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中的墨辰殿乃是諸位大臣上朝議事的地方,設立在居安城的福脈之上。
在這裡舉行祭祀大典,當然是毋庸置疑的最佳選擇。
這天,陽光明媚、風和日麗。
大臣們早早入宮,分成兩列,齊刷刷地聚集於大殿之外,苦無亦是跟徐書予混入其中,位於排頭。
他垂著個腦袋,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沉默不語、一言不發,不敢太過高調張揚,免得引人注意,同時也是為了方便待會兒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不出片刻,王允川邁著沉重有力的步伐,從大殿中緩緩走出。
李保春跟隨在他左右,一路護送著他坐在了下人們精心安排的龍椅上。
王允川面不改色,正襟危坐,傲視群雄,霸氣側漏、勢不可擋。
緊接著,他瀟灑自如地招了招手,衝李保春使了個眼色。
李保春心領神會,微微點頭,進而走下台階,邁著小碎步,急匆匆地來到徐書予的面前,面帶微笑,輕聲細語地說道:“徐大人,可以開始了。”
徐書予笑臉相迎,收到指令後,識趣地雙手作揖,對著王允川深深鞠了一躬,進而緩步向祭壇走去。
祭壇略微簡略,只在最前方鋪了一張紅布的桌上擺滿了各種山珍海味,並放了一碗布滿泥土的盆置於它們的面前。
徐書予站在祭壇的中央,點燃三炷香,插在了盆中的泥土裡,進而跪在文茵上,雙手作揖三扣首,而後起身,端起桌上的一樽酒置於面前,於口中振振有詞道:“神靈在上,護我居安。吾心向陽,邪魔退散!”
說罷,便慢慢悠悠地把手中之酒自左而右地倒在了地上,隨即緩緩退了下去,站在了原位。
取而代之的,是一堆穿著暴露的女子,她們個個風華絕代、國色天香,胸前只有一層布裹著,下半身穿著五顏六色的短褲,外加一層薄紗。
短褲雖短,薄紗卻長,一直從短褲處延伸到腳踝上方。
在這層白色薄紗的庇佑下,縱使修長的大白腿再怎麽暴露無遺,也會給人朦朦朧朧、若隱若現之感,這可比她直接裸露在外要心旌神搖得多了。
舞女共十五人,第一排站一個,第二排站兩個,以此類推共五排,人與人之間隔著一定的間隙。
隨著位於兩側的樂師撥動琴弦,開始奏樂,中央的舞女便也聞聲而動,翩翩起舞,婀娜多姿、沁人心脾,令人垂涎欲滴、想入非非。
王允川的嘴角更是微微上揚,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得償所願、稱心如意的猥瑣笑容。
他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眨也不眨地目視前方,看得津津有味、如癡如醉,就連眼睛也被面前的舞女染得燦爛起來。
在悠揚動人的樂曲下,她們一邊搔首弄姿,一邊衝著王允川嫣然一笑,似是刻意勾引、有意誘惑,皆想得到他的寵幸。
朝中大臣紛紛點頭認可,不得不承認,這些舞女的確頗有一番姿色。
然而他們萬萬想不到,這些舞女其實是王允川從佳麗三千中精心挑選出的絕世美人。
有一說一,王允川這人雖然荒淫無道、貪財好色,但他的眼光卻是一等一的好。
暫且不說他臥房裡價值連城的名貴古董,就拿眼前這些貌美如花的舞女來講,個個都是萬裡挑一的傾世佳人,貌美如花、前凸後翹、身姿曼妙。
正當所有人都為之吸引的時候,場上有一人卻是心如止水、巋然不動,而在此等美色的誘惑下,還能守身如玉、保持冷靜的,毋庸置疑只有苦無一人了。
過去好長時間了,他依然是低著個頭,默不作聲、封口不言,甚至連眼睛都是閉著的。
他板著一張臉,按兵不動、隱忍不發,對這些低賤的舞女屬實毫無興趣,連看都不想看一眼,這不單單是因為這是他身為一個出家人所能夠達到的基本操作,更是因為現在他心心念念的,只有瑞霜一人。
苦無的嘴角隱隱抽搐,惶恐不安、忐忑萬分,心裡更是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畢竟樂曲已經達到高潮,這一環節馬上就要結束,接下來就是到自己大展拳腳的時候了,如果小霜還沒趕到,這將會大大影響自己原本的計劃。
有天雷相助和沒天雷相助的效果可是天差地別。
單憑徐書予的三言兩語恐怕不能讓苦無成為王允川的得力乾將,唯有引下晴天霹靂,才能讓他對苦無深信不疑,青睞有加。
他並非是不信任瑞霜,而是值此即將上台的關鍵時刻,多多少少會有點惴惴不安、心驚膽顫。
然而細細想來,在這種形勢下,瑞霜的天雷似乎才是全局的關鍵,這將關系到苦無後續的發展。
隨著樂曲的收尾,舞女紛紛下台。
眾人更是翹首以盼,很是好奇徐書予會怎麽安排下一個環節。
只見徐書予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向正在發愣的苦無輕聲細語地提醒道:“苦大俠,該你上場了。”
苦無心中一震,身子一顫,匆匆反應過來後,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進而沉著穩重地直奔祭壇而去。
苦無站在祭壇上,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神色愀然,面色凝重,只希望小霜現在已經抵達現場了才好,否則後果定是不堪設想。
他極其不自然地揮一揮衣袖,進而猶如翻書一般突然變了臉色,展現出一副認真嚴肅的神情,抬起頭望向湛藍的天空,雙手更是高高舉過頭頂,毫不避諱地放聲疾呼道:“蒼生塗塗,天下繚繚。聖德巍巍,屹立不倒!”
