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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故》第五百三十五章 探獄
  這計劃進行得雖是順風順水、暢通無阻,不過這節奏越快,越是容易出現紕漏。

  萬一徐書予這邊一不留神,露出了什麽破綻,那可就要前功盡棄、功虧一簣了。

  更關鍵的是,苦無那邊也得稍作準備才行,起碼得等徐書予回府通知他一聲,否則徐書予今日就匆匆忙忙地舉行祭祀之禮,而苦無卻還是對此一無所知的話,那同樣無異於擔雪填井、徒勞無功。

  於是乎,徐書予細細想來,好一番權衡利弊後,直接伸出一隻手,攤開五指,擋在面前,一本正經地拒絕道:“城主,萬萬不可啊!”

  王允川眉梢一緊,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惡狠狠地瞪了徐書予一眼,進而急不可耐地追問道:“有何不可?”

  徐書予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心中一震,身子一顫,眼珠子於眼眶中轉了轉,像是在思索著些什麽,自己一時答得倉促,還真沒有想好該如何作答才是。

  既要為苦大俠爭取一定的時間,又要不顯山不露水地蒙混過關,這可叫徐書予有些頭疼了。

  場面一度陷入了沉寂的氛圍當中,一時之間,鴉雀無聲、萬馬齊喑,就連空氣當中也彌漫著一絲尷尬的氛圍。

  情急之下,徐書予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靈機一動、急中生智道:“回城主,此等驅散妖邪的祭祀之禮,微臣非得多花些時間好好地準備一番不可,否則若是太過唐突冒昧,沒能處理好一切相關事宜的話,怕是不能發揮祭祀之禮的最大效果啊。”

  王允川神色愀然地默默頷首,眉頭緊鎖,一籌莫展地答應道:“徐卿的意思,本王明白了。是不是只要給徐卿充足的時間去準備祭祀之禮,徐卿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夠為本王除去陣陣妖風?”

  “這是自然!”徐書予識趣地雙手作揖,畢恭畢敬地說,“只要城主願意給微臣足夠的時間,微臣便有十足的把握,一定可以為城主掃除禍患,令城主轉危為安、逢凶化吉!”

  “好!”王允川鄭重其事地一口答應道,“徐卿,明日如何?”

  “明日便明日,一切就按城主所言,將祭祀之日定在明日,微臣一定早做準備,絕不會在明日的祭祀之禮上出什麽差錯!”徐書予用一種勝券在握、勢在必得的語氣,堅定不移地篤定道。

  一聽這話,王允川欣然自喜,一想到自己只需再委屈最後一個晚上就能睡個好覺,便是止不住地暗自竊喜,不光臉上露出了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這心裡更是樂開了花,似乎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明天快些到來,自己也就不用再受那妖風摧殘之苦了。

  “既然如此,那就有勞徐卿了,本王現在就去地牢親自放琛兒出來。”王允川喜上眉梢、眉飛色舞地說道。

  “城主言重了。”徐書予低了低頭,慚愧一笑,愧不敢當地說,“為城主效力,本就是微臣的分內之事。城主這般見外,倒是折煞微臣了。”

  “哈哈……”王允川情不自禁地仰天長笑,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進而上前一步,伸出一隻手拍拍徐書予的肩膀,心滿意足地說道,“徐卿,本王相信你的能力,你一定不會讓本王失望的!”

  “謝城主抬愛,微臣一定竭盡全力、不負所托!”

  緊接著,王允川瀟灑自如地揮一揮衣袖,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用一種慵懶的聲調,悠哉悠哉地說道:“好了,本王也該去見見我那多日未見的琛兒了,徐卿也盡快著手此事吧。”

  “是。”徐書予恭恭敬敬地雙手作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一聲,隨即便目送著王允川的背影,漸行漸遠了。

  徐書予的心中一陣觸動,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他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樣子像是在想些什麽事情。

  待到王允川走遠以後,徐書予才邁著沉重有力的步伐奪門而出。

  有關王允川祭祀一事他當然要有所準備,不過在這之前,他得回府向苦無告知一聲才行。

  ……

  李保春跟隨在王允川的身邊,一路護送他上了一頂轎子,由下人們八抬大轎著送去地牢,畢竟路途遙遠,王允川可不想徒腳走著過去,這樣不僅費時,而且費力,有下人伺候,又為什麽還要自己走過去呢?
  王允川身材微胖、滿腹贅肉,實乃彪形大漢,故而分布在他周身的四個家丁非得使出吃奶的勁兒不可,不然還真不一定能抬得動他。

  即使抬動了,這速度也是一等一的慢,跟蝸牛平分秋色,跟烏龜不相上下,就連一身輕的李保春慢慢地走,都能跟王允川平起平坐。

  他要是走得再快點,要超越他的進程也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

  王允川掀開帷裳,戰戰兢兢地露出一個腦袋,饒有興致地向李保春問道:“李公公,你覺不覺得徐書予今日有點反常呀?”

