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堂——”
捕快響亮的聲音在衙門上空響起,還帶出了隱隱的回音。
緊接著又是一聲低沉雄壯的“威武”。
“傳林錦繡——劉二壯——”
聽到自己的名字,林錦繡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單手拎著裝好玉米汁,挺胸抬頭地走進了衙門,笑容依舊自信。
“林姑娘,若是你現在跪下求我,或許我還會考慮放你一馬。”
劉生金並排走在林錦繡的旁邊,悄悄地說。
“看來你挺有自信的。”林錦繡斜眼瞥他,完全不掩蓋自己的鄙夷。
縣太爺依舊大腹便便地擠在案幾背後,那玉面書生依舊搖著他的無字折扇微笑著觀案。
一切看起來與昨天沒什麽不同。
“民女林錦繡,叩見大人。”
“草民劉生金,叩見大人。”
屈膝跪地行大禮,林錦繡並不喜歡,微微蹙著眉,連額頭都沒有完全貼地,便在縣太爺的一句起來後站起了身,偷偷將手揣進寬袖中拍了兩下作為清理。
縣太爺半眯著眼睛,看樣子很是疲憊,估計是昨日剿匪消耗了太多的體力。
畢竟以他這個提醒,別說剿匪,說不定跑兩步都要喘。
“兩位店家可將與案件有關的證物帶來?”
兩人同時上前一步,將手中的桶與籃子放在了堂前的地上後就退回了原位。
林錦繡輕輕抽了抽鼻子,發現劉生金帶來的糖包果然是換過的,並沒有前幾日她聞到的那種幽香。
她靜靜地扭過頭看了劉生金一眼。
“兩位。”縣太爺將二人帶來的食物放在自己面前,點了點頭,“兩位有什麽話說嗎?”
劉生金上前一步,雙手抱拳再次對縣太爺施禮:
“小人可保證自己的糖包絕無問題。”
“你憑何作保?”縣太爺問。
“認識小人的街坊鄰居都知道,小人前些日子出門學藝,師從京城名廚裴先生。”劉生金正色道,“這糖包的技藝就是裴先生傳給小人的一張配方。”
師從京城名廚?
林錦繡只是從街坊鄰居的口中知道劉生金前幾日方學藝歸來,沒想到居然是京城名師?
不過看他那副樣子,編的也說不定,現在又沒有學歷證書這種東西作證。
“你是在京城名師那裡學做菜?”林錦繡問他。
劉生金一改入公堂之前的嘴臉,正色道:“正是。”
“也就是說,你做的那糖包是京城的方子嘍?”林錦繡問。
“正是。”劉生金道。
林錦繡覺得奇怪:“既然你師承京城名廚,為何不在京城發展,反而要回到這小縣城?”
“林姑娘,我學藝途中依舊心念父母與家裡生意,為何不能回來?”劉生金蹙眉。
林錦繡故作不解的看著劉生金,直看的劉生金心裡發慌,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若是我在京城學藝,我肯定會想法子接我父母去京城。你卻不顧京城繁華,執意回縣城這小地方,看來劉兄覺悟果真是高!小女子佩服。”
哎?劉生金愣住了,這等情況他的確還沒想好怎麽應對。
但是林錦繡這番疑問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對啊,你劉生金都隨京城名師了,為什麽不能將自己的父母接到京城,或者是州城也行啊!
你回來做什麽?
你真的去學藝了嗎?
“我,我當然去學藝了啊!”劉生金聽到圍觀群眾的議論,連忙給自己解釋,“我不去學藝,前些日子我出去是做什麽去了?”
周圍人群嗡嗡聲一片,劉生金的話都差點被淹沒。
“肅靜!”縣太爺驚堂木啪地一聲將眾人的議論壓了下去。
“劉生金,口說無憑,你可有證人?”縣太爺摸摸自己的一小撇胡子。
“我……”一聽縣太爺問他有沒有證人,劉生金漲紅了一張臉,卻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只是不停地往身後的人群中看,像是在尋找什麽人一般。
縣太爺面無表情地重複了一遍:“劉生金,你可有證人?”
“我,我有……”劉生金這麽說著,底氣卻不太足。
縣太爺見他有話也不說清楚,驚堂木用力拍在案上:“實話招來!”
“我能作證。”忽的,人群後方傳來一聲他人的聲音。
居然還真的有人作證?
