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蕭！你可知錯！”

  北堂堅抑製不住的怒氣在看到這個女兒的瞬間爆發了出來，一巴掌拍向堂屋中間的紅木大桌，發出一聲沉悶的重響。

  “女兒不知錯在哪裡。”凌蕭連跪都沒跪，冷冷地看著一旁還在哭泣的王氏。

  “你、你、你！你這孽障！居然威脅帳房裡的人給你銀子！例銀是不夠用嗎？一下子居然要了兩千兩銀子，你可知這是一個普通家庭多少年的收入，你又可知，你父親我要在朝堂上摸打滾爬多少日子才能賺到這麽多銀子？你倒好，一句話就要走了！你把你的母親放在那裡？”

  北堂堅越說越來氣，他本就是個極看中錢的人，一下子被劃走兩千，就跟割了他的心頭肉似的難受。

  “大娘，”凌蕭沒理會這個發癲的父親，直接轉頭看向王氏：“北堂小蠻的例銀是多少？”

  “五、五兩。”王氏支支吾吾。

  “五兩？我怎麽看帳薄上每個月都是將近二十兩的例銀呢？而且除了這些還有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其余開銷，連簪子的費用都是額外計算的，那大娘，您當我是什麽人？一個月的例銀只有五兩，連後堂的廚子都不如，難不成我一個嫡女在家裡的地位還不如一個下人？”

  凌蕭咄咄逼人。

  既然王氏有膽子在北堂堅面前拿那兩千兩說事，她就有膽子破開臉說！

  “可是你二妹平時還有別的事情，每周都會去一次宮裡，不帶一些禮物去怎麽行，還有你姐姐一直是念著私塾的，都是大家大戶的，平時怎麽可能沒個來往，這些不都是需要銀子來打理，可是丫頭你卻是一直呆在家裡的，哪裡需要那麽多開支？”

  王氏說得理直氣壯，凌蕭真的很想衝過去給她兩個大耳刮子。

  “如果我沒記錯，這些雖然帳房沒有記帳，可是都衝帳衝掉了，也就是說，北堂小蠻這些相應的交際費用還是帳房在幫她出！”

  “你有什麽證據！小蠻雖然貴為宰相的女兒，可是日子一直過得很節儉，花錢從來不大手大腳，倒是你這個不需要出門的姑娘家，居然一下子支取了兩千！你這可是犯下了大錯啊！”

  “你是覺得我蠢到看不懂帳薄？”

  凌蕭冷冷地反問。

  早就料到那帳房狗奴才要跟王氏叫屈，就讓絕色把那帳本給偷了回來，凌蕭大致掃了兩眼就看出了衝帳的痕跡。古代的記帳法都是一項項記的，比複式記帳法更難掩飾問題，想查出其中的貓膩，那是分分鍾的事情。

  王氏閉嘴不敢做聲，只是繼續低頭哭泣。

  “老爺，您看，這就是我們養大的女兒，跟白眼狼似的，天天惦記著咱們的銀子，把我逼進了禁閉室不說，今兒還要在這麽多人的面前埋汰我，老爺，您說我還能不能活了？”

  “有什麽不能活的，我不過是按照十兩例銀的標準，把之前欠我的一次性拿了回來，大娘您覺得不妥？還是說銀子讓北堂小蠻用是對的，給我用就是錯的？”

  “好了好了，別吵了——”

  北堂堅是何等城府的人，幾人這麽一來一去的對話，他早就瞧出來其中的不對勁。

  北堂凌蕭說得一點沒錯，堂堂宰相府的嫡女拿著一個月五兩的例銀，還時時被克扣，著實丟臉。一下子取出之前欠下來的銀子，這種說話也未嘗不對。可是北堂堅心裡總覺得像是少了一塊肉似的。

  想到這兒，北堂堅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王氏。

  都快這目光短淺的婦人，不就是幾兩來去的例銀嗎，一點兒大局都不識，如今只能自己吃啞巴虧。今日的北堂凌蕭，豈能與昔日同日而語？

  “咳咳，”北堂堅清了清嗓子，緩和緩和自己的臉色：“行了，這事兒就算這麽過去了，為夫也沒有怪你拿銀子。只是你一下子從庫房裡拿那麽多錢，好歹要跟你大娘先打個招呼，萬一家裡有個什麽急事兒，要現銀的話可能就會陷入困境了。”

  北堂堅偽善的態度弄得凌蕭有些想吐。

  “這是你帶回來的？”

  北堂堅忽然看到還跪在堂下的兩個孩子。

  “是的，”凌蕭點點頭：“女兒不是沒有丫鬟嘛，今日出門的時候正巧看到了這姐弟倆，合了我的眼，就帶了回來。姐姐手腳很利索，留在我身邊很好。弟弟會種田，我院子中央種了不少花花草草，需要人打理的。”

