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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熾(合集)》第68章 熾天之鬼(4)
  第68章 熾天之鬼(4)
  “鬼扯吧,從我這裡看,你的心跳頻率是每分鍾190次,血壓是正常狀態下的兩倍,你正在出汗,或是嚇得尿了褲子,總之我們檢測到大量的液體正在浸潤你的衣服……”

  西澤爾驚了一下,沒想到自己身上這身看起來並不起眼的黑色製服有這麽複雜的功能,密涅瓦機關所用的技術真的是匪夷所思。

  “那身製服的作用不只是保護你的身體,還會把你身體的各種變化轉化為電信號,通過無線方式發送到我這裡來。”佛朗哥教授又說,“所以我可以隨時監控到你的狀態,一旦出現異常就會中斷實驗,別害怕。”

  “好的,佛朗哥教授。”

  “沿著台階上到那個圓形台子的頂部,你會在圓台中央看到一把椅子,坐到上面,雙手放在扶手上就行了,後面的事情都交給我。”佛朗哥教授說,“實驗開始後上面會有些電火花,但是別介意。”

  “好的,佛朗哥教授。”

  “現在上到那個圓台的頂部去吧,哦對了,你應該知道那個圓台的名字,我們叫它巴別塔。”

  巴別塔,那是彌賽亞聖教的神話中的東西。

  據說太古的人類修建了那座塔,當時人類的技術非常先進,準備把塔一直修到天上去,好通過那座塔抵達神國。神把這看作人類的狂妄和僭越,便在一夜之間摧毀了那座螺旋形的高塔,徹底斬斷了人類自行前往天國的念頭。

  密涅瓦機關把這種圓台稱為巴別塔,似乎有著某種特殊的寓意——一座能通往天國的塔。

  巴別塔的高度大約三米,周圍有螺旋形的階梯可以拾級而上。西澤爾上到頂部,看到了佛朗哥所說的那張椅子。

  椅子用極薄的鋼板打造,形狀怪異,隨處可見鋒利的邊角,看起來簡直是件刑具,座椅下方還走著黑色的電纜。他在那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把雙手放在寒冷堅硬的扶手上。

  出乎他的意料,坐在這張椅子上並不像想象中的那樣難受,除了材質冷硬之外,它的結構恰好把整個人包裹在其中。

  “坐下了麽,小西澤爾?手有老老實實地放在扶手上麽?”耳機裡再次響起佛朗哥的聲音。

  “都按您說的做了,佛朗哥教授。”

  “還有什麽沒準備好麽?全都準備好了就要開始咯。”

  西澤爾沉默了十幾秒鍾:“如果我出事的話,能不能請何塞哥哥跟我媽媽說……”

  “別想這些了孩子,想要你媽媽好好地生活下去,就努力從甲胄裡爬出來!你如果爬不出來,什麽話都沒意義,無論是‘我想你’……還是‘我愛你’。”佛朗哥打斷了他。

  這完全不像是佛朗哥這種不正經的貨色說出來的話,西澤爾不由怔了一下。

  是啊,其實他只是害怕而已,他強撐到現在,心裡還是害怕的。他想留幾句話給媽媽是這個年紀的男孩脆弱時的正常反應,害怕的時候想要母親溫暖的懷抱。

  可他媽媽是個傻子,只會穿得像個漂亮的大布娃娃,坐在那裡發呆。就是西澤爾主動擁抱她,她也不回應,目光越過西澤爾的肩膀,沒有焦點地看向前方。

  不過那也沒什麽,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給你準備的溫暖懷抱,你會變得越來越不怕冷。