林錦繡回頭一看——
莫掌櫃拿著扇子翩然入內,竟是步履無聲。
只是在路過劉生金的時候頗為無奈地看他一眼,心裡暗罵了一聲蠢貨。
……莫掌櫃??
他手中扇子啪地收了起來,抱拳行禮:“參見大人。”
“莫掌櫃的?你說可以擔保,是真是假?”縣太爺居高臨下望著這兩個人,語氣很是嚴厲。
“在下可以擔保。”莫掌櫃道,“不僅如此,裴先生也是在下推薦的。”
莫掌櫃這話一出,圍觀群眾一片嘩然。
這劉生金到底是什麽本事,居然可以讓莫掌櫃為他推薦老師?
“你二人平日裡還有交往?”縣太爺也覺得似乎不太對。
劉生金只是集市上開店的小市民,但是這莫掌櫃是什麽人啊?
縣上最大的酒樓的老板,據說這酒樓還只是個分店,總店在省城或是在京城還不得而知。
他是怎麽跟這劉生金扯到一起的?
林錦繡死死地盯著他們。
她沒想到這莫掌櫃居然真的與這事情有關系。
仔細想想,這莫掌櫃為什麽要幫著劉生金來作證對付她?
以莫掌櫃的身份來說,不值啊?
林錦繡努力思考著。
隻待莫掌櫃行禮之後起身,向前一步站在了林錦繡的身邊時,林錦繡突然間明白了。
莫掌櫃身上傳出了幾分淡淡的幽香。
這幽香讓林錦繡醍醐灌頂!
她想起來了,為什麽糖包中的香氣那麽熟悉。
她在清河樓也聞到過!
不對,不對。
莫掌櫃並不是來幫劉生金的,或許劉生金才是莫掌櫃的棋子!
從頭到尾,應該是這莫掌櫃想要弄她才對!
……壞事了!
這莫掌櫃的智商可不是劉生金能比的!
林錦繡咬著牙,想著若是今天可以出去,絕對要給懷彥青那個烏鴉嘴寫上個三十年賣身契!
“我二人曾在酒館相識。”劉生金言,說著還看了一眼莫相林,“當時我與我的兄弟正在酒館喝酒。”
“劉兄記得真是清楚,當時在下是去進貨的。”莫掌櫃接著劉生金的話說了下去,“在下與他二人在酒館相遇,交談甚歡,便時有聯系。”
這兩個人一唱一和,說的跟真的一樣。
“機遇使然之下,在下便將劉兄推薦給了我的老師,也就是名廚裴先生。”莫掌櫃看了一眼劉生金。
那眼神真是惺惺相惜,仿佛兩人真的師出同門。
“小人在外學藝,然而心向家中父母,待學藝完成之後立刻返回家鄉想要替父母張羅生意,讓他們享受天倫之樂。”
劉生金滿臉的痛心:“誰知道半路殺出一個林錦繡,害得我們劉記生意一落千丈,所以我才重新改良了糖包的配方,生意這才大火起來。”
說著他就將矛頭轉到了林錦繡身上:“小人努力經營店鋪,不料這林姑娘看我生意興隆心裡不服,便買通了幾人將我劉記拖了進來!”
劉生金目光灼灼看著堂上的縣太爺,仿佛自己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這明明就是挾私報復,還請大人明察!”
“什麽?”林錦繡難以置信。
“那些人什麽都說出來了!”劉生金指著林錦繡,“他們就是被你買通了才來狀告我們的!”
話還沒說完,昨日那些告狀的人便紛紛跪下,開始哭訴是林錦繡給了他們銀子讓他們來告官的,與他們本人沒有任何關系。
林錦繡默默地注視著他們,那些人中卻無一人敢抬頭看林錦繡的眼睛,都跪在地上將頭死死的埋在雙臂之間。
“我並沒有買通任何一個人。”林錦繡向縣太爺施禮。
“這是誣陷。既然他們說是我買通的人,那我自然也能說是他們買通的這些人,畢竟莫掌櫃財大氣粗,在這縣上誰人能比?”
賊喊捉賊,真的是賊喊捉賊。
林錦繡的確生氣,但是她得冷靜下來,冷靜下來與人辯駁才不會被人拿到把柄。
“林錦繡,你還不承認嗎?”劉生金質問她。
林錦繡走到那些跪著的人面前:“抬起頭來!”
那些人不敢抬頭。
“不是說收了我的錢嗎?”林錦繡看著那些人低著的頭顱,問道“怎麽不敢抬頭看我啊?心虛了?”
