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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遺忘的夏天長達32小時》第5章 只要他在,你的世界就不會改變
  第5章 只要他在,你的世界就不會改變
  唱一首沒有歌詞的歌,
  所有的旋律都是哼哼哈哈。

  跳一支沒有動作的舞,
  全部節奏只是晃、晃、晃。

  你是沒有才華的表演者,
  沒有聽眾,沒有觀眾,
  只有他,站在春風的發尖上。

  看著你,看著你。

  1.
  橙汁說:“你是不是真的喜歡小夏啊?”

  是周一的午休時間,唐柯和橙汁坐在食堂裡吃午餐。小夏沒來。橙汁忍不住想起唐柯去做臉模的事。

  唐柯說:“你別瞎說好不好。我就是可憐小夏。”

  橙汁表示不信。她說:“你籃球都不打,去給人家當臉模。我才不信是什麽可憐呢。”

  “我是怕許攸寧那幫人欺負她。”

  “你敢發誓?”

  “我去,你別搞得跟我女朋友似的好不好。還發誓,你發神經啊!”

  “誰像你女朋友啊!”橙汁母老虎一樣跳起來,“看你那德行,誰做你女朋友誰倒霉。”

  唐柯哈哈笑了,說:“急什麽啊,你白送我,我都不敢要。找你做女朋友那是找死啊。”

  橙汁掄起拳頭砸過來說:“我看你現在就是找死!”

  唐柯捂著頭,跳起來說:“哎呀,怕了你。我打球去了。你自己在這裡發瘋吧。”

  橙汁看著他跑遠的背影,臉上凶悍的表情,一點點收斂起來,沒進心裡,化成失落。

  在唐柯眼裡,她就那麽可怕嗎?

  她與唐柯相觸,仿佛成了一種既定的模式。一張嘴就想挑釁,一抬手就想暴擊。她好羨慕小夏,安靜,隱忍,像一道風景。

  下午自習課,一個人的唐柯有點兒無聊。他給小夏發短信:“今天怎麽沒來上課?”

  可是等了半天,小夏也沒回。唐柯忽然就有那麽一點兒擔心了。課間的時候,他直接打了過去。

  小夏半天才接起電話。

  唐柯說:“出什麽事了?怎麽不回我?”

  “我……”小夏不知道怎麽說。她不想告訴唐柯自己挨打的事,被踩的右手臂一直在痛。爸爸帶她去了醫院,還幫她請了假。爸爸大概也不想學校知道。

  唐柯等不急追問:“到底怎麽了?”

  “沒什麽,我病了。”

  “什麽病啊?”

  “嗯……反正就是病了。”

  上課鈴已經響了,唐柯匆忙地說:“小夏,你知道你有多笨嗎?”

  “有多笨?”

  “連謊都說不好。”

  電話掛線的那一刻,兩個人分立在不同的空間,卻不約而同地沉寂了。時間默默地從一端流向另一端,傳遞著某種不為人知的波動。

  這天放學,唐柯直接去了1班。他是來堵倪雪晨的。想起周五小夏參加完二次顏,周一就沒來,多少和倪雪晨有關系。如果真是病了,用得著遮遮掩掩嗎?她一定是在維護某個人才吞吞吐吐吧。

  倪雪晨剛從教室出來,唐柯就迎了上去,說:“你過來一下,找你有事。”

  站在倪雪晨身邊的男生,名叫梁齊思。梁齊思是R圈裡和倪雪晨走得最近的朋友,他開玩笑說:“喲,男朋友來了。”

  走廊裡一陣笑聲,可是倪雪晨的眼神掃過去,一瞬就安靜了。

  唐柯氣勢洶洶地帶著倪雪晨進了消防通道。這邊的樓梯很少有人走,黑漆漆的,只有大門的四方窗子,透進一束光。

  唐柯說:“你以後離小夏遠點兒!”

  倪雪晨站在陰影裡,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為什麽?”

  “她不是你們圈子裡的人。”

  “我們是什麽圈子?”