  佛朗哥教授說得對,在這方面他跟父親是一樣的,總是說著無路可退的話,既然這條沒有退路的路是自己選的,怎麽都要走到頭。

  “全都準備好了。”男孩輕聲說。

  “好極了!去吧!小西澤爾,抓住天使的羽翼,強迫他帶你飛向天國!”佛朗哥猛地合攏電閘。

  電閘合攏的瞬間,整個中央聖所都變成了一個高電壓區,可以想象何等驚人的電流湧了進來。

  巨大的機械圓盤從上方降下,罩在西澤爾的頭頂。藍紫色的電弧擊穿了空氣,粘連在巴別塔和機械圓盤之間,噝噝噝噝地閃滅。

  座椅扶手上忽然彈出了鋼銬,鎖住了西澤爾的手腕、腳踝、腰部和頸部,這張異形的座椅正在變化形狀並且升高,將西澤爾托舉在圓盤和巴別塔的中間,絲狀閃電在他的身體上遊動,這個世界在他的視野裡開始扭曲。

  西澤爾面孔扭曲,四肢痙攣。他本想保持平靜,但這一幕委實太可怖了,佛朗哥說“有些電火花”,可眼前分明是一場閃電構成的暴雨。

  “保持鎮定!保持鎮定!”耳機裡斷續傳來佛朗哥教授的聲音,但被如此強烈的放電現象干擾,噪音大得像是雷鳴。

  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二號實驗場那邊,那代號黑龍的男孩靜靜地躺在電弧中,承受著一切。

  軍官們彼此對視,無聲地微笑起來。實驗一開始就看出了高下,黑龍表現出了更優秀的心理素質。

  不過事情本來就應該這樣發展,黑龍是他們花費了極大心血,從不知道多少候選者中挑選出來的,又怎麽是一個克裡特島長大、對熾天使認知為零的私生子能勝過的?
  “開始神經耦合。”佛朗哥下達命令。

  西澤爾感覺到巨大的疼痛從背後傳來,那種痛楚之劇烈,簡直像是要把人鑽透。座椅中探出了金色的細針,一根接一根地插入他的脊椎,進入脊髓灰質。

  當最後一根針也進入了西澤爾的脊椎,金屬座椅忽然自行收攏,如一件輕薄的甲胄那樣將西澤爾包裹在其中。

  “騎士艙合攏,等待進一步的命令。”

  原來那張椅子就是實驗用的騎士艙,騎士艙合攏,武裝的第一步完成。

  “心跳每分鍾210次,腎上腺素分泌達到正常值的2.5倍。”

  “體溫升高到39攝氏度,還在繼續上升。”

  “血壓超過上限45%,給他注射血管保護劑。”

  控制中心裡,各部門的人都在吼叫著,西澤爾的數據並不怎麽理想,如果算成分數的話,僅在及格線徘徊。托雷斯皺著眉,佛朗哥的神色倒還正常,兩人快速地交換了一下眼色。

  “開始武裝!”佛朗哥下令。

  第二階段開始了,圓盤背面蜘蛛狀的八支機械臂降了下來,它們帶著熾天使甲胄的部件,將它們逐一裝配在西澤爾的身體上,螺絲飛旋,電焊的火花墜落如雨,男孩細弱的身體逐步被猙獰的機械覆蓋。

  二號實驗場裡,黑龍順利地武裝著,各項數值有序地上升,銅板上的指示燈逐步地由紅變綠,一個指示燈就意味著一處神經樞紐,黑龍的所有神經樞紐都對熾天使甲胄無保留地開放,熾天使侵入他的同時,他也控制了熾天使。

  一號實驗場這邊,銅板上只有少數指示燈在紅綠之間反覆跳閃,這意味著熾天使甲胄不斷嘗試打通和西澤爾之間的聯系,但西澤爾的神經系統正固執地反抗。

  “他的反抗有點太強了,”托雷斯低聲說,“也許他並不像聖座期待的那樣適合熾天使甲胄……”

  熾天使騎士著裝中出現的最可怕的反應就是自身的神經系統對抗甲胄,這種情況的結果是甲胄模擬的神經電流反覆嘗試,最終嚴重損毀騎士的大腦和脊椎。

  之前那個出問題的實驗體很可能也是這種情況,所以醫務人員第一時間就是檢查他的大腦損壞程度。反倒是放開自己任熾天使甲胄侵入的騎士,不僅受到的損傷很小,還能把甲胄當作身體的一部分來控制。

  “沒什麽,第一次武裝,反抗是正常的,”佛朗哥搖頭,“每個成功穿上甲胄的人,都相當於死而複生!”

