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馬車裡的氣氛都還算是愉快。

  因為尼姑庵是在山上，馬車上不了山，在山腳下就停了下來，

  將軍夫人有些抱歉的道：“這一段路便是需要走了，要辛苦雲溪了。”

  一路上兩個人說說笑笑，將軍夫人也很快將對杜雲溪的稱呼從七王妃改成了雲溪，親疏立顯。

  杜雲溪其實有些不想走路，畢竟外邊這麽冷，若是要爬山的話也要費很大的力氣，可她既然都答應了，此刻自然沒有反悔的道理，便笑道：“沒關系的，我也是許久沒有爬過山了，今日便當來鍛煉身體了。”

  兩個人下了馬車之後，杜雲溪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冷氣，凍得瑟縮了一下，馬車裡面很溫暖，而外面卻很冷，溫差太大，一下子便覺得冷得有些受不了。

  將軍夫人看出來了，更加覺得抱歉：“不如我們快些走吧，走著走著便暖和起來了。”

  在寒冷的地方，感覺胸腔都是縮在一起的，這種感覺著實不怎麽好受，杜雲溪點了點頭，兩個人便一起爬山。

  王珊珊所在的尼姑庵在這半山腰，若是正常男子很快就能爬到，可杜雲溪太久沒有鍛煉過，而將軍夫人年齡也不小了，兩個人也都走的不快

  山中確實比京城中還要冷一些，也幸好兩個人走了一段路之後，身子便慢慢暖和起來了，走到最後兩個人都有些喘，也是互相攙扶著，慢慢的終於爬到了半山腰。

  杜雲溪遠遠的就看見了一個古樸的尼姑庵，想必這個名字叫做影梅庵的地方就是王珊珊此刻所待之地了。

  將軍夫人年紀畢竟不小了，這一路爬上來也是費了很大的力氣，等她的氣喘勻了之後，便轉頭對杜雲溪道：“走吧。”

  玉溪杜雲溪點了點頭，攙扶著將軍夫人兩個人進了影梅庵，庵中有尼姑看見兩人來了，倒是對將軍夫人並不陌生，上前道：“王夫人來了。”

  將軍夫人點了點頭：“這一次來還是想要看一看靜空的。”

  杜雲溪在一旁挑了挑眉，也猜到了這靜空想必就是王珊珊在這尼姑庵裡面的名字。

  眼前的尼姑並不意外，直接道：“還請兩位施主跟貧尼來。”

  看這尼姑這樣子，想必將軍夫人平日裡經常都會來，杜雲溪心裡也有些心酸，自古父母對兒女總是操碎了心。

  兩個人跟著尼姑向裡面走去，這一整個尼姑庵都散發著一種古樸沉靜的氣息，倒是叫人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就平靜下來了。

  杜雲溪原本心中有些忐忑緊張，跟著這位尼姑走了一會兒，在這些散發著香火味的地方，慢慢的便也平靜下來了。

  她從前是不信這些的，可她穿越的事情用科學也沒法解釋，因此心中對於佛也有一些敬意，兩個人跟著尼姑燒香拜佛之後，尼姑這才帶著兩個人去找王珊珊。

  穿過了一排像是臥房的屋子，在倒數第二間，尼姑停了下來，轉頭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這裡便是靜空的住處了，兩位施主請便吧，貧尼便不打擾了。”

  杜雲溪和將軍夫人也都雙手合十，對這尼姑表示了感謝，尼姑走了之後，將軍夫人的手摸上了門，杜雲溪能夠看見她的手微微的有些顫抖。

  她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看著，將軍夫人似乎是終於鼓足了勇氣，輕輕地敲了敲門，裡邊便傳來了腳步聲。

  不輕不重，不快不慢。

  很快房門便被人打開了，杜雲溪看見了一個穿著素衣，頭上帶著帽子，和剛剛的那個尼姑打扮別無二致的女子。

  她的眉眼精致，臉色微微有些蒼白，氣質卻是是大不一樣了，若說從前的王珊珊給人的感覺是張揚似火的，那麽眼前的這一個女子給人的感覺便是沉靜如水了。

  將軍夫人眼眶又開始泛紅，張了張嘴，聲音顫抖的喊了一聲：“珊珊啊。”

  她看見將軍夫人，表情變也不變，一臉平淡，而看見杜雲溪之後，杜雲溪敏銳的觀察到她的瞳孔微微一縮，很有些驚訝。

  不過卻也沒有什麽過激的反應，只是淡淡的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兩位施主請進吧。”

  杜雲溪心中歎了一口氣，表面上表情未變，攙扶著有些傷感的將軍夫人進了房門，房門關上以後，屋中還算得上是溫暖。

  屋中的陳設也很簡單，中間一個小桌子擺了茶壺茶杯，一旁一個簡單的床，屋中還有些許經書，一個衣櫃，便沒有其他的什麽了，從前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在這樣簡單的條件下，卻是足足過了兩三年。

