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她是不是為了至高無上的城主之位,我們的當務之急都是要先阻止她才對。”瑞霜擺著一張冷漠無情的臭臉,火冒三丈、義憤填膺地說道,“蘇城主的病情日趨惡化,身體狀況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再這樣下去,蘇心漾離達成自己的目的也就不遠了!”
當場面一度陷入了沉寂當中,就連空氣裡也彌漫著一絲尷尬的氣息,一時之間,鴉雀無聲、萬馬齊喑。
瑞霜見苦無忽然愣住,就連目光也變得空洞呆滯且無神,於是便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試探性地輕聲喚道:“小和尚?小和尚?”
在瑞霜的柔聲呼喚下,苦無這才匆匆忙忙地回過神來,整個人更是不由得打了個激靈,進而神色慌張地連聲回應道:“啊?怎……怎麽了?”
“怎麽了?”瑞霜頗具挑逗意味地重複了一遍,而後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我還想問你怎麽了呢!這般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樣子,肯定有鬼!”
苦無低了低頭,慚愧一笑,鎮定自若地矢口否認道:“小霜,你別多想,我心裡哪能有鬼?只不過是方才聽你這麽一說,想起一處漏洞來罷了。”
“漏洞?”瑞霜就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似的, 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當即就提起了一絲興趣,格外好奇地問,“什麽漏洞?”
苦無的神情一下子變得認真嚴肅起來,進而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倒吸一口涼氣, 發出“嘶——”的一陣聲響,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而後頭頭是道地分析道:“病情惡化的原因有兩種,一種是長期不治,自然而然就會損及身體發膚。另一種就是持續糟蹋,也就是繼續投毒。太醫們雖然拿這個毒沒有辦法,但也會給蘇城主開一些安定心神、鞏固元氣的大補藥,無論如何,就算沒有解藥,蘇城主的身體總不至於惡化得如此之快吧?而且據你們先前從戚公公口中得知,蘇心漾盡管已經掌控大局,還是會三番五次、隔三差五地去探望蘇城主,那麽在這樣的前提下,她是不是又有更多的下手機會了呢?”
此言一出,眾人就跟意識到了什麽似的,眼睛倏的一亮。
“你是說……”瑞霜的眼珠子猛地往外瞪了瞪, 進而如夢初醒、恍然大悟道,“事到如今,蘇心漾仍在對蘇城主施以慢性毒藥?”
苦無不自覺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不禁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谷的糾結神情,進而憂心忡忡、惴惴不安地猜測道:“我思來想去,始終覺得只有這一種可能了……”
“如果蘇心漾還在持續對蘇城主用藥的話,那蘇城主現在豈不是危險?”何念安眉梢一緊,當即就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兒。
苦無面露難色、滿臉愁容,進而暗暗喘了一口氣,猛地拍了拍桌,發出“啪”的一陣清脆聲響,而後直接從長凳上站了起來,一本正經地提議道:“我們必須再去一趟寢宮!”
……
四人的意見達成一致後,果斷往寢宮的方向奔突前行、快步疾走。
而現在已是日暮時分,恰巧是蘇秉國用膳的時辰。
如果他已經從昏迷當中蘇醒過來,那現在應當是在用膳無疑。
當四人趕到寢宮之外時,邊映棠卻是突然把他們給攔了下來,進而心思細膩地提醒道:“先別打草驚蛇!”
三人各自對視一眼,紛紛沉默不語、一言不發,沒有想要忤逆的意思。
而接下來,邊映棠則是把視線轉移到了一直在外面站崗駐守的斷崖子身上。
她把雙手背過身後,邁著沉重有力的步伐,緩步來到斷崖子的面前,進而饒有興致地問:“敢問斷右使,城主夫人可在裡面?”
“回……”
“咳咳!”
眼看斷崖子馬上就要雙手作揖,並喊她一聲教主,但就在這十萬火急、迫在眉睫的千鈞一發之際,邊映棠連忙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 而後毫不間斷地衝著他擠眉弄眼,示意他注意身份。
斷崖子隻簡單粗暴地瞥了她一眼,便已心領神會,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過後,這才昂首挺胸,用一種略顯不耐煩的語氣,泰然自若地說:“城主夫人並不在裡面,現在是蘇秉國用膳的時辰,宮女正在服侍。”
“宮女?”苦無不由自主地跟著她念了一遍,再三掂量過後,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進而張皇失措地驚呼一聲道,“不好!”
眼看苦無馬上就要踹門而入,但就在這急如星火、刻不容緩的危急時分,柳彩彩忽然提著食盒跨過門檻就邁了出來。
苦無心中一震,身子一顫,隱隱閃爍的眼眸當中充滿了不可思議和懊悔不已。
他微微張開的嘴巴好像是要說些什麽,但卻欲言又止、如鯁在喉,伴隨著喉結的一陣蠕動,這話到嘴邊,竟還自己咽了回去,到最後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沒能吐出一個字來。
柳彩彩出來以後,看到外面這般人多勢眾、兵多將廣的,還不由得怔了一下, 進而稍稍蹲了蹲身子,衝苦無行了個禮,然後便想要就此離開了。
但柳彩彩還沒走幾步,苦無便是伸出一隻攤開掌心的手對著她的背影,驚慌失措地大喝一聲道:“等等!”