  “你別和我裝糊塗!”唐柯有點兒搞不懂,自己的野蠻在倪雪晨不冷不淡的笑容下,顯得毫無威懾力。他伸手直抓向倪雪晨領口,耍狠地說,“別拿我的話當耳旁風……”

  唐柯話還沒說完,門外忽然就衝進幾個男生,把他拽開,直接按在了牆上。

  倪雪晨整了整襯衫的領口,說:“以後動嘴就好了,千萬別動手。這個學校裡,還沒聽說有人敢動Rex的人。”

  唐柯全身拚力掙扎,也無濟於事。他憤怒地說:“哼!我管你什麽Rex不Rex的。你要是敢欺負小夏,我一定不放過你。”

  倪雪晨走到唐柯面前,憐憫地拍了拍他的臉頰說:“等你有這個實力,再來和我說吧。”

  2.
  小夏周二就去上學了。

  雖然手臂還是會痛,但她怕唐柯再打電話來。清晨,唐柯一進教室就興奮地走過來說:“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

  唐柯的大嗓門,引來了同學的側目,小夏有點兒尷尬。她說:“我能出什麽事啊,就是有點兒不舒服。”

  “現在好了嗎?”

  “好了。”

  “今天下午,我們和三中打比賽哦,過來給我加油!”

  “嗯。”小夏點點頭。

  小夏拿出書,又開始背單詞了。耳後的頭髮滑下來,可她不敢撥。因為唐柯趴在桌子上,一直在看她。她想問“看什麽呢”,可又怕問了,唐柯就真的不看了。她喜歡唐柯注視自己的目光,一種壞壞的關懷。

  她想就這樣一直寫下去,寫下去,教室裡溫暖寧靜,晨光曖昧不清。

  直到許多年後,小夏都記得這個普通又平凡的早晨,沒有誰對誰說過喜歡,更沒有談過愛與不愛。一切的美好都存留在心裡,悄然綻放,開出素淡而純美的花朵。

  這天下午三點就放學了。小夏跟著助威的人群去了體育館。因為是校際比賽,高中部借了大學的籃球館打球。

  橙汁也來了,拉著小夏和她一起坐。

  唐柯看見她們,跑過來,他把書包放在小夏前面說:“嘿,幫我看著啊,裡面有錢呢。別忘了。”

  小夏說:“嗯。我能記住。”

  橙汁說:“不是有更衣室嗎,乾嗎放這兒?”

  唐柯瞪了她一眼,嫌她多嘴。他說:“小夏聲太小,你一會兒喊大聲點兒啊!”

  “你當我喇叭啊!”

  “橙汁!”唐柯一本正經地說,“這個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我相信你一定有決心有能力做好大喇叭的工作。一聲獅吼,嚇破敵人膽!”

  “去你的!”橙汁給了唐柯一拳。

  唐柯捂著“受傷”的肩膀,深表肯定地說:“對對,這個氣勢就對了。”

  “快滾!”

  唐柯嘻嘻哈哈地跑走了。他準備今天要在小夏面前好好表現一下。然而作為主力,教練卻沒安排唐柯進入首發陣容。唐柯看著隊友跑上場,不解地問教練:“為什麽不讓我上?”

  “戰術問題,你不用問。”

  “什麽戰術啊?”

  “坐著去。”

  唐柯隻好坐在一邊生悶氣。第二場,教練換了幾個主力下來休息,可是仍沒把唐柯換上去。唐柯又憋不住了,跑去問教練:“今天為什麽放我冷板凳?”

  “你不用問。”

  小夏遠遠地坐在看台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能在心裡替唐柯著急。橙汁看不到唐柯上場,加起油也沒了力氣。

  第三場的時候,裡德已經落後了,7分之差,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再不追上,後面想追可就難了。

  就在這時,觀眾席裡的女生發出了小小的騷動。

  是倪雪晨,他從門外走到場邊。他不看比分,也不看比賽。他隻隔著賽場,遠遠地向唐柯望過來。

  他的臉上,帶著漂亮的笑容。

  但唐柯卻感到一種濃濃的挑釁。他豁然明白教練為什麽不用自己了。憑倪雪晨的家庭背景,教練怎麽會為了他,而去得罪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倪雪晨。

  唐柯惱怒極了,可又沒辦法。他只能對著場對面的倪雪晨,豎起中指。

  然而,那可是倪雪晨哦,涵養好到讓人沒脾氣。他連眉毛都沒動一下,隻用排山倒海的溫柔笑意,就淹沒了唐柯的憤怒。

  倪雪晨沿著場邊,走到觀眾席,在一片驚訝的目光中,坐在了小夏身邊,說:“嘿。”

  小夏張著嘴,愣愣地看著他。橙汁用手肘撞了一下小夏,小夏才反應過來說:“啊……你也來看比賽啊?”

