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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熾(合集)》第61章 夜雨聲煩之春(1)
  第61章 夜雨聲煩之春(1)
  這不該是父子相見的情形,他們本該擁抱本該哭泣,本該有再也不會拋下你的許諾,可什麽都沒有,有的只是充滿敵意的對視,如猛獸們的重逢。

  教廷來客
  星歷1876年,世界的北方,克裡特島。

  深夜,小教堂,烏黑的屋頂下擺滿了白色小床,每張床上都睡著一個眼簾低垂的男孩。

  夜雨紛繁,空氣悶濕,黃銅吊扇緩緩地旋轉。

  這是一座由教廷出資創辦的小學校,名叫諾丁山初等學校,學校圍繞一間小教堂建造,教師也由牧師和修女兼任。學校規定孩子們都得住校,校舍不夠,就把男生宿舍搬進了小教堂。

  今晚負責巡夜的是莉諾雅,年方二十歲的年輕修女,教美術和音樂。莉諾雅生得很漂亮,皮膚像最上等的白瓷那樣瑩潤,嘴唇天生就是亮眼的櫻色,別說年輕的男老師們會借故親近她,連小男生也圍著她的裙角轉圈。曾有過剛入學的小男孩,什麽都不懂,就認真地跟莉諾雅說我的理想是長大之後娶老師。

  黑暗中一片靜謐,雨打玻璃窗的滴答聲格外清晰。

  白天剛剛進行了體能測試,全校學生圍繞著克裡特城跑了一圈,所以孩子們一沾枕頭就睡熟了。

  在角落裡的那張小床前,莉諾雅略略停了一步,前前後後地看了幾眼,確定其他男孩都睡著了,這才俯下身來小聲說:“翡冷翠那邊有好消息來哦,小西澤爾很快能去翡冷翠讀書啦!”

  這一刻她的聲音很溫柔,像是長姐或者母親。

  男孩睜開了眼睛,他的瞳孔是罕見的深紫色,映著莉諾雅的影子。

  “謝謝嬤嬤。”男孩的聲音很低。

  “你的運氣很好呢,今年新教皇當選,為了慶祝,翡冷翠的學校都會增加招生的名額。”莉諾雅以指封唇,意思是這是他們間的秘密,千萬不要跟別人說。

  “教皇?”男孩好奇地問。

  “翡冷翠教皇,彌賽亞聖教的首席教士,他是這個國家的最高主宰,是代替神管理世界的人,你去翡冷翠就能見到他啦。”莉諾雅說。

  “教皇”對莉諾雅來說也只是個概念,她只是個地位卑微的小修女,沒有“面聖”的資格。單憑想象的話,教皇應該是位恩威並重的老者,手握黃金的十字權杖,一身聖潔的白袍。

  教皇國是西方各國的領袖,它定都翡冷翠,幅員遼闊。克裡特島也是教皇國的屬地,只是太過偏遠,是世界遺忘的角落,大概連教皇都不清楚這座小島也在他的管轄之下。

  至於聖城翡冷翠,莉諾雅也沒去過。據說那是不可思議的地方,由機械的力量構建和守護,比克裡特先進了一千年,輝煌得像是天國。

  克裡特島上只有初等學校,也就是小學,想繼續進修就只能去翡冷翠。為了幫助這個落後的地區,翡冷翠的教會學院每年都會抽出幾個名額,專門授予來自克裡特島的學生,但名額並不多,而且都被島上有地位的家族壟斷了。

  多數學生對於去翡冷翠進修並不熱衷,人人都知道翡冷翠不是好混的地方,那裡滿街都是豪門貴族,你若沒有背景,會像泥土那樣被碾來碾去。

  “你若愛一個人,便送他去翡冷翠,因為那是天堂;你若恨一個人,便也送他去翡冷翠,因為那裡是地獄。”某個詩人這麽寫過。

  莉諾雅在男孩臉頰上輕輕一吻,小聲說晚安,然後退出了小教堂。

  風雨聲中,孩子們攏著白色的棉被,沉沉地安睡,唯獨角落裡的那個男孩例外,他睜著眼睛,瞳孔如清澈的湖泊,倒映著緩緩旋轉的吊扇,像是湖泊深處有漩渦漸漸成形。

  “紫瞳的詛咒,終於也應驗在了博爾吉亞家麽?”

