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手忙腳亂打理自己的鳳凰聞言一怔，倏然抬眸，“辭行？”

  清言點了點頭，“我們以前本就是四處流浪的乞兒，只是迫於生計，不得不困居一隅，後來承蒙閣主您看得起，不僅救了我們，還手把手的栽培我們，按說我們該一輩子報答您的，但如今驀然閣已經不存在，我們幾人經此一劫也有些頓悟，正好手中小有積蓄，便想著趁著年輕四處走走。”

  他說的不急不緩，流暢至極，想來這些話他已經考慮了很多天。

  鳳凰聞言面上黯了黯，“這事是我對不起你們，若不是因為我，你們也不會遭此大禍。”

  清言抿了抿，想說些什麽來安慰她，可他到底不擅長這些，只能將視線投向從他背後站出來的安暮。

  安暮笑了一下，開口道，“閣主，您千萬不要這麽想，我們這些人本就是些乞兒，說不定哪天就餓死在街頭了，縱使不會被餓死，這一生也不過若最低賤的畜生一般，毫無尊嚴的活著。是您當初將我們撿了回去，給了我們自信，尊嚴，體面，希望，您於我們是再生父母一般的存在，我們結草銜環，肝腦塗地都無以為報，又何曾有您那對不起一說？”

  她到底剛受過的重傷，說完那一番話便有些氣喘，在清言幫著她順了幾口氣後，這才繼續道，“再說了，我們原本是最最低賤的乞丐，卻因著您的一己善念，享受了從未享受過的潑天富貴，這本就是極違常理的事情，我們受到上天的考驗也是應當的，縱使真的身死也不過是用往後幾十年卑賤的生活換得一時燦爛罷了，我想若是給我們無論是幸存著的還是死去了的所有人再選一次的機會，我們還是願意被您撿回去的。”

  鳳凰聞言眼淚刷刷刷的落了下來，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臉，幾乎是哽咽道，“我沒有你說的那麽好。”她的確撿了他們，可她用他們的時候也並沒有絲毫的手軟。

  安暮搶在皇北天前面一步走上前，拉下她的手，直視著她的眼眸，溫柔道，“閣主，您真的很好，您救了很多人。您知道麽？我和清言在街上流浪的時候，因為出眾的容貌好幾次都被人販子盯上，若不是清言為人機敏，我們早就流落到那醃漬地方，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了。您看，您挽救的已經不僅僅是我們的性命了，您挽救的還是我們的信念和良知，如果沒有您，我們總有一天會變成一個連自己都厭惡的卑劣小人。”

  鳳凰看著她清澈的眼眸，終於破涕而笑，由衷道，“我真的沒有你說的那麽好，但我還是要感謝你和我說這些，我真怕你們會恨我。”

  安暮用力的握了一下她的手，仿若要通過這個動作來給她信心一般，“不會的，沒有人會恨您，我們都感激您。”

  鳳凰笑了起來，抽回手擦了擦自己的臉，自嘲道，“這麽大個人了還哭成這樣，又讓你們這群小家夥看笑話了。”

  “閣主，您讓我們瞧笑話的地方多了去了，也不差這一處，”清言於後頭清泠泠開口道。

  鳳凰聞言一噎，隨後狠狠瞪了清言一眼，“一個男孩子嘴巴居然這麽壞，安暮這麽好的姑娘，怎麽會瞧上你？”

  安暮臉一紅，連忙三兩步退後到清言背後藏了起來。閣主和總壇主吵架的時候，不想做炮灰的話還是趕緊躲起來吧。

  清言反手溫柔拍了拍安暮的胳膊以示安撫，面上卻是淡淡的，“像閣主您脾氣這麽壞的女人都有人要，我這樣嘴巴壞的，為什麽沒人要？”

  鳳凰徹底語塞。

  站在一旁做雙手環胸狀的皇北天卻哈哈大笑了起來。

  鳳凰沒好氣的瞪他一眼，轉而對一直靦腆站著的小華道，“小華，他們兩個要結伴去遊山玩水，你一個人要去哪裡？”

  小華撓了撓頭，羞赧道，“周老爺子答應收我為徒了，我想去跟著周老爺子學醫，這一年來，我一直獨自悶頭學習，很多東西都一知半解的，我想若是有個人指導的話，應該會更好一些。”

  鳳凰聞言點了點頭，“周老爺子的醫術的確十分高明，你跟著他，以後一定會有一番成就的。”

  小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成就不成就的，我也不指望，我就是喜歡學醫，希望可以在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

  鳳凰欣慰一笑，“你能有這顆赤子之心很好，希望你以後也能不忘初心。”

  小華重重的點了點頭。

  “除了你們三個，還有誰要離開？”鳳凰又問。

  清言答道，“大家都想趁著年輕出去闖一闖，回頭他們養好傷離開的時候都會來向您辭行的。”

  鳳凰點了點頭，略沉吟了一下，從腰間的荷包中掏出一把鑰匙，“小夏現在是在那個私宅照顧他們是麽？你將這把鑰匙帶個她，我在城中的別院裡還有些私房錢，她知道在哪裡，你們取出五成分了。”

