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瑞霜正這麽神思不屬、愁眉不展地想著楊林風,出來散心的楚蘊笙卻也是恰到好處地路過此地。
妖瑞霜淒清落寞地孤身一人坐在青青草地上,一下子就吸引了楚蘊笙的注意力。
楚蘊笙神色愀然、面色凝重,簡直難以用言語去形容,不過她一看到妖瑞霜委屈巴巴、楚楚可憐地坐在那裡,臉上的神情便是不由得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大抵這便是來自“同是天涯淪落人”感同身受之時所引起的共鳴。
楚蘊笙邁著沉重有力的步伐,逐步向妖瑞霜逼近,而妖瑞霜卻因為六神無主、神遊天外,偏偏沒有察覺到楚蘊笙正向自己靠近,以至於楚蘊笙都已經無聲無息地坐到妖瑞霜身邊了,她也還是不曾察覺絲毫。
直到楚蘊笙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才總算是把妖瑞霜從無限的遐想當中給拉了回來。
妖瑞霜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就跟受到了什麽刺激似的,身子有一陣明顯的抽搐,進而匆匆忙忙地把頭一扭,仔仔細細地定睛一看,赫然發現是楚蘊笙後,才神色慌張地吐出三個字道:“楚長老。”
楚蘊笙稍稍歪頭,一針見血地徑直拆穿道:“公主殿下可是在想自己的心上人?”
妖瑞霜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進而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楚蘊笙,隻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置信,而後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相當無辜的模樣,不敢相信地問:“楚長老如何知曉?”
楚蘊笙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其面露難色、滿臉愁容,臉上的神情可謂愈發難看,在醞釀了好一會兒後,才很是心酸地慚愧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方才所言,也僅僅只不過是順著自己的心意隨口一猜罷了。”
“順著自己的心意隨口一猜?”妖瑞霜不由自主地跟著她念了一遍,小小的腦袋裝著大大的問號,絲毫不明白楚蘊笙這番話裡的言外之意,倒是有好些如坐雲霧、不明所以了。
楚蘊笙露出一排潔白如雪的大牙齒,衝著妖瑞霜咧嘴一笑,進而饒有興致地問候道:“公主殿下既然在想自己的心上人,那又為什麽不去找他呢?”
聽到楚蘊笙問及此處,妖瑞霜臉上的神情便是不由得發生了相當微妙的變化。
她的笑容逐漸消失,表情逐漸凝固,進而就跟翻書似的突然變了臉色,愁眉莫展、神思不寧的樣子顯然是有什麽煩心事。
妖瑞霜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用雙手捧著自己如花似玉的臉頰,在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過後,毫不避諱地坦言相告道:“我騙他說自己已經死了,而且他也已經沒有顧慮地相信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們倆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再見面了。楚長老,你說……我這樣做對嗎?”
妖瑞霜說完,又是乾脆利落地把頭一扭,向楚蘊笙投去了真摯的目光,企圖通過楚蘊笙來解開自己的心結,殊不知心病還需心藥醫,妖瑞霜縱然如何的苦苦掙扎,也不過是徒勞無功、白費力氣罷了。
楚蘊笙含情脈脈地與之對視一眼,進而毫不客氣地一眼看穿道:“公主殿下這是在折磨自己,既然還愛他,那又為什麽不去找他呢?”
“愛他?”妖瑞霜自我懷疑地重複了一遍,進而在聳了聳肩膀的同時,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笑,心如刀割、萬念俱灰地冷冷道,“是啊,我還愛他,但是……我也恨他。”
“又愛又恨?”楚蘊笙眉梢一緊,當即就意識到了一絲情況的不對勁,進而情不自禁地垂下了腦袋,憂心忡忡、惴惴不安的樣子仿佛是有什麽顧慮,“公主殿下這樣對心上人又愛又恨,想來內心定是煎熬極了。”
“是啊。”妖瑞霜斬釘截鐵地加以肯定道,“我沒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可是現在想想如果重新跟他在一起的話,怕是也回不到從前了。”
妖瑞霜低下了腦袋黯然神傷,心裡是說不盡的愁苦、道不盡的煩悶。
楚蘊笙面不改色心不跳,猝不及防地語出驚人道:“如果兩個人尚且還在一起的話,不管彼此之間有多大的隔閡,也一定能有機會修複如初。可兩個人如果連在都不在一起了,那這段感情倒真的是無藥可救、無力回天了。”
“我亦知曉如果不見面,就只能等著它自己慢慢淡化了。”妖瑞霜灰心喪氣、失魂落魄地說,“可恰恰就是在它慢慢淡化的期間,一度讓我有些承受不住它所帶來的痛苦不堪、苦不堪言……”
楚蘊笙皺著眉,苦著臉,憂心惙惙、惶恐不安地提出了自己的顧慮道:“愛情這東西,不就是這樣嗎?聚時甜,離時苦。破鏡不能重圓,藕斷只剩絲連。若不主動,又談何挽回?既然公主殿下遲遲不肯向現實妥協,那自然而然就只能夠承受這份相思之苦了。”
一聽這話,妖瑞霜便是忍不住向楚蘊笙投去了欽佩的目光,進而格外好奇地問:“楚長老說的這般頭頭是道,莫非也是為情所傷之人?”