  “只是個孩子而已,紫瞳居然會出現在這樣的小孩子身上?”

  “命運可能選中任何人,因果從懷胎的那一日已經種下了!”

  “怎麽辦?殺了他?殺了他能終結紫瞳的詛咒麽?”

  “算了,趕他走!和他卑賤的母親一起,永世不得回來!”

  巨大的聲音在他小小的腦袋裡回響,像是暴雷。他把臉埋進被子裡,身體蜷縮成團。

  眼前忽然漆黑一片,一隻枕頭蒙在了男孩的臉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拚命地掙扎,但無濟於事,七八隻手按著枕頭,還有人按住了他的胳膊和雙腿。

  雨一直下,缺氧的男孩在掙扎,痛苦得像是條被掛在魚鉤上的魚。

  莉諾雅拎著蠟燭燈,一路去往老師休息室,滿心都是那男孩的事。

  男孩名叫西澤爾,不是本地人,是從大陸上遷來的,剛來的那年他才四歲。一同遷來的還有他的母親,和尚在繈褓中的妹妹。

  一家三口長期租住在島上最好的旅館裡,那旅館的租金不菲,這家人應該是頗有點錢。

  他們的到來一時間成了島上的熱門話題。太少有人從大陸上遷來這個偏遠的小島了,何況還是帶著兩個孩子的漂亮夫人。

  六歲那年,西澤爾來諾丁山初等學校申請就讀。莉諾雅接待了他,令莉諾雅驚訝的是這男孩居然沒有人陪同,他坐在桌子對面,穿著略顯寬大的花格小禮服,扎著深藍色的領結。那領結跟他的小臉差不多大。

  “家長怎麽沒陪你來呢?”莉諾雅伸手摸摸他的腦袋。

  “我自己來的,不可以麽?”西澤爾往後縮了縮。

  “可以啊,通過考試就沒問題。”莉諾雅收回了手。

  男孩溫順有禮,但給她的第一印象卻像是一隻還未長成的小野獸,隨時警惕著周圍的變化。輕易地觸摸一隻小野獸的腦袋是對他的不尊重,誰知道他將來會長成什麽東西呢?

  莉諾雅認認真真地跟這位小紳士握手,像對待大人那樣對待他。

  西澤爾順利地通過了入學考試,拿到了學籍。他學得很努力,成績也相當優秀,但不那麽討人喜歡。

  老師們覺得這孩子跟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從他的行為舉止看,應該是長在豪門貴胄之家,從小過著有仆人伺候的生活。在這個地處偏遠的海島上,大家都活得自得其樂,忽然混進一個還沒長成的貴公子,大家都有點不自在。

  學生們則斷言西澤爾是個野種,從骨子裡瞧不起他。

  這家子剛搬來的時候,島上的人就對他們充滿了好奇。這世上哪個家庭不是靠男人撐起來的呢?可這個家庭竟然沒有男人!

  議論了很久之後,大家斷定西澤爾的母親是某位貴族老爺的情婦,被人玩膩之後踢出了家門。去過大城市的人說,這是貴族老爺們拋棄女人的常見路數,給一筆不菲的生活費,送他們去偏遠的地方,從此隱姓埋名地生活。要是被那老爺的正妻找到,沒準還會雇殺手來結果他們呢。

  唯有莉諾雅對西澤爾很溫柔,因為她總是記得西澤爾第一次來學校的時候形單影隻的樣子。

  西澤爾的睡眠很淺,甚至整夜整夜地睡不著,一個人望著屋頂發呆,但只要有人靠近他就會閉上眼睛裝睡。但眼球會在眼皮下緊張地動來動去,這個小細節出賣了他。

  莉諾雅就帶他去老師休息室睡,老師休息室的床很狹小,只夠睡一個人,莉諾雅讓西澤爾睡床,自己睡在一張帆布躺椅上。

  即使這樣西澤爾還是睡不著,經常是莉諾雅一覺醒來,發現西澤爾默默地望著窗外發呆。

  莉諾雅問他有什麽心事,西澤爾沉默了片刻說:“如果我告訴嬤嬤,嬤嬤能保證不告訴別的孩子麽?”

