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他悄悄靠近了懷彥青的耳後，現在被林錦繡發現他們的身份之後，也就沒必要刻意叫他其他的稱呼了，怎麽習慣怎麽來，“您沒對林姑娘做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我有那麽禽獸？”懷彥青也壓低了聲音反問。

  “主子，您平常都不是，但是碰到林姑娘，屬下就不能保證了。”

  懷彥青：“原來我在你心裡就是這樣的形象？”

  在旁邊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的林錦繡：“……我聽見了，你們兩個。”

  兩個男人頓時尷尬無比，連忙將注意力收回來趕緊做正事。

  武林中人的療傷方式與林錦繡所想象得一樣，都是坐在身後，用內力注入前者的體內進行，不過其中玄機估計也比較多，林錦繡並不是武林中人，聽不懂。

  不過看著洛洺易與懷彥青身邊環繞著氤氳之氣，頭髮衣角無風自動的樣子，她覺得還挺酷的。

  療傷持續的時間很長，林錦繡就坐在旁邊看著。

  還沒過多長時間，她就注意到，隨著兩人身邊的氣息從非常有攻擊性開始變得有些平穩之後，懷彥青忽然稍稍動作了一下。

  他面上的表情變得有些痛苦，嘴角有一絲汙血順著下巴慢慢往下流。

  也沒多想，林錦繡隨手拿了個帕子靠了過去，輕輕擦拭著他嘴角的汙血。

  誰知就在她伸手去擦的時候，懷彥青的喉嚨裡忽然哽咽了一聲，林錦繡頓覺不妙，手一抖將帕子打開，正巧接住了從他口中噴出的一口幾乎呈現黑色的汙血。

  “噫。”這汙血看著有些嚇人，林錦繡連忙將手裡的帕子團起來交給了門口的侍衛讓他丟掉，又拿了一條乾淨的帕子，幫懷彥青把剩下蹭在臉上的所有血跡全都擦乾淨。

  懷彥青又連續咳了好幾下子才睜開眼睛，先前才顯得有神的眼睛再一次暗了下去，汙血順著嘴角與鼻子往外流，看上去有些慘烈。

  不過洛洺易說：“好了，把汙血逼出來了，接下來只需要好好休息就行了。”

  林錦繡應了一聲，幫懷彥青擦乾淨之後，再一次扶著他躺下。

  能在單打獨鬥中將懷彥青逼成這個樣子，那夜焱筠是真的厲害，不過依舊是懷彥青棋高一著，雖然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但最終還是贏得了勝利。

  他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在給懷彥青處理好傷勢之後，洛洺易就離開了，將空間留給了懷彥青與林錦繡兩人。

  懷彥青此時躺在床上，不斷呼著氣，眉頭蹙得很深，就像是在忍耐著身上的疼痛一般。

  “很難受嗎？”林錦繡坐在他身邊，問道。

  懷彥青的聲音聽上去悶悶的：“還好，主要是鼻子裡和嗓子裡都是血，血腥味讓我頭暈。”

  聽到這個回答，林錦繡忍不住想笑：“你一個人上過戰場的將軍，難道還暈血不成？”

  “掌櫃的。”懷彥青側過頭看她，頗為認真地回答道，“我這輩子最討厭的氣味，就是血腥混合著風沙的那一股腥氣。”

  聽他的敘述就能明白，懷彥青所說的是在戰場上聞到的，來自於遍地的屍體合著土腥味的風所散發的氣味，每一個當過兵，站在戰場之上的人都應當聞見過這樣的氣味。

  林錦繡一直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為殘酷的氣味，沒有任何同情可言，將最為殘酷的生離死別書寫得淋漓盡致。

  “嗯。”林錦繡點頭應和著，“我知道了，對不起。”

  這血腥氣，應當是觸到他的痛楚了吧。

  “不要道歉。”懷彥青從被子裡伸出了兩根手指，將林錦繡放在床邊上的手握住。

  他的手上還包扎著血跡斑斑的繃帶，手指也還僵硬，手心裡的繭子與林錦繡那白嫩纖細的手指形成了明顯的對比。

  他就這樣輕輕摩挲著林錦繡的手背，看上去稍稍有些難過。

  “對不起。”懷彥青道，“我不該欺騙你，但是……”

  “哦對，你不說我都忘了。”聽到懷彥青說這個，林錦繡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消失了，她頗為嚴肅地打斷了他的道歉，“你等我一下。”

  說著林錦繡就蹦躂出了門，但是沒有關門，留了個縫。

  看著林錦繡瞬間嚴肅下來的臉，懷彥青輕輕歎了口氣，雖然林錦繡先前不說，但其實是生氣的吧，畢竟自己三番兩次扯謊，還一次比一次誇張……

  沒過一會兒，林錦繡就抱著自己那個軟枕頭就進來了，重新將門關好，臉上也多了一絲壞笑。

  “轉過去，趴下。”林錦繡輕輕咳嗽兩聲，將自己的壞笑都憋了回去，故作嚴肅地對懷彥青說。

  懷彥青不知道林錦繡要幹嘛，但還是乖乖照做了，轉身趴在了床上。

  “把你的手拿到臉旁邊去，護好了。”林錦繡再一次命令道。

  懷彥青一臉懵逼地照做，將自己受傷的手拿到了腦袋的旁邊。

  就在他將自己的手拿起來之後，忽然感到臉旁一陣風拂過，緊接著就是一個頗為柔軟的東西砸在了他的背上。

  林錦繡掄著枕頭抽他：“我讓你給我迎風大盜……”

