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櫻死了?!
怎麽回事?自己才剛到沉香院,後面就傳出這麽一道驚聲尖叫,聽那聲音裡的驚恐,不像是假的。
南夜千潯很想立即起身飛過去瞧個究竟,但一轉念,為了不引起懷疑,他還是穩穩地將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皺眉道:
“媽媽,這是你們沉香院的節目麽?”
此刻,大廳裡立著的媽媽和雜役臉上皆上大驚失色,有心要往後面去看看到底出了什麽事,又怕將尊貴的王爺一個人扔在這裡不管不好。
一臉焦急擔憂間,紅媽媽抬腳朝後頭走了兩步,又立馬將腳縮了回來,先是朝南夜千潯尷尬地笑了笑,說了聲“讓王爺見笑了,我去後面看看再來向您匯報”,便欲往後走。
“哦,這麽說來,並不是你們的節目?也就是說這是真事了?真出了人命案?那本王可不能不管了,媽媽往前帶路吧。”
南夜千潯順勢起身,光明正大地與紅媽媽一起去了後院。
此時的後院,因著先前那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而將才起來的姑娘們、龜公們全都給“召集”了過去。
在一幢精美雅致的獨棟小院前,裡裡外外圍了好幾層看熱鬧的人,大家都在議論紛紛,或好奇、或恐懼、或擔憂、或害怕、或疑慮、或不解。
眾人的表情倒是各不相同。
“讓開讓開,別一出點什麽事就圍一堆的人在這裡,該幹嘛該幹嘛去,老娘可不養隻愛看熱鬧的閑人!”
紅媽媽揮手將小院門口聚集的一群人揮散,轉身又換了一種語氣,恭敬地道:
“王爺,叫您見笑了,請您往這邊走,這裡就是櫻櫻姑娘的住處。”
南夜千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在跨進門檻前,將小院內外的眾人表情一一納入眼底,然後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小院的格局。
這是棟獨立的小院,不大,帶有圍牆,圍牆只在南牆正中開了一扇門,再無旁的進出通道。
小院內最北邊一溜一棟二層的小樓,坐北朝南,東西兩側圍牆沿牆種著各式花草,甚至還架了一架秋千,看來這個櫻櫻姑娘是個頗會享受玩樂的主。
小樓一樓是個大大的堂屋,兼會客室,堂屋兩邊是兩間小偏屋,估計是給丫環住的。
此時,小樓二樓的走廊上也擠滿了花枝招展的姑娘們,大約有五六人,一個個閉著眼睛,想看又不敢往屋裡看,卻又不願意離開。
小樓內依稀傳出一道淺淺的、低低的啜泣聲,不曉得是丫環在哭,還是某個要好的姐妹在哭。
南夜千潯和媽媽步上樓梯,媽媽分開人群,毫不客氣地又將聚集在這裡的人給趕走了:
“都給我走!別站這兒礙事!小心等會將你們當嫌疑人抓起來!”
走廊上的姑娘們一哄而散,南夜千潯注意到,一個著綠裙的姑娘在臨走前,朝屋內看了一眼,見他的目光掃來,又趕緊垂眉,低頭匆匆走了。
這個姑娘倒是和其他青樓姑娘有些不同,不像是純看熱鬧的。
此時,媽媽已經走進了屋內,隨即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聽聲音,似乎是被嚇到了。
南夜千潯收回目光,趕緊兩步並作一步,快步走進了屋內,他的黑眸快速一掃,便將屋內情形看了個清清楚楚。
這間屋子是左右兩進式,其實原本應該是一個大長間,人為地用一道珠簾將大間分隔成左右兩間,靠門的外間便被布置成了起居室的模樣,裡間不用說,自然是臥室了。
此時,那道起分隔和保護隱私作用的細密和珠簾被撩起,從外間一眼便能將裡間的大半個情況看個一清二楚。
南夜千潯所站的位置,便能看見半張雕花朱漆矮床,床上錦被掀開到一邊,一具赤/裸著上半個身子的女人俯趴在床沿,她的頭和一條胳膊耷拉在床沿下方,床前的地上赫然一灘早已凝固的血跡。
從那血跡看,這個女人應該是死了很久了。
外間裡,紅媽媽在瞥過了裡間的情形後,便移開了目光,不敢再看,轉身問道:
“到底是怎麽回事?櫻櫻姑娘她好端端的怎麽就……”
一個丫環打扮的姑娘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己,哪有力氣答話,倒是先前被派來叫姑娘們的那個龜公硬著頭皮回道:
“媽媽,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不是奉您的命令前來叫姑娘們去前廳侍候潯王爺的嗎?這不,我走到櫻櫻姑娘的院子裡,將您的話轉告給菊香,菊香說姑娘還沒起,不敢去叫,我立即虎起了臉,說她們膽子也忒大了,王爺來了也敢擺譜,難不成要媽媽來你們才肯聽話?菊香這才不情不願地上樓去叫姑娘,不一會,我便聽到了菊香姑娘的尖叫,說什麽‘櫻櫻姑娘死了’,我趕緊跑上樓一看,好家夥,果然櫻櫻姑娘死翹翹了!這不,菊香姑娘當場就暈倒在地上,還是我將她掐醒的呢,這一醒來,她便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了。”
