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嘉帶著青行和六花走得決絕,全然不知道百福軒裡扯皮的對話。
逛遍了脂粉街,鋪面的事自然是無疾而終,但也不是收獲全無,好歹對京城地界上的物價有了更深刻的認知,付出的代價便是六花手裡快要拿不下的好吃的和好玩的。
對於動輒幾兩、幾十兩的脂粉售價,也讓顧嘉聞到了銀子誘人的氣息。
不管怎麽說,做生意來大地方就對了!
盡管今日租鋪出師不利,還有可能遇到了設局的騙子,但她的想賺錢的心依舊鬥志昂揚。
三個從鴻興居離開的時候才春日微露,歸來時卻已余陽西斜,溫暖卻不刺眼,把三個人的身影長長的拉到青石板地面上。
六花興奮得把手裡的玩意兒全都一股腦的塞到大姐懷裡,自己則一蹦一跳的追逐都會地上的影子玩兒。踏進鴻興居的大門,正巧可以看到對面房舍的空隙處射過來的一束紅光,不偏不倚的照到了鴻興居三個大得出奇的鎦金招牌上。
也不知道那三個字出自何方大能之手,渾厚、飄逸集於一體,竟出奇的和諧,金光閃閃的似乎喻示著前途一片光明,令顧嘉一時心情大好,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如果此時有相機的話,她一定要拍下來留個紀念。
只是這一細看,卻在黑漆的匾額上一角看到了一片龜裂似的紋樣,像寓意吉祥的雲紋,又像是某種印記,突兀倒不突兀,不細看根本都留意不到,只是在這麽大一塊匾額中多出這麽一個東西來,不會是沒有意思的吧。而且這個紋樣讓顧嘉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具體是什麽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大姐,快些回去吧,我都餓了。”六花的小腦袋撞了過來,把顧嘉直接往鴻興居裡面擠,打斷了她的思緒。
“你今天這一路逛得嘴巴根本就沒停過還餓啊?”顧嘉看了看自己已經癟下去很多的錢包,苦笑著搖頭。
“嘿嘿,再多好吃的也比不上大姐做的飯菜好吃啊!”六花怕顧嘉找她算帳,傻笑著跑進去了。
接連著三人在京城閑逛了三天,第四天的時候再出門,不僅顧嘉不願意帶,就連六花自己也賴在客棧裡終於不肯再出門了。
“大姐,明天是去看韋姐姐的日子,我還得留著力氣呢。”一大早的顧嘉過來六花的房間,小丫頭把腦袋蒙到被子裡聲音嗡嗡的,像條小青蟲似的蠕動幾下又含含混混的睡去沒了動靜。
顧嘉看得好笑,輕輕的拍了拍她的小屁股,“我已經跟客棧管事說過了,會有人送吃的過來,那你今天就留在客棧裡休息可千萬不能亂跑!”
至到這時候,她才體會出豪門大戶裡婢仆從群的好處來,單獨留下一個孩子在客棧裡著實不怎麽放心。之前青行幫忙找的冬竹其實很好,只是她們上京路途太遠,那個小姑娘又戀家,就只能留在秀越府安排在三花的身邊了,看來也是時候再給六花添置人手了。
也不知道六花睡得半夢半醒之間能記住多少,顧嘉又自顧自的嘮叨完了所有她覺得應該注意的地方,這才不大放心的出門去。
昨日張召他們出行有收獲,說是在脂粉街附近看到了間出租的鋪子,顧嘉和青行就是衝著那個地方去的。
一個特色商品的聚集地,往往能帶旺好大一片街區,張召他們看中的地方在瓜井巷,其實跟脂粉街相差了不下三四條街,就連方位都不同了。
行進在逼窄的巷道裡,兩邊都是清一色居家的清磚小院。越往裡走顧嘉越犯嘀咕,就這樣的地方肯定不像做生意的門店啊。
“到了。”正當她快要放棄了的時候,便見張召停住了腳步,站在一家門口有兩株刺槐的院門前。
那兩株刺槐樹還光突突的,虯枝崢嶸直指青天,掩映了大半門戶,就這樣一個小院人家,是她需要的鋪面?顧嘉有心反問,但經過自己這幾天的尋訪,也深知張召他們的不易,既然人來都來了,那就不如先進去看一看?