語罷,場面便一度陷入了相當沉寂的氛圍當中,就連空氣裡都彌漫著一絲尷尬的氛圍。
按理來說,小霜此時就該降下天雷了,然而天雷遲遲不來,莫非是因為小霜還未趕到?
苦無眉梢一緊,瞠目結舌、大吃一驚,瞳孔放大到極致,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不可思議的神情,心裡七上八下、慌亂不安。
既然小霜還沒趕到,那自己只能盡量為她爭取更多的時間了。
於是乎,苦無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雙手置於胸前來回挪動,幅度之大,難以想象,似乎是在翻江倒海、攪動棋局,進而又於口中義正言辭地說道:“江山永固,萬民稱頌。滔天之怒,殛盡妖風!”
說完,周遭仍是鴉雀無聲,萬馬齊喑,半點聲響都沒有,甚至安靜得可以聽到清晨的鳥兒啁啾之聲。
苦無眉頭緊鎖,頓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甚至是脊骨發涼,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來,不光如此,就連額頭上也已經冒出了一粒又一粒豆大般的汗珠,汗珠沿著臉頰順流而下,滑至下巴處時稍作停留,隨即如同天降隕石般毫不留情地墜了下去,發出不小的動靜。
小霜遲遲不來,這可叫自己如何是好?
苦無不自覺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尋思著即使小霜不在,自己也不能讓場面陷入這般尷尬萬分的境地當中,總得搞出點動靜來,否則只會讓王允川認為自己故弄玄虛、有名無實。
情急之下,苦無騰出一隻手置於大腿一側,暗自凝聚內力,隨後小聲地喃喃自語道:“威風八面神飛揚,不可一世太張狂。不僅神清氣更爽,勢如破竹凌風掌!”
語畢,他攤開掌心,神不知鬼不覺地向外一震!
刹那間,陰風怒號、狂風呼嘯,陣陣妖風,撲面而來,直奔群臣而去,吹得眾人睜不開眼,差點連官帽都戴不住,非得用一隻手攙扶著才行。
現場的王沛琛見狀,心裡頓時有種不詳的預感。
他清清楚楚地記得,昨夜苦大俠和瑞霜姑娘商量之時,分明是要瑞霜姑娘以天雷助陣,而現如今天雷遲遲不來,其中必定出了什麽差錯。
王允川面對陣陣狂風,愣是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並伸出一隻手擋在面前,只能通過指尖的縫隙看到眼前的情形。
苦無猝不及防地搞出這麽大動靜,總算是吸引了王允川的注意力。
王允川稍稍扭頭,衝著李保春放聲疾呼道:“李公公!”
李保春湊上前去,“老奴在!”
“這位是誰啊?”王允川提高了音量,疾言厲色道,“本王怎麽從沒見過他啊?”
“回城主!”李保春皺著眉,苦著臉,字正腔圓地點明道,“這位好像是徐大人從外面請來的世外高人,是特地來為城主您驅散妖風的!”
“高人?”王允川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臉上閃過一絲極為不悅的神情,進而把手一揮,略顯不耐煩地說,“去把徐卿叫來,本王有事要問他!”
“是!”
李保春迎著狂風火急火燎地來到徐書予身邊,直言不諱道:“徐大人!城主找!”
徐書予一聽這話,瞬間打了個激靈,急急忙忙地迎著王允川的方向奔突前行,站在他的身邊,臉上的表情已然擰成了一團,給狂風頂著正面吹,徐書予這回算是遭了不少的罪。
“城主,有何貴乾呐!”
“這人是你請來的?”王允川指著苦無的方向,臉上閃過一絲明顯的怒色。
“嗯,是啊!”徐書予大大方方地承認道,“這位是……”
“誒!”王允川伸出一隻手,攤開掌心,擋在面前,還沒等他說完,便堅定不移地打斷道,“別跟我說這些,我對他不感興趣。我讓你舉行祭祀大典,是讓你為我驅散妖風的,而不是讓你繼續為我招來妖風的!你倒是給我解釋解釋,現在這整的是哪一出?!”
