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擺上火盆是為了從心理上嚇唬曾效雄的。
她不信,這個看似雄壯魁梧的男人會不怕死,會為了和自己賭一把而冒死踏入火盆,以證明他自己已被催眠並沒有撒謊。
當然,她也做好了另一手準備,從精神上摧毀他,所以她才會故意描繪一幅美好藍圖,先是告訴他可以忘記痛苦忘記背叛他的韓小香過著安靜幸福的生活。
當發現這番描述對他的影響甚微的時候,她立即改變描述的方向,繪聲繪色地告訴他,韓小香會重新愛上他,和他快樂地生兒育女,會恩愛不疑。
一個人最怕戳中的是他的痛點,無論多堅強多頑固多臨死不屈的人,一旦被切中要害、被擊中心裡最軟的那一處,便會如洪水決堤,所有的堅強與堅持、所有的偽裝瞬間便衝出潰口一泄千裡了。
不出意外地,受到心理和精神雙重壓迫之下的曾效雄,崩潰了。
在往前一步便要邁進火盆受炙熱的皮肉之苦之際,在歌飛飛輕柔地祝福他和香兒重新相親相愛的那一刻,他的心理防線轟然倒塌!
他面目猙獰地怒吼嘶叫,雙目圓瞪,目赤欲裂:
“不要跟我提那個賤人!她憑什麽以為還能得到我的愛?!一個水性揚花人盡可夫的賤人,送給我給我舔腳我都不要!哈哈哈,我殺死了她!親手殺死了這個朝秦暮楚反反覆複的賤貨!
“她以為她自己是什麽?是傾國傾城能將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妖姬?我呸!這種浪/蕩貨,不配活在這個世上!她必須死!只有她死了,我愛的那個青梅竹馬的香兒才會永遠活在我心裡!”
曾效雄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瘋狂,讓人害怕,但他說話的邏輯卻還在,條理清晰,口齒清楚。
南夜千潯怕他傷害到離他最近的歌飛飛,上前一步將她拉到了身後,然後伸手就要去抓貌似有些瘋狂的曾效雄。
歌飛飛卻不願意躲在他的身後被他保護,這個時候正是趁機問出真相的最好時機,她可不願意錯過。
從後面伸手抱著他的胳膊,將他的手攔了下來,然後在他回頭疑惑地看來時,她朝他輕輕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他,自己不怕。
南夜千潯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固執和堅持,知道這個姑娘的倔強脾氣犯了的話,九頭牛都是拉不回來的,便默默地退到了一邊。
不過,他始終站在她的身側一臂之遙的距離,方便出狀況時及時保護她。
歌飛飛重新走上前,在曾效雄咆哮怒罵的空當,她見縫插針,突然淡淡地開口問道:
“那你是用什麽方法殺死現在這個香兒找回原來的那個香兒的?”
“用什麽方法殺死她?”
曾效雄愣了愣,臉上現出回憶之色,很快他就得意洋洋地說了起來:
“其實,我早就想殺她了,但我不想因此而在手上染上鮮血,並為此下大獄被判絞刑,為這種女人死,不值得!所以我一直在苦思冥想,我想要找到一種完美的殺人方法,既能痛痛快快地讓這個賤人一命嗚乎,為她的背叛與放/蕩付出代價,又能讓自己不受牽連,安安靜靜地當我的小武生過我自己的小日子。
“於是,我私下裡關注各種不引人注目的殺人方法,每到一個城鎮,我就去茶樓聽茶客們閑聊,或者去藥店和小夥計嘮嗑,編個毛病讓他們給開藥,趁機詢問一些毒藥知識。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有一天,讓我在無意中打聽到了一種殺人方法,這種方法簡直不能太棒了!”
曾效雄伸出舌頭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唇。
即便他已被火烤得臉色發紅發燙、嘴唇乾渴,他也沒有趁機遠離火盆,而是始終站在離它半步之外。
歌飛飛順著他的話漫不經心地追問:
“是什麽方法這麽棒?我也想知道。”
曾效雄一雙赤目斜瞟了她一眼,鄙夷地說道:
“你不用激我,我知道已經露了馬腳了,反正活不了多久,如果不是你們的出現,我這方法也就瞞天過海,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了。也罷,既然你想聽,我便給你們解惑吧,免得你們抓了我還不知道我的下毒手法,也算是一種失敗,對不對?”
