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犀角巷的九皇子府書房裡通宵燈火通明。

  “吱嘎~”坤伯緊盯著書房的門被推開，才急急的推了推身邊的臭小子符茗。

  同樣熬了一整宿的符茗眼眶裡泛著血絲，精神萎靡，不過卻認命的整了整衣服朝書房而去。早知道給薛勇使絆子最後會坑到自己，說什麽當初他都不會跟著起哄架秧子，讓事情落到這步田地。

  不過是送間鋪子出去而已，給便給了，還試探個什麽勁兒！
  結果鋪子沒送出去不說，頭上還頂了尊神，日日調查別人的行蹤兼不停的在後面幫忙擦屁股。

  那尊神要是個老實的也好，偏還膽大包天，連刑部的地牢都敢闖，下一次要是心血來潮來個夜探皇宮，他這條小命還不得跟著賠進去？
  “爺，可有吩咐？”心裡有怨念歸有怨念，但真正的面對自家爺，這個一肚子鬼靈精的小子卻是半點花花腸子都不敢有。

  “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阿九的聲音並不高，但卻散發出無形的威壓，讓人不敢有絲毫的輕心。

  “時間卡得剛剛好，富公公前腳宣了旨，後腳那頭就從藥房裡製出藥來了。”符茗小心翼翼的觀察著自家主子的神色，似乎並無慍色才敢接著往下說，“想來衛家公子芝蘭玉樹並不全是浪得虛名，倒還是有幾分本事的。”

  這話符茗完全出自內心，有感而發。說起來他還得好好感謝下這個衛公子，要不是他家的鋪子租給了夫人，讓夫人在皇城裡落下腳來，這會兒他跟薛勇還不知道要怎樣為難呢。

  “哼！什麽芝蘭玉樹，不過是欺世盜名以訛傳訛罷了，要不是有他爺爺給出藥方，他能如何？”

  符茗沒料到自己隨口的一說卻令自家爺飛快的變了臉，剛剛明明雲淡風輕的臉上立馬擺出一副不屑一顧的表情。

  不過隻一低頭，他便想到了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

  想明白了他恨不能自己給自己幾個嘴巴子，都是自己說話沒經腦子，非得哪壺不開提哪壺！想想自家夫人現在還住在誰家裡，想必爺的心裡也不好受吧，偏他還誇別人芝蘭玉樹？
  果真是不能熬夜嗎，這才一個晚上，他便覺得腦子都不好使了。符茗偷偷的摸了把自己的臉，越發覺得憔悴了些。

  “大家這不是給衛醫聖面子嘛，畢竟我朝出一個醫聖並不件容易的事情。”符茗的求生欲非常旺盛，適時的轉移話題，“只希望衛醫聖這回的方子真的有效，除了給自己平反，也能一洗皇貴妃的冤屈，讓杜大人單槍匹馬的在蘭州府也能好過一點。”

  “那小子應該有幾分真本事的吧，不然也不會得到她如此舍力相助。”阿九在台階下站定，臉上神色莫辨，隻定定的望著東邊天空嘴裡喃喃道。

  金色的太陽正努力的衝破雲層的阻擋，在天空中勾勒出白雲的金邊，不消多時，便有一縷耀目的光芒穿透出來，泄下滿世界的金黃，溫暖而又明亮。

  “畢竟那可不是一個舍得自己吃虧的主兒！”阿九的心情隨著陽光鑽出雲層也一下變得極好，任由晨曦灑落到彎起的唇角，白晳英俊的面孔鍍上一層金光，宛若普渡眾生的神明，莊重威嚴又不失仁愛。

  符茗見過自家主子賣瘋賣傻時的笨拙，也見識過腹黑算計別人時的狡黠，更多時候是面無表情的冷漠，但像這樣的親切卻還是頭一回，頓時有種被雷擊中的驚詫莫名。

  貌似剛才爺提到的是夫人吧？看來那位‘夫人’的份量比自己想像的還重？

  他認為自家的這位九殿下絕非兒女情長之輩，所做所為全憑職責與擔當。

  自從薛勇來匯報過衛矛夜探衛醫聖的事情後，九皇子府裡便展開了一系列的討論，一切的議題中心全都是圍繞著營救衛醫聖展開。

  畢竟衛醫聖才是年初朝廷大動蕩的導火索。

  為衛醫聖平反便會直接扳倒傾向於二皇子一派的術士，於己方有大利。

  只要證明衛醫聖提出的丹毒是真實的存在，那皇貴妃的‘過失’便是日月可鑒的忠心一片，受之連累的杜大人依舊便是忠心耿耿的首輔。

  那這些天二皇子的人上竄下跳專門羅織的罪名便成了處心積慮的陰謀詭計，好不容易安插進各個位置的二皇子心腹便成了心懷不軌之輩。

  到時候九殿下只需站在邊上輕輕的一推，使能順利的完成朝堂異己的清洗，憑著杜大人這幾年的苦心經營，九皇子的儲君之位便再無阻礙。

  這便是符茗認準了的爺所做所為的動機，可他剛才聽到了什麽？
  意思是因為‘她’舍力相助，所以爺才決定幫助衛家，營救衛醫聖的嗎？
  不，肯定是自己聽錯了，一定是自己聽錯了！
  就因為相信‘她’不是吃虧的主，爺才認定了為衛家平反的好處，所以才動用了所有的關系，甚至不惜啟用隱藏得極好的皇上貼身侍候的富公公，再一次鼓動皇上啟用衛家，服用衛家研究的解藥……