徐書予憨憨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大牙齒,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神色慌張地解釋道:“城主莫慌。所謂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舉之;將欲取之,必固予之。要想驅散妖風,首先得引出它,然後才能降伏它。凡事都得循序漸進,一步一步來,一蹴而就總是不妥的。現在既然已經引出妖風,便是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城主就等著瞧好戲吧!”
王允川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表示懷疑地問:“要照你這麽說,現在這妖風再次出現還是好事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徐書予竭盡全力地為苦無開脫道,“微臣可以保證,今晚城主絕對不會再為妖風而驚醒了。”
王允川當即就“嘖”了一聲,暗暗喘了一口氣,進而勉為其難地揮手作罷道:“行了,你下去吧!”
徐書予心急火燎地回到了原位上,進而重新把視線轉移到了苦無的方向,不由得替他捏了一把汗。
幸好他事先早有知道這妖風乃是苦大俠親手所為,他想停就停,想起就起,否則場面非得失去控制不可,自己剛才跟王允川說話的時候也不敢這麽斬釘截鐵、理直氣壯。
妖風咆哮了一會兒後,苦無覺得時間差不多該到了,小霜若是還不來,那自己也沒有任何辦法了。
於是苦無一邊以一種詭異莫測的手法挪動著雙手,一邊再度於口中正色莊容地念道:“朝雲靉靆,天雷速來。激濁揚清,大放異彩!”
話音剛落,天上突然響起了陣陣雷鳴,一道又一道利箭般的閃電劃破天際,為這萬裡無雲的天空增添了別樣的絢麗色彩。
雷聲響得猝不及防,閃電更是來得莫名其妙,群臣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紛紛露出了驚恐萬狀的神情,隻覺得如坐雲霧、不明所以。
只有王沛琛的嘴角上揚到極致,露出了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
他現在可以斷定,瑞霜姑娘一定就藏在現場的某個地方,只是藏的極為隱秘,不為人察覺而已。
王允川當即就提起了一絲興趣,就跟想到了什麽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忽然覺得眼前這個高深莫測的術士好像有點東西。
瑞霜的天雷劫一下子將現場的氣氛推到了高潮,雷霆萬鈞、震耳欲聾,就連人們的眼神當中也散發著荼白的亮光,久久揮之不去。
此等晴天霹靂,就如參天大樹般粗壯,看得人目瞪口呆、大驚失色,想來心裡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苦無暗暗一笑,欣然自喜,露出一抹勝券在握、勢在必得的自信笑容。
只見他至於大腿一側的手小心翼翼地挪動,從小拇指開始依次往右收縮,最終緊握成拳,平息了現場的狂風,風止之後,雷聲亦是戛然而止。
徐書予精心準備的祭祀之禮,就這樣圓滿地結束!
王允川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連忙喚來徐書予,迫不及待地向他詢問道:“徐卿,這是何人啊?”
徐書予輕聲一笑,把苦無所說的話一五一十地複述道:“回城主,此人名為楊樹,乃是微臣的一個朋友,是自蓬萊仙島學成歸來的世外高人。微臣請他來,是特地為城主驅散妖風的。”
“哦――”王允川的眼睛倏的一亮,一手伸出食指和中指衝著他點來點去,如夢初醒、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難怪剛才我見此人氣宇軒昂、不同凡響,沒想到竟是自蓬萊仙島學成歸來的高手!”
兩人正說著,苦無便來到了他們的面前,進而雙手作揖,對著王允川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才不緊不慢地跟徐書予作別道:“徐大人,大功告成,我先行一步了。”
“楊兄慢走。”徐書予默契十足地不做挽留,不謀而合地跟他想到了欲擒故縱。
即使待會兒王允川沒有將他攔下,自己也可以在從中諫言,留下苦無。
就在苦無轉身離去之際,王允川猛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伸出一隻攤開掌心的手對著苦無的背影,張皇失措地驚呼一聲道:“先生留步!”
苦無邪魅一笑,赫然止步,轉過身,回過頭,不慌不忙地雙手作揖道:“城主有何吩咐?”
王允川的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緩步來到他的面前,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先生在哪高就?”
苦無處變不驚、臨危不亂地應對自如道:“隱居山林,做個閑人。”
“先生果然品行高潔、超凡脫俗。”王允川讚不絕口,步步緊逼道,“不知先生可有意向做我的謀士?與其讓好不容易練就的這一身本領銷聲匿跡,倒不如將它用在正途上,助我平定天下、海晏河清?”
苦無微微一笑,面不改色,鎮定自若地說:“早就聽聞王城主清明公允、廉潔自律、治理有方,居安城在王城主的帶領下,更是刀槍入庫、繁榮昌盛、別具特色。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
“先生言重了。”王允川覥著臉,厚顏無恥地回應道,“交口稱讚,不過世人抬舉罷了。近日我受妖風侵襲,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先生為我驅散妖風,可謂勞苦功高。若願為我謀士,我定當重重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