歌飛飛笑而不語,伸手做了請的動作,示意他繼續。
“我偶然間聽說,無籽草和金銀花,以及甘草混合在一起,他們的汁液具有致死作用。這三樣花草是沒有毒的,單獨或者兩兩合在一起讓人吃下去也沒有毒性,唯有這三樣按一定比例合在一起,則具有強致死性,能讓沾到的人立即斃命,且沒有解藥能解。
“我聽了這個方法後很高興,悄悄記在了心裡,在另外一座城鎮演出的時候,還特意試驗過一回,配好藥茶後拿到郊外喂野狗,果然,野狗在喝下去之後,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立即倒地斃命。嘖嘖,這藥性真毒!我今天總算是知道了,原來它就是傳說中的情殺。
“情殺,一吻鉤魂,哼哼,這名字起得蠻好,蠻符合我這次的行動的!自從試驗成功後,我一直尋找機會,當我們來到京城被請到丞相府來表演的時候,這個機會終於讓我等到了!香兒那個賤人這兩天上火,一直喊嗓子不舒服,我便給雜工小趙一包花草茶,裡面只有金銀花、甘草、胖大海等清熱潤喉的藥草,讓他每天泡給那個賤人喝。
“賤人喝了兩天,嗓子的症狀減輕了不少,對小趙也頗為信賴,只要是他泡的,她毫不猶豫地就喝了,甚至還分給歐陽那個渣男喝!今天登台前,我給小趙的花草茶只夠泡一杯的量了,我便假裝自己身上也不多,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小包交給了他,這一小包裡加了無籽草,但去掉了甘草,所以是無毒的。
“香兒正好喊口渴,我便示意小趙用這包帶無籽草的茶給她泡了一小杯,讓她一口喝光了,而另外剩的那包則泡在了道具茶杯裡,涼在舞台上,等她唱戲唱累了的時候,可以借著劇情之便順勢喝兩口潤嗓子。”
曾效雄嘴角噙笑,似乎在回味自己這高明的一招:
“結果就是你們看到的了,賤人先喝了加了無籽草的茶,然後在戲台上又被喝了花草茶的歐陽親吻,導致三種藥草在她體內齊聚,毒性發作,瞬間斃命。呵呵,如果不是你們攝心發現我的破綻,今天這件案子,要麽定義為賤人自殺,要麽就是讓歐陽背鍋!畢竟在香兒死前只有他和她接觸過,他的嫌疑最大。
“可惜,我這一箭雙雕的好法子,還是被你們識破了!真是怨不逢時啊!為什麽你會攝心術?為什麽你又會發現我沒有被你攝心揭穿我在撒謊?如果不是這兩點湊巧的話,我諒你們誰也不會懷疑到我的頭上來!”
對於曾效雄表現出的自負和遺憾,歌飛飛淡笑著回應:
“沒有如果,也沒有那麽多為什麽,我只能告訴你的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要以為自己做得隱蔽,神不知鬼不覺,就能躲過法律的懲罰。”
“哼,你現在當然可以說這些漂亮話了,反正我心裡一百個不服!”曾效雄死鴨子嘴硬,總覺得自己這一場輸得冤枉。
南夜千潯跨前一步,雙手負在身後,沉聲說道:
“曾效雄,你真以為沒有你說的這些意外,你就能完美地實施殺人嗎?你應該不會這麽快就忘記了吧?在你的鞋底發現無籽草的時候,我就知道凶手是你了。你可能不知道,我對毒藥頗有研究。
“一吻鉤魂的主要成分是哪幾樣,我是知道的,所以在道具杯裡發現花草茶的時候,我便立即去後台檢查了,你當時讓小趙泡給死者並讓她先喝下的那個茶杯我也找到了,雖然裡面的茶已經喝光,但從殘留的水漬上,我聞到了無籽草的味道。
“於是,我又去檢查你們換下的衣裳和鞋子,最終在你的那雙鞋底發現了一枚無籽草,由此,我幾乎可以百分百地斷定,去過唯一長了無籽草的南郊的你,一定就是殺害韓小香的凶手,並且你還想嫁禍給歐陽。
“不過,我知道這些證據不全,你一定會將自己推得一乾二淨,說你並不知道無籽草和其它兩樣花草混合會產生毒性,並且你和小趙已經在命案開始之初就悄悄串了口供,只要他不說,沒人能證明你是幕後下毒之人,所以我才請歌大人對你們催眠,一樁樁一件件讓你們主動說出隱瞞的細節,可惜你最終還是露了馬腳!”
原來是這樣!
舞台下的眾人聽得恍然大悟!
確實是如南夜千潯所說,如果歌飛飛不催眠他們幾個人,沒有套問出小趙的話,沒有逼得曾效雄露出馬腳的話,單憑他去過南郊接觸過無籽草,還真不好定他的罪。
即便明知道他是嫌疑最重的人,但只要他反駁他並不知道無籽草的毒性,他沒有時間給韓小香下毒,韓小香是在舞台上當場斃命的,他有不在場的證明,官府還真拿他沒有辦法。
懷疑的目標也只能自然而然轉向歐陽,只有歐陽才是最有可能通過親吻表演毒殺韓小香的人。
曾效雄被南夜千潯和歌飛飛的話連番打擊,原本自負驕傲的他頓時如霜打的茄子,臉上的狂妄與輕蔑不再,他的頭沉沉地搭拉到了胸前。
稍頃,他忽然又很快地抬起了頭,臉上現出一種赤紅的瘋狂,大笑著吼道:
“哈哈!你們知道了又怎樣?!反正那個賤人已經死了,我的一半心願已了!也不虧!可惜的是,歐陽那個渣男沒有受到一丁點報應,我不服!這天道太不公了!我是不會讓你們抓到我的!既然你們不讓我好死,我也不讓你們好活!我要抓一個墊背的陪我一起死!”
說話間,他突然兩手前伸,向離他最近的歌飛飛抓來,同時,他的腳步向火盆裡跨去!
他這是做了必死的決心,而且是拉著歌飛飛和他一起被火燒死的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