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丞相畢竟是個老奸巨滑的,見自己的侄孫女冒出來冷嘲熱諷,意識到不妥,便要出聲阻攔。
不過,他打的主意是等范穎兒將該說的話都說了之後,他再假裝喝斥她幾句,斥她不懂事隨便發表議論。
誰叫這個歌飛飛,不但讓自己損失了一門提拔上來的親信,更是讓自己受到太子的敲打,在一幫朝廷命官面前丟了面子呢。
就讓范穎兒說兩句,算是替自己和鄒大人出口氣吧。
等范穎兒說得差不多了,范文英正要出聲不痛不癢地責怪她兩句時,台上的南夜千潯左手一抬,手中的那枚無籽草便向著她射了過來。
她躲閃不及,被無籽草打中啞穴,頓時瞪著眼張著嘴“啊啊啊”地發不出聲,只能憑口型推測她是想求救。
“聒噪!審案期間,嚴禁高聲喧嘩,還需要本王一再重複嗎?!”
南夜千潯的臉難得地板了起來,聲音透著嚴厲,與平時嘻嘻哈哈平易近人的表情可是截然不同。
他的黑眸裡透著怒氣,范穎兒吃了個悶虧,不敢看他,低著頭欲哭無淚,顯得無地自容。
范文英本來想趁機教訓侄孫女兩句,算是圓場,但南夜千潯那句話又明確提醒在座的人了,此時不許出聲干擾,他隻好抿著嘴將話吞了回去。
柳千影看得好笑,忍不住悄悄扯了扯南夜千羽的衣袖,在他耳邊悄悄說道:
“千潯哥哥對台上的那個姑娘似乎很不同呢。”
居然為此不惜封范穎兒的穴,這是在當眾打范文英的臉啊。
南夜千羽瞥了眼范文英略有些紫脹的臉,雖然面無表情,但黑眸裡卻透出些許笑意,微微點了點頭。
嗯,確實是不同,這個雙胞胎弟弟對別的女人可從來沒這樣過,看得出,他很維護她。
舞台上,南夜千潯負手轉向歌飛飛,後者正盯著曾效雄研究地看著。
在她指出曾效雄“你撒謊”的時候,他們倆明顯地感受到,他魁梧的身子不由自主微微抖動了一下。
雖然這一下顫抖很輕很微,並且是一閃即逝,但兩人還是敏銳地看到了。
所以范穎兒並沒有說錯,歌飛飛的催眠失敗了!對曾效雄失效了!
南夜千潯剛想上前幫助歌飛飛,卻被她伸手攔下。
搖了搖頭,她的嘴角翹起一抹輕蔑的弧度,狐狸眼裡閃著狡黠的光芒,淡淡地說道:
“曾效雄,你可以醒過來,不用假裝被我催眠了。”
曾效雄木訥地說道:
“催眠是什麽東西?我現在正在南郊看風景,你不要打擾我,我心情不好。”
他這是假裝他仍舊沉浸在之前他去南郊散心的描述裡,換句話說,他仍舊在假裝!
歌飛飛雙手抱胸,在他的面前來回踱著步,一邊踱步一邊脆生生地說道:
“哦,是嗎?這麽說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沒關系,你既然要繼續裝到底,我也有法子對付你,之前是我小看你了,對你催眠力度不夠,我倒要看看,到底你能撐多久!來人,架火盆!”
或許是她的表情太從容,或許是因為她清脆的聲音裡還透著那麽股子狠勁,使得她整個人周身顯示出一種不凡的威嚴氣度,令人不可小覷。
范家的下人們在短暫地愣了一下之後,不由自主地答應了一聲“是”,便匆匆下去準備。
很快,一個火盆便在舞台上架好,火盆裡“劈劈啪啪”燒著木柴,火焰竄起有一尺來高,燒得正旺。
歌飛飛看了眼燒得正旺的火盆,再瞟了曾效雄一眼,笑眯眯地對一旁候著的下人說道:
“這火太小,麻煩你再抱一捆木柴來,另外還要再拎一桶油,將火燒得越大越旺越好。”
下人被她嫵媚的笑容迷住,迷迷瞪瞪想也不想就又跑下去,轉眼就將她要的兩樣東西都帶到了舞台上。
於是,架了更多的木柴並且淋了一桶油的火盆便將整個水塮映得一室紅彤彤的,火苗竄起足有一人多高,發出“呼呼呼”、“劈卟辟卟”的響聲。
台下有些人沒看懂,不知道她是何意,便在那小聲地交頭接耳,猜測她的用意——
難道這個姑娘是要用火燒嫌犯嗎?
這怎麽可以!不說現在還不能定他的罪,即便定了他的罪,也不能公然動用私刑燒死他啊!
這個姑娘是將他們這些朝廷命官不放在眼裡嗎?她就是這麽簡單粗暴地審案,然後草菅人命的麽?!
她的眼裡還有沒有朝廷律法?她知道審理案件找到證據定量判刑然後執行這一系列程序是有一套嚴格的流程的麽?
