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扇丟下手中的碗筷，正要抱住婦人，卻被婦人用力的推開，致使玉扇撞到身後的石桌。

  昨日的傷，屬背部的最容易痊愈，卻最容易疼。背部重重撞在石桌上，疼得玉扇眼淚快要掉出來。

  這一撞無異於傷還沒好，又往上面撒了一把鹽，讓你疼得呲牙咧嘴，卻無可奈何。

  婦人推開玉扇，尖叫一聲往寢房的方向跑去，一進寢房就把門啪的一聲關上，將其緊緊鎖上。

  玉扇正好趕上婦人關門的時候，根本停不住，直接撞在門上，玉扇痛呼的捂住鼻子。

  天，母親發飆起來，還真是讓人……玉扇此時隻想用欲哭無淚四個字來形容她此時的心情。

  玉扇摸了一下鼻子，還好沒有流鼻血。“母親，你不要怕，我是您的女兒啊，快把門打開。”

  玉扇用力的拍打寢房的門，卻不敢用盡全力。破舊的房門本就脆弱，他再用力些，門說不定就被她拍壞。

  最近歐陽天煩心的事情多，門要是壞了，他可沒有時間去安排這些雞毛蒜皮的瑣事。

  玉扇叫了許久，能說的都說了。快把嘴唇磨破房中的婦人都不為所動。

  就算沒有看見婦人在裡面的情況，玉扇也能想象出婦人害怕的躲在角落裡顫抖的身影。

  呼叫半天未果，玉扇已經喊的口乾舌燥，隻好停下來，把目光轉向一邊的窗台。

  這院落的設計讓玉扇有些無言，窗戶的足足快到一人的高度。

  玉扇退後幾步，輕輕一躍，便從窗口跳進房內。婦人聽到聲響，更加驚慌，身子顫抖的厲害。

  玉扇並沒有靠近婦人，而是站的遠遠看著婦人，貿然靠近，只會讓她受到驚嚇。

  婦人之所以如此害怕鏡碎，和她丈夫的死脫不開乾系。兩人成親時，家裡並不富裕。

  男耕女織的日子過的雖然平淡，好在能夠維持溫飽問題，倒也幸福美滿。

  兩人成婚的第二年，小鎮上爆發了瘟疫，許多人染上瘧疾，紛紛離開了人世。

  而那些逝去的人裡，就有他們兩人的父母。

  全家只有他們兩個人活下來，婦人說那時候兩夫妻最慶幸的事，就是玉扇還沒有出生。

  那場瘧疾肆虐很多地方，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如果玉扇出生在那個時候，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

  當年婦人無意說起的時候，玉扇聽得心驚肉跳。

  在那個饑寒交迫的時候，他們兩人過的格外艱難，卻不曾離棄對方。

  兩夫妻雖然度過了那場天災，可是老天爺並沒有打算就這麽放過他們。

  丈夫在那場瘟疫之中患上了肺癆，那時家境貧窮，有看病的錢已是十分不易。

  哪裡還有錢買的起昂貴的藥材，可是婦人不信那個邪，不願意就這麽放棄她丈夫的性命。

  當時婦人態度堅決，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把丈夫的病治好。丈夫怎麽都不同意去治病，覺得是浪費錢。

  兩個人就吵了起來，丈夫知道婦人倔強，乾脆用絕食來和婦人對抗。

  婦人不忍心看他身體不好，還這麽折騰自己，隻好妥協，閉口不提治病的事。

  只能夠去摘些山梨燉給丈夫吃，希望能夠對他的病有所幫助。

  丈夫態度如此堅決，不是沒有理由。就算他的病治好了，也會落下病根，從今往後被病痛纏身。

  什麽也做不了就罷了，不能夠再給婦人添麻煩。

  頭兩年丈夫的病還沒有那麽重，兩人沒多久就有了孩子，然後生下了玉扇。

  隨著時間的推移，丈夫的病情開始出現惡化。咳嗽起來，就咳嗽的特別厲害。

  似乎不把心肺咳出來，就不善罷甘休。因為咳的太厲害，導致每每咳嗽，都會咳出血。

  很快他的身體素質快速下滑，被病痛折磨的不堪一擊，只能臥病在塌。

  丈夫的意志越來越薄弱，她知道，他的命不長了，但是她並沒有感到悲傷，而是每日笑著去面對她恩丈夫。

  只是丈夫病倒後，她的頭髮就沒有好好恩梳理過，以至於總是有些凌亂。

  一天早上，婦人推開寢房的門，丈夫竟也早早的醒了，而且已經穿戴好。

  “夫君，你怎麽起來了。外面天寒地凍，會凍壞身體的。”婦人神情激動的說，不由分說恩就要把丈夫拉回床榻邊，沒得商量的讓他睡過去。

  丈夫卻微微搖頭，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那時婦人的手那麽冷，而他的手那麽暖。

  “沒事，今日我身體好了很多。說不定就要好起來了，已有許久未曾為你綰發，今日就讓我為你綰一次。”