  倪雪晨搖了搖頭說:“我來看你。”

  “我?”小夏的腦子真的有點兒不夠用了。

  “昨天怎麽沒來?”

  “我病了。你怎麽知道我沒來?”

  “你的一個朋友來找我,覺得是我害你來不了。”

  小夏一下就知道這個朋友是誰了。在裡德,她只有兩個朋友,一個在身邊,一個在打球。

  在身邊的這位朋友,一下子激動起來:“唐柯昨天因為小夏沒來去找你了?”

  倪雪晨沒有回答橙汁。他只是看著場邊向自己怒目而視的唐柯說:“小夏,一個人,沒有朋友不可怕,可怕的是交錯了朋友。有些人,你和他在一起久了,會拉低自己的層次。”

  橙汁當然聽得出他在暗示什麽,不愛聽地說:“你說誰拉低層次呢?”可是倪雪晨依舊不理橙汁。他說:“雖然我不認識他,但我覺得,和他走得太近對你不太好。”

  “那個……那個……”小夏不知道要怎麽說好。

  橙汁幫她說:“你管得可真寬。”

  倪雪晨終於和橙汁說話了:“我明白,聽另一個人批評自己喜歡的人,一定會不高興。但是,我說的是事實。”

  橙汁頓時如炸彈般叫起來:“誰喜歡他了!他算個毛啊,我會喜歡他!”

  倪雪晨微笑地看著橙汁,臉上盡是不言而喻的表情。

  他說:“就請你幫我轉告他吧。讓他以後學聰明一點兒,不要隨便插手我的事。今天只是個提醒。”

  橙汁迷糊地說:“什麽意思?”

  倪雪晨沒再理她,只是和小夏說了聲再見,就起身離開了。他邊走邊發了個短信。教練那邊就安排唐柯上場了。

  橙汁看唐柯上場,頓時激動得叫起來。

  小夏呆呆地坐著,回放倪雪晨的話。什麽叫“聽另一個人批評自己喜歡的人”呢?

  橙汁那麽誇張的反應,難道是真的?
  唐柯上場前,對她們遠遠地揮了揮手。小夏和橙汁一同揮了揮手,又一同停下來。某種尷尬的情緒,在滿場的加油聲中,一閃而過。

  3.
  唐柯上場,已經是第四場了。他興奮地大喊了一聲,衝了上去,一時間,裡德的氣勢全上來了。橙汁甩開她的“大喇叭”嗓門,助威聲一浪高過一浪。

  唐柯心裡憋著一口氣,打得自然橫衝直撞。他帶球突破重圍,連連得分。這一天的比賽,裡德最終以3分的優勢,獲得了勝利。終場哨吹響的一刻,全場都爆發出熱烈的歡呼。

  唐柯興奮極了,對著看台上的小夏又蹦又叫。小夏回應著,準備從看台上跑下去。

  但,她可是迷糊的小夏啊,完全把腳下的書包忘得一乾二淨,剛一抬腿就被書包帶絆倒了,從看台上直接跌了下來。

  唐柯看到摔下來的小夏頓時慌了,他撥開人群,飛快地衝到小夏的身邊。

  小夏的胳膊摔傷了,衣服裡滲出鮮紅的血。橙汁尖叫著說:“呀,出血了!”

  唐柯看著,心裡痛得要命。他想幫她挽起衣袖察看傷口,可小夏卻猛地按住他的手,眼裡盡是乞求的神情。

  唐柯一怔,恍然明白了什麽,背起她向醫務室跑去。

  橙汁跟在後面,大聲地喊:“喂,先把傷口堵住再走啊。”

  可唐柯跑得更快了。

  他明白,小夏胳膊上一定是藏著不想讓別人看到的傷痕。她的自尊,早已傷痕累累,她不想自己的傷害,赤裸裸地暴露在別人眼前。

  醫務室的吳老師,被滿頭大汗的唐柯嚇了一跳。他讓唐柯把小夏放在床上,然後拉起簾子。

  唐柯在外面,焦急地等著。橙汁也氣喘喘地趕來了,說:“你跑那麽快乾嗎啊?”

  就在這時,簾子裡傳來吳老師一聲驚訝的低呼:“這不只是今天摔的吧?很多都是舊傷啊,是誰打的?”