  李保春面不改色,疑惑不解地說:“恕老奴愚鈍,不知城主此言何意?”

  王允川當即就“嘖”了一聲,把眼睛稍稍睜大了些,腦袋更是往前靠了靠,一本正經地提醒道:“徐書予之前為我赤膊上陣地起兵攻打業樂城一事可是一直起反對意見,但是他今日偏偏就讚同我了,而且還迫不及待地要挑選出率軍出征的人選,似乎對此事極為重視的樣子,倒是叫本王有些不適應了。”

  “城主是擔心……”

  “本王擔心徐書予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呀!”王允川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進而用一種陰森恐怖的語氣,有意無意地說道。

  “城主怕是多慮了。”李保春輕聲笑笑,鎮定自若地說,“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想必徐大人一定是想清楚了這其中的道理,所以才會乖乖地向城主俯首稱臣,否則他老邁垂暮,再這麽鬥下去,非得搭上自己這條老命不可。徐大人好歹混跡官場好幾載了,這麽淺顯的道理他不會不懂,相信正是因此,徐大人才會幡然醒悟的。”

  “唉!”王允川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並且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口中連續“嘖嘖嘖”三聲,不甚確定地臆測道,“但願真是本王多慮了吧。”

  說完,王允川便把帷裳放了下去,鑽回了自己舒適寬敞的轎子裡,沉默不語、一言不發,繼續向著地牢的方向行進了。

  不知過了多久,王允川才在不知不覺間抵達了地牢所處的偏僻叢林當中。

  李保春見馬上就要到了,於是趕緊往前多走了兩步,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並提高了音量,用一種清脆帶著柔媚的語氣,放聲疾呼道:“城主駕到!”

  一聽這話,位於地牢前看守的兩個帶刀侍衛便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只見他們的身體一陣抽搐,隨即猛地並攏雙腳,站得筆直,臉色突然變得認真嚴肅起來,炯炯有神的目光直視前方,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因為地牢的出入口是正方形方塊的緣故,所以轎子抬到這裡也就停了下來。

  隨著轎子一落地,四個孔武有力、身強體壯的家丁如釋重負,皆是暗暗喘了一口氣,並趁著王允川還未下轎的時候,趕緊偷偷摸摸地抹了一把額頭上的粒粒汗珠。

  然而僅僅是這麽一個小小的細節,竟叫他們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心裡忐忑不安、七上八下,就連臉上的細皮嫩肉都會時不時地微微顫抖,想來是緊張到了極點。

  其中一個下人伸手替王允川掀開最前面的帷裳,李保春則是小心翼翼地扶他出來。

  王允川才剛一露面,位於地牢前的兩個帶刀侍衛便立馬雙手作揖,鄭重其事地喊道:“參見城主!”

  王允川沒有搭理他們,而是自顧自地踏過石梯,往地牢下面進去了。

  他走到平地上之後繞過一處拐角,沒走幾步便赫然停了下來,瞳孔呈一個由放大至縮小的過程,臉上閃過一絲極為不悅的神情,而後乾脆閉上了雙目,眉頭緊鎖、面紅耳赤,心裡像是藏了一座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小火山,已然是怒火中燒、憤憤不平。

  李保春倒是還沒有注意到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只是看王允川的臉上閃過一絲明顯的怒色,這才意識到前面一定發生了什麽不對勁的事情。

  於是乎,他順著王允川的視線朝前定睛一看,不由得心中一陣觸動,瞠目結舌、大吃一驚,反應簡直和王允川的如出一轍、一模一樣。

  還是那四個獄卒,還是一樣雜亂不堪的酒桌,還是那熟悉且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

  看樣子,這四個獄卒昨天晚上又沒少快活,否則不可能在李保春大喊一聲城主駕到之後,依然是這副稀裡糊塗、沉睡不醒的模樣,而該是早有準備、有所警覺才是。

  今日叫王允川看到這一幕,真是算他們倒霉了。

  李保春皺著眉頭,當即就識趣地迎上前去,用腳踹了踹其中一個獄卒屁股下面的長凳,並辭氣激憤地呼喊道:“還不快醒醒,城主來了!”

  “呃……城主……”

  那名獄卒睡得很死,並無任何反應,即使李保春猛地用腳踹了踹他屁股下面的長凳,他也依然是無動於衷、毫無察覺,不知死期已到、大限將至,只是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語了幾聲,然後又立馬沒了反應。

  李保春當即就“嘖”了一聲,毫不猶豫地伸出一隻手,心狠手辣地揪住了他的耳朵,並義憤填膺地疾言厲色道:“城主來了,快醒醒!”

  那名獄卒張大了嘴巴,發出一陣痛不欲生、倍感煎熬的慘叫聲,一邊急急忙忙地起身,一邊張皇失措地直呼:“哎呦!疼疼疼!”