大家想站出來指責,不,應該說是好心地教導她如何對待犯人,但看了一眼台上明顯支持她的南夜千潯,再瞟了眼台下穩坐上席不動聲色的南夜千羽,他們又將頭縮了回去。
有這兩尊南夜最尊貴的人兒在,何需他們操碎了心!
南夜千羽似乎對歌飛飛頗為欣賞,他小聲問柳千影:
“小影,你知道她是要做什麽嗎?”
“我大概猜到了,她很聰明。”
“確實很聰明,我忽然覺得,她和千潯蠻相配。”
舞台上,歌飛飛再度走到曾效雄面前,說道:
“我最後再問你一次,在南郊的時候,你是不是扯過無籽草?”
現在的她大概猜到了南夜千潯拿出無籽草來的真正用意了:這應該是一種毒草或類似毒草藥引的植物,可以製毒,所以曾效雄才會堅決否認,否則他完全可以承認去過無籽草那片地嘛,如果無籽草很普通,去過那又不能證明什麽。
曾效雄的臉色微微發白,額頭上冒著細細的汗珠——也不知道是怕還是被大火烘烤出來的——他的眼神依舊呆滯木訥,好半晌才回道:
“我不知道無籽草是什麽東西,我不認識,也許無意中扯下幾片草過,我記不清了。”
他還在負隅頑抗,將撒謊進行到底。
“很好,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歌飛飛輕輕巧巧地笑了幾聲,然後輕柔地命令道:
“曾效雄,你現在正站在南郊你昨天去過的那片山坡上,風景很好,你的心情卻很不好,前面有一片草地,你走過去,在那片柔軟的草地上躺下來,仰望藍天白雲,很快就可以忘卻所有的不愉快,去吧,向前走。”
曾效雄聽話地向前走了兩步,走得不快不慢,還算正常。
眼看著他的腳再往前跨一大步就要踏進火盆中了,舞台底下的眾人不由得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個姑娘太狠心了!
明明知道人家被催眠了,還讓人家往火盆裡踩,她這是要當著他們的面殺人啊!
看曾效雄一臉不知前方有危險依然往死亡前進的模樣,足可以判斷,他是真的被攝心了!他在攝心狀態下說的那些話一定沒有假!
他不是嫌犯!
可是大家再焦急再替曾效雄抱屈也無濟於事。
台上有南夜千潯拿他的桃花眼盯著周圍的動靜,光是他那不同於平時的威儀與冷峻便令人不敢貿然出聲。
台下還有個南夜千羽太子坐鎮,他比起他的雙胞胎弟弟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光是他那周身的冰冷清冽便讓他周圍的那些大臣和嘉賓們不敢亂動。
但即便如此,大臣裡面還是有那不怕死敢於直諫的老頑固和老好人。
有個素來以直腸子著稱敢於當面痛批自己上司的官員實在看不下去了,他“刷”地一下便站了起來。
剛要說話,一道白光閃過,他立時啞了——南夜千潯隨手用桌上的茶盞托點了他的穴——臉上露出不服氣之色,兀自不肯坐下,仍舊倔強地站在那裡。
雖然說不了話,但臉上的表情頑強堅定得很,似乎很不認同這個潯王爺的做法,大有等他穴道解了要跑到他們的父皇母后面前告一狀的勁頭。
舞台底下的這一幕發生得很快,電轉之間便已宣告結束,下面一片安靜,大家屏神靜息,想要看台上兩人到底要弄出什麽樣的么蛾子來。
如果真的將一個活人無端端燒死了,潯王殿下他們動不了,但這個歌飛飛,有些正直的官員肯定是會要參她一本的!
歌飛飛無暇理會底下的動靜,她的雙眼牢牢地盯在曾效雄的臉上,聲音淡淡而不失威嚴地下著指令:
“走過去吧,再走兩步,你就能融入藍天白雲裡,看,前面的草是多麽的綠,天是多麽的藍,走過去,你就能忘記那些煩惱,忘記韓小香,忘記歐陽榮,忘記他們倆對你的傷害,忘記背叛、痛苦,也不會內疚、自責,更不會永遠地活在親手殺死摯愛的悲痛裡。
“只要再走兩步,你就可以永生,就可以活在一個快樂而幸福的世界裡,沒有欺騙,沒有腳踏三條船,沒有三心二意,沒有朝秦暮楚,那是一個永恆的世界,韓小香會重新愛上你,她會回心轉意對你好,你再也不用擔心她被別人搶走了,你和她將生許多許多孩……”
“不~我永遠不要踏進那片藍天白雲下的草地!”
突然,已經走到火盆前,只差半步就能跨進火裡的曾效雄猙獰地吼叫道:
“韓小香是個賤人!是個水性揚花背叛愛情的蕩/婦!我不愛她!我恨她!她背叛了我,背叛了我們的愛情,我要她死!我才不要和她去那個美好的世界!她不配!”
他原本濃眉大眼頗為英俊的臉因著怒吼而扭變了形,顯得非常的駭人、恐怖,他的聲音卻透著痛苦與絕望,似乎恨極了韓小香,恨到要殺了她。
歌飛飛見他如此模樣,悄悄松了口氣。
她的目的終於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