  看來唐柯沒有猜錯。小夏不讓他挽起衣袖,就是不想讓同學看見她身上的傷。

  唐柯“唰”的一下拉開了簾子。小夏隻穿著背心,嚇得立時蜷起身體,可依然掩不住手臂後背深紫淺青的淤痕。

  唐柯仿佛被怒火點燃了。他憤怒地大吼著:“是他乾的吧!我今天非揍他去!你和他斷絕關系吧。”

  吳老師急了,把他推出門外說:“唐柯,你是男生,你想幹什麽?”

  唐柯懊惱地踢著牆,心中溢滿的憤懣無處爆發。

  而留在醫務室裡的橙汁,詫異地看著小夏說:“怎麽會這樣?誰乾的?”

  小夏慌忙套起衣服,一言不發。

  “唐柯是不是知道,他是渾蛋嗎,不幫你。你告訴我誰乾的,我去報警。”

  小夏一把拉住她說:“別,是我爸。”

  “你……爸?他經常打你?”

  小夏低下頭,沒說話。

  從小被父母寵慣的橙汁,完全理解不了一個女孩子,如何在父親的暴虐中長大。小夏剛剛包扎好的手臂,在慌亂中又滲出了血跡,橙汁看著不知所措。

  4.
  這天,唐柯一個人送小夏回家。橙汁沒有跟去,她第一次發現自己所有的強悍,不過是年少的肆意。當真正面對現實的殘酷,她連直視的勇氣都沒有。

  黃昏是這個世界的魔法時刻,街道變得熱鬧起來,各種美食的香味交織在一起。唐柯和小夏並肩走在夕陽下,空氣泛著玫瑰般的色澤。

  唐柯說:“小夏,你什麽時候能變得聰明一點兒呢。別再馬馬虎虎了。認真點兒讀書,將來能考上大學就可以不用和你爸住一起了。”

  小夏卻歎了口氣說:“我聰明不了的,只會越來越笨。”

  “Hey, Hey, Hey,別這麽悲觀好吧。”

  小夏停下腳步,拉起唐柯的手,插進她纖弱的頭髮裡。唐柯怔了一怔,剛想問為什麽,卻忽然觸到一塊凹凸不平的疤。

  小夏說:“摸到了嗎?8歲的時候,我媽愛上了別人,離開了我和爸爸。我哭著要媽媽。可那天我爸喝了酒,給了我一巴掌。那是他第一次打我。我毫無防備,結果撞傷了頭。從那以後,我記性就變得不好了,背過的東西,做過的事,常常轉眼就忘了。我還失去了大部分的味覺,只能嘗出酸和辣。”

  唐柯默默聽著,心如刀絞。現在他才明白,小夏為什麽會愛吃他的酸辣麵包。想起從前他欺負小夏、罵她笨的過去,唐柯就恨不得痛扁自己。他訥訥地說:“對不起。小夏。”

  “喂,是你教我不要說對不起的啊,你自己怎麽忘了。”小夏依舊拉著他的手,向前走去。她說,“其實挺有趣的,雖然我總記不住現在的事,但8歲前的記憶卻清晰無比。尤其是有關媽媽的,她笑的樣子、說的每一句,我都記得一清二楚。她離開的那天晚上,悄悄地來我房間看過我,她和我說,小夏,人的一輩子好短,要學會忘掉那些不開心的事。那樣到你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才不會悲傷,不會不開心。所以……唐柯,不用和我說對不起啊,不好的你,我都忘了。”

  小夏的臉上,帶著無憂的笑容,細碎的光線,似乎可以穿過她的身體,把她照得透明。

  唐柯靜靜地看著,心裡仿佛可以聽見破土而出的聲響。

  這一年,他16歲了。懵懵懂懂的少年,還不知道說什麽可以表達一種關懷與心疼。他隻想在這個滿天霞光的傍晚,緊緊攥住小夏的手,不想放開,不能放手。

  這天,他一直送小夏走到家門口,結結巴巴地說:“小夏,以後……以後……那個……”

  “什麽?”

  “呃……你願不願意……”

  小夏定定地看著,等待著他。

  可唐柯卻撓了撓頭髮,說:“唉,明天見吧。”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晚上,小夏又一次睡不著了。她躺在床上,四周是一片黑暗。月光停在窗簾上,映出微微翕動的影子。她有點兒明白媽媽當初讓她記住開心,忘掉悲傷的用意了。爸爸的打罵,老師的鄙視,還有同學那些不夠友善的嘲諷又能怎樣呢?這些事終究會過去。她只要記住,就在幾個小時前,唐柯握住她手的樣子。她的內心就是快樂的。她從不知道,男孩子的手,原來是這樣的,有硬硬的骨頭和粗澀的繭。

  唐柯在門前那句沒頭沒腦的話。小夏想起來,就會忍不住發笑。

  他是要說什麽呢?

