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樣一個厚臉皮的老頭子,顧嘉並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但如今人在屋簷下,還指望著租用他家的鋪子日進鬥金呢,可不是不得不低頭嘛,不過對所謂‘醫聖’的崇敬與向往之情卻是蕩然無存了。
歎了口氣,她還是認命的去了廚房,想想衛矛那個生活白癡,萬一祖孫倆這方面的基因屬一脈相傳,那這老頭很有可能才剛重獲自由便又要被自己給作沒了。
想著衛老頭年紀大了,又剛從牢獄中出來,最終也隻做了碗青菜面條。
當然這碗青菜面條做得並不簡單。
首先下面條的湯汁是她調配火鍋底料時專門熬製的高湯,面條也是當場現做的手工拉麵,再精心的配上幾片綠葉蔬菜,蓋上一個煎得兩面金黃焦香可口的雞蛋,才算大功告成。
聲稱來打下手的韋瑜早就被顧嘉扯面時上下翻飛,細而不斷的面條絲吸引住了全部心神,吵著自己也要嘗試,最後案板上隻留下兩團死面疙瘩,還有一個案板前立著的粉面小姑娘。
“嘉嘉,這太難了,你是怎麽做到的?”聞到面條的香味,韋瑜終是回過神來,吸溜了下鼻子,目光灼灼。
“還不是熟能生巧,怎麽,還想吃?”顧嘉被她的那副小饞樣給取悅到了,上前就著她沾染了麵粉的花貓臉點了點,“小心長胖!”
比起在葫蘆口初見韋瑜,這一年不到的功夫,小姑娘除了身量高了很多,腰圍也長粗了不少。原本她就長著一副圓潤富貴的面孔,如今看著越發的珠圓玉潤了。
特別是跟顧嘉相處後,從她的身上根本就看不到親事波折的影響,反倒對自己的身材管理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放任,以前連臉圓都要想方設法化妝補救的韋瑜完全見不著了,搞得顧嘉都有種帶偏了人家大家閨秀的負罪感。
“一點點,就吃一點點怎麽樣?”
韋瑜伸出青蔥似的小拇指,比劃了個指尖在顧嘉的面前討好的搖晃,為了口吃的完全沒有操守的狗腿樣子。
在秀越府時她與吳家親事告吹,全憑蘭桂坊的美食才能走出來的,但那時候顧嘉忙著生意,還根本沒有親自掌杓的機會,如今吃了她親手做的飯菜,韋瑜被完全折服了。
看著韋瑜與六花一般撒嬌賣萌,顧嘉一點抵抗能力都沒有。
“真的只能是嘗一嘗啊,再多沒有了,省得到時候減不下來肥又跟我哭鬧!”
顧嘉覺得自己就是個操心的命,顧著家裡的幾個妹妹不說,連認識的人都拿她當大姐了,偏她對妹妹這種生物還硬不起心腸。
更可怕的是她似乎已經習慣了寵妹的日常,並且在這條不歸路上越滑越遠了,拉都拉不回來的那種,哪裡還有當那抵死不當姐姐的骨氣!
都說吃貨屬性的人最好相處,這話顧嘉已經記不得是從哪裡聽來的了,但看到面前一老一少兩個捧著面碗,生怕被人搶了去的人,她覺得這話說得還挺對的。
至少衛老頭這會兒表現得非常正常,除卻一了切光環,吃飽喝足之後就是個隨和好相處的老頭子。
雖然顧嘉已經能與他融洽到嘴上嫌棄,但內心對這個老頭還是很佩服的。
人家淡定從容是由內至外的,真的看得開,哪裡都看不出這是一個剛才大牢裡放出來,經歷生死的人。指使小輩一樣的讓顧嘉她們幫著做飯、燒洗澡水,完了沒事人一樣回屋睡覺。
“不愧是醫聖!”‘任勞任怨’幫著提了兩桶水的韋瑜在後面望得一臉星星臉,“任誰剛經歷生死大劫,都無法保持淡定自然。”
“吃飽喝足是不是該回家去了,難不成還想蹭我一頓晚飯?” 安排了人開始重新布置鋪面,回頭看到韋瑜還在念叨著,顧嘉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
“好啊好啊,這個主意不錯!”韋瑜忙嬉笑著湊過來。
當然這只是開玩笑的,雖然衛矛那裡還沒有消息傳來,但衛醫聖出獄了,如今衛家的危機也算是解除,顧嘉的生產也就沒了隱患。
韋瑜是韋夫人派過來打聽消息的,她自然也該回家報信去了。
與院子裡塵埃落定的從容完全相反的是蟄伏在院外打探消息的魏二。
“這是怎麽回事?”看著面容熟識的紫黑袍老人淡定從容的回屋,他身上的樹杈幾乎承受不住他身體的重量,差點折斷掉落下去。
張著的嘴好半晌都合攏不起來,目瞪口呆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他真的只是出去吃了碗面啊,這麽短的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被打入刑部大牢的衛醫聖會突然平安無事的出現在自家院子裡了呢?
