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香懶洋洋地應付著身邊的一個男客,這個男客是紅媽媽特意分配給她的,甚至還特意將她拉到一邊小聲叮囑:
“這個客人一看就是才下場子不久的新客,沒經驗,最好應付打發,看上去也有點錢,你這清高的脾氣稍稍使點手段對人笑一笑,隻準能從他身上撈到不少的銀子,這麽一個好客人媽媽我可是特意照顧你的,你可別錯過了,否則……哼哼……你懂的!”
紅媽媽最後那一句威脅的話,菊香當然聽得懂是什麽意思,她乖巧地點點頭,謝過紅媽媽的照拂,便坐到了那個青年男客的身邊。
那男客如紅媽媽所說的那般,對一切都好奇,對主動坐在他身邊的青樓女子也好奇,更透著一股子鄉下人進城的新奇與興奮勁,拉著她說個不停,又不停地勸茶遞水果和糕點,搞得他好像是這裡的主人似的。
菊香虛虛地敷衍著,臉上帶著淡笑,眼睛裡卻透著一絲漠然,整個人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仿佛抽了鴉/片煙的煙鬼。
如此幾番之外,那個男客對她便也沒了興趣,將目光調向了身邊另一側的姑娘,可惜那個姑娘正歪在另一個男人懷裡,兩人摸腰親嘴渡口水,忙個不停,倒是將他看得臉紅心跳,躍躍欲試。
調過頭來,男客試圖學著旁邊那一對去摟菊香,不料菊香一個旋身站起,讓他撲了個空。
而她好似不察似的,柔聲道:
“對不起,我身子有點不舒服,估計是月事來了,不能陪您,要不您去找別的姑娘吧,我先告退回房休息了。”
說完,也不管男客是不是答應,她微微鞠了鞠躬,掉頭便離開了這裡。
扔下那個男客一個人坐在人堆中尷尬不已,紅媽媽返身回來看見了這一幕,來不及教訓菊香,趕緊上前安慰男客,又給他臨時喚來另一個姑娘陪著他,又是給他送一份免費的水果點心,總算將男客的情緒安撫了下來。
等這一切搞定,紅媽媽便板起臉,鼓起腮幫子,去了後院,她今晚要和菊香這個臭丫頭說清楚,不想乾就贖了身滾蛋,否則她要讓她知道,沉香院的規矩是什麽!
菊香從後門走出前廳,快步來到後院,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不是頭牌,也不是紅牌,不過是一個才剛入行的青樓妓子,脾氣又臭又不受客人喜歡,不能替紅媽媽大把地掙銀子,但看在她略有姿色的份上,紅媽媽雖然沒有給她單獨的小院子住,倒也沒有太虐待她。
她和另外兩個姑娘共同住在一幢小院裡,她是最後進來的,又是新人,所以便住在了條件相對而言最不好的西廂房。
此時,院子裡的另外兩個姑娘正在前廳陪著客人喝酒飲茶、猜拳賦詩,小院子裡倒是十分清靜。
菊香在院門口頓了頓,四下裡看了看,然後快步跨進院子,反身便將院門給闔上了,然後她徑直進了西廂房她的臥室。
等她摸索著將燈點燃,赫然看見,她的床上躺著一個人!
她並不吃驚,而是快步走到床前,彎下腰,將床上那人打量一番,然後小聲問道:
“你這是怎麽了?好像受傷了?”
床上躺的,正是南夜千潯想抓卻沒抓到以為她已喂了黑熊腹的多福嫂。
此時的她,臉上有著數道劃痕,雖然已有帕子擦過,但仍舊有血絲在滲出,至於身上其它地方,因為穿著衣裳,倒是看不出來。
不過,她這身衣裳,顯然不是她自己的,因為一點都不合身,且面料粗糙,顯然是搶來的或者偷來的。
看來,她原本的衣裳要麽爛了不能穿,要麽因為沾染了血跡無法穿——想來,她的身上或多或少也會有傷吧?
