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王珊珊只是冷淡的將軍夫人的所有關心都視而不見，並且冷淡的讓她離開，今日或許是因為杜雲溪來了，她覺得俗世的事情終於可以做一個了斷了，便將自己心中的想法也給說了出來。

  很多時候，人們缺的就是溝通，在將軍夫人心中這般簡單窮困的生活是在委屈自己的女兒，覺得只有帶她回到了將軍府上，錦衣玉食的供著才是她應該過的生活。

  可在王珊珊自己眼中，如今的生活便是她想要的，而將軍夫人想要給她的，才是她一直厭惡抗拒的。

  將軍夫人是第一次聽見王珊珊的真心話，也是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幾次三番所做的事情是不是真的錯了？
  她有些茫然的看著眼前的女兒：“你真的想要過的是這種生活嗎？是娘一直在為難你嗎？”

  王珊珊道：“施主沒有為難貧尼，施主關心貧尼，這般想並不奇怪，我今日也將自己心中的感受告訴了施主，這般的生活，比起京城中的錦衣玉食更合我心意，今天我心中最掛念的事情也都了結了，以後施主便不要再上山來了吧。”

  將軍夫人再次泣不成聲，很想將眼前的女兒抱進懷裡，可是王珊珊的反應實在是太過平淡冷靜了。

  “是娘錯了，娘總想著帶你回去才是過好日子，卻沒有想著你自己想過什麽樣的日子，如今娘知道了，也不逼你了。”

  杜雲溪在一旁看著也有些感歎，王珊珊這個樣子一點都不像是裝出來的，不過十七八歲的年華，卻已經對俗世了無牽掛了，不知道到底是因為先太子的事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不過也就像是她自己說的那樣，只要她自己願意過這種生活，那麽便不會覺得辛苦，做自己想做的，總是值得的。

  王珊珊替將軍夫人擦眼淚，表情平和，無悲無喜。

  將軍夫人卻是再也忍不住將王珊珊抱進了懷裡：“我的珊珊啊，娘舍不得你啊！”

  答應以後不再來這裡代表著什麽，將軍夫人心中清清楚楚，就像是再沒有了這麽一個女兒了一樣，雖然決定成全她，可依舊是心如刀割。

  王珊珊被將軍夫人抱進了懷裡，杜雲溪能夠看見，她微微的歎了一口氣，隨即伸手輕輕的拍了拍將軍夫人的背：“別哭了，以後不能在您身邊盡孝道，是女兒不孝，娘以後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女兒會為您祈福的。”

  這是王珊珊上山以後第一次喊將軍夫人娘，杜雲溪明白，這興許也是最後一次了。

  將軍夫人同樣也是明白的，因此緊緊的抱著王珊珊，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可還是有破碎的嗚咽聲從口中傳出來，聽著便叫人心中難受。

  這一個擁抱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王珊珊便將將軍夫人推開了，又替她擦了擦眼淚，淡然道：“好了，兩位施主若是無事的話，便該回去了。”

  將軍夫人此刻眼眶已經完全紅了，看著一旁坐著的王珊珊，嘴巴張了張，終是不想這麽快離開：“不留我們在這裡吃一頓齋飯嗎？娘已經很久沒有跟你一起吃過飯了。”

  王珊珊終於還是沒能說出拒絕的話，看著將軍夫人淚眼婆娑的樣子，她微微歎了一口氣：“既然如此，兩位施主便留在庵中用一頓齋飯吧。”

  將軍夫人立馬喜笑顏開，對她來說，只要能和王珊珊在一起多待一會兒便已經很滿足了，杜雲溪倒是無所謂，她倒是還沒有吃過尼姑庵裡面的齋飯，也不知道味道怎麽樣。

  既然都來了這裡了，杜雲溪還是準備再回去好好的給菩薩燒幾根香，因此起身道：“那你們兩人聊吧，我過去跪拜一下菩薩。”

  王珊珊點了點頭：“施主可還記得路。”

  這個寺廟並不很大，構造也並不複雜，想要找到剛剛的佛堂也並不難，女主點頭道：“記得的，你們聊吧，我就先出去了。”

  她將狐裘裹上，打開門，外邊依舊很冷，不過現在是在山上，這空氣倒是非常不錯的。

  她出了門，就循著記憶向著之前的那個佛堂走去，這個時候庵中也沒有什麽香客，非常的安靜祥和，有些路過的尼姑，看見杜雲溪也都會說一聲阿彌陀佛，甚至願意主動為她帶路。

  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中，其實很容易讓人平心靜氣下來，也難怪王珊珊不願意離開，對俗世沒有牽掛的人，在這寺廟中過的日子，才是真正的瀟灑自在吧。

