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唐夜愣了愣，這才記起孟夏早已不記得自己是誰。他所熟悉的孟夏，他所認識的孟夏，他口中的孟夏，在她看來卻完全是一個陌生人。

  “怎麽了？”

  唐夜搖了搖頭，長長呼出一口氣，面上卻是帶上了一絲溫柔的笑意：“她呀，凶殘暴力，記仇，愛吃甜食，臉皮很厚，有時候很粗魯。”

  “額，這樣的人，你到底是怎麽喜歡上的？”孟夏有些汗顏。

  “是啊，我怎麽喜歡上的呢？等到自己注意到的時候，已經很喜歡很喜歡她了。想要不喜歡她，已經來不及了。”

  “你既然那麽喜歡她，那你們為什麽會分開呢？”

  唐夜面上的笑意一僵，緩緩低下頭來聲音裡滿是苦澀：“我本來只是想輕輕放開手讓各自冷靜一下，不想卻是狠狠推了她一把，將她推遠了。直到她消失我才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既然會後悔，當初為何又要放手？”

  “那個時候我還不明白，覺得只要抓住最重要的東西就好，從來不曾想到有些當時看起來只是第二重要的東西會有一天成為最重要。”

  “你能說簡單點嗎？我都被你繞糊塗了。”

  唐夜深深地看了孟夏一眼，終是歎了一口氣總結道：“我的錯。”

  “哦，你這樣說我就明白了。”

  “那麽你現在是怎麽想的呢？”

  孟夏托腮靜靜地沉思著，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喃，你會不會認錯人了？我不覺得自己是你口中說的那個人，你這樣不是在浪費時間麽？”

  唐夜剛想說話，不想這個時候茶小二卻是端著熱茶走了上來，看見二者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些古怪，茶小二有些不好意思地乾笑了一聲：“那個，客官打擾了，小的尋思著茶該涼了，這才上來給二位換新茶來著。”

  “無事。”看著小二一副不知道該不該走上前來的模樣，唐夜淡淡地應了一聲。

  小二聞言這才提著茶壺走了走了上來，幫唐夜和孟夏換熱茶。

  “請。”茶小二笑了笑，將茶杯重新遞給孟夏，孟夏低頭接茶杯之時卻忽然發現小二左手手心內側竟有一個萌芽的刺青，孟夏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那是齊國百草谷外門弟子特有的標志。

  茶裡有毒！

  孟夏瞬間明白了茶小二想要做什麽，他不想牽連於他，這才故意讓他看到了這個標志。

  孟夏不動聲色，小二依舊笑得和氣，又給唐夜添了杯熱茶。

  唐夜拿起茶杯輕輕嗅了嗅：“好香。”

  “客官喜歡就好。”

  唐夜輕笑一聲：“你倒是伶俐，怎麽之前都沒見過你？”

  “小的是今日剛來的。”

  “哦。”唐夜應了一聲，低頭就要喝茶。

  孟夏見狀隻覺得心裡突突一跳，幾乎是下意識地就伸手握住了唐夜的手腕。

  “怎麽了？”唐夜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

  孟夏似乎是被這句話驚醒，頓時回過了神來，一雙手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茶小二見狀笑道：“這位小姐許是怕公子燙到，也是一番好心。”

  一番好心四個字，茶小二故意咬的特別重。

  孟夏憶起自己師父的願望，只要自己不管，那個心願很快就會達成，能完成師父的心願不就是她的心願嗎？孟夏有些不懂自己究竟在猶豫什麽？
  “孟夏，你手心怎麽都是冷汗？不舒服嗎？”唐夜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孟夏的顫抖。

  “小姐若是不舒服，不如讓小的送您去醫館吧？”小二微笑著開口道。

  就在這時，孟夏終於長舒一口氣放開了自己的手：“不用了，我沒事，不過是想逗逗他看看反應罷了。”

  唐夜看了一眼表現有些奇怪的孟夏，見她淡淡地笑著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唐夜這才點了點頭，然後作勢要低頭喝茶。

  眼看著他的唇已經貼在了茶杯邊沿，孟夏卻忽然起手一把搶過了他手中的茶杯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茶水四濺，整個茶樓二樓靜的出奇。

  唐夜和茶小二皆是一臉震驚地望著孟夏，而孟夏面色煞白地站在桌前似在思考什麽，又像是什麽都沒有思考一般。只見她猛地抬起頭來，似怒似惱地罵了一句“媽的”，說完竟也不去管二人的反應，直接從欄杆處跳下，匆匆混進了人群之中，爾後消失不見。

  唐夜追到欄杆處時，已經尋找不到孟夏的聲音。

  倒是那茶小二非常遺憾地搖了搖頭，然後不動聲色地收拾著被摔碎的杯子，作勢要退下。

  “等等！”就在此時唐夜卻是叫住了他。

  “客官還有什麽吩咐嗎？”