  噩夢
  西澤爾根本感覺不到自己正被一具深紅色的機械覆蓋,最後一根細針貫入他的脊椎時,奇異的世界鋪天蓋地地降臨了。

  各種不可思議的景象在他眼前閃滅,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正站在一望無際的荒原上,陰霾的天空下生長著唯一的巨樹,它的枝條上懸掛著果實,每顆果實都是蒼白的人體。

  下一刻他又站在群鴉環繞的殿堂中,巨大的水池往外溢水,那水是鮮紅的,一層層地漫過白色的大理石台階。

  再下一刻巨大的鍾開始轟鳴,頂天立地的青銅指針飛速旋轉,它轟鳴一次,世界就坍塌一部分,坍塌而成的粉末墜入黑色的虛空。

  現實中,他的面孔完全扭曲,深湖般的瞳孔中,只剩下一片攝人心魄的紫。

  銅板上亮起的綠燈開始逐漸變多,從脊椎開始,一個節點一個節點地往四肢末端延伸。

  “就這樣!他正在逐步獲得甲胄的控制權!就這樣!一步一步地,一步一步地……吃掉它!”佛朗哥大口地喝著酒,眼睛亮得像是要燃燒起來。

  二號實驗場中,武裝完畢的黑龍已經扶著機械臂緩緩地站直了。那個不超過十歲的男孩操縱著身高2.5米左右的機械巨人,屹立在二號實驗場的巴別塔上,渾身上下的部件自動開合,噴出熾熱的白色蒸汽。

  二號控制中心的銅板上,所有的指示燈都變成了綠色,只有幾個小燈還偶爾閃過紅光,但在黑龍的意志之下,那些神經樞紐又迅速地被控制住。

  軍部高官們的神色越來越滿意,平行對比實驗正在摧毀那個所謂紫瞳的神話。

  瞳色為紫的孩子是非常罕見的,絕大多數家庭生下這種孩子都會視為不祥,因為神話裡惡魔的眼睛就是紫色的,這種惡魔體質的孩子注定要為家族帶來不幸。

  然而歷代熾天使騎士中,紫瞳的比例卻相當之大,因而紫瞳的孩子又被認為在駕馭熾天使方面具備特殊的優勢。但紫瞳又怎麽樣呢?黑龍,那是百萬中選一的人!紫瞳,終究也還是比不過百萬中選一!

  “增加神經電流的強度!”佛朗哥拍著儀表台。

  “雖然有進度,但是他的體質……能堅持得住麽?”托雷斯問。

  根據銅板上的顯示,西澤爾正在打一場艱難的陣地戰,神經樞紐逐一被打通,但他的心跳、血壓都高得可怕。

  “是的,從生命體征看很危險,”佛朗哥根本不看儀表台上的數據,“但你難道沒有注意到,那孩子一聲都沒有出過。”

  托雷斯一怔。確實,從實驗開始到現在,西澤爾痛苦地掙扎,簡直像是被捆在火刑架上焚燒,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掙扎,那是因為在甲胄侵入他的身體時肌肉會失控,你看不到你自己第一次穿上甲胄的模樣,比他還要誇張!”佛朗哥面無表情,“但他始終控制著最後一塊肌肉,那塊甲胄用不到也不會試圖控制的肌肉,他的咽喉!他的神智還在起作用,在他的意識深處,他現在就像是被恐懼之土活埋的人,但他正在往外爬!”

  “距離他的極限還有多遠?你確定你能在他到達極限之前終止實驗?”

  “其實根本沒人知道極限在哪裡。”佛朗哥死死地盯著巴別塔上扭動的金屬人形,“我說的那些是騙他的,如果實驗真的出問題,即使密涅瓦機關守著他,也沒法把他從騎士艙裡救出來!”

  “什麽?”托雷斯驚呆了,“那是聖座的兒子!”