  不對不對，符茗搖了搖頭，努力甩掉腦子裡莫名冒頭的極不切實際的想法，爺向來算無遺策，且都是深思熟慮的結果，怎麽會與什麽‘她’扯上關系呢？

  即使已經從薛勇的嘴裡聽到過太多稱讚顧嘉的話，也真真切切見識過顧嘉的機警，但並沒有真正令向來自負的符茗折服。

  在他的印象中，顧嘉不過是比一般的女子長相出色一些，或許還聰明了那麽一點點。他對顧嘉的好感以及感激全都來自於她曾救過自家爺與小殿下的性命為前提的，再多的想法便都沒有了。

  這會兒腦子裡突然冒出這樣的念頭來，仿佛爺正在做的天大的事情，竟然全因那名女子而起，免不得令他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讓杜大人還朝一直是爺積極謀劃的事情，而衛家的事正好是一個很好的契機，夫人恰逢其會而已。

  沒錯了，一定是這樣。

  符茗很快便給自己找好了理由，確定過自家爺只是等著事件的結果而已，便急急的退了出來。

  他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盯著宮裡，好第一時間給爺匯報成功了的消息。

  ……

  同樣籠罩於晨曦中的衛宅卻一片安寧。

  早在得知衛家惹下的麻煩官司後，顧嘉便叫停了店鋪的布置，這可是她進京後的第一筆投資，也是傾盡所有，若衛家的事情不能消停，弄不好會虧得她血本無歸，不由得她不小心謹慎。

  為此她不惜帶衛矛夜探刑部地牢，為的便是給衛醫聖平冤昭雪，衛家安穩了她的店鋪也可以平安無事的開張了，這事是衛矛一早就承諾過的。

  不負所望，衛矛見過衛醫聖後收獲豐厚，才兩天時間便研製出了解藥，而且解藥一做出來便等到了驗證成果的機會。

  該做的都已經做過了，她現在能做的便是等待。

  “也不知道這個衛矛做出來的藥到底行不行！”比起顧嘉努力還能維持的老神在在，一大早得了消息便趕過來給朋友加油打氣的韋瑜卻要急躁很多。

  這幾天韋家就顧嘉店鋪的事也隨時關注著衛家的動靜，宮裡的人才前腳離開，韋瑜後腳就登門拜訪。

  若是衛家真出了什麽事，韋家的人也未必能幫上什麽忙，但這份站出來的情誼卻是難能可貴的，顧嘉非常感動。

  “你沒見他出門時那志得意滿的樣子？好歹也是衛醫聖一手調教出來的子弟，應該沒問題的。”雖然嘴裡說著安撫的話，其實顧嘉的內心也忐忑不安。

  不過她更在乎的卻始終是宮裡突然下的旨意。

  據青行這些天從青樓裡打探得來的消息，當今的這位皇上可是惜命的緊，一門心思撲在長生不老仙丹的探索中去了，當初還就是因為衛醫聖極力反對他求仙問道，才被打入大牢的。

  那到底是什麽原因會令他突然改變主意，會相信衛醫聖的後輩子弟呢？
  顧嘉很自然的朝衛家對手的立場去想，擔心是不是別人為了斬草除根，不過細細的打量過衛家在皇城裡只能算清貧的家境來看，又覺得有些不大可能。

  衛家一門懸壺濟世，向來樂善好施安貧樂道，除了與皇上極寵信的道家術士立場不同之外，根本沒什麽結仇之人，如今衛醫聖身陷囹圄之後，衛家便只剩下一個學醫學得有些癡傻的衛矛，可以說毫無根基，也沒什麽利用的價值，犯不著如此興師動眾。

  要不便是皇帝身上的丹毒發作，術士們束手無策了。

  不過要是這樣的話，皇帝首先想到的也只會是大牢裡的衛醫聖，不會專程下旨到衛家來了。

  顧嘉自己暗暗分析得連連搖頭，怎麽想都毫無頭緒。

  哎，君心難測！

  想不明白便不要想好了，只要是現在皇帝有求於衛家，想必衛矛的人生安全還是有保障的，只要衛家的醫術並非浪得虛明，傾祖孫之力研製出來的解藥有效，衛家平冤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即使解藥不成功，那也只能是衛家命運不濟，她與他們也只是萍水相逢無能為力了，而她們只是衛家的租戶，應該還連累不到頭上來。

  想來韋夫人一大早的便把韋瑜打發過來，最大的目的便是為給她們脫罪來的，當即也心下坦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