  莉諾雅伸出小指頭說:“我保證,我們拉鉤,我和西澤爾是好朋友,好朋友不泄露彼此的秘密!”

  西澤爾鄭重其事地跟莉諾雅拉鉤,然後說:“我媽媽是個傻子。”

  也許是為了不讓莉諾雅太難過,他這麽說的時候帶著一點點笑容,像是大人說起自己最難過的事情時會用笑容遮掩那樣。

  後來西澤爾找了個機會,帶著莉諾雅去見自己的母親。不是正式的家訪,而是躲在路邊等她的馬車經過。

  馬車停在島上唯一的醫院門前,那個閨名琳琅的東方女人被女仆攙扶著,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漆黑的長發,白瓷般的肌膚,黛色眉宇,櫻色嘴唇,她美得讓人遺忘了時間。

  莉諾雅也是美人,可在那個女人的面前就顯得平凡了,那女人的美是極盛時的櫻如雪,沉甸甸地壓在枝頭,隨時都會墜落。

  但那夫人眼神空洞,像是雪後的荒原。她拉著女仆的裙擺行走,像個四五歲的小女孩依戀著母親。

  滿街都是圍觀她的浪蕩子,人們不斷地尖叫和吹口哨,有人大喊說:“琳琅夫人你生的是缺男人的病!不用上醫院,嫁給我病就好了!我給你治病!”

  西澤爾站在街角的陰影裡,拉著莉諾雅的手,遙望自己風華絕代的母親和那些追逐他母親的浪蕩子,看起來既不憤怒也不悲傷。

  但這個七歲男孩的聲音堅硬如鐵石,他說:“嬤嬤,你知道我為什麽要上學麽?因為只有上學我才能去翡冷翠,只有去翡冷翠才能治好我媽媽的病。”

  莉諾雅輕輕地點點頭,說:“好,老師幫你想辦法。”

  這話並不是隨口說說,雖然她只是個窮修女小老師,可在某些事上還是有能量的。

  每年的固定名額西澤爾是指望不上的,必須想辦法爭取額外的名額。莉諾雅留意著各種各樣的機會。很快她就了解到,每年翡冷翠都會舉辦一個畫展,參展的都是學童作品,評獎者則是翡冷翠的實權人物,紅衣主教們。西澤爾若能勝出,就有機會得到某位紅衣主教的推薦信,那可是去翡冷翠讀書的強有力的敲門磚。

  西澤爾不會畫畫,但這難不倒莉諾雅,她自己就是美術和音樂老師。在一張白紙上,她用極淡的炭筆勾勒出學校的小教堂來,構圖簡單而別致。

  某個深夜,她悄悄把西澤爾喚醒,帶他來到老師休息室。小桌上攤開各色顏料和畫筆,西澤爾就照著莉諾雅的指點給那張畫上色,炭筆很淡,水彩蓋上去就看不出來了。

  成品很讓人驚喜,主體是諾丁山初等學校的小教堂,日出前,海浪在遠處起伏,男孩獨自把旗幟升到鍾樓的旗杆上,風把旗幟展開,彌賽亞聖教的十字聖徽浮現。

  莉諾雅把畫寄往翡冷翠參展。作為這幅畫的推薦者,她以老師的身份講了一個故事,說這是一個很虔誠的男孩,每天早晨都第一個醒來,在日出之前把彌賽亞聖教的旗幟高高地升起在克裡特島上,讓神的光輝普照全島。這幅畫就是那個男孩畫他自己升旗時的情景,畫技雖然不很成熟,但細看這幅畫不難看出其中對神虔敬的心靈。

  這個故事是用來討好那些大人物的,只要他們中的某人心中一動,願意給西澤爾寫一封推薦信,那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一封推薦信,對大人物來說只是動動手指的事情,卻能改變小島男孩的一生。