  佛朗哥冷冷地看了托雷斯一眼:“虧你還是教皇的機要秘書,跟了隆·博爾吉亞那麽久,還不知道那個瘋子的秉性麽?被他選中的人,都得是能夠放上棋盤、能為他作戰的棋子。我明確地告訴你好了,沒有任何備份方案,也沒有救援計劃!給這孩子的待遇跟給其他實驗體的待遇是一樣的!”

  “怎麽會……這樣……”托雷斯呆呆地站在那裡。這個上過戰場、殺過人的年輕人本以為自己已經見識了世界最殘酷的那一面,可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無知得就像那個正在甲胄中掙扎的男孩。

  “如果這孩子穿不上甲胄,那他對隆·博爾吉亞還有什麽意義呢?不如死在騎士艙裡好了。”佛朗哥抓住電壓閥,緩緩地向上推動,“但那個孩子一定能做到吧?有時候你也要相信小孩子的話,他說他知道為何鑽進騎士艙裡去,他還要活著去見他的媽媽和妹妹……有那麽強烈的意志在,又怎麽會做不到?”

  肉眼可見的青紫色電弧沿著金色細針鑽入西澤爾的脊椎,熾天使甲胄的神經控制系統毫無保留地衝擊著他的神經樞紐,這一刻仿佛有機械的魂靈從天而降,死死地擁抱著這個顫抖的男孩。

  時光仿佛倒流,往事從天而降,最可怕的噩夢這才降臨……對他來說,最可怕的噩夢其實是現實。

  他重回了四歲那年的雨夜,那是他第一次清醒認識這個世界。男孩在寒雨中哭泣著顫抖著,看那些穿著黑衣的男人把他的母親壓在鵝絨枕頭裡,把鋒利的手術剪插入她的後腦……電光閃落,把世界從漆黑照成慘白,再由慘白變回漆黑。

  “隆怎麽會喜歡上這種女人?虧得家族在他身上投入了那麽多的資源。”

  “好在還沒傳播開來,否則他的政治生命就得徹底完蛋,妻族也不會饒了他。”

  “為什麽不殺了這個女人?”

  “用不著,腦白質手術後她就什麽都不會記得了。”

  “喂!角落裡的那個孩子一直在看我們,還是紫色的瞳孔,真惡心。看那小家夥的眼神,真像隻小野獸,隨時會撲過來似的。”

  “小野獸?奶貓而已。”

  著黑衣的男人們在風雨中說話,完全忽略了角落裡的奶貓,奶貓抱著一床毯子流淚,連哭聲都沒有發出……可誰也不知道,在那床毯子下面,他的手裡握著一柄鋒利的小刀。

  殺了他們……抱著媽媽快跑!

  快跑!快跑!快跑!從未有過的強烈意志在男孩的大腦中回蕩,仿佛隆隆的鍾聲。

  那一夜他第一次睜開眼睛看世界,有人說如果你第一次看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是白天,那從今以後你的心裡都充滿陽光,如果你第一眼看到的是黑夜,那連你的瞳孔都是黑的。

  而名為西澤爾·博爾吉亞的男孩,他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地獄。

  本能
  是他們把她變成了大布娃娃!是他們把她變成了那個癡癡地等著男人回來看自己的傻子!

  從那以後她再也不會擁抱人……是那些人,那些人奪走了本來屬於他的溫暖懷抱!
  強烈的恨意在他的腦海深處咆哮,無比強橫的意志控制了男孩的身體……無邊無際的雨夜中,他攥緊了手中的小刀,爬向那些穿黑衣的男人。

  爬著爬著他開始用膝蓋行走……他站了起來,膝蓋那麽沉重,他要拚盡了全力才能挪動它們,但他終究是找到了雙腿存在的感覺……力量如怒嘯的水,湧向他的四肢末端,他的手越收越緊,刀柄摩擦手心的痛楚讓人如此欣喜。

  走過去……走過去……走過去殺了那些人……修改那個雨夜中發生的錯誤……殺了他們,殺了他們一切就都會回復到正常軌道,他曾經擁有的溫暖懷抱也不會消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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