  “行，你喜歡就留下吧。”北堂堅點點頭，和顏悅色道：“日後你每個月的例銀就跟你妹妹一樣，都是一個月十五兩吧。私塾你願意去嗎，可以從初級開始重新學起。”

  北堂堅的小算盤早就打好了：

  現如今皇上似乎是看中了凌蕭這丫頭，太子殿下好像也對這個女兒念念不忘，雖然不是北堂小蠻這個培養了很久的女兒被選中個，可是太子妃好歹也是宰相府出身的，這樣就行了。可是北堂凌蕭之前一直因為癡呆沒有念書，如今人清醒了，規矩還是要學些的，不然日後進了宮很容易鬧笑話。

  “規矩我是要學學的，不過從初級學起沒什麽必要，就從高級的學起吧。”

  “那明日起，就跟著你妹妹一起去私塾，好好學學女孩子家的規矩，迎春節的時候可不能出什麽岔子。”

  凌蕭給女孩兒取了個名字：小落。給男孩兒也起了個名字：不離。

  小落是指這女孩兒是從天而落賜給凌蕭的一個禮物，而不離則是希望姐弟倆永遠不要分離。

  絕色踏著月光趕了回來，背上背著一個碩大的包裹，裡面塞滿了各式各樣的布匹。沒匹的布料都是上上乘。凌蕭又連夜差人送到了估衣鋪裡。這麽一折騰，一直到子夜的時候才入睡。

  “小姐小姐。”

  一大清早，凌蕭就被小落輕柔的聲音喊醒。

  凌蕭昨晚睡得很晚，起床氣也冒了出來。

  “你可是要去私塾的人，趕緊起來換衣服。”

  絕色一臉笑意地看著凌蕭。他有時候真的看不懂這個姑娘，有時候成熟得讓人覺得可怕，有時候卻又單純得讓人心疼。可不論何時，她臉上透出的那股堅毅永遠都不曾消退。

  “哎——”凌蕭長長地打了個哈欠，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小落和不離已經換上了新衣服，姐弟倆看起來精神了很多。

  不離吃力地拿著水壺，已經勤勤懇懇地在院子裡開始澆花了。

  真是個老實的孩子。

  凌蕭的嘴角輕輕勾了起來。

  “小落，你年紀大些，就留在這裡看家吧，我帶著不離去私塾，你應該放心吧。”凌蕭拍拍小落的肩膀，瘦削的肩膀骨頭看起來格外分明，硌得凌蕭心裡一疼。

  “放心！跟著小姐肯定放心！”

  “那我呢，”絕色插嘴道：“你不能把我給忘了吧，小落看家，不離跟著你一起去上課，難不成我就站在院子裡發呆？”

  “當然不是，你自己應該也有事情的吧，雖說一直跟在我身邊，你自己本身也不是個小人物，你不回去處理處理你那些事情，我自己心裡都憋得慌，現在已經有了丫鬟不是嗎，你也可以騰出時間回去看看了。”

  凌蕭頭也不抬，招呼小落和不離來吃早飯。

  例銀多了之後，凌蕭乾脆換了個廚子給自己做菜，現在即使絕色來不及做飯，廚子做的菜也不至於難吃到無法下咽。

  絕色的眸子裡似乎多了一絲什麽，亮亮地盯著凌蕭，真是個冰雪聰明的姑娘。

  所謂“私塾”，其實就是幾個富貴人家聯合起來請了一個先生教罷了。

  “這是誰？”

  “怎麽從來沒見過這麽一號人物？難不成現在現在窮到了收新學生的地步？”

  ……

  北堂凌蕭剛踏進書房，就被一陣嘰嘰喳喳的討論給淹沒。

  真是三個女人一台戲，一群女人盡是戲。

  “是我姐姐，”北堂小蠻十分不情願地說道：“北堂凌蕭。”

  “那個傻子？”

  一個女子立刻驚呼出聲：“小蠻你就不能跟你爹說說，別讓一個傻子進學堂啊，好好呆在家裡做做繡花什麽的也不是不行啊。”

  “聽說你姐姐清醒了，現在認得人不？”

  ……

  “都給我閉嘴！”

  凌蕭實在忍不住了，這群刁蠻女子到底是不是大家閨秀？張口閉口盡是一些諷刺人的酸言算語，狹隘得心胸由此可見。

  “呵呵，”一個蒼老卻十分勁道的聲音在凌蕭的身後響起：“這就是宰相府裡的大小姐吧，睡醒了終於想來上學了？歡迎歡迎，我們這兒的座位是不分身份貴賤的，先來後到，永遠不會再變，你的座位在最後一排。”

  老先生聲音不大，可是口氣卻毋庸置疑。

  老先生就像是故意要拆凌蕭的台似的，將凌蕭毫不客氣地趕到她的座位上，不離懵懵懂懂地跟在凌蕭的身後，撿了個矮些的凳子坐著。

  “嫡長女能看上我這個糟老頭子教書，那實在是老夫的榮幸。”

  老先生冷冷地瞥了凌蕭一眼，滿臉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