這麽早就睡，其中有鬼！[捂臉]
  袁胖胖 回復 周小美yami：可能是在宇哥家裡喝多了，宇哥家裡有很多好酒。

  周小美yami 回復 袁胖胖：原來……如此……[笑][笑][笑]
  Gary（林子皓）：晚安，好夢。[玫瑰]
  簡星宇：安。

  客-路飛的草帽：哇限量版的古董手工泰迪熊！土豪你好！土豪我們做個朋友吧！
  客-愛吃魚的阿may：米老板，你的圍巾顏色好漂釀，求鏈接！

  客-丟丟：米老板，你家情人節禮盒什麽時候推出？心水去年的覆盆子歌劇院，求推！

  ……

  看了兩遍，除了客人【路飛的草帽】的回復讓人驚訝之外，並沒有看到泰迪主人的隻言片語。

  她退出朋友圈，才看到時縉回了她的私信。

  點開，是一段五秒鍾的語音。

  “下雪了，明天記得帶包子去看雪景。”

  清冷又有磁性的聲音，帶著幾分慵懶隨性，聽在耳中，像是又回到了從前聽節目的日子，不同的是，這次的聽眾只有她一個人。

  真的好好聽啊……一不小心就聽了好多遍……

  余米捧起手機走到陽台上，室外刺骨的寒氣讓她裹緊了毛茸茸的睡衣，探頭朝窗外看去。

  果然下雪了。

  明明從簡星宇家回來的時候還什麽都沒有，這會兒卻已經下得紛紛揚揚。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接雪花，不一會兒手便冰得失去了知覺，又趕緊收回來放在嘴唇邊上呵氣。

  手機振了一下，是有微信進來了。她用僵硬的手指頭點開，還是時縉的語音。

  “你是想凍出病來，好逃避照顧包子的責任嗎？”

  她愣了愣，迅速抬起頭朝四周看去，深沉的夜色和漫天大雪中，燈火錯落，根本什麽也看不清。

  盡管如此，她還是下意識地理了理劉海，整了整衣服，才又回復道：“你在哪兒？”

  他回復了一個符號。

  余米急忙朝樓下看去，八樓的高度，隔著紛飛的雪花，模模糊糊地看到一輛黑色的越野車閃了閃車燈，隨後緩緩開動，駛離。

  她心虛地回到屋子裡，他的語音又發了過來。

  “關好門窗，早點睡，晚安。”

  “晚安。”

  她放下手機，冰涼的手掌輕輕按住臉頰，有一點點燙。

  不過是幾句語音而已，她的內心竟然如此雀躍……好像有點不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