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上一世閑雲野鶴慣了,寧芷莟竟忽略了九公主金尊玉貴的身份是不能隨便出門的,哪怕是去大長公主也是烏泱泱的一堆人護送著。
如此也能解釋為什麽今日來的不止九公主,還有一個上官寒月了,應該是那上官寒月自告奮勇的攬下了護衛之責吧。
九公主說著看定了寧芷莟,笑意中有些寧芷莟看不懂的了然:“幸而月哥哥主動攬下了護衛我的職責。”旋即又賊兮兮的笑道:“其實月哥哥對寧姐姐你可上心了,我送你的那些上好的藥材便也都是月哥哥托我給你的,我從未見過月哥哥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過。”
寧芷莟方才恍悟,原來九公主三天兩頭送來的東西,竟然都是上官寒月悄悄托了九公主給自己的,可寧芷莟不明白的是她與上官寒月不過數面之緣,他何故要送她東西,又何故要趕來救她於危難之間。
“寧姐姐,月哥哥有話要與你說。”九公主說著對著素心使了一個眼色,後者會意後便丟下寧芷莟與九公主一道出去了。
當寧芷莟再次看到上官寒月時難免會覺得有些尷尬,若說前幾次他與她不過是個陌生的紈絝,可如今他又是給她送東西又是救她於水火的……難怪俗話說拿人的手短,更何況是受了人家如此恩惠了。
“方才聽九公主說王爺是為了護送她才來到相府的,王爺與九公主當真是兄妹情深,叫人羨慕。”寧芷莟如今雖已從九公主口中知道上官寒月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既然上官寒月假借了九公主之手,那她便索性裝傻把一切都推到九公主身上好了。
看著一臉警覺,再一次急於與自己劃清界限的寧芷莟,上官寒月也不多作辯白,只是為她分析著相府中的形式:“二小姐認為方才是誰想陷害你?”
寧芷莟沒想到向來在帝都以閑散聞名的毓親王會忽得轉了話鋒,一本正經地問起了左相府中惡鬥的情勢。
本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宗旨,寧芷莟正經八百地順著上官寒月的話認真剖析道:“寧挽華母子絕不會選在這個風口浪尖上要了我的命。”
“如若不是白氏,那便只剩下周氏了,可四小姐到底是周氏的親生女兒,她何故為了陷害二小姐而搭上女兒的一條命?”
雖說寧芷莟對待面前的上官寒月已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來應對,但對於他能夠熟稔說出府中姨娘和姐妹們的關系時,仍是驚得半晌答不上話來,便是她也是讓素心打探後才知道府中各房情況的。
上官寒月似乎是看出了寧芷莟眉眼間的震驚,眼中含笑的看著寧芷莟解釋道:“我與九妹兄妹情深,她看重的人自然也是我看中的,左相府也並非銅牆鐵壁,權當是為了寬九妹的心。”
寧芷莟方才還得意的將上官寒月的暗中相幫全部都歸功在九公主身上,轉眼間上官寒月便化暗為明,扯著九公主的大旗明著摻和著寧芷莟在左相府內部的鬥爭。
看著一副好兄長人設的上官寒月,寧芷莟隻得硬著頭皮向上官寒月說起自己對方才那出陷害戲碼的見解:“一開始我也不明白為了陷害我何至於賠上親女的性命,可後來我想到白氏曾害得周姨娘落胎,那是一個已經成了形的男胎。”
“你是說周姨娘從一開始的目標就只有白氏一人?”