  第二枕頭就砸在了他屁股上：“你還跟我說你是給你大哥報仇？皇上知道你在外面跟別人說他死了嗎？你這樣是要被誅九族的你知道不！”

  懷彥青被砸了個哭笑不得：“我皇兄也是我九族的……”

  他正想伸手去阻止，還沒來得及把手拿過去，就被林錦繡出言呵斥道：“幹嘛？手給我拿上去！不許動！”

  說完了還抬起腳踩在他臀部，像是要壓製他一般，再次掄著枕頭往他背上砸：“我讓你給我江湖掌門……”

  “還給我說你父親是朝廷命官？可以上朝的那種？還你大哥繼承官位？”

  懷彥青原本還有些悲傷的抱歉心情全都讓林錦繡給砸沒了，實在是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一點我沒騙你，我父皇確實能上朝！”

  “誰能想到你爹是坐在龍椅上的啊！！”林錦繡又是一枕頭，“還狡辯？”

  “不狡辯，不敢了！”懷彥青連忙收回了自己的話，任林錦繡在他背上砸，多砸了幾下還頗為配合地慘叫起來，兩個人鬧成了一團。

  雖然懷彥青一直是被揍的那一個，但還是得一邊被抽，一邊喊著：“掌櫃的！你小心點你身上的傷！別扯到……”

  “閉嘴！”林錦繡再一次剝奪了懷彥青的說話權。

  懷彥青這輩子還沒有被按在床上揍的這種體驗，但是感受到那枕頭的柔軟加上林錦繡那奶凶奶凶的聲音，他居然覺得能這樣被錘也挺好的……

  很久之後，林錦繡終於甩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床邊上，鬧出了一身的汗來。

  懷彥青則是抱著腦袋，依舊保持著哭笑不得的樣子，趴在林錦繡的身後，方才那枕頭甩在背上，居然還有些舒服。

  “掌櫃的，你不生我的氣了？”兩個人都喘了一會兒，懷彥青翻了個身面向林錦繡，兩人之間方才那些微微的尷尬與傷感被林錦繡這一下子完全給鬧沒了。

  “我本來就不生氣啊。”林錦繡伸手在他的頭上揉了一把，由於懷彥青方才在床上掙扎扭動，頭髮有些亂了，林錦繡一把揉上去還掛住了，稍稍有點疼，懷彥青擠了一下眼睛。

  “你身為王爺，跑到外面去，無論做些什麽，肯定是需要隱姓埋名的。”

  林錦繡看過的古裝劇也不少，而且這個簡單的邏輯很容易就能夠想通：“在我的那個世界，很多有錢人都會讓自己能夠交到朋友而隱瞞自己的家世，更別提像是你這樣的尊貴身份了。”

  “我理解的，所以你根本就不用怕。”林錦繡微笑著看向懷彥青，“也不要在心裡有芥蒂。”

  “我們相處了這麽長時間，好的壞的都一起經歷過，生死都一起走過了，我還會在乎你是什麽身份的人嗎？”

  懷彥青看上去並沒有聽懂林錦繡的意思，他眨巴著眼睛，感覺有些懵。

  林錦繡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容：“接下來的話可能有些矯情，但的確是我想與你說的。”

  她那雙偏淺的琥珀色瞳仁帶著難以抹去的笑意，看向了躺在自己腿邊的人：“我曾經說過，會幫助你克服你那應激的反應，我也曾說過，我會用我的生命來換你活下來，這些承諾都不會因為你是誰而有所改變。”

  “無論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爺，還是窮困潦倒的江湖浪子，我並不在乎。”

  “與我交換承諾的人是你，陪著我上刀山下火海的人是你，在我最需要有人來幫我的時候來的人是你……彥青，你懂嗎？”

  說到這裡，林錦繡稍微停頓了一下，看著懷彥青原本因為身體不適而有些暗淡的眸子開始有光芒透出來。

  他怎麽可能聽不懂？
  他不過是不敢相信罷了，林錦繡現在做的，便是用最直接的話將自己所想告訴他。

  “我不管你是燕懷青還是懷彥青，我也不管你是驃騎將軍還是迎風大盜，只要是你，是被我叫做彥青的你，是與我一起經歷了一切的你……”

  “只要是你，就值得我托付一切。”

  “若你願留在我店裡，我便陪你過最簡單的日子；若你要流浪江湖，我便陪你看過萬千河川；若你還想做回你的常勝將軍，就像我前面說的，我願意與你一起守衛你所守衛的江山。”

  平日裡說騷話一套一套，碰見真感情就會臉紅逃避的林錦繡，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明明臉頰上一片醉人的嫣紅，但目光卻沒有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