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夜千潯同情地看了看滿頭大汗、滿臉為難與歉意的彭掌櫃,不解地問道:
“彭掌櫃,本王不是補償這些客人每人一百兩銀子麽?是不是你沒跟他們解釋清楚,所以才導致這幾位客人心裡不高興?百丈!”
不待彭掌櫃回話,他揚臉將站在外圍的百丈喚到跟前,吩咐道:
“你立即給這幾位客人每人一百兩紋銀,給銀票,另外再給點碎銀子,也免得他們拿著銀票不方便拆零。”
百丈剛應了聲“是”,那個彭掌櫃就急急地插嘴道:
“潯王爺,不是這個原因,不是銀票的問題,小的將您的好意一早就告訴給這些客人聽了,只是他們……他們不願意啊!”
“哦,平白無故白拿一百兩銀子,這麽好的事情為什麽不願意?哪怕是個傻子也不會拒絕這麽好的事情吧?”
南夜千潯揮退百丈,一隻手握著灑金折扇,將折扇輕輕地在另一隻手中輕輕敲著,問得淡然。
他的墨眸始終看著彭掌櫃,間或偶爾瞥一眼不遠處站著的幾個鬧事的住店客人,老神在在,不慌不忙,問話的語氣裡透著那麽一絲淡淡的嘲諷。
那幾個被如此忽略的鬧事者立即不高興了:哪有這樣說話的?難不成這位王爺將他們比喻成連傻子都不如嗎?!真是豈有此理!
最先發難開口的又是那個著錦衣華服的生意人,只見他跨一步上前,將雙手交握攏在腹下,陰陽怪氣地說道:
“尊貴的潯王殿下,您……”
南夜千潯終於抬起頭正眼向他看來,只是這一眼極其冰冷,在這初夏簡直能凍得他哆嗦,他的話不由自主地便停了下來,但很快,他又不甘心地張嘴,似乎要重新撿起未說完的話頭。
“潯王殿……”
南夜千潯橫眉一掃,嘴角往下一耷,毫不客氣地冷聲說道:
“本王沒有問你,你插的是哪門子的話?難道你們這些走南闖北的生意人,不知道上下尊貴卑的禮儀與規矩嗎?本王很是懷疑,你是怎樣用你的無禮來經營你的生意的?”
“你……我……”
這話成功地讓這個華服商人張口結舌,滿臉脹得通紅,再也說不出話來,“你我”了半天,終歸是在南夜千潯冷酷的目光下悻悻地閉上了嘴,半晌之後說了句“抱歉”,便退到了那幾個人中間。
彭掌櫃見此情景,臉上的冷汗直流,渾身仿若篩糠,正好南夜千潯的黑眸再度向他瞟來,他隻好繼續抹著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他喃喃回道:
“回潯王爺,小的……小的也不……不知道他們……他們是為何……”
“你也不知?你這個掌櫃是怎麽當的?本王怎麽看你像個不務正業不管事的甩手掌櫃啊!”
南夜千潯輕描淡寫地揮揮手,繼續道:
“罷了罷了,問你也是白問,你那個精明機靈的小夥計呢?趕緊讓他過來,這事依本王看,不如交給他去處理,他可比你靈活多了,又能說會道的,準能將這事辦妥!本王的王妃有些累了,這事還是趕緊了了,我們也好安安心心地去休息。”
彭掌櫃臉上的冷汗就沒停過,一直往外冒,聞聽南夜千潯要叫那個小夥計代替他處理這件棘手的事,他似乎松了口氣,立即點頭哈腰地答應了聲“是”,轉身就要去將那個小二叫來。
“慢著。”
他剛小跑著到門邊,一道聲音又將他攔了下來,他回頭不解地看向南夜千潯,戰戰兢兢地問道:
“潯王爺還有什麽吩咐?”
“也沒有什麽吩咐,本王突然想起來,叫那個小夥計來也是純屬浪費時間,你這一去一來還不定要多久,不如本王就問問這幾個客人好了。”
早說嘛,害他跑進跑出,擔心吊膽得要死。彭掌櫃臉上堆笑,小心翼翼地守在一邊,低著頭,眉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那幾個鬧事的客人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如今見這位尊貴的王爺終於想起來要詢問他們這些當事人的意見了,各人臉上的神色便又生動起來。
這一次,那個行商不再主動出頭了,首先站出來說話的居然是那個貌似遊學的秀才。
只見他用手撣了撣身上的長袍,又裝腔作勢地正了正頭上的幘巾,輕輕咳嗽了一聲,這才上前一步,雙手作揖一鞠到底,開口將醞釀已久的話說了出來:
“潯王殿下,在下乃布衣學生一枚,前幾日打桃源鎮路過,見此地風景宜人,民風純樸,又見彭掌櫃的客棧處中心地段而不嘈雜,非常幽靜,實在是個難得的習書備考之理想場所,在下遂在此間客棧定下一間單人客房,每日溫溫書,寫寫字,讀一讀策論,本打算一月後便赴京趕考,誰知在下住了不過幾日,殿下您就要將在下趕走。
“試問,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後來的還要趕先到的客人?退一萬步說,即便您是王爺,身份尊貴,也不能想趕人就趕人呐?也得講個道理是不是?當然了,在下也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
秀才見南夜千潯的臉色不愉,話風一轉,口氣又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其實,在下並不是不願意搬到別家去,只是在下調查過,桃源鎮上一共才兩家客棧,另一家客棧又小又破又舊,環境與這間比差太遠了!這倒也不去管它,在下並不是不能吃苦之人,只是那家客棧實在是不適宜在下居住,畢竟在下再過一個月便要去趕考之人,正是溫書複習的關鍵時刻,在那家客棧又怎能潛心學習呢?在下在這懇請殿下,請您騰一間客房出來,允許在下在這裡繼續攻讀書籍,以便在下將來考取功名,也好為南夜朝廷和天下百姓服務啊!”