柳彩彩的心裡“咯噔”一聲,顫了一下, 眼神當中分明閃過一絲慌亂不安的神情,但這一抹慌張的神色稍縱即逝,還沒等眾人捕捉到它,它便已經如同過眼煙雲般,消散不見、不複存在了。
苦無一路小跑到柳彩彩的面前,進而直言不諱地切入正題道:“姑娘,可否讓我驗個毒?”
柳彩彩心弦一緊,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心亦是提到了嗓子眼,進而目瞪口呆、詫異萬分地問:“公子……還要驗?”
“怎麽?”苦無皺了皺眉,一針見血地犀利提問道,“難道上回可以驗,今日,就不能驗了嗎?”
柳彩彩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進而故作鎮定地吞吞吐吐道:“當……當然可以,不過……只剩下一些殘羹剩飯了,公子若是想驗,煩請下回吧。”
柳彩彩說完,繞過苦無就想離開,但她路還沒走幾步,邊映棠又忽然把她給攔了下來,進而不依不饒地步步緊逼道:“沒關系,殘羹剩飯照樣可以驗。”
邊映棠一邊這樣說著,一邊十分強勢地從柳彩彩的手裡搶過食盒,進而意味深長地瘋狂暗示道:“苦大俠。”
苦無收到指令,不緊不慢地湊上前來,不知從哪兒掏出一根銀針,戳在了食盒裡的魚湯當中。
看到這裡的柳彩彩頓時覺得脊骨發涼、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來,就連額頭上也已經冒出一粒又一粒豆大般的汗珠, 它們猶如汩汩清泉般沿著臉頰順流而下,滑至下巴處時稍作停留,然後才如同一顆沉甸甸的隕石般從天而降,墜落在地面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柳彩彩賊眉鼠眼、做賊心虛,趁著苦無還沒拔出銀針,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跑!
好在瑞霜時時刻刻都有盯著她的動向。
她一見柳彩彩要跑,直接一個箭步追上前去,在靠近柳彩彩之時,伸出一隻手,攤開五指搭在柳彩彩的肩膀一側,並持續向下施加壓力,硬是壓得柳彩彩動彈不得、停滯不前、喘不過氣來。
柳彩彩皺了皺眉,臉上閃過一絲極為不悅的怒色,進而瀟灑自如地轉了個身,一把甩開瑞霜的纖纖玉手。
瑞霜順勢把手挪開,進而趁著她剛好面對自己,二話不說就向她轟出一掌!
瑞霜的這一掌轟在柳彩彩的胸口上,使得她的眼睛一閉一睜,頓時感到一股強烈的疼痛感猶如波濤洶湧的驚濤駭浪般席卷而來,進而整個人更是直接向後飛了出去,癱倒在石柱上, 想要再重新站立,卻又覺得使不上勁兒,實在是身心交病、心力交瘁!
瑞霜完美無瑕的一套招式猶如行雲流水般暢通無阻、一氣呵成,對付柳彩彩這樣一個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宮女,自然是不費吹灰之力。
與此同時,苦無從魚湯裡拔出銀針,赫然發現,上面已然是一副黑黢黢的面孔!
這回的飯菜裡,果真有毒!
何念安見狀,瞳孔呈放大至縮小的過程,無疑瞠目結舌、大吃一驚!不過她匆匆反應過來後,立馬就跑到柳彩彩的面前,進而拔出腰間佩劍,毫不客氣地劍指柳彩彩,憤憤不平、怒不可遏地怒斥道:“大膽宮女!竟敢陷害城主!真是膽大包天、十惡不赦、無法無天、罪大惡極!今日我勢必要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何念安話音剛落,苦無便是不慌不忙地湊上前來,溫柔似水地把手搭在何念安的佩劍上,促使她慢慢悠悠地把劍放了下去。
而邊映棠則是小心翼翼、如臨深淵地把她拉到一旁,輕聲細語地與之竊竊私語道:“先別衝動,她並非是幕後主使,我們要用這隻誘餌調出更大的魚才行。”
何念安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茅塞頓開、豁然開朗。
緊接著,苦無長歎一口氣,正色莊容地犀利提問道:“說吧,是誰派你來的?”
“沒……沒人派我來。”柳彩彩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進而心亂如麻、慌裡慌張地說,“從始至終,都是我一個在搗鬼,你們要殺便殺,我絕無怨言。”
“喲,還挺護主的。”苦無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笑,進而興致勃勃地打趣道,“我倒是有點兒不敢相信,你一個小小的宮女,居然會有這麽大的能耐,竟然連毒殺城主這種事情都乾得出來?”