“不錯,她從始至終想要陷害的不過是白氏一人。”寧芷莟繼續說道,“若是她想害我便不會用杜芫加甘草那麽隱蔽的法子,她竟然都能豁出女兒的一條命去,也該是在藥中摻和一些見血封喉的毒藥,讓我百口莫辯,不得翻身才是。”
“若是周氏的目的在你,屆時看到我和九妹進來時就該收手了。”
上官寒月的意思寧芷莟明白,周氏明知道寧凡之最在乎的是自己的官路,何故要在外人面前將家醜抖露出來,如此豈不是多此一舉,但如果她是想讓上官寒月當場為寧芷莟開脫,從而將真凶白氏救出來就另當別論了。
“周氏任憑白氏下毒,然後故意找你將事情鬧大,最後你為了洗清自己一定會將真凶白氏抓出來。”上官寒月一語道破各種玄機。
“王爺乃是皇后嫡出,自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自是不會明白周姨娘絕望之下瘋狂舉動。”
大周宗法嚴苛,嫡庶尊卑分明,若是周姨娘得了庶子,再不濟日後還能分得一些家產,從此分府別立。可周姨娘偏偏失了庶子,寧墨茹身為庶女將來不過草草婚嫁,自身尚且應顧不暇,又哪裡護得住周姨娘。從此悠悠歲月,沒有含飴弄孫的指望,不過苦熬著等死罷了。
寧芷莟想到這裡心中驀地一痛,她似乎終於明白平日裡溫婉嫻靜的母親,為何選擇那般決絕慘烈的死法。不過是為了保全住如周姨娘那般出身微賤之人,一輩子都渴盼的嫡出名分罷了。
其實寧芷莟很想說母親做的一切都太不值得了,可她卻沒有底氣說出口,因為她知道若不是母親拚死保全了她的嫡女身份,白氏顧忌著一二,她怕早被白氏一碗毒酒給簡單的打發了。
“男兒文能提筆詩畫,遨遊九州,武能安邦定國,光耀門楣。”上官寒月說這話時看著寧芷莟的目光柔軟的讓她的心忽得跳快了兩拍,“男兒尚且可以靠著建功立業安身立命,女子終身的指望不過是她夫君罷了。”
因著上官寒月對女子的體諒與理解,寧芷莟簡直可以用不可思議來形容她此刻的內心的震撼,於是又一次愣在了當場不知如何作答。
“寧姑娘。”上官寒月見寧芷莟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於是解釋道,“本王雖不是女子,但本王有一位對本王視若珍寶,本王亦願用生命去維護的母親。”
寧芷莟想到了那位高貴端華,雖遠離塵世卻又跳脫不出紅塵,如今還綁縛著皇后名位代發修行的奇女子。
自己的母親和上官寒月的母親,寧芷莟的腦海中忽得便跳將出一句話來: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
“二小姐,你誤會本王別有用心也好,圖謀不軌也罷!”上官寒月此刻看著寧芷莟的眼中有她看不懂的深邃,只見他三指並立起誓道,“但本王可以母后起誓,絕無害你之心。”
寧芷莟隻覺得上官寒月看向自己的目光認真的有些執拗,如此真摯的目光竟讓她不自覺地低頭閃避,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她實在是不想再橫生枝節。
上官寒月見寧芷莟低頭不語,也不再勉強她,而是另起話頭道:“二小姐也累了這許多日了,接下來該安心休養才是。”那後半句“不會有人再來擾你清淨了”卻並沒有說出口。
這幾日裡風波一茬接著一茬,寧芷莟倒真沒注意到自那回宮宴便消失了的蘇墨文,許是旁觀者清,那時在鳶海上官寒月便看出了蘇墨文對寧芷莟的情意,故而尋了個由頭將他遠遠支出了帝都。
上官寒月離開後,素心進來時見到寧芷莟握著一杯涼透了的茶兀自發呆。
“小姐……小姐……”素心見寧芷莟看著方才上官寒月離開的方向久久會不過神來,於是輕輕推了推她道,“小姐在想什麽?是在擔心方才的事情嗎?”
寧芷莟回過神來後問道:“素心你認為周姨娘今日設局想要陷害誰?”
今日事發突然,素心還沒來得及去細思這一問題,但如今聽得寧芷莟有此一問,不假思索的便回答道:“莫非周姨娘想要陷害的人並不是小姐?”
“素心,你是否記得幾年前周氏小產之事?”
周氏落胎時寧芷莟還很小,卻因為周氏落掉的孩子是個已經成型的男胎,周氏還險些為此搭上一條命,故而府中的下人那段時間都在議論著那件事。
“隱約記得是有這麽一回事,但是記得並不分明。”素心一貫不是個多事的,再者那時候寧芷莟也是府中被拿來茶余飯後的談資,哪裡有有心思卻聽別人的事情。
“若當時周氏小產真的是白氏所害,那麽白氏便是等同於斷送了周姨娘一生。”
“小姐的意思是周氏對於喪子之痛一直懷恨在心,如今設計這個局其實是想要陷害白氏的。”
“父親平日裡對周姨娘的確是十分寵愛,也難怪慣得寧墨茹那般驕縱的性子。”寧芷莟說著嗓音陡然冷冽下來,“寵愛寵愛,想來那千恩萬寵後其實根本沒有夫妻之愛吧。”
素心知道寧芷莟是想到了自己的母親葉瀾霜,於是岔開話題道:“今日多虧了九公主來了相府,王爺又肯出首幫著小姐,否則這事今日怕是不得善了。”
素心不過是無心之言,寧芷莟卻聯想到方才一身藍衫,一臉紈絝模樣的上官寒月,一時間竟覺得雙頰有些微微發燙。
“素心想起還有些事要……”
寧芷莟看著素心急著離去的樣子,似乎是看出了些什麽,於是打斷素心道:“素心,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你方才稱他為王爺而不是毓親王。”
素心見寧芷莟竟然從稱呼上察覺出端倪,隻得支支吾吾回答道:“素心只知道王爺待小姐不同於旁人。”
一句“不同於旁人”仿佛一根針謔的扎進了寧芷莟的心裡,她亦覺得上官寒月紈絝的外表下似乎掩藏著一顆火熱而真誠的心,直至很多年以後寧芷莟才真正明白上官寒月初見她時的紈絝究竟是為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