  直到李保春松了手,獄卒的慘叫聲才戛然而止,進而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火急火燎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睜開雙眼定睛一看,正想反擊卻又不由得猛然收手,分明已經昂首挺胸地要對眼前之人拳腳相向,可他一見眼前之人是李公公和城主,頓時覺得雙腿發軟、毛骨悚然,甚至是不寒而栗、脊骨發涼,渾身上下愣是冒出一堆冷汗來。

  他一不留神兒,竟還直接不自覺地跪了下去,雙手抱拳,用一種怯生生的語氣,吞吞吐吐地喊道:“參……參見城主……”

  “大膽刁民!”李保春橫眉怒目,牛氣衝天地厲聲呵斥道,“玩物喪志、不思進取、醉生夢死、不務正業,成何體統!”

  聽到此處,這獄卒已然露出了驚恐萬狀的神情,身子又是一陣哆嗦,進而連忙磕頭致歉道:“城主饒命!城主饒命!小人知錯!還請城主大人有大量,放小人一馬吧!”

  “放你一馬?”李保春瞪大了眼睛,進而輕蔑一笑,不屑一顧地說,“你這狗奴才,應卯之時開小差,還好意思叫城主放你一馬?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如果真就這麽輕易地放過你,那城主的威名何在?今日非得將你抽筋扒皮不可!”

  說完,李保春便要向他扇去一個巴掌,然而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王允川卻是不緊不慢地製止道:“誒,夠了!”

  只可惜王允川的語速慢慢悠悠的,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待到他語畢之時,李保春的這一巴掌早已將他扇倒在地。

  “啊!”獄卒忍不住發出一聲刺耳的尖銳叫聲,整個人都已經摔到了地上,一手攤開掌心捂著自己受傷的臉頰,嘟囔著嘴,面露難色,倒真有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

  可即便是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其他的三個獄卒也還是遲遲未醒,也不知他們這般當著王允川的面呼呼大睡,會落得一個什麽樣的下場了。

  “城主有何吩咐?”李保春匆匆反應過來後,傴僂著身子,輕聲細語地向王允川問道。

  王允川的眼睛一閉一睜,進而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而後把雙手背過身後,心平氣和地下令道:“先別管這個了,當務之急,是帶本王去見琛兒。”

  “是。”李保春輕輕答應一聲後,又快步疾走到獄卒的面前,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腳,怒目圓睜、凶神惡煞地指責道:“沒長耳朵嗎?還不快帶城主去找太子殿下?!”

  獄卒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匆匆忙忙地連聲答應道:“是是是!”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起身,三步並作兩步,步履蹣跚地向地牢深處跑去。

  李保春對著獄卒逃之夭夭、溜之大吉的方向伸出一隻攤開掌心的手,指尖對著地牢的深處,一邊往旁邊退了退,為王允川讓出一條道來,一邊平心靜氣地說道:“城主,請。”

  王允川長舒一口氣,不緊不慢地往裡走去,李保春緊隨其後。

  獄卒跑到王沛琛所在的牢房面前後,驚慌失措地掏出腰間的鑰匙,神色慌張地給他開門,然後便是以一個箭步躲到一旁,垂著個腦袋,默不作聲、封口不言了。

  無所事事的王沛琛如坐雲霧地呆坐在木床上,一臉懵圈地看著這個獄卒心慌意亂的開鎖,倒真是有些不明所以、百思不得其解了,隻覺得他臉上的紅色掌印還算有點意思,於是便情不自禁地憨憨一笑。

  他即使身處地牢也是這般的豁達開朗、談笑自若,不知是因得到了苦無信誓旦旦的承諾還是因他向來如此。

  不管如何,能有這份良好的心態,總是不易的。

  正當他不明白獄卒此舉何意的時候,忽然看到黃袍加身的父王緩緩走了過來,其臉上是一副雲淡風輕、風平浪靜的神情。

  而王沛琛自己卻是愕然不已、目瞪口呆,遲遲回不過神來,已然是魂不守舍、心不在焉。

  直到王允川走到他的面前時,王沛琛才遲疑地慢慢起身,目光空洞呆滯且無神,進而結結巴巴地喊道:“父……父王……”

  王允川暗暗喘了一口氣,用一種粗獷且充滿磁性的嗓音,正色莊容地下令道:“坐吧。”

  說完,王允川便是相當自然地坐在了硬邦邦的木板上,可王沛琛卻還是愣在了原地,微微張大的嘴巴好像是要說些什麽,但他的喉結一陣蠕動,還是把要說的話不自覺地咽了回去,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沒能吐出一個字來。

  王允川見他還沒坐下,不禁抬起了腦袋,眼神不由自主地向上瞥,當即就向他投去了匪夷所思的目光,進而用手背拍了拍他的大腿一側,興致勃勃地再次提醒道:“愣著幹嘛?還不快坐?”

  “哦!是!”王沛琛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一邊心亂如麻地入座,一邊慌裡慌張地答應道。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才如夢初醒、恍然大悟,剛才那個獄卒為何會是這般手忙腳亂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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