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一箭落旗

  就說在魏冉率領著聯軍與楚軍主力在沘水防線對峙之際，另外一支秦軍已然從秦國悄然向著楚國腹地進發了。

  因為沘水防線楚國與聯軍雙方對峙數月，始終僵持不下，整個楚國的注意力幾乎都投入到了垂沙之地；

  所以對於這支從秦國悄然出發的另外一支秦軍，楚國並沒有給予足夠的關注。

  正是在楚國上下的忽視之下，這一支大軍的前鋒在副將白起的統率之下，不過區區半月之間就已然奪下了楚國數座城邑。

  一番攻城拔寨之後，秦軍的主力已然抵達了楚國鄧城城下。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在大軍的腳步抵達鄧城之前，秦軍的斥候就已經悄悄地混入的鄧城之中，將城內情況摸了個清清楚楚。

  得知如今鄧城之內不過區區數千守軍之後，秦軍上下都鉚足了一口氣，恨不得立刻攻取下眼前這一座城邑。

  可是就在一名秦軍將領代表全軍將這個建議稟報給身為副將的白起之時，他的一聲號令卻讓一切戛然而止了。

  視線望著不遠處那一座城邑，耳畔回想著剛剛將領的話語，白起的目光之中一道沉思之色閃過。

  數息之後白起收回視線，對著身旁的秦軍將領沉聲說道：“傳我將令，全軍將士，就地扎營。”

  白起的這一道命令，讓身旁的這一名秦軍將領立時就是一愣。

  在他看來己方這一次所率領的四萬大軍皆是精銳，如何是鄧城之內的區區數千守軍可以阻擋得了的。

  若是趁著城內楚軍還沒有準備完畢，秦軍完全可以一鼓作氣，奪下這一座鄧城。

  到時候自己等人便能夠在鄧城之中休整，又如何需要多此一舉，在城外修築營壘呢？

  這一名秦軍將領想要將自己心中的想法向白起稟報，可是當他的視線與對方對視之時，那一道如同寒芒一般的目光卻是讓他不敢生出半點質疑的念頭。

  沒有辦法之下，這一名秦軍將領也只能向著白起躬身一禮，“末將遵令。”

  一句話說完之後，這一名將領策馬離開，而白起的目光卻是再次看向了不遠處的那一座鄧城。

  ……

  楚國，鄧城，秦軍大營。

  中軍大帳之中，身為如今這一支大軍的統帥，此刻的白起正坐在幾案之後快速的書寫著。

  筆走龍蛇之間，一張絲帛之上一個個帶有幾分肅殺之氣的篆字呈現其間。

  如果有誰能夠站在白起身前探看，一定可以從那一個個的篆字之中，讀懂白起這份帛書的用意。

  事實上，白起之所以會寫這份帛書，不是因為別的，而是想要勸降鄧城之內的楚軍。

  沒錯，就是勸降。

  經由此前撒出去的斥候的探查，白起不僅了解到了此刻的鄧城之中不過區區數千士卒，而且還知曉了城內鄧縣縣令景應的聲名。

  在斥候所傳回的消息之上，這位景應縣令可是一位十分有作為的好官。

  奉楚王羋槐之令上任以來，身為鄧縣縣令的景應不僅率領著百姓興修水利，更是時常遊走於田間地頭，察訪縣內各處民情。

  在他治下原本處於漢水、湍水兩條水系交匯處的鄧城，變得越發繁盛了起來。

  發展民生的同時，這位景應縣令卻也沒有忘記鞏固城防。

  吸取了十數年之前魏國、韓國兩軍攻至鄧城的教訓，景應率領著城內百姓在鄧城之外修築了一道十分堅固的城牆。

  這道城牆剛剛白起也曾親自前往觀察過，雖然僅僅憑借這一道城牆還不足以抵擋秦軍南下的腳步，但是卻也能夠給秦軍帶來不小的損傷。

  根據上面所說的這些，白起心中明白這位景應縣令不僅是一位能力出眾的官員，而且在鄧縣百姓心中有著不低的地位。

  如果秦軍真的貿然對鄧城展開攻勢的話，憑借這位景應縣令的聲望，城內的百姓一定會齊心協力抵抗秦軍的攻勢。

  明白了這一點之後，白起心中一個念頭卻是悄然生出，能不能先禮後兵、說服這一位景應縣令投降。

  如果他選擇投降，秦軍就可以兵不血刃地拿下鄧城，也能夠避免一些無謂的傷亡。

  退一步說，就算是到時候勸說景應投降的計劃失敗了，白起也完全有時間對鄧城展開攻勢。

  於是，在大軍抵達鄧城之時，白起並沒有立刻下令攻城，而是選擇了就地扎營。

  數息之後，當白起將手中毛筆緩緩落下之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卻是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耳畔。