多福嫂從床上翻身坐起來——身手倒是蠻靈活——小聲說道:
“我不過是帶了點小傷,不礙事的,我們出事了,如今隻得我一人逃出,你是離得最近的,先來你這裡躲一躲,然後你盡快想辦法送我出去,我要盡快見到主子向他匯報。”
原來,多福嫂和菊香是認識的,不但認識,她們倆似乎還同屬於一個組織。
菊香剛才之所以連應付都不想應付那個男客,直接站起身找了個借口走人,也是因為她的眼睛瞟到前廳外的窗戶邊,有道人影一閃而過,而那道人影在離去前給她打了個只有她們倆能懂的手勢。
所以,她這才不顧一切地拋下客人,徑自回了後院。
對於多福嫂的要求,她自然是當仁不讓地一口答應了下來:
“這個沒問題,你今晚就在我這裡住一晚,我去弄點熱水來,你先將身上的傷洗一洗,我這裡還有點創傷藥,你也可以抹一抹,明日一早,我便送你出城,正好我也不想在這個破地方呆了,我與你一同離開。”
多福嫂拿眼瞟了瞟菊香,沒有立即接她的話,良久,才沉吟著說道:
“我回去是向主子有要事稟報,你就這麽離開沉香院,所帶來的後果會如何,我想無需我多提醒吧?我對你之前不了解,只是聽說你是新人,但既然你我共事,我還是要提醒你,主子規矩甚多,處罰甚嚴,如果你無令便私自離開澧蘭鎮,我擔心……”
菊香笑了笑,轉過身在床沿坐下,背對著多福嫂,輕輕說道:
“這個倒是無妨,我既然敢在這個時候走,就自有我的打算。”
“那好吧,既然你鐵了心,我再勸也是無用,明日一大早,我們趕在城門開啟之時盡快出城!”
多福嫂望著菊香的背影,能看到她的嬌媚不失堅定的側顏,頓時無語,很快便結束了這場對話。
第二日一早,南夜千潯隻小睡了片刻,便醒了,簡單洗漱一番,他出去和孩子們一起吃了早飯,然後在夜魁的護送下,大家一起離開了都護府。
都護府在澧蘭鎮中心靠北的地方,出得都護府,便是一條東西向的大道,大道一頭穿過繁華的鬧市區,直通東城門,從這裡出去,便可去往另外兩個鎮。
大道的另一頭,則從西大街邊上經過,直通西城門,從這裡出去,可去往南夜國的內陸其它大城鎮。
在都護府門口,南夜太初和柳千陌告別大家夥,輕裝簡行隻乘一輛普通馬車,徑往東城門而去,無憂婆婆也與他們倆隨行,三人將在托托鎮和燕歸鎮秘密調查。
等送走他們三人後,南夜千潯轉過身,對夜小武和小阿花道:
“我現在送你們到西城門外,等你們回了京城,可一定要好好聽話好好學習,不要惹事,乖乖地等王妃姐姐回來,好不好?如果到時候王妃姐姐看到你們倆有長足的進步,病也全好了,肯定會非常高興的。”
“嗯,放心吧,殿下哥哥,我和阿花妹妹會在家裡乖乖地等著你將王妃姐姐平安帶回來的,其實你不用送我們啦,你那麽忙,就不用管我們了,反正有那麽多侍衛送我們,我們會很平安很平安的哦。”
對於夜小武反應,夜魁深覺滿意,他叉著腰笑呵呵地道:
“唔,不錯,小武越來越懂事了,爹深感欣慰啊!還是潯王妃教導得好,我看,小武以後你得加緊練功,等你長大後就可以跟在潯王妃身邊保護她了。”
“嗯,爹,我會的,你就放心吧,反正我以後是跟定王妃姐姐了!”
夜小武和小阿花坐在馬車裡,撩起車窗簾,與騎著馬跟在車旁一起向西城門方向而去的夜魁和南夜千潯說著話,兩個孩子的臉上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
他們很不想離開,所以一直拉著夜魁說個不停,就連南夜千潯,夜小武嘴上說讓他不用送,但見他依舊堅持要送,他也顯得非常高興,開心地和他聊著他的王妃姐姐的趣事,全然忘了之前他的那些話。
南夜千潯顯得非常耐心,雖然他很想立刻就動身去尋找歌飛飛,但這兩個孩子是歌飛飛非常看重並喜愛的,所以他也愛屋及烏,盡最大可能對孩子們好,主動地代替她行使起了相應的責任,必須將他們送出城門外,親眼看著他們順利地離開澧蘭鎮,他才放心。
就在他騎在馬上,側著身子與車窗裡的孩子們聊著天的時候,一輛裝飾得非常漂亮的馬車從他們身邊快速駛了過去。
他正好不經意地回頭,剛剛好瞥見那輛馬車的車窗窗簾被很快地放下。
但眼尖的他,還是在窗簾放下的那一刹那,瞧見了一張化著淡妝的小臉。
他頓時愣了一秒。
這張臉,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裡看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
究竟是誰呢?是哪家的姑娘?為什麽自己會覺得熟悉但又想不起來為什麽熟悉?而且,馬車裡似乎還有一個人,那個人坐在這個姑娘的旁邊,只看到了半截身子,沒有看到臉。
他的心裡心神不屬,總覺得自己遺忘了什麽,或者說是錯失了什麽,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抬起頭向那輛馬車看去,就在短短的一會工夫,馬車已經跑得很遠,遠得他只能看見一個車屁股,和車屁股揚起的泥土。
這馬車駕得也忒快!好像趕著去東城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