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哪兒不行？退什麽律師費？誰跟你說我不在律所了，只是暫時沒有我的位置而已！喂？喂？”

  馮峰原本因為莫名其妙被主動來電話的女人罵了一通，心中就有一種無名火。結果自認為寫的非常好的合同，基本屏蔽掉了將會出現的所有風險，法律精準，潤色巧妙，除了自己把卷宗一趟一趟的運回自己房間內，他幾乎一個晚上沒合眼，一直寫到了凌晨4點，下午又按照客戶的要求修改了幾遍，可當事人就是不滿意。

  “故意找茬，這麽簡單的合同，我都寫上千份了，哪兒有問題？再說了，我都給他發郵箱裡了，以後用不用的誰清楚！還要我全額退款？我這是法律專業服務，真把我當做賣大白菜的了？”

  馮峰呆呆的望著窗外，憤憤不平的自言自語，滿肚子委屈不知對誰講，低頭看了看盒飯裡的大白菜，煩心的一下子把蓋子合上，重新裝回了外賣的袋子裡。

  他本想直接丟到門內的垃圾桶，可卻聽見出租屋的其他房間此起彼伏的不雅嬌嗔，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拎著袋子，走出了平房內，來到院子裡。

  令他奇怪的是，昨天好心鄰居給她的小花雨傘，傘面和傘骨正整齊的擺放在昨天放卷宗的角落。

  可院子畢竟是一個寬敞的地方，如果誰都堆放點東西，那不是變成雜亂的倉庫了？誰還有心思在這兒工作學習生活。

  他彎下腰，一把拿起熒光色的傘面，傘骨，一股腦的裝進塑料袋裡，然後走到門外的雙槽垃圾箱，已經積的很滿了，可馮峰還是扔到了上面。

  他遲遲不肯進房間，直到房間裡的聲音漸漸消退，馮峰才有一些想要回去睡覺的困意。

  “這些學生，是真的為了考試租房，還是只顧談戀愛不受阻礙？”馮峰雙手插兜，正在望著星空，試著想象自己像他們這麽大的時候，可實在讓他開心不起來。

  “大哥，那菜不好吃？你怎給扔垃圾箱了？”

  原來是給馮峰送外賣的小哥剛好經過，他騎著摩托車送餐已經繞了輪鴻市的半個城。

  “還可以！”馮峰冷冷的說。

  顧客越是這種態度，外賣小哥越是著急，不明白問題到底出在哪了，“那是因為我送過來晚了1分鍾？”

  “沒你的事！”

  外賣小哥並不清楚馮峰說的是真是假，別回頭他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去投訴。

  “大哥，我看你心情不好，我正好下班了，你能跟我聊聊嗎？”

  “你？你聽不懂！”

  外賣小哥聽到這句話，鼻孔有點放大，但還保持著微笑，在馮峰沒看到的角度，狠狠的用眼睛縫兒擠了擠。

  “大哥，我是學問低，要不，我能乾這個嗎！但你可以給我講講，讓我開開眼，萬一我明白了呢？別看我讀書少，但我可懂個理兒，把快樂分成兩份就變成了兩份快樂，把痛苦分給別人一半，自己就都不會那麽難過了！”

  “誰告訴你的？簡直是謬論，快樂分給別人，你的快樂也會變成一半，絕對不能是雙重標準，但是痛苦如果跟別人分享，兩個人都會一起鬱悶，你剛好說反了！”

  馮峰拿出了在法庭上針鋒相對辯論的架勢。

  事實上，他已經很久沒有人找他打官司了，而找他寫合同的這個客戶，還是小劉介紹給他的。

  但可惜現在他對面的人，並不是對方律師或者公訴機關。而是隻一個回合，就敗下陣來的外賣小哥。

  “大哥，你真厲害，你是哲學家嗎？來這是體察民情？我清楚，電視都演了，越是厲害的人物，越是貼近人民群眾，我通過你點的菜，就能看出來，那家是有名的素菜館，性價比很高的，素菜從來沒有超過1元錢，尤其是那個大白菜，才5毛錢一大堆，良心店鋪，感覺比菜市場賣的都要便宜，我們幾個外賣員最喜歡的就是那家，大哥真是好眼力！”

  在外賣小哥過渡盲目的吹捧下，馮峰明知道這一切都有目的，但似乎還是戳到了他心中的那個點，被人重視。

  “大哥，勞您大駕，給我個五分好評唄？小星星全點亮，你會看到驚喜呦！對，就這樣，你看，五顆星練成一條線時，會閃一下黃光，好看吧？得咧，謝謝您，大哥，我先回家了，老婆孩子熱炕頭，他們還等著我呢，大哥我勸你實踐實踐得了，可別在這兒待太長時間，這邊不太乾淨……算了，這大晚上，光想想後背就發涼，不多說了，大哥，咱回頭見！”