楚蘊笙怔在原地愣住良久,望著眼前細長細長的青草隨風飄搖,竟是不由得在一時之間愣了神,再三掂量過後,才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苦笑,進而表示讚同地附和道:“被傷,也被困……”
妖瑞霜嘟囔著嘴,愁眉苦臉、神思困倦,隻覺得好一陣頭暈目眩、頭昏腦脹, 仿佛是有成千上萬隻蒼蠅在自己的耳邊轉悠轉悠似的,一直在“嗡嗡嗡”的吵個不停。
而楚蘊笙這邊似是有一股濃厚的陰霾猶如烏雲蓋頂般沉重地壓在了她的頭上,硬是壓得她險些喘不過氣。
二人的促膝長談使得場上的氛圍相當壓抑,周遭雖是生機勃勃、生意盎然的青青草地,卻也如同身處墓地一樣死氣沉沉、寂靜無聲。
當場面一度陷入了沉寂當中,就連空氣裡也彌漫著一絲尷尬的氣息,一時之間,鴉雀無聲、萬馬齊喑,周遭安靜得有些可怕,甚至靜得可以聽到蟲聲薨薨、鳥兒啁啾。
“公主殿下。”楚蘊笙忽然扭頭看向她,一本正經地諫言道,“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你徹底放下這段感情,並且從今往後都不在想起,這也就意味著,公主殿下的心上人,將永遠從公主殿下的腦海中抹除。不知公主殿下,是否願意試上一試呢?”
妖瑞霜聽到此處,就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驚天大秘密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進而試探性地問:“楚長老說的,莫非是忘情水?”
楚蘊笙忍不住輕蔑一笑,不屑一顧地冷嘲熱諷道:“忘情水這種東西,只會存在於民間那些話本先生的書上。而屬下與公主殿下所提及的,乃是實實在在能夠幫公主殿下忘卻愛恨情仇的稀世珍寶。”
妖瑞霜眉頭一皺,發覺事情並不簡單,於是立馬就提起了一絲興趣,急不可耐地追問道:“是什麽東西?”
楚蘊笙的嘴角上揚到極致,露出一抹勝券在握、勢在必得的自信笑容,進而一個字一個字地如實相告道:“孟,婆,湯。”
“孟婆湯?”妖瑞霜不禁皺起了眉頭,激動得直接站了起來,進而有條不紊地娓娓道,“傳說孟婆湯是陰曹地府中孟婆所做的神湯,可以讓過往奈何橋投胎的各路鬼魂徹地忘記前世的一切記憶,以安心轉世。楚長老,我只不過是想放下這段感情而已,可你現在所提及的孟婆湯,難道是要我把此生之前的記憶都忘個一乾二淨不成?”
楚蘊笙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進而條理清晰地安撫道:“公主殿下此言差矣,孟婆湯原本的作用的確是讓人忘記前塵往事不假。但那碗湯一向是以八淚為引,那八滴淚分別是一滴生淚、 二錢老淚、三分苦淚、四杯悔淚、 五寸相思淚、 六盅病中淚、 七尺別離淚,這第八味,便是一個孟婆的傷心淚。總而言之,孟婆湯八淚為引,去其苦澀,留其甘芳,如此煎熬一生,方熬成一鍋好湯。但是我們與鬼族素來交好,如果公主殿下可以跟鬼涅離商量商量的話,或許可以請他出面,叫孟婆通融通融,只在湯裡加入五寸相思淚,如此一來,就能保證公主殿下只會忘卻這段難以割舍的感情,而不會忘卻除此之外的前塵往事了。鬼涅離身為鬼族的太子殿下,孟婆一定不敢不給他面子。“
聽到此處的妖瑞霜如夢初醒、恍然大悟,進而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以示答應,只是她那般一臉凝重的樣子,顯然還是有什麽憂愁的煩心事兒。
楚蘊笙抿了抿近乎乾枯的嘴唇,正色莊容地言歸正傳道:“辦法我已經傳授給公主殿下了,至於接下來,可就要看公主殿下究竟能否狠得下心割舍這段感情了。”
楚蘊笙的言語猶如一把力達千斤的重錘,毫不留情地砸在了妖瑞霜的身上,使得她的心裡“咯噔”一聲,顫了一下,一時之間,心潮起伏、神思恍惚,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樣子顯然是在思索著些什麽。
妖瑞霜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不禁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進而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好一番深思熟慮、權衡利弊過後,還是鼓起勇氣,把心一橫,突然堅定了洞若觀火的眼神,而後霸氣側漏地放下狠話道:“我跟他之間,早就已經恩斷義絕、到此為止了,與其默默承受這份痛苦,倒不如把它拋之腦後,丟到九霄雲外去,再也想不起來的為好。我現在就到鬼族走一遭,請孟婆助我忘卻這段感情。”
楚蘊笙識趣地雙手作揖,畢恭畢敬地祝願道:“那屬下就祝公主殿下一帆風順、早去早回。”
妖瑞霜情不自禁地愣了一下,進而困惑不解地問:“楚長老不跟我一塊兒去嗎?”