魏二今日接收到的命令,只是衛家查抄的禁軍進門的時候向韓統領報備一下就好,可照這個情形看來,抄家的禁軍是怎麽也不會來的了。
之前他隻覺得這個任務太輕松,不然也不會經不住飯菜香味的誘惑,溜號去吃那碗面。
現在麻爪了,情況與預料中的完全不一樣啊!這個報備要怎麽報?
比他還成竹在胸的韓統領會相信他說的話嗎?會不會失望之下惱羞成怒衝他撒氣?
萬般念頭在魏二的腦子裡走馬觀花,不過很快他便回過神來,後果會怎麽樣他現在還猜測不出,但如果不及時的把消息傳遞回去,等待他的絕對沒有好下場!
當即呲溜下樹,向城中禁軍巡防衛所的方向飛奔而去。
……
這一天於顧嘉來說,有驚無險。
衛矛是在太陽下山前回到家裡的,除了出門時隨身攜帶的醫藥箱,還有幾名內侍魚貫跟隨,雙手恭敬捧著黃巾蒙著的托盤,——禦賜寶物。
對於這種傳說中的榮耀顧嘉卻沒有觀瞻的榮幸,那些寶物尚未展露真容,便立馬被內侍們安放在衛家供奉的祖宗牌位前了。
一時香煙嫋繞,儀式肅穆,就連衛醫聖和衛家的嫡系子孫衛矛都成了任人擺布只會一個勁兒磕頭謝恩的擺設。場面比顧嘉想像的要隆重很多,她全程也只有木著一張臉偷偷觀賞。
她的心一直提著,生怕那個性格古怪的衛老頭不知什麽時候撂挑子不配合了。
但顯然這時候的人對帝王有著深入骨髓的敬畏,老頭子全程都表現得恭恭敬敬的,活像衛家人把皇帝救醒過來,才是一件需要感恩的事情。
顧嘉只是好奇皇帝的恩賞是個什麽值錢的物什,但聽明白內侍宣讀了詔書的內容,所謂的賞賜之物只是一種形式,並不能換錢花後,便興致缺缺了。
在她看來,所有不能變現的寶物都是扯淡,況且衛家收到的這東西除了日日香火供奉還不得遺失和損壞,她就不免為衛家祖孫默哀了。
這哪是什麽賞賜,根本就是請了個祖宗回來!
日日小心伺候不說,還得提防被偷被盜,不然就是對帝王之恩的褻瀆,要被治罪的。
好不容易整套流程走完,一個個面白無須的內侍討了賞錢,才面上掛著或真或假的歡喜紛紛告辭回宮去了。
“皇帝的丹毒全解了?”雖然衛家終得平安是件好事,但顧嘉內心還是止不住的好奇。
重金屬中毒的病例放在醫學昌明的二十一世紀,想要完全治愈都不是件簡單的事情,若是中毒太深,引發了多種器官功能衰竭,也是一樣神仙難救。
據她了解的信息來看,大靖國當今的那位皇上非常能做死,吃長生不老仙丹已經很有些年頭,中毒絕對不淺。
這樣的病人都能全憑著中草藥起死回生?
“哪能啊!”衛矛苦笑,警剔的左右觀望了下,不見有外人在場這才壓低了聲音,“我進宮的時候皇上已經陷入昏迷,能做的也僅僅是令他清醒過來而已。”
“到底是太遲了,皇上中毒太深!”雖然談論的是帝位上至高無上的那位,但衛矛這人似乎對外物天生遲鈍似的,除了面上一副懸壺濟世的大夫慣常的悲天憫人神情,與談論一位將死的普通百姓並無二致。
“那你們會不會還要被治罪?”一聽皇帝的病並沒有好,顧嘉的心又提了起來。
“那倒不會。”衛矛邊說邊搖頭,“宮裡的術士說皇上一時氣血相衝出了問題,余下的調理已經由他們接手不關我家的事了。”
這是術士搶功勞。
顧嘉都不明白這些術士是真的對自己的仙丹太過盲目自信,還是缺心眼兒了。
擺明了接手就是接個麻煩,這些人居然還不怕死的搶功。
顧嘉的想法與衛矛不同,他覺得將來皇帝的死活與他們爺孫無關,但顧嘉卻覺得這始終是個隱患。
衛家是大夫,又享有醫聖之名,雖然不是皇家的禦用大夫,卻也是要對皇帝的身體負責的,真有了個好歹,衛家一樣難逃問責。
拋開這些先且不說,一想到不久之後便會因皇位更迭而帶來的動蕩,顧嘉便不由得眉頭緊皺。
來了京城之後,顧嘉的政治嗅覺敏銳了不少,綜合所有收集到的信息,當朝的三皇子野心勃勃,對帝位勢在必得,而那個曾經以為熟悉的人分明也摻合進去了,據她對那人的了解,這會兒說誰勝誰負,還真是為時尚早。
皇帝一朝殯天,整個京城都會陷入一片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