“借著身份之便以毒攻之,算不得什麽。”柳彩彩遊刃有余地應對自如道,“人算不如天算,我以為此事滴水不漏、無懈可擊,卻沒想到還是叫你們抓住了把柄。”
“呵。”苦無輕蔑一笑,不屑一顧地說,“如此說來,你還真是目無王法、無恥之尤啊。”
柳彩彩的臉色愈發難看,愁眉苦臉的樣子恨不得趕緊挖個地縫鑽進去,當真是無地自容、難以自處。
苦無心潮起伏地點了點頭,進而迎著她的話說下去道:“好,那你不妨說說,你為何要毒害蘇城主啊?”
“看不慣蘇城主的卑劣行徑罷了。”柳彩彩言簡意賅道,回答得相當隨意,且不走心。
“卑劣行徑?”苦無冷笑一聲, 進而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用一種慵懶的聲調,悠哉悠哉地說,“呵,有意思。我可是聽說蘇城主光明磊落、坦坦蕩蕩、堂堂正正、剛正不阿、無私奉獻,怎麽到了你這裡,他這些良好品質都成了為人不齒的卑劣行徑了?”
柳彩彩板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從容不迫地答辯道:“每個人有不同的看法罷了。就像凜冬將至的皚皚白雪,有人不喜它所帶來的風霜,但卻有人把它當作上天的恩賜。我看不慣蘇城主,乃是我自己的事情,與他人無關。”
“好一個與他人無關。”苦無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狹窄的縫隙,進而條理清晰地振振有詞道,“你可知道一城之主一旦駕崩,將會給臨安城帶來多大的暴亂?屆時朝野紛爭、群雄並起、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人人為了這至高無上的王位而爭得頭破血流!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都將受到嚴重的摧殘!你為了一己私欲,竟能把事情做得如此決絕?!”
柳彩彩的眼眶逐漸變得濕潤起來,仿佛是有星羅棋布、不計其數的淚水即將從中噴湧而出。
雖然她已經強忍淚水,但還是控制不住地連聲啜泣。
她蜷縮在石柱旁邊,愁眉不展、泣不成聲,像極了一個犯下滔天大罪的無知幼兒!
苦無覺得有戲,便趁勝追擊、趁熱打鐵道:“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亡羊補牢,猶未遲也。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只要你把解藥交出來,一定可以從輕發落,相信就憑蘇城主的寬宏大量,一定會放你一條生路。”
柳彩彩怔住片刻,進而嘶啞著聲線,心如刀割、萬念俱灰地輕聲道:“我不能把解藥給你……”
“你當然不能給我。”苦無的語氣突然變得強烈起來,虎視眈眈地凝視著柳彩彩,進而毫不客氣地徑直拆穿道,“因為你根本沒有解藥,對吧?”
柳彩彩的心中一陣觸動,當真是無力反駁、無話可說。
苦無則是趁勝追擊、趁熱打鐵道:“你不是不能給我,而是沒法給我。畢竟你一個為人賣命的奴婢,怎麽會有至關重要的破局之物呢?”
柳彩彩神色愀然、面色凝重,強裝淡定地矢口否認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不知道?”苦無衝他挑了挑眉頭,更進一步地說,“你怎麽會不知道?其實你心裡比誰都清楚我在說什麽,難道不是嗎?不如你告訴我,你到底在為誰賣命?只要你肯告訴我這件事情的幕後主使,我保證絕對不會再為難於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柳彩彩徑直雙手抱頭,一個勁兒地搖頭晃腦,面對如此將功贖罪的大好時機始終是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苦無發出一聲無比沉重的歎息,進而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威逼利誘道:“柳姑娘,我希望你清楚,只因為現在是我,所以才可以和顏悅色、好言好語地跟你談論這件事情,可你一旦被官兵抓到地牢,等著你的會是什麽,相信你不會不清楚吧?”
柳彩彩猛地啜泣了一聲,一時之間,神思恍惚、心如死灰,頓時覺得凌亂了許多,茫然無措的眼神顯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苦無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醞釀了好一會兒後,才毫不遮掩地敞開天窗說亮話道:“柳姑娘,其實你不說,我等也已經心裡有數。”
邊映棠愁眉莫展、一本正經地補充道:“如果我們猜的沒錯,你上面的人,應當就是蘇心漾。”
柳彩彩猛地瞪大了雙眼,瞳孔放大到極致,已然被震撼得心旌搖曳、惶惶不可終日。
事到如今,一聽到蘇心漾的名諱,柳彩彩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徑直開始不管不顧地嚎啕大哭起來,一時之間,淚如雨下、淚流滿面!
苦無一籌莫展、悵然若失地扼腕歎息道:“柳姑娘,蘇心漾心狠手辣、城府頗深,不值得你這般袒護她。”
柳彩彩長舒一口氣,進而連滾帶爬地跪到苦無的面前,不由分說地抓住苦無的雙手,以飛快的語速,鄭重其事地哀怨訴苦道:“還請公子相信我!我都是被逼的!我從未想過幫她乾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