  王珊珊帶著杜雲溪和將軍夫人進來之後，轉頭淡然的道：“兩位施主請坐，貧尼給兩位施主倒茶。”

  不管是語氣神態都是非常的公式化，就好像眼前的兩個人只是陌生人一樣，而這樣子的王珊珊顯然是讓將軍夫人非常的傷心，已經開始拿著帕子抹眼淚了。

  兩個人坐下之後，王珊珊親手給兩個人一人倒了一杯茶：“這庵中沒有什麽好的茶水，兩位施主莫要嫌棄。”

  將軍夫人終於忍不住抓住了王珊珊的手：“珊珊啊，你跟娘回去吧，咱不做這尼姑了。”

  王珊珊表情變都不變，似乎對於這樣的場景已經習慣了，淡淡的將手從將軍夫人的手中抽了出來，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貧尼已經看破紅塵，不會再還俗了。”

  明明兩個人從前是最親近的母女，此刻面對面卻像是陌生人一樣，這對一個母親來說是一種很大的打擊，可偏偏王珊珊似乎是毫無所覺一樣。

  杜雲溪有些看不下去了，語氣微冷：“夫人好歹是你的母親，你的態度也不用這般冷淡吧。”

  做子女的是很難體會父母的感覺的，而她如今為人父母，便對將軍夫人多了一絲體諒，也覺得王珊珊此刻的行為有些不近人情了，這畢竟是生她養她十幾年的母親。

  王珊珊似乎是終於有了反應，看了杜雲溪一眼。

  “出家人是要斬斷七情六欲的，這其中自然是包括家人，貧尼已經決定墮入空門，自然就不會念及俗世的感情了，若是還念著感情，這一身素衣就成了擺設，又何談真正的墮入空門呢？”

  杜雲溪有些無力，在出家人的眼中，似乎真的是沒有這些兒女之情的，她縱然覺得王珊珊不近人情，卻也無力反駁。

  她看著眼前完全和從前是兩個人的王珊珊，試探的問：“你還記得我嗎？”

  王珊珊點了點頭，目光淡然：“自然是記得的，貧尼還欠這位施主一聲道歉，如今施主來了，倒是給了貧尼這個機會，能夠真正的了斷俗世了。”

  “從前對施主多有不敬，貧尼今日向施主道歉。”

  杜雲溪來這裡之前，其實想過很多種可能，想過王珊珊會歇斯底裡，會情緒激動的痛哭大罵，依舊將她視若仇人，可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除了最開始看見她時，王珊珊眼中有波動，到現在她已經是完全平靜了下來，幾乎可以算得上是無悲無喜了。

  這一句道歉也是她沒有想到的，她既然已經決定將從前的事情都給忘記，那麽今日王珊珊的這一句道歉，便徹底的了斷了過去的那些恩怨了。

  就算之前她對她的印象也沒有怎麽改觀，可今日真正見著了之後才發現，她似乎真的已經脫胎換骨，完全成了另外一個人了，對於眼前這個沉靜如水的女子，杜雲溪心中起不了怨恨。

  “你既然已經道了歉，我也就原諒你，從前的恩恩怨怨，就讓它一筆勾銷吧。”

  “既然如此，那貧尼跟俗世便真的沒有任何掛念了。”

  她能夠聯想到，今日杜雲溪之所以會過來，肯定是因為將軍夫人的請求，因此她又轉頭對將軍夫人雙手合十：“多謝施主，了了我的塵念。”

  眼看著將軍夫人淚流不止，杜雲溪在一旁，卻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若她一心幫著將軍夫人勸王珊珊下山，其實從另一方面來說，也是對王珊珊個人意願的一種無視。

  每一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生活方式，她既然選擇了青燈古佛，便自有她自己的道理，她作為一個旁觀者說不出來勸阻的話。

  “姍姍，我的姍姍啊。”

  將軍夫人這麽一哭，一下子就像是老了十歲一樣，王珊珊似乎是有些動容，伸手替將軍夫人擦了擦眼淚，可就是這麽簡單的一個舉動，卻是讓將軍夫人哭得更加厲害了。

  “我就你這麽一個女兒，實在是不舍得，你就真的不願意跟娘回去嗎？”

  王珊珊平靜的道：“施主，你又為什麽認為貧尼在這山上吃齋念佛就是過得不好呢？我選擇在這裡做尼姑，自然是無怨無悔的。”

  “施主對我疼愛我心中明白，可你如今其實是在將你的個人意願強加於貧尼身上了。”

  “對我來說，如今的生活很平靜，沒有爭鬥，不需要費盡精力去做什麽事情，我很滿足，並不遺憾，也並不委屈，這是我如今想要過的生活，希望施主不要再阻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