  馮峰看著外賣小哥滿是憧憬奔頭的背影，突然心生羨慕，自己總是追求一種高品質的生活，而快樂可能真的很簡單，或許就像他說的，把快樂分成兩份就變成了兩份快樂！
  胡同的另一頭，剛目送完美琳離開的史悅，正在朝著出租屋方向走著，可是卻看到了黑暗中的綠色熒光。

  “我，我，的傘傘，傘！”

  史悅三步並作兩步的急衝衝跑了過來，一下子將垃圾箱最尖上面的袋子，拿了下來，解開，然後把自己的小花傘的傘面和傘骨掏了出來，可小白花的地方已經被湯汁弄髒了，還順著傘骨流了下來。

  想要再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就進房間什麽都不想，一覺睡到大天亮的馮峰，見此情形，有些不解。

  “這是你的？”

  實際上，馮峰特別不想跟史悅說話，因為今天她的朋友真的很過分，完全誤解了他的本意，竟把自己當成了多管閑事的無聊鬼。

  可出於對昨天卷宗免於一場劫難的感謝，他彎下腰，幫著史悅一起甩傘面上面的湯汁。

  “誰，誰乾，乾的？打，打死，死他！”

  史悅蹲在地上，先是瞪了一眼馮峰，發現他正在幫史悅的忙，緊接著史悅朝著出租屋內大喊。

  “小點聲，這樣不行，我拿過去水池那，要先洗一下！之後，應該拿線縫一下就行了！”

  “對，對對，對！”

  馮峰仔細聽了聽史悅的發音，貌似不太像裝的，又從上到下觀察了一番史悅今天的打扮，跟昨天完全不同了，雖然就是那種蓬頭垢面的普通丫頭，但略微整潔了些，至少看起來不像昨天那麽慘不忍睹了。

  “你原來真是這樣說話，我還以為你是吃飽了撐的整蠱人呢，因為你了解你昨天的髮型，確實有點新潮，蓬蓬的，還有衣著也是沾了土，說實話，有點像我們辦案子的受害者，再加上你行為確實不那麽正常，所以我真的把你當神經病了，不好意思！”

  馮峰應該是賠禮道歉的意思，但給史悅的感覺，卻是很欠扁的拽樣子。

  “你朋友今天那樣說我是不對的，可我也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有一些考生是會有考前焦慮，這個可以理解，但你們既然選擇了法律，以後工作中還會遇到無數的磨難，這只是九九八十一難的前序，明白為什麽司法考試那麽難嗎？是為了告訴一些沒有韌勁不能堅持的人，入門門檻都這麽高，那接下來，將一台階高過一台階，如果現在都邁不過去，那踏入這個行業後，也是死路一條！”

  史悅似乎聽懂了的深思，然後淺淺的歎了一聲氣。

  馮峰在心中有點竊喜，真是小孩子，還是太年輕，想東西不夠全面，太膚淺，如果這就被打擊了，那還是不要從事法律的好。果然，把痛苦分給別人一半，自己就都不會那麽難過了！
  他扔掉袋子裡菜的殘渣，奪過史悅手裡的傘骨，直徑的走向院子。

  可史悅並沒有跟過來。

  馮峰的心裡犯了嘀咕，“我這些話難道真傷害她了？她學這專業的時候，就應該知道，不是享福的，是來受苦的，沒有為人民服務的信仰是覺得不好的，可是，有位哲人曾經說過，打擊年輕人的夢想，是要遭雷劈的！”

  他又轉過身，回到了史悅蹲著的地方。

  “你如果現在起來，我或許可以交給你一些迅速通過考試的技巧，盡管考場如戰場，一切都是真槍實戰，稍不注意，就會被活埋，不想死，就只能度過去。但在智商大致相同的情況下，排兵布陣就顯得尤為重要，就拿訴訟法來說，現在討論的手心出汗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司法有爭議的地方，是留給我們這些專家的，你們只是想要通過考試的小白而已，你不通過考試，永遠都跟大人物見不了面，除非是聽人家講課，說什麽，哎呦，教授，我好喜歡你講的課，然後人家肯定會禮貌性的跟你說聲謝謝，然後又怎麽樣，還不是不記得你，沒用的，今天的我，你愛理不理，明天的我，你高攀不起，但這就是毒雞湯，中間根本沒有告訴你具體應該怎麽努力，還是沒用，所以你現在就只能挑點用的上的，真正能拿分，還一拿一個準的，比如……”

  這一晚，馮峰雖然沒有幫助史悅把傘修好，但卻在客廳裡，給她講了一夜的重點知識點。

  “我房間裡還有一些我當年考試時做的筆記，我就是憑著那些才考全市第一的，看在你的傘守住了我的卷宗，有一份功勞的份上，我可以給你分享，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