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這些，還只是未過門的夫人家在背後支撐著的一家青樓！”那婆子又接著感歎，不過她這話卻是對段娘子說的。

  段娘子神色未明，隻低頭抿了口茶水。

  天青的蓮瓣茶盞薄如蟬翼，質如潤玉，盛著色如琥珀的茶水，嫋嫋的茶香升騰開來，在小小的雅屋裡彌漫，一口入喉，厚重過後隱隱回甘，讓人有種從頭到尾洗滌過的清爽。

  襯著茶盞的是一雙纖纖玉手，白嫩柔軟，纖巧圓潤，與仿若玉質的茶盞相得益彰。段娘子的目光便是落到自己的手上。

  “哎喲，我的小祖宗呢，你倒是說話呀！”那婆子見她波瀾不驚的樣子，便有些沉不住氣了，過來之後跪坐在她的腳邊，心急火燎的。

  “姨母要我說什麽？”沉默半晌後，段娘子朱唇輕啟，終於抬眸正視了那婆子一眼。

  認真看起來，這兩人還真的有幾分相似，只不過那婆子一臉的滄桑，昔日的風采已經全部被歲月摧殘殆盡了。

  “說什麽？”那婆子驚呼了一聲，“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

  “我當然說的是你跟爺之間的事啊。”婆子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懊惱，但最終還是心平氣和下來，頗有些苦口婆心的勸道，“爺與那韋小姐的親事已經板上釘釘了，只是你要怎麽辦？”

  “就這麽一直當個外室？你看看這蘭桂坊，僅僅隻這一處，就有如此規模，將來韋小姐不答應你進門，爺又能說什麽？說不定到時候你就想安心的當個外室怕也做不到呢？”

  “那我又能怎麽辦！”段娘子的語氣低沉了很多，再不複之前的從容。

  她只是吳大公子買來的女人，仗著有幾分顏色當了外室，連帶著娘家一家子人都跟著吃喝不愁過上了好日子，家裡父母兄弟都有了安身之處，就連姨母也做了她貼身的婆子跟著吃香喝辣。

  可是這種好日子卻在今天全被顛覆了。

  她以為的好日子，在有錢人的眼裡，連青樓裡一間雅室的布置花費都夠不上！

  “當然是想辦法進吳家門啊！”段姨母難得逾矩的點了下段娘子的額頭，“趁著大爺正稀罕你，咱們趕緊的想辦法進門！”

  ……

  段娘子和她的姨母在雅室裡商議了什麽沒人知道，吳懷禮卻是在蘭桂坊裡玩瘋了，一來便與秀越府裡的幾個紈絝臭味相投，成了很好的賭友。

  可惜他空有賭癮，那智商卻著實堪憂，等吳懷智給他的那一錢袋銀子空下去一大半，才在郭興才的勸說下依依不舍的去了聚鮮館。

  很快顧嘉那裡便得到了消息。

  “平安坊那裡是吳大公子的外宅？”相比吳懷智的身份，更令她在意的卻是那個外宅。“這事韋家知道嗎？”

  反倒是她的疑問把崔媽媽問住了，“這知道不知道的又有什麽關系？反正韋家小姐嫁進吳家一定是吳家宗婦的。”

  顧嘉滿腔的怒火瞬間被澆了個透徹。

  在她看來那個吳大公子是個渣得不能再渣的渣男，不管家世、才華如何，都絕對配不上韋瑜，可崔媽媽的思想則代表了這個時代的主流，大家看中的是門當戶對，是與自身家世匹配的地位。

  這樣的配對方式讓顧嘉想起前世小學生時代做過的分類題，給出一大堆類似的物品，再讓大家從中挑出不同類的那一個。

  電器就歸於電器一類，服裝混在裡面就成了異類，盡管在生活是衣服鞋襪與吹風機、電熨鬥一樣必不可少。

  當初做這種題目的時候，她選得賊溜，像沒有感情的殺手，輕而易舉的就能挑出不同的那一個，現在穿越到了這裡，她便成了那一個異類。

  “東家，這有什麽不妥嗎？”顧嘉神情中的凝重讓崔媽媽有些忐忑，貌似自己剛才並沒有說什麽不對的話吧。

  “沒。”顧嘉突然感覺有些累了，累得連話也不想說。

  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異類，無論是行事的方式還是思想總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之前有系統的催命符高懸在那裡，催促著她不得不拚命的賺錢，催促著她朝既定的方向前行，可是現在她突然就對這種生活厭倦了。

  感覺到了自己沒有目標的茫然。

  就算妹妹們都找齊了，都努力的幫她們實現自己的心願，那她呢？她自己想要過怎樣的生活？沒有目標的人生沒有任何意義。

  難道她這麽拚命的想要保下一條命來，就是要被虛度的嗎？

  沒有穿越之前，她對未來滿是憧憬，希望畢業後能成為一個受人信賴的動物醫生，談一場刻骨銘心的戀愛，與心愛的人建立一個溫馨的小家，生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再然後呢，照顧好自己的父母讓他們怡養天年……