楚蘊笙氣定神閑地微微一笑,毫不避諱地坦言相告道:“還是公主殿下請吧,我暫時不想忘記這段感情。我相信有朝一日,我跟他一定還能有再見的那一天。”
妖瑞霜心潮澎湃地點了點頭,在長歎一口氣後,瀟灑自如地縱身一躍,化作一縷虛無縹緲的血紅色妖氣,帥氣十足地揚長而去。
隻眨眼間的工夫,便已消失在了楚蘊笙的視線當中。
現場獨留楚蘊笙一人憂思神傷、沮喪低落。
她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而後在不斷唉聲歎氣的同時,無可奈何地搖頭晃腦,心中一直是七上八下、忐忑萬分。
……
與此同時。
魅影慢地。
鹿川宮。
鬼涅離正馬不解鞍地練著拳腳功夫,忽然察覺到頭頂上方有一股不同以往的強大妖力疾馳而過,於是便猛地把頭一抬,順著那股妖力奔突前行、橫行直走的方向望去,當即就意識到了一絲不妥之處。
鬼涅離低了低頭,暗自思量著些什麽,進而化作一股幽藍色的氣流輕輕一跳、騰空而起,追隨那股妖力的蹤跡。
鬼涅離心急火燎地拚命追趕,一直追到陰森可怖的結界處時才赫然止步。
隨著鬼涅離泰然自若地從天而降,仔仔細細地往前定睛一看,竟是猛然發現了一個體態輕盈的女子身影。
這個女子雖是背對著鬼涅離,但依然叫鬼涅離感到分外的熟悉,甚至一點兒也不防礙他辨認出這名女子的真實身份。
他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狹窄的縫隙,進而試探性地輕聲喚道:“瑞霜妹妹?”
妖瑞霜從容不迫地轉過身、回過頭,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進而興高采烈、心花怒放地歡欣鼓舞道:“涅離哥哥!”
鬼涅離的瞳孔呈放大至縮小的過程,已然是大驚失色、驚愕不已,進而就跟意識到了什麽似的,眼睛倏的一亮,而後驚喜萬分地脫口而出道:“瑞霜妹妹,真的是你!”
鬼涅離不管不顧地把手一揮,毫不猶豫地撤去結界,進而邁著急匆匆的小碎步迎著妖瑞霜飛奔而去,在距離妖瑞霜還有一步之遙的時候,相當自然地張開雙臂,不由分說地將其一把摟住。
妖瑞霜同樣是無所顧忌地抬起雙手,分外親切地與之相擁在一塊兒,倒是一點兒也不見外。
大抵是他們兩人本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緣故,所以才會顯得這般其樂融融、相熟相知,倒是沒有一點男女情愛的非分之想玷汙其中。
不管如何,起碼妖瑞霜是這麽想的,至於鬼涅離怎麽想,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畢竟面對像妖瑞霜這樣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美人,這世上又有幾個男人能夠把持得住呢?
鬼涅離看似是以兄妹之情接近妖瑞霜,實際上說不定早已對她生起了愛慕之心。
鬼涅離與妖瑞霜多時未見,此時再見,竟是已經喜極而泣,噙著淚光的眼眸隱隱閃爍,仿佛是有星羅棋布、不計其數的淚水即將從中奪眶而出。
“瑞霜妹妹,你終於回來了!”鬼涅離把妖瑞霜抱得更緊了一些,喜上眉梢、眉飛色舞地歡欣雀躍道,“妖帝說你去找尊師了,這一時半會兒的回不來,於是我就苦苦等候數月,現在千盼萬盼、日盼夜盼,總算是把瑞霜妹妹你給盼回來了。”
妖瑞霜臉上的表情擰成一團,就連上面的褶皺亦是堆到了一塊兒,進而顫抖著聲線,溫柔似水地連連拍打鬼涅離的胸脯,張皇失措地驚呼一聲道:“涅離哥哥……我快喘不過氣了……”
鬼涅離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就跟受到了什麽刺激似的,身子有一陣明顯的抽搐,進而急急忙忙地松開雙手,與之保持一定的距離,而後略顯不好意思地尷尬一笑,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杓,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致歉道:“真是抱歉,我見到瑞霜妹妹,屬實是有點兒激動了。”
妖瑞霜長舒一口氣,憨憨一笑道:“沒事兒!無傷大雅!”
鬼涅離面帶微笑,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瑞霜妹妹,咱們這麽久沒見,可得好好聚聚才行,快隨我進去坐坐吧,我命人擺上好酒好菜,一定以賓客之禮相待。”
……
隨著畫面一切,兩人已經置身於鹿川宮內。
鬼涅離和妖瑞霜相對而坐。
他正想給妖瑞霜倒酒,可妖瑞霜卻是一把扶住向下傾斜的酒壺,並慌裡慌張地顧慮重重道:“涅離哥哥,這酒……暫且就先不喝了,其實我今晚前來,乃是有要事相商,不過這件事情說來話長,我就長話短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