龜公囉哩囉嗦,總算將之前發生的一幕給講了個清楚,紅媽媽一聽也拿不定主意,轉頭向南夜千潯看來。
“殿下,您看這事,該如何處理為好?我也是婦道人家,沉香院從未出過這檔子事,沒什麽經驗,不知道如何處理了。”
南夜千潯沒有作聲,只是抬腳往裡間走去,媽媽趕緊攔下,勸道:
“唉呀殿下,您身子金貴,死人帶晦氣,可別衝撞汙了您,您可千萬別去。”
“無妨。”
南夜千潯繞過媽媽,徑直去往裡間,站在床前仔細打量著這裡的一切。
房內擺設完好,沒有被人翻動過的痕跡,櫻櫻姑娘頭上和身上拆下來的首飾也都碼在一側的梳妝台上,可見,這並不是一樁入室盜竊殺人案。
只是,靠院子走廊這一側的窗戶是關著的,而對面的另一側的窗戶,則有一扇打了開來。
打量完屋子,他又低頭去看床上,大床上被褥掀開在一邊,除了外側的床單有點褶皺外,靠裡側的倒是挺平整,看來,昨晚櫻櫻姑娘是一個人睡的,並未有客人前來過夜。
櫻櫻姑娘自腰以下裹在被子裡,腰以上的部分,卻是不著片縷,一頭青絲遮住她光潔細膩的後背,有一部分也隨著腦袋和胳膊垂到了床沿外,甚至都鋪在地上,將那灘快要變黑的血跡給遮了大半。
因為櫻櫻是趴在那的,一頭青絲又將她的頭和後頸遮了個嚴實,看不到傷口在哪裡,南夜千潯從身上掏出絲帕裹著手,然後隔著絲帕握住櫻櫻的下巴,將她整個人翻了過來。
這一翻,屋子裡頓時響起了一聲倒吸一口涼氣的低叫,原來是媽媽不放心他一個人在這裡,便也跟了進來。
直到看到死去的櫻櫻的面目時,她實在忍不住了,便捂住嘴將自己的驚恐給壓了下去。
南夜千潯並無暇去管媽媽的感受,他的黑眸緊緊地盯著床上已被翻過來的櫻櫻,只見她面目猙獰,一雙眼睛瞪得又圓又大,仿佛看見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一般,又仿佛是被什麽人恫嚇住了,總之,她的死相很恐怖。
而致命的傷口只有一處,就在她的頸間。
那兒光滑的肌膚上,有一道又長又深的刀口,刀口刺得很深,幾乎快將她纖細的脖子給削斷,連頸動脈都給捅破了,所以才流出了大灘的鮮血,不僅將她的胸前和臉蛋濺上了潑墨般的血跡,更是汩汩流到了床前的地上。
紅媽媽畢竟也算是見識過一點世面之人,她雖然不敢再看屍體一眼,但仍舊好心地走上前,側著身子,盡量不與櫻櫻姑娘的死魚眼對上,小心翼翼地將被子往上拉,蓋到了她的胸口位置,頓了頓,她又繼續往上拉,直到感覺被子將整個死屍都蓋住,她才趕緊松手,忙不迭地退到了一旁。
“天呐,究竟是什麽人,與櫻櫻有什麽仇什麽怨,竟然要殺死她?她不過才十六歲啊!初夜才賣了不過幾天,難不成是那天兌拍失敗的哪個嫖/客心生不滿,因為得不到便要毀掉,所以才下殺手的?”
紅媽媽如同神探附體,在一邊自言自語著,表情和聲音難掩她的驚詫和心痛。
畢竟,一個被她捧紅,才賣出高價初夜,她正等著靠這枚新晉頭牌賺個盆滿砵滿的姑娘就這麽死於非命,叫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這不是明擺著斷她的財路麽?
紅媽媽不由在心裡暗暗詛咒那個該死的殺人犯,恨不得將他抓起來,剝他的皮抽他的筋,賠償她的一切損失。
南夜千潯沒有說話,他在床前站了一會,既沒有阻止媽媽用被子將屍體蓋起來,也沒有再向四處打量,他似乎在沉思。
稍頃,他一轉身,便從裡間走到了外間,站在了那個丫環面前。
丫環依舊在嚶嚶地哭著,嗓子都哭啞了,都哭得有些聲嘶力竭了,人都哭得趴在了地上,顯見得,她是有多傷心。
南夜千潯在椅子上坐下來,冷不丁說道:
“你是櫻櫻姑娘的丫環,跟了她多少年了?”
地上的姑娘似乎沒有聽見他的問話,兀自啜泣個不停。
跟隨著出來的紅媽媽立即上前,踢了踢她的身子,不耐煩地道:
“哭什麽哭,殿下在問你話呢,趕緊擦乾眼淚,不要在這裡嚎喪了,將你所知道的一切一五一十告訴給殿下。”
“媽媽別訓她,就讓她哭一會吧,如果她想要盡快替她家姑娘破案,應該會盡快配合本王的問話的。”
南夜千潯輕描淡寫的兩句話,比紅媽媽那粗魯無禮的喝斥管用多了。
果然,地上的丫環漸漸停止了啜泣,她的人也從地跪坐了起來,只是仍舊低著頭,兩隻手不停地抹著往下掉的眼淚,聲音暗啞地道:
“殿……殿下,對不起,菊香與姑娘情同姐妹,嚶嚶嚶,如今見她慘死,一時間接受不能,嚶嚶……便有些失禮,殿下有什麽話,就盡管問吧,菊香一定……嚶嚶……知無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