張召見顧嘉點了頭才上前叩門。
不多時,院門吱的一聲打開,但內開了一道細小的縫隙,好半天不見裡面開門的人露面。
青行與顧嘉面面相覷。
張召被盯得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正要上前,便見門又悄無聲息的拉開了一些,將將露出卡在門縫裡的一張臉來。
那臉……臉色有些蒼白,且上面不知道沾了些什麽,有灰灰白白的印子,不過卻有一雙特別澄澈的眼。
“我,我就是昨天打聽房子的人,今天帶東家來了。”張召忙搶先兩步上前,把腳卡在了要關不關的門縫裡。
不知道是門裡的人關不上門放棄了,還是對說話的張召產生了信任,兩人僵持了一下終於把門大開了。
這時顧嘉才看清應門人的全貌。
那是一個長身鶴立的男子,初初第一眼,便是狼狽。
兩種截然不同的形容被安放到一個人的身上,著實矛盾吧,其實不然。長身鶴立的是指他的身形,修長挺拔,姿容不凡,但狼狽卻也是寫實。
身上原本穿著的應該是白衣,隻不知有多久沒曾換洗過了,已經發灰發黑,一頭烏發也不曾好好的梳理,散亂下來,遮蓋住在大半的臉龐,僅露出來的臉上,也印了一道道的印子,到底是哪種汙跡還辨不分明。
再看,卻又有新的發現。
這人從開門到暴露身形,其實已經僵持不短的時間了,從始至終都不發一言,隻定定的站著,細細的打量。
從他努力保持優雅的站姿來看,卻又不像個毫無教養的人。
會不會是個傻子?這個念頭只在顧嘉的腦子裡掠過,就立馬被她自己否決了。
眼睛是人心靈的窗口,她見過不少的人了,像面前這人那樣澄澈的一雙眼睛,卻實屬罕見!
從他的眼睛裡,能讓人感覺到的還有出奇的專注。這樣的專注她還只在前世做實驗的學霸們眼裡看到過。
“你們決定了?那進來吧。”這人說話也極其精簡,還帶了幾分被人打擾的不耐煩。
“這位是我們東家,東家看過才能決定……”張召正要解釋,卻不料對方毫不客氣推了他一把,又要關門,“哎哎~”
好在張召身手不凡,反應也夠快,一伸手扶住了門框,才沒有被推出去,“沒決定過來幹什麽,浪費時間。”不等張召說話,對方便已經冷冷的皺起了眉頭。
“合適不合適的,也不得看過才知道麽?”顧嘉原本對這裡並不感興趣,但不知怎麽的,看到這個人她突然就起了看看的心思。
被人拒絕得越狠越好奇?
“那快看吧。”那人也不知道想什麽,垂頭思索了下才退開兩步,把門口讓了出來。
這只是一間普普通通的兩進宅院,院裡既無假山流水也無九曲回廊,要說特別的,怕也只有隨處可見的綠植。
顧嘉對花花草草的並無研究,根本看不出什麽所以然來,要不是每一處都照顧得極好,雜草不生,她都懷疑這些只不過是隨便長出來的野草。
再行幾步,穿過第一進的前院,便顯出些不同來,整個院子裡都支著架子,上面攤著一個個裝滿藥草的簸籮。頓時一股草藥的清香味彌漫開來,到處都是。
顯然這個人剛才正在翻曬藥草,身上也沾染了這種味道,只是顧嘉隔得有些遠,沒大注意而已。
宅院總共兩層,真正一眼看得到底,沒什麽不妥,但也沒什麽妥當之處,因為顧嘉要尋的是鋪面啊!
正當她準備出聲,卻見領頭的那人絲毫沒有停留的意思,徑直繞過那些曬藥架,領著她們往一個垂花小門而去。
顧嘉知道前面那人話少,便也按捺住好奇,亦步亦趨。
出了院子後顧嘉則是眼前一亮!
很快她們便進入一間大屋,領頭的那人正在拆卸門板,強烈的太陽光從外面一處奔湧進來,她這才看清,已置身於一間很大的店鋪裡。
而且這是一間藥鋪!
顧嘉朝外張望,外面正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儼然便是她前幾日才走過的脂粉街。
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們一行人剛才繞了一圈從瓜井巷的大門進來,結果卻又繞到了脂粉街,看了店鋪的位置以及規模,顧嘉都十分滿意。
這個藥鋪不僅僅是在脂粉街上,而且還處於巷道與主街交匯的十字路口,視野寬廣得天獨厚。
上次她們只看了主街的店面,不知怎麽竟然看漏了這麽一個好所在。
“怎麽租?”這回顧嘉再沉不住氣。
“三千兩,還要包管我的夥食。”那年輕人看向張召不滿的蹙起了眉頭,似乎在為他漏掉了這個重要信息很不滿。
“三千兩?每月?”這回不等顧嘉出聲,倒是青行搶了先了。
她先前是租金是沒什麽概念的,這幾日跟顧嘉出來問得多了自然也明白了,就算是脂粉街上最興旺的鋪子,也才敢開五百兩的獅子口,這個三千兩著實有些嚇著了她。
“一年。我缺銀子。”
京城所有的鋪租都是論月計租的,他這個有些特別,不然顧嘉估計這人都不想再做說明了,他臉上趕人的情緒很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