  顧嘉知道自己向來就不是一個有遠大理想和很大抱負的人，隻想安安穩穩過自己的小日子，可現在穿越了，她竟然連最普通的日子都過不成了。

  失去了目標的顧嘉消沉了很長的一段時間，韋瑜的未婚夫養外室的事對她的打擊有些大，每次見了韋瑜她都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可到了最後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憑韋大人的身份，吳家那個吳懷智所做的事情應該沒有瞞過去的可能，而至到現在都沒有被揭穿，而且兩家的親事已經開始走流程，就說明了很多問題。

  至少人家是不介意的。

  在顧嘉眼裡不值得一提的渣男對韋家來說，卻是乘龍快婿，這根本就是兩種不同的思想造成的分岐，她沒理由要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韋瑜的頭上。

  兩個月後，蘭桂坊新開辟的成衣店和脂粉店終於要開張了，而顧嘉也終於還清了渣系統所有的欠款。

  點妝閣與一攬芳華的開張，比顧嘉想像中的還要熱鬧一些，畢竟有蘭桂坊的客戶基礎擺在那裡。

  一大早的鞭炮齊鳴，鑼鼓喧天，點妝閣與一攬芳華秀越府分店便正式開張了。

  模式與銷售商品全與雲州府無異。早在爭豔會上，蘭桂坊的參賽隊伍別具一格的服飾與妝容就令秀越府的眾人刮目相看了，這回點妝閣與一攬芳華無須過多的廣告宣傳，很快便聚集了有購買能力的女性的目光。

  “嘉嘉，恭喜！”做為顧嘉為數不多的好友，韋瑜自然一大早的就過來捧場。

  自從她與吳懷智的親事訂下來後，出門的次數便少了很多，大多數時間都被韋夫人拘在後宅學習執掌中饋，自己的嫁衣也要象征性的繡一繡。

  雖說從成親的禮節繁瑣，從納采、問名開始，到到拜堂成親，最起碼也得小半年的時間，但在生產力不高的時代，籌備一場婚禮也是很耗時的，光是嫁妝就有人從生了女兒開始就在準備了。

  不過她與顧嘉的相識便始於同船時請教妝容打扮，如今點妝閣與一攬芳華新張，她第一時間就親自到場了。

  “你怎麽來得這麽早！”顧嘉驚訝之余也很感動。

  她知道自己在秀越府能如此順利的打開局面，並且到現在還能風平浪靜的坐擁這些日進鬥金的生意，韋家在幕後功不可沒。

  “這還算早啊，瑜姐姐就差沒有昨晚就過來守著了。”月兒在一旁故做不滿的抱怨著，“老聽她說你的一攬芳華別具一格，今兒這是打定了主意來給咱們未來姐夫挑新衣裳的。”

  “就怕好衣服全被別人給搶走了！”

  “那可不，你看看蘭桂坊的好東西，令人趨之若鶩，晚了什麽都撈不著，這話可不只是我一個人說的。”定了親的韋瑜比以前大方多了，被月兒調笑也能鎮定自若的應對。

  雖然羞赧著，但臉上全都是對未來幸福的憧憬。

  “婚期不還有好幾個月嗎？急什麽，有看中的再幫你另做就是了。”她這樣的希望顧嘉不是很懂，不過婚姻之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不好多說什麽，但韋瑜想要什麽東西，只要是她有的，能做到的，自然會不遺余力，這點她早就跟她說過了。

  “那怎麽能一樣？姐夫的東西自然要她自親自為才好，而且瑜姐姐這也是不想姐夫穿與旁人一樣的衣服吧？”論起小女兒的心思，果然還是月兒與她更有共同話題。

  只是這對話又引得兩人一陣嬌嗔，幾人相約著進了貴賓區，誰都沒有注意到不遠處有吳家的馬車駛過來。

  “娘子這時候可千萬不能退縮！”馬車的車廂裡，隱隱有婦人低沉的聲音傳出。

  “嗯。”應聲照舊溫溫婉婉，只是沒人察覺到段娘子的手心裡一片濡濕，那是她的手指甲死死的掐出的血。

  望著與顧嘉、月兒相攜著遠去的背影，她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堅定。

  自從她第一次來到蘭桂坊，第一看進到雅韻樓的雅間，她的命運使已經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得越來越遠了，根本就沒了回頭路。

  不過這條路是她自己選擇的，一點兒都沒有後悔過。

  “下去吧。”半晌，馬車的車簾被放下，隔絕了外面吹過來的略涼的風。

  秀越府沒有真正的冬天，但此時的風，卻讓她下車時到底沒忍住打了個哆嗦。今天等著她的會是什麽呢？其實她自己的心裡也並沒有多少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