  “不行，”清言聞言卻立即搖頭道，“那是閣主您的錢，我們怎麽能收？閣主您不用擔心我們，別人不知道，您還能不知道麽？我們這些人跟著您這麽久，其實都有很多錢的。”

  鳳凰聞言還待再說，就在這時，莫紫萱從外頭走了進來，“總壇不是還剩余了大量錢財麽？這些錢財鳳凰不太容易處理，不若就將這些拿去給他們分了如何？”

  鳳凰曾看過帳簿，知道那大量是有多大量，因而直接點頭拍板道，“就這麽決定，不準再推辭了！”

  清言幾人對視一眼，只能無可奈何的同意。

  莫紫萱送三個小家夥離開，順便去處理那批金錢，鳳凰則癱在榻上久久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皇北天坐在她身邊，倒也沒說話，隻用手指頭繞著她的頭髮把玩。

  良久，鳳凰這才悶悶的開口道，“我好難受。”

  皇北天點頭，“我知道。”

  鳳凰翻身抱著皇北天的腰，仍舊低落道，“我一直將他們當做我的親人。”

  皇北天小心的扶著她，以免她壓到肚子，柔聲哄道，“以後你有我和寶寶。”

  鳳凰還是覺得難受，胡攪蠻纏道，“我舍不得他們！”

  皇北天卻好脾氣的摸了摸她的頭髮，“只要你想，以後我們可以隨時去看他們。”

  “可我心裡還是空落落沒底。”驀然閣已經不僅僅是她的心血了，那是她的家，是她的倚靠，是她的避風港。

  皇北天將她半抱起來，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柔情似水道，“沒關系，以後我會用我的愛將它裝的滿滿的。”

  鳳凰聞言眼眶驀地一酸，“我好像又想哭了。”

  皇北天將她的頭抱進懷裡，溫柔而又包容道，“哭吧，我的懷抱隨時為你敞開。”

  鳳凰哭了，哭的撕心裂肺，哭的聲嘶力竭，哭的完全沒有了任何形象，皇北天胸前的衣襟被她的眼淚沾濕了一大片，連帶胸口包扎的繃帶也被波及了，皇北天覺得有些疼，可疼的十分甜蜜，他知道，自此以後，他們都將是彼此的唯一。

  “公主沒事吧？”在外頭聽見鳳凰哭聲的香兒憂心道。

  身為過來人的青玉十分無所謂的擺了擺手，老氣橫秋道，“沒事的，有王爺在呢，王爺一定會將閣主給安撫好的。”

  香兒想想也是，便放下擔憂，轉而問起另外一件事，“青玉，大家都走了，你也走麽？”

  青玉卻是很乾脆的搖頭，“我不走！我已經將姐姐安頓好了，以後就一直跟著閣主，我覺得還是跟著閣主最有意思。”

  說罷見香兒一臉不解的看著她，她便如數家珍的扳手指道，“你看啊，跟著閣主可以吃世上最精美的食物，見世上最牛逼的人物，去世上最威嚴的地方，做世上最厲害的事情，以後還會看世上最美麗的風景，多好！”

  香兒如今單純的跟個孩童沒兩樣，聞言眨巴著眼半天也沒回過神來。

  青玉在她面前揮了揮手，笑道，“發什麽呆呢？香兒姐姐，你走不走啊？”

  香兒搖了搖頭，沉默了一會，這才開口頭，“我也不走。我沒有你那麽聰明，也不知道跟著公主會有那麽多的好，我就是不知道離開公主能幹什麽。”

  “香兒姐姐，你怎麽會這麽想？”青玉詫異的睜大了眼，“你多厲害啊！能過目不忘呢！和你比起來，我才是真正的大笨蛋！”

  香兒再次搖頭，“我才是笨蛋。”

  青玉比了比自己，“我才是。”

  “我是。”

  “我。”

  “噗嗤——”一道突然響起的忍俊不禁的笑聲驀地打破了兩人鬥雞眼似得你你我我，頂著一雙兔子眼的鳳凰沒好氣的瞪著兩人道，“別搶了，你們兩個都是笨蛋！本閣主本來想要好好的大哭一場發泄發泄的，結果被你們倆個笨蛋攪的都沒心情哭了！”

  兩人這才反應過來剛剛的對話的確很笨，不由不好意思的撓臉的撓臉，扭衣角的扭衣角。

  “行了，都不走的話，趕緊讓廚房去給我弄飯去，不知道你們閣主我現在是雙身子的人麽？”鳳凰佯裝生氣道。

  兩人這才反應過來自家主子還沒吃飯喝藥呢，忙不迭朝院子外頭跑去。

  “閣主，我這就去弄飯！”

  “公主，我這就去煎藥！”

  鳳凰搖了搖頭走回屋裡，皇北天正一臉哀怨的看著她，“滿意了？”

  以他的意思自然是要將那兩個礙眼的家夥給遠遠打發走的！只可惜……

  哎，說多了都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