不得不說,這個秀才的口才相當的不錯,說的話也頗入情入理,他既不鬧也不吵,徐徐講他不願搬的原因,擺他的困難,又以考功名為百姓和朝廷謀福利為由,讓在場的所有人聽來,覺得南夜千潯要是再趕這樣一個一心隻知讀書趕考的秀才走,簡直就是無情無義到極點!
南夜千潯一邊聽著這位書生侃侃道出他為什麽不願意搬離這間客棧的理由,一邊微微點頭,似乎覺得他說得有些道理。
秀才書生一看他的臉色,覺得有戲,便殷殷地問道:
“潯王殿下,在下早就聽聞您禮賢下士待人平易,所以在下鬥膽,請殿下您剛在下一個可以專心讀書之角落,在下保證,絕不打擾到您和王妃在此的休息的。”
南夜千潯“哦”了一聲,沒有立刻表態,而是笑如春風,一雙熠熠生輝的黑眸看向另外幾人,笑眯眯地問道:
“你們幾位又是什麽原因不肯搬呢?莫非是嫌本王給的錢太少?”
那個一直雙臂環胸、大馬金刀立在大堂中央的勁裝武士冷冷地揚起頭,不屑地說道:
“潯王殿下莫要將人想得這般不堪!汪某豈是那等對銀兩錙珠計較之輩!”
歌飛飛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問道:
“這位汪大俠,既然你不是嫌我們補償的銀兩多寡的問題,那你究竟是因為什麽原因而不肯搬以至於鬧得掌櫃和眾人不開心的呢?”
她這口鍋甩得可真好,一下子就將鬧事的責任扣在了這個姓汪的武人身上,還將掌櫃和客棧裡的小二等人拉了進來,可以說是有意引導大家對這人的仇恨。
彭掌櫃一直低眉順目,胖胖的油臉上堆滿了小心謹慎的笑,不發一言。
汪武士瞟了歌飛飛一眼,眼裡露出貪婪與驚豔之色,但很快便一閃而逝,隨即假裝正經嚴肅地回道:
“汪某的理由和那位秀才書生的是一樣的,不過是圖這間客棧的清靜與舒適,你們就是給我補償再多的銀子,汪某也不願意搬到另外一家客棧去,那兒簡直就不是我等有身份有地位之人該去住宿之地!”
“哦,原來如此!原來汪大俠是在社會上有身份有背景有地位之人,失敬失敬!王爺您看這該如何處理?”
歌飛飛巧笑嫣然,拿眼睛去看南夜千潯,等待他發話。
南夜千潯嘴角翹起一抹淺笑,目光一掃,將剩下的四人一齊掃了一遍,不動聲色地問道:
“本王猜,你們幾位也是和前面兩位一樣,嫌棄另一家客棧檔次不高、環境不好、設施太差、不夠安全,連服務也比這邊差得多,所以不願意搬,是不是?”
那四人互相看了一眼,連連點頭如搗蒜,參差不齊地回道:
“正是,我等皆是有身份有地位之人,哪怕王爺您給我們一人補償一千兩銀子,我們也是不願意搬的。畢竟在外面,要找到一間如同住在家裡一般的客棧,有賓至如歸的感覺,可是太不容易了呢,請王爺開大恩,不要驅趕我們幾人搬離的好。”
南夜千潯沉吟著沒有立即表態,歌飛飛也不做聲,靜等他拿主意,就在這時,先前那個熱情的小二突然從院子裡小跑著進來,一臉焦急地勸道:
“唉呀,你們這幾位客人也真是的,潯王爺既然要你們搬走,還給了一百兩的巨額補償,這事放在其他人身上早樂呵呵走了,你們幾個怎麽就這麽不識好歹呢?再說了,潯王爺在這裡也住不長,不過三五日,你們吃點苦在秦掌櫃那委屈住個幾日,又何樂而不為?真是的,我是真搞不懂你們是怎麽想的!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