  丈夫把婦人帶到簡陋的梳妝台前，說是梳妝台，其實不過是張沒有鏡子的木桌。

  他拿起木梳，十分溫柔的為婦人梳開打結的頭髮，非常細心的把她蓬亂的頭髮梳齊。

  把婦人的青絲綰好後，他把一塊破舊的銅鏡遞到她的面前，讓她看看鏡中的自己。

  “你看，這樣的你才是最美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瘦了好多。”

  丈夫的話中，滿是對婦人的心疼。婦人接過鏡子，看著鏡中的鏡子，露出甜蜜的笑容。

  就在婦人沉浸在幸福中時，丈夫突然咳嗽起來。這次的咳嗽不比往常，咳的很厲害。

  沒幾下，就吐出了好多血。丈夫倒在地上，不慎打落婦人手中的銅鏡，銅鏡被無情的打碎。

  他痛苦的咳嗽著，伸手捂住嘴巴，想讓血止住。

  可是他卻咳的越發用力，咳出來的血也越多。因為咳嗽不斷，導致喘不過氣，他的臉憋的通紅。

  婦人抱著他哭喊，聲音中滿是不知所措的恐懼。他咳出來的血，灑落在破碎的銅鏡上。

  他就這樣咯血而死，死的時候身體變得僵硬，臉憋的都紫了，死的特別難看。

  婦人因為丈夫的死，精神開始變得不正常。特別害怕東西碎掉的東西，特別是鏡子。

  雖然害怕，但是婦人的身邊總少不了一面鏡子，那是她對丈夫的惦念。

  玉扇年紀小小就失去了父親，好在母親雖然敏感，卻依舊對她好，不曾忘記她是她的女兒。

  婦人依舊不會給自己梳發，玉扇學會逼著自己長大，為她的母親梳發，是她在幫父親做的一件事。

  有一次玉扇不小心將扇子打碎，婦人心中的恐懼瞬間被放大，怕的大哭。

  把頭髮揪的散亂，像個瘋子一樣大喊大叫，在那時候玉扇才意識到母親的不正常。

  從那之後，玉扇做什麽事情都格外的小心，特別是鏡子，都是輕拿輕放，不敢有絲毫馬虎。

  今日的事情發生的突然，完全是意外，讓玉扇防不勝防。

  “鏡子碎了，碎了，走了，你父親他不在了，他說過會給我綰頭髮，他不守信用，他騙了我。”

  婦人蜷縮在角落裡，身體顫抖的很厲害，她在害怕，害怕再次感受到身邊的再次離開她的感覺。

  她還記得自己是她的女兒，玉扇就已經很知足了。

  玉扇放輕腳步走到她的身邊，蹲下身子將她抱在懷裡。

  她真的瘦了很多，玉扇幾乎能夠把她整個人都裹在懷裡。

  “母親不怕，碎掉的不過是鏡子，父親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們，他至始至終陪在我們的身邊。”

  一些人死了，他還活著，一些人活著，他已經死了。這是一句很經典的話，對玉扇來說，她的父親不曾離去。

  離開的不過是他的肉體，而他的靈魂，始終陪伴在他的身旁。

  “真的嗎？孩子，你不能騙娘啊。”婦人的不安讓玉扇感到自責，都怪自己不能陪在她的身邊。

  如果她可以一直陪著母親，給她開導，母親就不會發病，說不定病還能夠好起來。

  “娘，女兒不會騙你。你看，秋天的落葉，春天的清風，夏天的荷香，冬天的飛雪，那是父親在表達對你的思念。”

  玉扇不相信鬼神之說，卻不否定，她就是這麽一個內心矛盾的人。

  其實玉扇不知道這麽說好不好，可是這是唯一能讓婦人安靜下來的辦法，她想不到其他辦法？

  婦人看向窗外的冰封落葉，不確定的看向玉扇。“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父親他真的沒有離開我們？”

  婦人的眼神之中帶著期許，就像是還未長大的孩子，眼巴巴的等著大人給他們一顆糖果。

  玉扇鄭重的點點頭，掩去苦澀的笑容。她此時除了笑，不能夠露出其他神情。

  “他是個苦命人，還是不要在人間逗留了，盡快去投胎。說不定還能夠投個好人家。”

  婦人寬慰的開口道，不再那麽害怕。見婦人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玉扇心上的石頭才放下來。

  “會的，父親他是個溫柔善良的人，定能夠投個好人家，下輩子不會再過這苦日子了。”

  善有善報，經過那麽多年記憶的衝刷，玉扇已經不記得父親的容貌，但是她依舊記得父親是位非常溫和之人。

  “對了孩子，娘聽說你在為什麽人做事，你可千萬不要做對不起良心的事，你父親不願意看你這樣。”

  婦人突然拉住玉扇的手，沒由來的說出這麽一句話。玉扇心中一驚，心想母親怎麽會知道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