  “將軍，末將有事求見。”

  當聽到大帳之外傳來的求見之聲，白起的頭猛然抬了起來，一道興奮的神情出現在了他的臉龐之上。

  “快進來。”

  伴隨著白起這一道招呼之聲，一名身著墨色甲胄的秦軍將領出現在了大帳之中。

  對於出現在眼前的這一張面孔，白起可以說是十分熟悉了。

  “李兄。”

  沒錯，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過去數年以來一直和白起駐守鬱郅大營的李璣。

  “末將李璣，拜見白起將軍。”

  看著李璣來到自己前方準備行禮，白起一下子就從幾案之後站了起來，然後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一把攔住了他正準備低下去的動作，白起帶著笑容對著李璣說道：“李兄何必如此，快起來。”

  將面前的李璣扶起身來之後，白起略微回憶了一番，詢問起了他的來意。

  “李兄，如果白起沒有記錯的話，你此刻應該是在司馬老將軍帳下聽命，如何會突然出現在我軍中？”

  “將軍所說的不錯，此前我確實是在司馬老將軍帳下。”輕聲回應了白起一句之後，李璣繼續出聲解釋道：“司馬老將軍用兵一向謹慎，擔心鄧城城池堅固、你部兵力不足，所以命令我率領一萬精兵前來增援。”

  聽完了李璣的解釋之後，知曉司馬錯謹慎性格的白起心中了然，隨即輕輕地點了點頭。

  然後當他的視線在面前的李璣身上上下打量之時，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一副驚喜的神情在其面容之上浮現了出來。

  “李兄，你的到來，可以說是正及時啊。”

  說完這一句話語，白起迅速轉身，數步之間便已然走到了自己的幾案之前。

  從幾案之上拾起那一張剛剛寫好的帛書，略微沉思片刻之後，白起重新走回了李璣的身前。

  看著白起說完話之後做出的這一番動作，一直站在一旁默默注視著一切的李璣心中頓時有些疑惑。

  迎著李璣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神情，白起就手中帛書迅速收起，臉上帶上了一分笑意。

  “李兄，如果白起沒有記錯的話，李兄可是一手不弱於楚國養由基的射術的吧？”

  雖然不明白白起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問出這句話，但李璣還是帶著幾分謙虛承認了白起所提到的事情。

  “在射術之上，李璣確實是有些心得，不過與昔日的楚國神射手相比卻是多有不如。”

  “李兄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在義渠之地，白起可是親眼見證過，李兄可是張弓搭箭將蒼穹之上的一隻鴻雁射落。”

  “依白起看來，李兄的這一手射術就算是在天下之間，也是無可置疑地位列頂尖。”

  對於李璣射術的好一番稱讚之後，白起臉上的神情突然一肅，眼中更是浮現了道道鄭重之色。

  “李兄，白起有一事相求，還請李兄務必相助。”

  眼見白起如此，與他相交莫逆的李璣如何會說出什麽推辭的話語，當即躬身一禮。

  “李璣，但聽將軍調遣。”

  ……

  “駕……駕……駕……”

  鄧城之外的平野之上，一陣陣嘹亮的催馬之聲伴著馬蹄踏地沉悶響聲不斷響起。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就見地平線之上先是有一股煙塵卷席而起，又有十數道飛騎疾馳而來。

  這些高速馳騁的戰馬之上，騎在最前方的兩道身穿著墨色將領甲胄的身影顯得格外英武。

  “駕……駕……駕……”

  這一陣陣不時響起的催馬之聲，自然難免引起城內楚軍士卒注意。

  此刻的他們已然緊緊握住手中的利刃，將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射到了眼前這一支突然出現的隊伍之上。

  “全軍警戒！”