  唐夜一把提起桌上的茶壺走到了茶小二面前道：“把它喝了。”

  茶小二聞言面色微變：“這恐怕不妥吧，小的哪裡喝的起這麽精貴的茶。”

  “我讓你喝就喝，錢本公子有的是。”

  茶小二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四周，然後伸手要去接那茶壺，卻不想這時唐夜忽然上前一步，一把卡住了他的下巴，然後提著茶壺便將茶水盡數灌入了茶小二嘴裡。

  那茶小二掙扎未果，茶流入腹中，不過瞬息便再也沒了氣息。

  唐夜一把將人甩開，冷冷地將茶壺丟回了桌上道：“加了料的東西也敢送給客人喝。”

  唐夜說完卻是忽然憶起了剛才孟夏的那一系列動作，不禁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孟夏啊孟夏，我到底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不肖一刻鍾，蕭忘書悠悠地走上了樓來，看著七竅流血死在一邊的茶小二他也未有多大反應，淡定地走到了唐夜對面坐下道：“孟夏呢？”

  “跑了。”

  “嗯？發生什麽了？”

  唐夜苦笑一聲：“有人利用我與孟夏相處時會放松警惕這一點，準備下毒害死我，她看出來了，掙扎了一番後她奪過了我手中的茶杯砸了，砸完後似乎又在懊悔，罵了一句就從二樓跳下去走了。”

  蕭忘書聞言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側面的欄杆，腦補出孟夏那模樣，竟是有些忍俊不禁：“我倒是能想象到當時的情形。不過你在煩惱什麽？她最終不還是選擇幫你了嗎？”

  “忘書，我今天問了她一些話，她半真半假地回答了我的問題，但是……漏洞百出，而且她和這個小二的互動也很奇怪。是，我很高興最終她選擇了維護我，可是忘書，我很怕，怕她在其中牽扯的太深。”

  “你是指她是為齊國做事？齊國故意讓她來對付你？”蕭忘書皺了皺眉。

  “我不知道，若真是如此，她應該想方設法接觸我才對，哪裡像現在見到我就想跑。”

  “但不管她現在究竟是什麽身份、什麽目的，你都不打算再放手了是嗎？”

  “是！”陸尋斬釘截鐵地回道。

  “那麽，你確定她真的就是孟夏麽？畢竟我並沒有親眼見過她，我當心你……關心則亂。”知道陸尋的決心的後，蕭忘書不禁有些擔憂，陸尋越是如此想，他便該幫他多注意些，以免一步走錯萬劫不複。

  陸尋倒是沒有想到蕭忘書會在此時提出這個話題，不由得愣了愣：“確定，她右手腕有舊日傷痕。”

  “那也並不排除是偽造的。”

  陸尋聽懂了蕭忘書的弦外之音：“我明白了，我會安排時間讓你們見上一面的。”

  “嗯。”

  ……

  而此時，從茶樓二樓跳下來逃跑的孟夏卻是狼狽之極，當時完全就是腦袋一熱，現在冷靜下來後更是懊惱地一屁股坐在了街邊上，面色陰沉的可怕，嚇得她身旁一個乞丐趕緊往另一邊挪了挪。

  “啊啊啊，蠢死了！”孟夏抱著自己的腦袋一陣猛搖，然後又默默地低下頭將頭埋在了膝蓋間：“師父要是知道了又要說我了。”

  “你既然知道他老人家會不高興，為什麽還要這麽做？”就在這時一個略顯熟悉的聲音忽然在孟夏的面前響起。

  孟夏一驚抬起頭來赫然發現面前站著個熟人：“季原，是你。”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攬月山莊最得臨刀信任的年輕少俠季原。

  季原冷冷地望著孟夏，然後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印有一株綠色藥草的令牌對著孟夏道：“這個牌子你應該認識吧？”

  “你是百草谷內門弟子！”

  “你是不是要再大聲點好讓唐夜聽到？”

  孟夏當即閉了嘴，沒再說話。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先隨我回莊裡。”

  孟夏點了點頭算是回答，然後起身默默地跟在季原的身後往攬月山莊而去。

  “真是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弁城裡居然有這麽多師父的人，而且連自己朝夕相處的人之中都有一個，隱藏的夠深的。”孟夏一邊默默想著，一邊伸手別了別耳邊的碎發，只是抬手間卻忽然記起自己便是用這隻手抓住陸尋手腕阻止他的，不禁又有些無奈。

  可是她雖然懊惱，雖然無奈，卻並無後悔。

  她是不記得許多事了，但是她記得要遵從自己的心意。她的心告訴她，那個時候若她不阻止唐夜，她才會真的後悔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