  今天翡冷翠那邊傳回了好消息,紅衣主教們對那幅畫大加褒獎,甚至表示要將它呈給新任的教皇看看。

  這就是莉諾雅能為那個男孩做的一切了,翡冷翠很遙遠,在那裡堅持下來也很不容易,但西澤爾一定能做到吧?他那麽想去翡冷翠,莉諾雅就幫他實現心願。

  這個世界雖然廣大,但天上地下,也只有那座城市配得上這個小小的野獸般的男孩,莉諾雅固執地這麽覺得。

  推開教師休息室的門,莉諾雅忽然愣住了。

  桌上的蠟燭原本是熄滅的,現在被人點燃了,岩石般堅硬的身影坐在燭光中,抽著紙煙。

  那是個中年男人,戴著一副染色眼鏡,亂發如鋼針。他穿著一身漆黑的長風衣,黑得就像窗外的夜色,但領口的聖徽奪人眼目。

  教廷的官員都會佩戴聖徽,隨著級別的遞增,聖徽的材質也會提升,莉諾雅有幸接待過一位佩戴銅製聖徽的高級官員,他駕臨克裡特島的時候,眉間眼角的傲氣簡直就像是一位君主。

  而這個線條粗獷的男人,頭髮凌亂,渾身透著嗆人的煙草味,簡直像個不法之徒,他的聖徽卻是黃金的——黃金的薔薇花枝纏繞著十字架,鋒利的荊棘仿佛四射的光。

  莉諾雅忽然感覺到了夜風的冷,控制不住地瑟瑟發抖。那男人沒說一句話也沒做一個動作,她卻覺得自己是被猛獅利爪摁住的羔羊,別說反抗了,連掙扎都是徒勞的。

  難道說自己幫西澤爾作弊的事情被教廷覺察了,教廷從大陸上派來了稽查官員?

  “你好,莉諾雅嬤嬤,不必驚慌。”男人摁滅了煙卷,“我這次來,只是作為學生家長。”

  莉諾雅騎士團
  這時西澤爾正在窒息的邊緣掙扎,有些孩子負責捂住他口鼻,有些孩子負責按住他的手腳,還有人拿床單把窗戶都擋上了。

  這樣一來教堂的前廳就變成了他們無法無天的領地,他們在這裡做了什麽,老師和神都不會知道。

  也有些孩子沒參與這件事,但他們也都坐了起來,抱著被子,靜靜地旁觀。

  西澤爾的掙扎越來越弱,皮膚因為缺氧呈現出可怕的青紫色,為首的高胖男孩這才使了個眼色,示意兄弟們放開這小子。

  他們剛一松開手,西澤爾就像放箭的弓那樣反彈起來,劇烈地咳嗽和嘔吐,把床弄得一塌糊塗。

  沒等他吐完,高胖男孩就抓著他的睡衣領子,像拎隻小雞似的把他拎了起來:“嗨!野種!我們得好好聊聊了!”

  西澤爾認出了那些人,他們是這間學校裡最威風的“頭面人物”,管自己的組織叫“莉諾雅騎士團”。這是個立志守護莉諾雅的組織,但莉諾雅自己並不知道。

  自稱“騎士”的都是高年級男生。青春期的男孩很多都會仰慕比自己大的女性,這幫荷爾蒙分泌旺盛的小子都是莉諾雅的崇拜者,都想要獨佔莉諾雅的寵愛。

  他們曾經試過用拳頭來決出勝負,但沒能成功,於是便集結起來,成立了騎士團,猛揍其他仰慕莉諾雅的小子。

  總之,這是個行動邏輯和組織綱領都很混亂的組織,但拳頭確實是很硬。

  抓著西澤爾的高胖男孩就是騎士團的團長,貝拉蒙少爺。他的父親是島上的行政次長,在這偏遠的地方,算是威風凜凜的大人物了,貝拉蒙少爺自然也是學校裡的豪強。

  “你最近的表現差勁極了,讓我們大家都很不爽,明白嗎?”貝拉蒙少爺臉上的橫肉抽動起來,“你可真會賣乖啊!還挖空心思在莉諾雅老師的面前賣!這種事情我們騎士團可是不會允許的哦!”

  西澤爾用袖子擦去嘴邊的嘔吐物,默默地看著貝拉蒙少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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