  她拒絕了尼姑帶路，自己很快也找到了佛堂。

  菩薩目光慈悲，微微含笑，杜雲溪走進去，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也是說了自己的心願，誠心的拜了拜，又燒了幾根香。

  這個佛堂非常的安靜，一旁只有一個尼姑，想到王珊珊，杜雲溪不由得問道：“這位師父，我想問一下，靜空來了這裡之後，狀態怎麽樣？”

  那個尼姑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靜空之來這裡之後，最開始日日哭泣，貧尼見著她整個人都是紅著眼眶的，管事師太說她未曾了卻塵念，勸她返回俗世，不過靜空一直不願意，她也很快的調整了過來。”

  杜雲溪點了點頭，從前是貴族小姐，來了這裡以後突然這麽簡單，這樣的生活，不管是誰不習慣吧，人都是有感情的生物，能做到今日這般淡然，也是在時間的沉澱之下，慢慢形成的。

  最初的王珊珊肯定過得並不好。

  她向這尼姑道了謝，從蒲團上站起身來向外邊走去，這個尼姑庵散發著一種古樸的氣息，想必存在的時間也很久了。

  外邊實在是太冷，縱然她有心在這裡逛一逛，卻也是受不住這種冷，最終還是向著王姍姍的房間走去。

  或者說現在應該叫她靜空了。

  她去的時候，依舊是將軍夫人絮絮叨叨的在說些什麽，而王珊珊便淡然的聽著，時不時還翻一下手中的經書。

  杜雲溪也走過去坐了下來，外面的冷空氣被她帶了進來，屋裡一下子沒有剛剛那麽溫暖了，王珊珊並未發火，又給杜雲溪倒了一杯熱茶：“施主，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多謝。”

  將軍夫人現在的情緒倒是平靜下來了，興許也是慢慢接受王珊珊真的不願意離開的事實，因為答應以後不再輕易過來，便對王珊珊千叮嚀萬囑咐，在父母眼中，孩子永遠都是孩子，總是讓他們有抄不完的心。

  杜雲溪心中酸澀，只是低頭專心的喝著茶水，她已經許久沒有體會過父母這般的關懷了，還好如今她身邊有鳳七澤，有兩個可愛的團子，已經足夠了。

  尼姑庵裡的齋飯自然全是素菜，並且味道算不上特別好，不過過年這段時間家家都是大魚大肉，杜雲溪吃肉也是吃得有些膩，如今吃點素菜也感覺清爽可口，胃口倒還是不錯。

  吃完這一頓齋飯就真的要下山了，將軍夫人心中不舍，可看著王珊珊面不改色的吃下這些素菜齋飯，也終於是慢慢的釋然了。

  杜雲溪和王珊珊從前便是敵對關系，如今就算是已經互相原諒了，卻也沒有多少話說。

  她似乎也對俗世的事情毫不關心，沒有向兩人問過，只是在將軍夫人問她話時，她會答一下，從頭到尾沒有問過鎮國大將軍和王佑之的情況。

  這一頓齋飯很快就吃完了，離開的時候，王珊珊送兩人到了尼姑庵門口：“兩位施主，快些下山吧。”

  杜雲溪點了點頭：“你自己多保重。”

  王珊珊頷首，將軍夫人深深的看了自己女兒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麽，被杜雲溪攙扶著，轉身向著山下走去，一直到走了很遠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回頭去看，可是那一抹身影早已經消失在尼姑庵門口了。

  王珊珊並不只是說說，她是真的對塵世再無掛念了，與杜雲溪攙扶著有些憔悴的將軍夫人向山下走去，上來的時候覺得很累很難，下山的時候便很輕松了。

  而且因為這幾日都是晴天，路也並不滑，也算是好走。

  將軍夫人沒忍住，再次抹了抹眼淚，對杜雲溪道：“今日珊珊不說，我也不知道，她心裡是這般想的，從前一直覺得她是在逃避，不願意面對某些事情，現如今才知道，也算是真正的釋然了。”

  “我隻想著帶她回來，給她擇一個好的夫婿，平平安安過了這一生，卻未想過她自己想過的是什麽生活，今日知道了，我這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心疼的，也不知道下一次再見是什麽時候了。”

  杜雲溪輕聲安慰：“她既想過這樣的生活，便一定也是開懷的，夫人不必太過擔心，以後也定然有機會再見。”

  將軍夫人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兩個人沉默的互相攙扶著下了山，山下的車夫凍得直發抖，看見杜雲溪和將軍夫人下山來了，也是松了一口氣。

  “今日夫人在山上待的倒是有些久呢。”

  平日裡來這裡用不了多長的時間便下山了，他以為也像往常一樣，便直接在山下等著，卻不知這一等，就等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