  以後要怎樣的呢?

  他不是鬥起嘴來厲害得不得了的人嗎?

  原來也會有吞吞吐吐的這一天呢。

  小夏想著,想著,天就亮了。淡藍天光,糅雜進日出的微紅。

  小夏走下床,推開窗子,晨風灌滿她的睡裙,像長長的魔法長袍。

  她閉起眼,喃喃地念起一串咒語,說:“讓我知道,唐柯想要說什麽吧。”

  於是,她聽見樹葉在風中的細語,鳥兒在空中歌唱。陽光細細密密地鋪在臉上,如同可頌麵包一樣發出“哢嚓哢嚓”的酥響……但,她仍沒有聽見唐柯那句沒說完的話。

  5.
  很長一段時間,小夏把唐柯沒說完的“願不願意”私藏在心裡。她常提醒自己,不要想,不要想。這個世界給了她太多的失望,她早已學會不要去奢望。

  但是,誰能阻止那些藏匿在心裡的渴望,像睡在春天裡的一枚種子,不自知地被喚醒在溫暖的空氣裡,探伸出稚嫩的卷須,生長著,蔓延著……

  每天放學,唐柯都會繞一點兒路,陪小夏一起回家。小夏總以為他會和自己說點兒什麽,可是唐柯好像已經忘記了。有些話,錯過了機會,也許一輩子都不會說。就像童年裡錯過的某個玩具,只能埋藏在記憶的角落。一個每天懶洋洋的、拽拽的、有時又嬉皮笑臉的男生,很快就會忘記曾經想說的,很重要很重要的話。而一個每天安安靜靜,喜歡胡思亂想和對自己說話的女生,會幫他記著,有一句話,有一句很重要很重要的話沒說完。

  小夏說:“唐柯,其實你不用送我的。”

  “我喜歡,你腦子不好,萬一忘了怎麽回家怎麽辦?”

  小夏說:“我要習慣了你送我,有一天你不送了,那我才真找不到家呢。”

  “那我保證天天送你。”

  “真的?”

  “真的。”

  那一天,小夏望著唐柯離開的背影,忽然就想起了小白。想起與小白的最後一次見面。她好怕唐柯會和小白一樣,留下一道無解的問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的,在小夏的記憶裡,小白永遠是最神秘的存在。有時,她會在夢裡回到那一天,小白帶著她,躲過看門的阿姨,乘著透明的電梯,一路升到18樓。

  小白仰頭看著巨大的玻璃天頂說:“如果我們打開結界,發現外面的世界根本不是我們想看到的怎麽辦?”

  小夏說:“那也總比沒看過好啊,對不對?”

  小白轉過頭,看著小夏說:“傻瓜,結界已經打開了,只是你還沒看見。”

  “啊?打開了?”小夏迷糊地問。

  “小夏,你說咱們為什麽總在兒童樂園裡遇見呢?”

  “因為……因為……”

  小夏想不出來。

  小白說:“如果下次咱們再見面,我就告訴你。”

  從此,小夏一直期待著再次遇見小白。

  可是,沒有,一次都沒有。

  小白就像是一團空氣,就此隱遁在繁蕪的世界中。

  小夏再也沒有機會知道,他們為什麽會一次又一次地相遇。也沒有機會知道,小白究竟打開了一個怎樣的結界。

  後來的日子,唐柯真的天天送小夏回家。他仿佛在堅持著一種無形的承諾,給小夏看,也給自己看。

  有時候,橙汁會和他們一起走,但更多的時候不會。

  一個是她可憐又可愛的朋友,一個是她討厭又喜歡的男孩兒。橙汁站在他們中間,像一塊多余的石頭,強行塞著,磨折自己。

  唐柯和橙汁說得最多的就是,“你看看小夏……”這個句式。

  你看看小夏,才是女生。

  你看看小夏,說話多好聽。

  你看看小夏,萌萌噠多好。

  你看看小夏……

  小夏總會維護橙汁,說:“你少說我們汁汁,汁汁多有性格,是你不懂欣賞好不好。”