顯然這些人並沒有劉生金與莫掌櫃那樣的氣度,一個個隻敢趴在地上,被林錦繡吼了一聲之後連話都不敢說了。
劉生金看見這些人沒有動作,心裡暗罵都是沒出息的慫貨。
但是證詞還得說完,他不得不悄悄地踢了自己旁邊跪著的人一腳。
那人感受到劉生金的動作,本就心虛身子發抖,這下更嚴重了。
被嚇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但還是抬起頭來,哆哆嗦嗦地說:
“是,是,是林老板,讓,讓讓讓我們告劉老板的……”
林錦繡看著他那張快要哭出來的臉,心裡清楚一定是劉生金他們那邊使詐:“作證就作證,小哥為何看起來很是害怕?莫非是心虛?”
跪著那人還沒來得及回話,莫掌櫃已經率先開口道:“姑娘說話這般凶狠,想必人人都會害怕吧。”
林錦繡冷笑:“若是心裡沒鬼,怕個什麽?”
莫掌櫃搖搖手中的折扇,慢悠悠道:“就怕林姑娘這樣的惡人啊。”
“你……”
“夠了夠了。”縣太爺手中的驚堂木一拍,兩人頓時停下爭執。
冷眼看著那些趴在地上不斷發抖的人,縣太爺嚴肅道:“堂下幾人,你們說的可是事實?”
這一下子就更沒有人願意抬起頭來作證了,甚至有人已經被嚇得尿了褲子,一片騷臭的氣味在堂上傳了開來。
“公堂之上,像什麽樣子!將這幾人帶下去。”
縣太爺對這些人沒了辦法,吩咐捕快馬上將他們帶走,說完還顫巍巍的用余光掃了一眼站在自己旁邊的閻王爺。
看他無甚反應之後,才輕輕的呼出一口氣,繼續審案。
作證的那些人被帶走,堂上立時只剩下林錦繡他們幾個:“劉生金,你控訴林錦繡的玉米有問題,可還有其他證據?”
“大人,且先容小人回稟。”莫掌櫃的聲音傳來。
見縣太爺應允,他才從自己的袍袖中取出一張紙抖開,“前些時候,在下曾與林姑娘有過一段不愉快的交易。”
林錦繡眯著眼睛看莫掌櫃還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在下師弟的糖包,在京城也不過只是一味小食罷了,但是林姑娘這燒餅堪稱人間天上絕無僅有。”
莫掌櫃看著林錦繡,一臉意味深長。
“就連小人這等見過諸多美食之人都從未見過,所以在下曾誠心邀林姑娘一敘,願出三千兩銀子購其秘方,卻被林姑娘拒絕了。”
莫掌櫃這話一出,四周又是一片嘩然。
三千兩銀子,這可是三千兩銀子啊!足夠一個家庭榮華富貴生活三代,她……
她林錦繡居然拒絕了?
“林姑娘,我曾調查過,你身為貝崗村人,家裡除了父母之外還有一個繼姐,生活也不過是一般水平罷了。”
說到這裡莫掌櫃稍微停了一下,眼看著林錦繡的拳頭慢慢捏緊,他才繼續開口道。
“……可否問一下,若是姑娘這秘方屬正經來源,為何會拒絕我這雙贏的交易啊?”
“生意拒絕就拒絕了,難道莫掌櫃覺得我必須將這秘方賣給你?”林錦繡反問。
莫掌櫃笑笑:“在下也是調查之後才得知,家中親人對林姑娘的評價是偷雞摸狗,在村裡做盡壞事。現在想來,林姑娘拒絕在下實是在下之幸。”
莫掌櫃說這話的時候並不看縣太爺,反而用余光在觀察著身後的圍觀群眾們。
“呵,偷雞摸狗?”林錦繡氣笑了,“莫掌櫃,你調查的這麽清楚,可調查過那對母女是什麽德行?”
林錦繡抱拳看向堂上的縣太爺:“大人,民女那繼母繼姐在家中沒讓民女過過一天好日子,處處為難於民女,民女實在無法才離家獨自求生。”
莫相林正想打斷林錦繡,開口說話,林錦繡卻沒給他機會:“這一點貝崗村的村長可以為民女證明,況且自民女來到這青瓷縣,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大家可都看在眼裡。”
她停頓了一下,這才繼續道:“民女是否為偷奸耍滑之輩父老鄉親心知肚明,她母女二人的一面之詞實是汙蔑!民女句句屬實,還請大人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