  伴隨著城內楚軍的如臨大敵，這一支不過區區十數名騎兵的隊伍卻是在鄧城之外數百步外停了下來。

  “籲……”

  “籲……”

  兩道控馬之聲在鄧城之外響起，隨後就見白起注視著眼前的鄧城，對著身旁的李璣輕聲詢問道：“李兄，你看看這鄧城如何？”

  順著白起的話語，李璣的視線緩緩打量起了眼前這一座城邑，而他臉上的神情也因此而變得凝重了許多。

  “將軍，依末將來看這鄧城城牆堅固，若是想攻佔此城，耗費數倍於守城的兵力也不是不可能。”

  “不錯，李兄的看法與白起相同。”

  說話之間，白起的右手從戰馬右側的箭壺之中取出了一支羽箭，在那羽箭之上綁縛著的正是剛剛白起所書寫的帛書。

  將這支羽箭遞到李璣的面前，白起一邊估計著自己所處位置與鄧城的距離，一邊對著身旁的李璣沉聲問道：“李兄，此刻我等所處的位置，距離鄧城的城牆大概兩百余步。”

  “你有沒有把握能夠將這一杆羽箭，給我射入那鄧城之內？”

  聽到白起所提出的要求，李璣看向鄧城的雙眼逐漸迷了起來，與此同時他的目光之中卻是出現了無限的寒光。

  “將軍放心，李璣不敢說射術有多高超，但這區區兩百余步還是不難做到的。”

  數息之後，李璣一手從白起的手中將那一杆羽箭取過，一手從身下戰馬的身側取過自己平日裡所用的強弓。

  “呼……”

  輕輕呼出一口濁氣，李璣緩緩拉動弓弦，在一陣細微的聲響之後弓弦被拉成了滿月。

  閉氣凝神，這一刻李璣的目光緊緊地注視在了前方，天地之間都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人般。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正當李璣已然瞄準好兩百余步之外的鄧城城頭之際，一股聲音卻是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耳中。

  順著聲音的方向，李璣將自己的視線側移了幾分，一杆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的楚字大旗出現在了李璣的眼中。

  當看到那一面旗幟之時，一抹笑容悄然出現在了李璣的臉上。

  雙臂微微轉換方向，下一刻李璣手中弓箭所針對的目標已然換成了那一杆在風中高高飄揚的楚字大旗。

  “呼呼呼……”

  又是一陣粗重的呼吸聲在耳畔響起，李璣努力地平複著心情，將自己的全部心神都投注到了手中的利箭之上。

  下一刻，伴隨著李璣手指的猛然松開，伴隨著弓弦的劇烈震蕩，一杆利箭便向著城頭之上射了過去。

  “敵襲！”

  當聽到那一道破空聲的楚軍不斷地呼喊著，當驚恐的氛圍逐漸籠罩那片城頭之時，那支射出的利箭已然來到了城牆之上。

  “哢嚓……”

  一道清脆的木頭斷裂聲在城牆之上響起，然後城牆之上的一乾楚軍就眼見著那面楚字大旗的旗杆被攔腰折斷。

  沒有了旗杆的支撐，那一面楚字大旗哪裡還能夠維持得了自己原本的狀態，徑直向著鄧城的城牆之下就摔了下去。

  眼見著這一幕，作為這一切始作俑者的白起和李璣兩人相互一笑，然後紛紛策動身下戰馬沿著來時的方向快速奔回。

  白起和李璣一行人走了，可是鄧城城頭之上的慌亂卻才只是剛剛開始。

  只見城頭之上的楚軍士卒一邊焦急地跑下城頭，準備打開大門去撿拾那一面掉落在外的旗幟；

  一邊在周圍四處搜索，找尋著那一杆被李璣射入城內的羽箭。

  好一番的手忙腳亂之後，那一杆羽箭卻是被送到了今日值守的楚軍百將面前。

  “百將，這就是秦軍射入城內的羽箭。”

  從身前士卒的手中接過那杆羽箭，楚軍百將的視線在其上仔細地打量了起來。

  而當那一卷被綁縛在其上的帛書映入眼簾之時，楚軍百將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了一道肅然。

  “我去稟報縣令，你等在此堅守，不得有半點懈怠。”

  “諾。”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