  然而橙汁聽了,心裡卻更加難過。全世界都欣賞她又能怎麽樣?她最想懂自己的人,卻視自己如哥們兒。在他眼裡,她永遠不會是一個被愛、被關懷、被心疼的女生。

  6.
  時間跳進高三,繁重的功課,急凍住三個人不清不楚的感情,也急凍住三個人不退不進的關系。每個人都仿佛關進另一個時空,用一本一本的習題集,封擋住出口。或許,他們自己也需要一個借口,不去打破這種微妙的平衡。因為一旦脫下友情的外衣,誰也不知道裡面會是什麽。

  每周小夏都會去二次顏。倪雪晨依舊對她特別關照。

  而小夏也慢慢習慣了這種關照,她覺得倪雪晨就像她的一個兄長,謙和溫暖地照顧著她。

  有時,她會產生一種錯覺,她有了一個知心的閨密,一個貼心的兄長和一個忠心的男朋友。

  帽子說:“麻煩你清醒一下。你這個閨密和你喜歡同一個男生啊,你們真能成為朋友嗎?還有你這個兄長,對你好得也太莫名其妙了吧,肯定有鬼好不好?還有你這個男朋友哇,從來沒說過一句我喜歡你哦。一句都沒說過哦,一句都沒有哦。”

  小夏說:“你煩不煩?我自己想著玩兒不行嗎?”

  帽子說:“我是怕你想著想著就當真了呢。”

  10月的時候,小夏被父親打的事,終於從吳老師的嘴裡,傳進校長的耳朵。校長已經59歲了,40年的教齡,幾乎把大半生都奉獻給了裡德。他不辭辛苦地開始了家訪的歷程。

  校長第一次登門,把小夏和靳卓言都嚇了一跳。

  是個周末,靳卓言意外地說:“您怎麽來了?”

  校長不客氣地說:“我的學生被打了,我總要來看看吧。”

  那天,校長了解了靳卓言的近況。靳卓言也基本如實相告。他是個牙醫,和朋友合開了一家私人診所。最近幾年,喝酒喝得太厲害,給人看病的時候經常手抖。不過診所生意還好,乾脆做了甩手掌櫃。

  校長對靳卓言說:“你啊,最好去戒酒中心住一段時間,把身體和精神狀態都調整一下。”

  靳卓言訕訕地找借口:“主要沒有時間,工作太忙。”

  校長看了眼小夏,語重心長地說:“小夏也沒時間,再等等,她就長大了。”

  校長走了之後,靳卓言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小夏怯懦地看著爸爸,不知道他會怎樣。她怕怕地說:“那個……不是我說的。是有一次醫務室的老師看見的。”

  靳卓言拉過她的手臂,溫柔地把她擁進懷裡,說:“對不起,是爸爸不好。”

  小夏猶豫了一下,慢慢把臉靠在爸爸的胸前,警惕的身體,也漸漸松緩下來。她好想爸爸可以永遠這樣愛她。

  時間轉進下學期,裡德附中的畢業班,有三分之一的學生已經輕松了,因為他們拿到國外一些學校的入學通知。但Rexer一個都不會離開。裡德是他們既定的起點,是通往成功的人脈和捷徑。

  4月的時候,校長特別找小夏談了話。他和大學的校長溝通了一下,決定通過自主招生的渠道,把小夏送進裡德大學。

  校長說:“我知道你的家庭情況,只要你努力一點兒,沒問題的。”

  小夏說:“校長,謝謝你幫我。”

  校長歎了口氣說:“你爸爸也是我學生,是我沒教好他。”

  那天,從校長室出來,唐柯一直在等她。他迎上去問:“校長找你乾嗎啊?”

  小夏抿了抿嘴說:“唐柯,你大學要考哪裡啊。”

  “我能往哪兒考啊。教練說我在籃球隊的時候,拿過省第一,可以以體育特長生進咱們裡德的大學。”

  小夏忍不住笑了,說:“校長說幫我通過自主招生進裡德呢。”

  唐柯高興得一拍巴掌,說:“太好了,咱倆可以不分開了。”

  6月,大考過後,班裡的同學舉辦謝師宴。大家都喝多了,包括譚英。她找到坐在角落裡的小夏,說:“你的事我聽說了。作為班主任,我從來沒有好好地了解過你的情況,真是對不起。”

  小夏沒想過譚英會找自己道歉。她拉著老師的手,不知道說什麽,只是覺得三年裡的委屈,統統都不見了。

  這一天,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發瘋,有人沉默,像是在歡慶青春裡的最後一場盛宴,從此步入一個全新的世界。

  但小夏的心卻是安定的。

  因為唐柯還在,她的世界,就沒有改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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